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分寸莫乱心自平(一)
月如故道:“萧兄意思是可以帮我易容逃出去?”
能逃出去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现在他突然间有了个大胆的猜想,想再弈北宸和周离之间试试,说不定能让他们窝里反。
萧鸢摊手,无语道:“不然呢?你就打算顶着这张脸出去给人当靶子?”
月如故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萧兄可不可以再带上一个人,我出不出去不太重要,可这人必须离开冥火宫,他可是扳倒弈北宸的主要一手,若是他能出去说不定能帮上余疏行。”
他要让萧鸢带出去的人就是刚才那个抓着周离袖子的人,弈北宸曾经的大师兄蓝玄。
此人与弈北宸曾是同门师兄弟,又按照周离不久前的说法,弈北宸当时篡位屠门时蓝玄是在场的,那么就对弈北宸所做的一切都亲眼目睹。
弈北宸弑师已是一件足矣让那些自诩正道的江湖人唾弃,加上弈北宸最近对众多附属门派进行强制性的打压,早就心生不满,若是在趁机点火,恐怕就要炸得噼里啪啦响了不停了。
余疏行不是铁了心要让冥火宫覆灭,弈北宸翻不了身吗?现成的认证就在眼前,不要白不要,只要蓝玄被救出去帮余疏行一把,不论成与不成,弈北宸都会被余疏行扳倒。
萧鸢登时瞪大眼睛,低声道:“你让我救他出去,你自己不出去!?开什么玩笑!?”
月如故很郑重其事的点头,道:“我没有开玩笑。”
看着这双神色凝重的眼睛,萧鸢就如同看到了余疏行那双经常冰冷无情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说不出话来。
先不说此人救出去能不能起到力挽狂澜的效果,好不容易找到了余疏行的挚友,结果发现被囚禁在了这个黑漆漆的地牢里,自己见到了还不施以援手,回去要是被余疏行知道了……
思即此,萧鸢感觉有一股寒气窜上了脊梁骨,登时打了个哆嗦。
他道:“你不和我出去,留在这里要干什么?这里乱糟糟的很舒服吗?那个女人阴阳怪气的语气态度很好受?你怎么这样啊!?”
月如故道:“萧兄,我这样做不行吗?”
萧鸢斩钉截铁的道:“不行!!你这样做让余疏行知道了,那小子不得活剥生吞了我!!”
月如故故作姿态的“哦”了一声,语气鄙夷的道:“原来如此,萧兄你不是江湖十首吗?居然还会怕一个位居第二鬼魅绝影?原来萧兄也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厉害。”
听他这么说,一向要面子的萧鸢立即不干了,辩解道:“谁怕他了!?我……我只不过是性子比较好,对他友善罢了,哪里是怕他了!?”
月如故一脸坏笑的看着这位带上面具也好面子的画骨千努力为自己辩解,同时心里感叹余疏行居然会有这么一些义气的朋友。
月如故道:“行了,我到时候出去了自然会跟疏行讲清楚,让他不难为萧兄你。”
一听,萧鸢这才心满意足闭上为自己据理力争的嘴巴,最后叹了口气,道:“既然你留在这里还有事,我也拿你没办法,答应你还不行吗?”
见他松口了,月如故心里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对萧鸢示礼,道:“多谢萧兄了,那人就在隔我三间牢房对面的那一间牢房里,还请萧兄尽全力带他出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萧鸢只好沉重的点头,心里暗暗祈祷余疏行在知道了自己见死不救后能留自己一个全尸。
起身向牢门方向走,就在他一只脚快要迈出牢门时,月如故突然喊了他一声。
“萧兄!!”
萧鸢顿住了脚步,背对着稻草对旁的月如故,正要回头时,月如故道:“劳烦你代我向疏行赔礼,是我掉以轻心不听他的劝告,让他不要因为我的缘故乱了阵营。”
萧鸢叹气道:“自然带到,月公子在这里面还请保重,余疏行要不了多久就回来救你。”
月如故没有回答,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弱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等到萧鸢的身影埋没在黑暗里,月如故睁开了眼睛,自言自语的道:“我知道你会来,不过在你来之前,我恐怕不能做到万无一失的保重。”
……
出了月如故牢房的萧鸢在月如故的指引下,找到了那间牢房。
这间牢房里黑漆漆的看不见里面的状况,一只手伸进去就像是伸进了黑墨汁里,伸手不见五指,隐隐约约的能听见锁链碰撞发出微弱的声音,剩下的就是一片死寂。
萧鸢再次从腰间取出了一大串钥匙,丁玲当啷的来回翻找了好几遍才堪堪从五六十把钥匙里找到这间牢房的钥匙。
这间牢房的钥匙都腐朽得不成样子了,钥匙表面覆盖了一层斑驳的锈迹,手一捏还能捏下一层锈皮。
萧鸢只能心里暗想待会儿开门的时候这把钥匙不要突然年老色衰的断掉,不然他又不是什么开锁大师、侠盗神偷,肯定不能徒手破解这道锁。
好在这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并没有辜负他的重望,只听“呵叩”一声就打开了那把和钥匙一样锈得掉渣的锁。
“吱呀”,牢门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后被推来,里面黑得盖过了外面的黑夜,萧鸢取出火折子,走到木桌前点亮了油灯,随即四处的扫了几眼这间牢房,等他的眼睛扫到一个角落时,眼睛骤然瞪大,感觉心里漏了一拍。
他满脸写满不可置信的死死看着那个角落,似乎是要把那里盯出个洞来才肯尚罢干休。
那个角落里的稻草上坐着一个一头两鬓斑白的男人,身上一身衣服的颜色退得只剩下灰色,衣摆和袖口处沾染着早已发黑的血迹,但还是可以看出这件衣服曾是蓝色,手腕与脚踝等各个经脉都有着一道陈旧的伤痕,周身散发死气,没有丝毫的内力散出,只看了一下萧鸢就知道此人恐怕武功尽废了。
这个人盘腿端坐在稻草上,见萧鸢盯着自己看也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眼神平静如水的也回看这萧鸢。
两人就这样干瞪眼了半响,最终还是萧鸢瞪不下去了,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他道:“阁下……”
那人打断了他的话,道:“客套就不用了,你们刚才的话我已经听见了。”
萧鸢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人居然能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听到他和月如故刚才的对话。
既然都听见了,萧鸢也不打算弯弯绕绕的解释,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既然前辈已经听到我与月公子刚才的话,那晚辈也不含沙射影了,不知前辈可愿随我出了这冥火宫?”
那人闻言看了萧鸢一眼,伴随着一阵锁链的叮当作响声后从稻草上站了起来,萧鸢这才发现刚才锁住这人行动的锁链一共分为五根,沉重的锁链分别从手脚踝的地方开始,深深的埋进他身后的峭壁,把他只能限制在这间牢房里。
刚才萧鸢在外面听到的声音居然是这些禁锢的锁链发出的。
他静静的现在原地,长长的锁链拖在地上,时不时的发出叮当声,在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情况下,这声音在死寂的牢房里格外的清晰。
见他不回答,萧鸢也弄不清楚这人是个什么态度,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个……前辈您……”
那人打断道:“你们想要扳倒我那小师弟,可不是光靠我就能力挽狂澜的。我已经是个不上不下的废人了,能帮你们什么?”
萧鸢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你能帮我们什么,是我那位朋友说您一定能帮到我们的,我也是……没办法。”
不然他二选一肯定救月如故出去,要不是月如故斩钉截铁的说这个人能帮到余疏行,他哪会先救这个人?
那人道:“没办法吗?我看你们在设计对付我那小师弟弈北宸还挺胜券在握的。”
小师弟弈北宸?萧鸢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来头,为了躲避皇室宗亲世袭的他长年都是要么在枫桥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避世,要么就是在北漠这些塞外的偏远地区,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当初销声匿迹于江湖的玄冥蓝玄。
再者他根本不关心大门派的变迁,根本不知道冥火宫的过往烟云,心中不免有些纳闷这人和弈北宸是什么关系?
萧鸢解释道:“不是的前辈,我的意思是我的那位朋友虽然已经搜集到了不少关于弈北宸的罪证,可是还差最后的几步,您就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步。”
蓝玄听到这句话心里满满的都是觉得这人太高看自己了,道:“我可担待不起这句话,弈北宸这么多年来手上的血多的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需要找到有力的证据还很多,而且要能精准致命,我猜你们这最重要的一步一定不会是我,毕竟我知道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作用的。”
“……”
闻言,萧鸢嘴角抽了抽,他只是按照余疏行的要求潜进冥火宫打探消息而已,至于余疏行的具体计划他还真是不知道,蓝玄这么说他一瞬间竟找不到回答的措辞了。
“既然你们都胜券在握了,我一个废人出去了也没有什么作用,你还是去救你那个朋友吧,这地方我都呆了这么久了,本身就是为了赎罪,冷冰冰的黑暗里呆久了,干什么还要去贪恋外面人间的那一丝温暖呢?”说完转身就要重新坐回稻草堆上。
然而就在蓝玄弯腰时,突然觉得脖颈上一疼,顿时腿一软就要倒下去,模模糊糊的感觉被人放在了稻草上,随即就失去了知觉。
把人放在稻草上的萧鸢此时此刻脸色难看无比,像是在压制住心里的不舒服,他贼随意的扫了晕过去的蓝玄,嫌弃道:“叫你走你就走嘛!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婆婆妈妈的浪费老子的口舌,感情解释了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再三确认人已经被自己打昏后,萧鸢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些锁链上。这人被这些锁链禁锢在这里,想要带他离开就必须把这些碍事的锁链斩断。
思即此,萧鸢从腰间取下了那把从冥火宫弟子那里顺来伪装的剑,“哐当!”的一剑斩断了锁链,手脚麻利的脱下外衣套在蓝玄身上,再给他糊上一张同样路人脸的面具,背着他往大门处走。
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斜眼关注两人,走的异常的顺利,可眼看就要出去的时候,一个守门的弟子突然出声拦住了萧鸢。
那弟子狐疑的打量了两人几眼,见萧鸢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嫌弃的“啐”了声,趾高气扬的道:“你们两个大晚上的要去哪里?”
好在萧鸢不仅易容术了得,演技也是一等一的好,立马装作胆小怕事的样子,结结巴巴的道:“这个同门他发羊角风发作了,不小心打了,打了一个师兄,那位师兄叫我带他下山看看。”
那弟子一听是羊角风,错愕的倒退了三大步,指着萧鸢怒斥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给我把他给我背走!!”
萧鸢立马伏低做小的连连点头,活像个胆小如鼠的奴仆,低声下气的道:“唉,我这就把他送下山里的医馆。”说完背着蓝玄迈出了大门。
那个守门的弟子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晦气的吐了口唾沫,骂了声晦气。
背着蓝玄的萧鸢在出了门的一瞬间,脸上的那种伏低做小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冷厉。
“哒哒哒”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