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吹牛不打草稿的老包,决心要把自己写成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善人。
传说,刚入地府的人,都会整批整批被带到一个庄严肃穆但阴气森森的大殿,去领一张卷子,写一份新鲜鬼(或者称“菜鬼”)的“自传”。
这可不是普通的“自传”,而是要将你这辈子做过哪些好事和哪些坏事,通通交代清楚,作为阎王爷发配你在地府做什么工作的依据,所以也有人称之为是在写“一生功过录”。
这天,老包也来到大殿,领了卷子,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准备写“自传”。他摊开那张空白的卷子,瞄了一下周围已经写了一段时间的人,只见大家个个痛苦万状,有的扯着自己的头发,五官几乎都纠结在一起;有的呆若木鸡,仿佛已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卷子上却写不了几个字;也有的不断摇头叹息,哀怨地穷嘀咕:“好难写呀!真难写呀!怎么那么难写呀!到底该怎么写呀!”
“真是,”老包的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在心里嗤之以鼻道,“写自传无非就是自己写自己嘛,这有什么难的!”
他再抬头看看大殿上挂的匾额,和匾额上那明显的四个大字——“坦白从宽”,老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嘿嘿嘿,”老包暗笑不已,“傻瓜才会真的坦白呢!”
也难怪老包会这么想,他一向胆大包天,吹牛从来不打草稿,也从不担心会穿帮,他总是这么想:“等穿帮了再说!”意思是,万一穿帮只要再继续吹牛,再扯一个更大的谎,多半都还是可以蒙混过去,用不着担心。
好啦,既然老包一向吹牛不打草稿,他现在也只考虑了两秒钟,就开始写了。由于信心十足(关于“吹牛”,他早就是几十年的老经验啦),决心也十足(他决心要把自己写成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善人)。老包不像别人在写“自传”的时候,总是有许多挣扎,所以他的速度自然就比别人来得快——简直是运笔如飞,下笔如有神助!
反正写“自传”不限时间,也不限卷子的多寡,老包更加放心地吹牛,真是吹得痛快极了!
他花了十张卷子才交代完“童年”,又花了三十张卷子交代完“少年”。写到二十岁以后,他忽然心生一计,自己“闭门造车”式的吹牛,可能还无法达到不同凡响的效果,不如“参考”一下别人的经验,再渲染、想象、发挥一下,写成自己的经验,那不是更叫人钦佩吗?
于是,老包又开始东瞄西瞄——这一回是瞄人家的卷子。
他果然得到了不少灵感,又洋洋洒洒地奋笔疾书,吹牛吹得没完没了。
如果没有人来催他,老包的“自传”大概永远也写不完。后来,掌管收卷的小鬼不耐烦了,恶声恶气地对他吼道:“再写下去,所有的空白卷都要被你一个人用完了!”老包这才依依不舍地勉强打住。
在等候阎王爷阅卷,静候发落的时候,老包这才知道自己写得有多长。阎王爷足足看了三天三夜,看得两眼直冒金星,都快哭出来的时候,终于看完了。
老包也终于被传唤上来。阎王爷没好气地瞪着他——这实在大大出乎老包的意料,照理说,他交了那么一“本”(别人都只交一张呢),又是那么精彩绝伦的“自传”,阎王爷应该是用一种充满欣赏的眼神望着他才对,不应该是这么恶狠狠的呀……
老包的背脊开始感到一丝丝的凉意……
阎王爷冷冷地开口了:“你就是老包?”
“是。”老包惶恐地低下头。
“哼,照你的自传看起来,你应该是救世主嘛!”
“啊,不不不……”
“或者应该由你来做阎王爷?”
“不不不,小的不敢……”老包意识到真的大事不妙了,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阎王爷的双眼几乎都快喷出火来,大吼道:“来人哪,在我还没想出来要怎么处置他以前———哼,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家伙呢,先把他送进阴曹造纸厂做工再说!”
有生以来,这是老包头一回没法儿“再说”了。至于他那一大本厚厚的伟大“自传”,也立刻就被拿去做资源回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