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耀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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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无风不起浪(二)

“啪咔!”茶杯掉落地面打碎的声音响起,那边玩的不亦乐乎的几个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纷纷转过头来。

首位上的男人脸色苍白,手指间有血迹——应该是刚才茶杯打碎划破的,血还在不断的流出出来。钻心的疼使余疏行眼前阵阵泛花,顿时一口血吐了出来,直接染红了一片白色衣襟。

在看见余疏行的样子后,苏筠第一个站了起来忙不迭的跑过去:“主人!!”

耳边苏筠的声音在大脑里嗡嗡作响,一团忽明忽灭的烛火终于坚持到了极限,登时头重脚轻的往下倒,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晕过去的那一瞬间,余疏行心里暗自的骂了一声可恶,同时也料到自己离那个倒计时不远了。

失去意识的后,不知是不是想的太多导致梦魇有机可乘,让他陷入了一个旷远迷茫的梦境。

梦里,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才六岁那年,姑苏城那天阴湿黑暗的小巷里,雨水滴滴答答的从屋檐落下,在水坑里激起一层涟漪后又恢复平静。

阴冷的凤从巷子里头扑面而来,像刀子一般无情的从脸上刮过,地上堆积着厚厚一层青苔,在水的击打下发出沉闷的声音,这巷子早就荒废不知多少年,只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或是地痞流氓盘踞,在西市早就是被富贵的人称作贫民巷。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一天,他认识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朋友,或是此生知己。

一切因缘起,万般不由人。

那一天,六岁的余疏行正躲在一间断瓦残片勉强能遮风避雨的屋子里,瘦小的他躺在地上厚厚的一堆稻草上,肤色白的毫无血色不似常人,手腕脚踝也纤细得看上去能一折就断,他百般无聊的透过腐朽不堪、千疮百孔墙壁对着外面发呆,同时心里感叹这雨何时能停?

就在他准本闭上双眼睡一觉养精蓄锐时,外面传来了一阵不堪入耳的谩骂声,自己几声旺旺旺的狗叫声,其中隐隐参杂着一个孩子的恐惧声。

好奇之余的余疏行从稻草上爬了起来,透过千疮百孔的墙壁他看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将一个身穿暗沉粗布衣的孩子推到在地,布衣顿时被地上的水打湿,那孩子和他同龄。

他们其中一个小孩子四处警惕的扫了几眼,道:“表哥,我们在这里打人,回去会不会被母亲罚?”

被叫做表哥的人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道:“你怕什么?他就是一个贱妾生的贱种,姑姑根本就容不下他,巴不得他死呢!”

那个小公子正是姑苏出了名的商贾之家沈家的嫡长子沈钰,而方才说话粗鲁的正是他母亲沈夫人妹妹之子沈俊。

沈钰道:“可是万一他回去告状呢?”

沈俊瞅了一眼地上弱小的孩子,语气凶恶的道:“他没那个胆子!就算是他告状,也没有人会帮他。”

言必,沈钰心里就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同时也放松了警惕,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间破屋子里正躲藏着一个人。

重新把目光转向地上的孩子,沈钰露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先是指着地上弱小的孩子,趾高气扬的道:“哼!小杂种,前几天你不是横得很吗?居然敢泼我水!今天怎么不横了!?”

沈俊瞥了一眼,嫌弃的“啐”了一声,道:“贱妾生出来的就是沾染着贱妾的脏血,都是一路货色。”

沈钰又向那孩子踢了一脚,蔑视道:“她那个亲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门派的人,只不过是委曲求全才被父亲抬进了家门,整天都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躺在东院里靠着药苟延残喘。”

沈俊指了指地上的孩子,拉长声音的道:“救她那个娘亲还说自己的是大宗门的人?我呸!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那贱妾要是大宗门的人,我还是大宗门掌门的儿子呢!”

沈俊上去一把抓住了那孩子的衣领,恶狠狠的道:“小杂种,刚才小钰说你和他作对,你是不是活腻了想尝尝拳头是什么滋味!?”

被他指着的孩子像是丫巴了,对他的发问不闻不问就像没听见,这更是让自以为万人瞩目的沈钰觉得自己遭到了无视,顿时又是窜起了一股火气。

“问你话呢!!?别以为你装聋作哑就可以不认账!!”说完,沈钰朝那孩子踢了一脚,弱不禁风的孩子登时往后摔在地上,溅起水花。

沈俊瞅了一眼,道:“小钰,这臭小子看来硬气得很,不让他吃点苦头就不知道这沈府究竟谁才是老大!”

说完,沈俊撸了撸袖子,准备挥动他那粗壮的拳头往那孩子的身上打,却被沈钰拦了下来。

沈俊疑惑的看向沈钰,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让我们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吗?”

即使沈钰对他动脚,但他还是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对沈钰的打骂没有露出一丝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是那副看待死物的表情。

沈钰嗤笑一声,道:“表哥亲自动手但是不必,这巷子里头有的是野狗,我就不信他不怕狗!”

沈俊立马明白了沈钰的意思,叫了两个家丁去巷子里捉了两只狗过来。

贫民巷里的狗都是些浑于市井的野狗,比家养的狗凶狠好几倍——毕竟经常抢夺食物,且牙齿口腔中肮脏无比,若是被咬上一口,八成是要得瘟疫。

沈俊笑得不怀好意的看着地上的人,道:“臭小子,等着被野狗咬的遍体鳞伤吧!!!小钰,我们走!”

沈钰临走时怜悯的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冷哼一声后跟着表哥走出了巷子。

地上的孩子慢慢的爬起来,面对着两天虎视眈眈的野狗也是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躲在墙后面的余疏行猜测大概是被吓傻了,连呼救都不会。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个和他同龄的孩子,不仅没有被满嘴獠牙的野狗吓到,反而英勇绝伦的从地上捡起来一根腐朽的树枝,对着那两天恶狗就是一顿铺天盖地的抽打,打得两条狗嗷嗷直叫了半天,也看得躲在墙壁后面的余疏行咋舌!

这到底是谁咬谁了?谁说的这孩子怕狗!?他分明不怕好不好!!

然而好景不长,没打多久那腐朽的树枝便不堪重负的“咔擦”一声断成两截,抽打停了下来,两条遍体鳞伤的恶狗嗷嗷叫了一阵后见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不顾疼痛的又冲了上来,务必要咬的这个小不点鲜血直流。

那孩子躲闪不及,眼看就快要咬到那个他,他便伸手挡住了眼睛,可是预想之中的刺骨铭心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就在这时,一颗石子嗖的一声划破空气的从孩子耳朵边擦过,连续听到几声嗖嗖声后,再睁眼看到的就是恶狗夹着尾巴逃窜的样子。

狗叫连天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巷子里,这间空旷的院子再次恢复了平静。

地上的孩子从地上站起来,寻声的看向了刚才石子打出来的地方,就看见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正站在漏风漏雨的屋檐下看着他,大难不死的他也有些迷茫的对余疏行盯着看了许久。

两人就这样干瞪眼了半天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余疏行深感没趣,他从刚才就没听见这人说一句话,哪怕是面对恶狗也没有一丝的恐惧声,心里暗自猜测说不定这人还真是一个丫巴。

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屋子里时,那个孩子突然出声道:“谢谢你救我,我叫小月,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不是丫巴!

小余疏行道:“不用谢,我没有名字,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在他没有遇到顾禀叶之前他是没有名字的,月如故照样如此,只因他虽为沈府庶子,却不得贯姓沈,母亲只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小月,后来银月收他为徒,月也是他后来的姓氏。

年仅六岁的小月如故傻愣愣的看着余疏行,似乎没有明白他的随意称呼是什么意思?

小余疏行也耐心的跟他说了一遍,小月如故这才理解。

就在他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个叫小月的孩子时,胸口传来一阵熟悉却又厌恶的疼痛,顿时使他脸上退得毫无血色,身体也越来越冰冷,慢慢的弯下腰来把自己抱作一团,希望能留住身体里最后的几缕温暖。

显然小月如故也察觉到了余疏行的不对劲,立马蹑手蹑脚的跑到了余疏行身前,脱口而出就是:“冰块,你怎么了!?”

余疏行嘴巴冷得直哆嗦,断断续续的道:“冷……冷……好冷!”

冷?月如故想了一下后似乎是明白了余疏行很怕冷,弯下腰准备把他背到屋子里去,可就在他手碰到余疏行时,冰冷刺骨的寒气使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再看手时手上结了一层细碎的冰晶——确切来说是是余疏行身上冒出的冷汗凝结而成的。

眼看余疏行冷得都快要真成冰块了,月如故冒着再次被寒气冻得瑟瑟发抖的风险,生拉硬拽的把余疏行带回了屋子里,忘了几眼后在屋子里东翻西翻的找到了几块打火石,好在打火石还能用,没过多久就升起一堆火,驱散了一屋子的寒气。

慢慢回暖的余疏行怔怔的盯着面前的火苗,似乎是正在发呆。

“冰块,你好点了没有?还需要我把火加大吗?”坐在一旁的月如故询问道。

余疏行道:“不用了,我好多了,谢谢你。”

月如故呆呆的看了他一眼,拿起一根稻草穿来穿去的把玩着,把玩了半天也没有编出个东西来。

他道:“其实你不用跟我说谢谢,你帮我赶走那些狗,我帮你驱散寒冷,我们两个都帮了彼此。”

听着还听头头是道的。

余疏行道:“也对。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月如故道:“冰块呀,不对吗?”

余疏行:“……”

当然不对,他虽然没有名字,但也不能用冰块来称呼他吧?能不能在草率一点!?

余疏行道:“我不叫冰块!!”

月如故道:“那你叫什么?”

余疏行:“……”他还真答不出来,因为他没有名字。

挣扎了一刻,余疏行也想不出让月如故如何称呼自己,只能妥协般的道:“算了,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只要认得我就好!”

为了弥补自己的口误,月如故好心的从怀里摸出个馒头,献宝一样的递给余疏行。

余疏行先是高兴的接了,刚要递到嘴边,突然间顿住了,道:“你给我了你吃什么?”

月如故刚想要回答,没关系我回去阿娘会给我留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余疏行把馒头掰成两块,将一块递给了月如故,道:“好了,一人一半,这样就公平了。”

月如故笑了笑,接过馒头和余疏行坐在火堆旁就吃了起来,像是两个饥寒交迫的孩子相依为命,又似是两个伙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余疏行突然道:“对了!以后不准叫我冰块!!”

月如故道:“知道了,冰块!”

余疏行:“…………”好像打他!

即使后来月如故想纠正对余疏行的称呼,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到最后的相处里也一直用冰块来称呼余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