第3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明月清风知子夜,湘竹叶青忘归期,子规啼落蝉鸣映,残阳半卷夜微凉。
银月山下,两男一女站在山脚下看着上山的青石路,长长的青石路延伸到山顶上,竹林郁郁青青的随风摇摆,发出簌簌的声响,不时有鸟儿的鸣叫传出来。
看着这长长的青石路,余疏行不知怎么的就是抬不起脚。
他找了那么久的答案终于要解开了,为什么他却有些忐忑,甚至有些不太愿意去面对。
月如故拍了拍他你肩膀,问道:“怎么了?”
余疏行转眼看向他,意思写在了眼睛里。
月如故会意,试探道:“怕上去了解开一切?”
余疏行点了点沉重的头,抬眼望向上山的那条路,叹气道:“我感觉我有些面对不了,我找了这么久的答案,我曾幻想过这个答案的种种原因,我也认为我会很坚强的去接受这个答案,可答案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我却不太想要接受了。”
他对着面前的一棵竹子打了一掌,竹子上的落叶纷飞,竹子的枝干摇曳不止,他打出去的一掌并没有收回,保持着这个姿势站在了原地。
鬼魅自诩胆识超越常人,内心稳稳当当,世人只见过他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就像是一架杀戮机器般没有任何的感情,可就在此刻,他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
只要是个人,在怎么坚强不屈,内心稳如泰山,他都是有脆弱的一面的,没有人能一辈子坚强到底,没有人是可以做到无情无波动的,因为只要是个人,都会有情欲。
月如故见他打出去的手中隐隐有血渗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把他还抵在竹子上的手给扒拉下来,手一放下来,竹子的枝干上有一片殷红。
“该去面对的总该是要面对的,逃避有用吗?”月如故摸出一块手绢来给他把手掌中你血擦干净,低声道:“逃避下去只会让你恐惧它,不如去勇敢的面对。”
余疏行抬眼看着他,似乎是从他的身旁看到了什么东西,道:“可我还是没有解开事实的勇气,师父的死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月如故没好气的把手绢塞到他的手里,厉声训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鬼魅绝影吗?你的胆子和你的做事果决被狗吃了!?”
余疏行:“……我……”
他还没开口解释,月如故直接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语气冷冷的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拿出男人该有的勇气,给我去面对最后的结果。”
余疏行:“…………”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回绝的余地?
没想到自己有生以来居然被月如故给训了,自己还没有任何的回击余地。
月如故又道:“其实你也不用担心,不论如何那都是你需要去面对的,在说了我和苏筠不还陪着你的吗?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当然不怕,因为去面对的人又不是你,你只不过冲个人数站在一旁倾听罢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在月如故的一顿训斥下,余疏行最终还是抬起了沉重的脚,一步步的走上银月山。
青石路一路向上,竹林深处清风徐来,银月宫位于山顶,青石阶一阶接一阶的走,就像没有尽头一般,好在三人中余疏行和月如故的耐力都是上等,苏筠虽然耐力不及他们,但的耐力也是还行的,脚程都是够快,没走多久就来到了银月宫的门口。
银月宫的亭台楼阁栉比鳞次,每一座都是雕梁画栋、精美绝伦,就连一个大门都是做得美轮美奂,虽然是处在山顶上,四周的树木却不少,反而层层的包围着宫殿群,使宫殿不显得单调孤独。
苏筠是第一次来银月宫,被眼前的景象给吸引了注意力,感叹的“哇!”叫了好几声,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余疏行也懒得管她了,这丫头的矜持早就被狗吃了,说不说都没有什么意义,由她去吧!
门口有个守门的老人名叫白风,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样子却两鬓斑白,看见月如故回来了就露出个和蔼可亲的样子,关心的道:“少主回来了?在外面玩得还开心吗?”
月如故嘴角抽了抽,他不是出去玩啊!他都三十岁的一个大男人了,怎么白叔总把他当小孩看?出去是入世,怎么就被看成了小孩子调皮出门玩耍了呢?
月如故笑着道:“谢谢白叔关心,我在外面很好。”
白叔和蔼的笑了笑,随后看到了他身后的余疏行和苏筠,毫不提防的问月如故:“这二位是少主在外面交的朋友?”
说完就要伸手去触碰余疏行,月如故刚想要出手阻止白叔的动作,结果白叔的手刚伸到离余疏行只有三寸的地方就伸不过去了,白叔奇怪的“咦?”了一声后笑了起来,带着笑声收回了手。
月如故自然是知道白叔是在出手试探余疏行,刚才的动作里他就看出白叔的手里有内力聚集,想必是想看看余疏行有多深。
白叔站在余疏行面前,伸手捋捋白胡子欣慰的笑道:“少主交的这位朋友实力不一般啊,尽然能让老夫无法前进一步,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余疏行朝着白叔行了一礼,难得谦虚道:“前辈过奖了。”
白叔大笑一声挥了挥手道:“你有这么深厚的功力已经是江湖上的高手,不知道你这一身武功是出自何门何派?你在江湖上可有什么来历?”
月如故见白叔越问越多,问的都还是涉及到了余疏行不可说的问题,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求助的望向余疏行,意思是你要不要告诉白叔?
余疏行点了点头,他的身份银月想必是已经知道了的,告诉银月宫的人也不算是暴露身份。
余疏行有礼的道:“晚辈是临江山庄的庄主。”
白叔听了随之一怔,愣愣的道:“你是……临江仙君的徒弟?”
余疏行观察白叔的表情,确定他是知道自己师父顾禀叶,回答道:“正是,前辈认识家师?”
白叔叹了口气,声音嘶哑的道:“我见令尊还是在二十年前,现在早就忘了临江仙君长什么样子了,不过就是一面之缘,何来认不认识?”
“你师父还在吗?”
余疏行表情萎靡了一下,叹气道:“都去世了。”
白叔沧桑的叹了口气,安慰道:“若非如此,宫主当初就不会隐世了。”
两人对视一眼,白叔道:“宫主现今不在宫殿里,今天你们是见不得了,不过宫主应该明天就回来了,我给你们安排了住处,等宫主回来了我会告诉你们,快去休息吧!”
两人朝白叔道了声谢,进入了银月宫,银月宫中零零散散的有几个下人穿梭在回廊上,见到月如故的眼神都是透露着尊敬。
余疏行道:“看来你还挺容易跟人相处的,这一个个的对你都是充满了尊敬,不像我,在临江山庄里手下对我都是充满了恐惧。”
他对这些人的思想无语凝噎,这种态度搞得他会吃人一样。
苏筠难得的插嘴道:“主人你人长得好看,可偏偏喜欢板着一张活像死了老婆的脸,叫人见了都害怕,又有个威名在外,谁会主动的靠近你?你不把人家冻死都是谢天谢地了,能和你相处的人迄今为止我只知道三个。”
她声音铿锵有力的对余疏行比划这三根手指,完全没有注意到余疏行的脸色冰冷,一股危险气息正在散发出来。
余疏行冷声道:“哦?那你说说这三个人都是谁?”
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的苏筠很坚定的道:“就是老庄主、我、月如故,你相处融洽的人除了我们三个就没有了,等等,我怎么感觉有些冷!?”
说完情不自禁的抱住手臂,一回头就看见了自家主人要杀人的那种眼神,狠狠的瑟缩了一下。
余疏行道:“我今天要是不说,你还真是不会说实话啊。”
苏筠道:“本来就是嘛,主人你干嘛不承认?”
余疏行恶狠狠的道:“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丢你去湖里喂鱼!”
苏筠见势不对,赶紧躲到月如故的身后,一脸防备的看着自家主人,真的怕余疏行一时兴起抓她去喂鱼。
临江山庄必经之路的那片湖里养了许多的食人鱼,个个尖嘴獠牙的吓人,别说是丢下去喂鱼了,就连看着都有些心里打颤。
要是有东西被丢下去,别提那场面有多血腥恐怖了!
月如故劝道:“苏筠说的也不是不对,原先在书画阁时木槿也是这么说过,我原本还不太相信,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看来你的相处模式有些吓人。”
余疏行道:“你!你俩!”他有些词穷理屈了,一时之间尽找不到说辞。
半响才憋出一句:“你就护着她吧!”说完甩袖往上走。
见余疏行愤愤的离开了,苏筠这才从月如故身后钻了出来,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差点被主人丢去喂鱼了!”
月如故好笑的看着这个丫头,他敢肯定余疏行是绝对不会把苏筠丢去喂鱼,刚才只不过是被这丫头气到了,说出来吓吓这个笨丫头,没想到这丫头死猪不怕开水烫,风雨过后依旧出现彩虹。
月如故看着余疏行愤愤离开的身影,道:“他还真是不禁气。”
苏筠见余疏行离开了,没有人可以制约他,就更加大胆的道:“我主人本来就不禁气,肚量小的很,你还没有见过他小肚鸡肠的时候,那样子连我都无话可说!”
她说到后面越说越过界,连余疏行平日里是怎么磨练手下都说了出来,越发的口无遮拦,月如故扶额无语,他终于体会到了有这么个丫头跟在身边的烦恼,这丫头简直就是纯粹的话口袋,不聒噪几句心里就是不舒服,有鼻子有眼的一个姑娘,偏偏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修养礼数丝毫不在意,言行举止简直是对人的一个惊吓,性子还是个古灵精怪,鬼点子多的,要是以后谁娶了她,保不准有好日子过。
他开始同情和苏筠相守的那个男人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苏筠的样子给吓到。
月如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威胁道:“你再说下去我就把你说的原封不动的说给他听,看看他把不把你扔去喂鱼!”
苏筠立马识相的紧紧闭上了嘴巴,那样子恨不得自己没有长这张嘴似的,月如故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的房间被白叔安排在了花园后的忘言阁,你要是找不到就让下人带你去。”
苏筠奇道:“你去哪里?”
月如故转身就走,边走边道:“去看看被你气到的余疏行,看看他有没有被你气死,好给他收尸!”
不等苏筠回答,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处,苏筠撇撇嘴,只好按照他指的地方去忘言阁。
穿过九曲连环的走廊,通过飞驰而下的瀑布,余疏行来到了一处悬崖上,这处悬崖只有一座吊桥连通,就像一个浮在空中一般,四周都是无路可走,悬崖上芳草碧绿的铺在地上,踩上去有种软软的感觉,在悬崖的中间种着一棵开满蓝色花朵的参天大树,仿佛点睛之笔般给悬崖上点缀了色彩。
树下蓝色花瓣飞舞,落英缤纷,配上快要落山的夕阳,有种仿若仙境的美感,走过吊桥,余疏行看见树下有个白色的东西,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楚,他又走近了些看,这次清清楚楚的看见树下有个身穿白衣的俊美男人站在树下,男子目不转睛的抬头望着面前这棵树,像是从中可以看到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残阳映照在他的脸上,散发出一股孤独忧伤的气息。
余疏行刚开始还伫立不前,但想想这是银月宫,想必此人也是银月宫里的人,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就朝着树下走去。
树下的人自然是清晰的听到了他靠近的脚步声,以为是来找他有事的下人,声音不带任何温度的道:“我说过了,你们不可以到这里来。”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冰冷的气息,好像是对擅闯此地的人感到了恼怒。
余疏行也不畏惧,面不改色的道:“晚辈不知此处是禁地,无意擅闯还请前辈原谅。”
白衣人听到他的话,背在身后的手轻松的抖了一下,慢慢的转过身来,余疏行这才看清楚此人的相貌。
一双清明透彻如水的眼睛,漆黑的眼瞳就像是把所有的光都给吸进去了般暗淡,眉目如峰额头光洁,严肃着一张脸时隐隐给余疏行一种老泰山的压迫感。
白衣人打量了余疏行一眼,带着猜测的道:“你是……阿故的那个朋友,余疏行?”
听他唤月如故‘阿故’,余疏行就很肯定这个白衣人是月如故的师父,那个退隐江湖的‘北君银月’。
余疏行朝他行了一礼,带着歉意道:“正是晚辈,晚辈无意闯入还请前辈原谅。”
银月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此地是银月宫的禁地,无意闯入也不怪你,阿故没有和你在一起?”
余疏行哑然失笑道:“和他闹脾气了,出来走走。”
银月若有所思的道:“看来他下山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不像以前总是闷闷不乐,一天里不爱说话。”
夕阳落山,留下的缕缕残阳没入天际,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漆黑,悬崖之上悬挂在书上的几盏琉璃等依次亮了起来,微暖的光把悬崖上照亮。
余疏行看着银月身后的那颗开满蓝色花的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开蓝色花的树,现一树的花瓣随风飞舞,美不胜收。
余疏行道:“前辈,这是棵什么树?”
银月走到树下,伸手摸了摸粗大的树干,回答道:“这叫忘忧树,据说能忘却世间忧愁,也是他最喜欢的树,他说过等树长大了就和我一起看,可惜人走茶凉,再没有人能和我一起在树下比武论剑了。”
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余疏行还是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师父顾禀叶,询问道:“前辈书的人是谁?”
银月叹气道:“你的师父,临江仙君顾禀叶,也是我的此生知己。”
人生得一知己,无愧于心而已,可惜人去楼空不复往昔了,彼此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