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皇武则天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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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皇后之路

第一节 才女入宫

贞观十一年(公元637年),唐太宗听说武士彟的女儿武则天很漂亮,就诏令入宫,封为“才人”。

按照唐初后宫的制度,有所谓“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的编制,也就是说,除了皇后之外,还另有121位妾侍。“四夫人”是:贵妃、德妃、淑妃、贤妃。“九嫔”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二十七世妇”是婕妤、美人、才人各9人。“八十一御妻”是宝林、御女、采女各27人。另外还有上千的没有名号的宫女。编制严谨只能依次升补,不能巧立名目,随意更改。武则天被封为“才人”,算起来在皇帝的121位御妻中排名第三十几位。以武则天的美貌和其父亲勋臣的地位,才人的地位并不算高。或许最初武则天并不太在意,想着日子还长,说不准哪天也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地位就能扶摇直上,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武则天的信心一点点被消磨掉了。

在武则天以前,长期的民族融合,形成了一种新的社会风尚。北朝以来,社会上活跃着一批明识远图、雄健勇武的杰出女性。所谓头发长见识短,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所谓三寸金莲弱不禁风,我们今天所批判的这些对女性的传统束缚和偏见,在那个时代都还没有成为传统,对女性美的判定标准也有异于后代。当时评判美女的标准更重健美而不是纤弱,更重青春热情而不是文静冷漠。武则天是当时公认的美人,她婷婷玉立,身材健硕,脸方,下额秀美,双目明媚,两鬓微宽,妩媚清秀。她自信在宫中会争得自己的一席之地。但预想和现实差得太远。

武则天家族南北朝时居住在今山西文水一带。武则天的祖上虽历代官宦,但并不显赫,武家命运的改变,是在她的父亲武士彟的时候。武士彟做木材生意起家,致富之后,颇好交结,在隋末动乱之中,认识了在山西带兵的李渊。虽然武士彟没有参与李渊的密谋起兵之事,但由于与李渊有些老关系,并在起兵后作为军需官进入长安,所以在唐朝建立后,被封为14名“元从功臣”之一。就这样,武氏家族成为长安城里的新贵。

武士彟的前妻相里氏生下了武元庆、武元爽二子,相里氏在武士彟40岁出头时去世。唐高祖李渊出面为他续弦,撮合他与当时望族联姻。于是,隋朝宰相杨达的老姑娘便成了他的新妻。史学大师陈寅恪认为,武士彟本是一商贩寒人,以投机致富,其非高门是明显的,一生事迹最可注意的一点,即娶杨氏女为继妻一事。

武则天的母亲是隋观王杨雄的侄女,杨雄虽非隋皇室直系,但位望甚重。武士彟在隋朝只是一富商,并没有和观王杨雄家联姻的资格。他娶杨氏是在隋亡以后,他以新朝显贵的身份娶旧朝宗室,借此提高其社会地位,这也是当时的风气。陈寅恪认为,史书记载唐太宗听说武则天美丽而召她入宫。武则天的美丽固不待讲,但是从唐太宗重视杨氏家族的心理推断,恐怕和荣国夫人是杨雄的侄女有关系。

武则天成长的时代,正是中国社会从门阀社会走向一般地主官僚社会的时代,门阀观念在社会上还有极大的影响。从武则天的母亲家看,她的身上有着高门大族的高贵血统,但从父系的门第看,却是被人不齿的富商出身,有点暴发户的嫌疑,在传统的门阀观念中,不被列入高门士族之列。在这样复杂的家族里,矛盾和纷争自然是很激烈的。

武氏家族之内部矛盾,并非一般的嫡、庶矛盾,而是穿插了士族与庶族之间的地位之争。

武士彟与杨氏结婚之时45岁,杨氏43岁。武士彟是为了抬高自己的门户地位。而武士彟前妻相里氏和弟弟武士让的长子武怀亮之妻善氏,均娶于武氏家族发迹之前,出身大概是晋阳土著之类,根本不能和高门杨氏相比!从这两方面来看,杨氏嫁入武家之后,自然带来了相当的优越感和气焰。在武氏家族的其他人看来,这种优越感是无法被容忍的。杨氏的弱点是没有生儿子,于是武士让的儿子武惟良等就此事对杨氏进行攻击。矛盾便因之而起。

武则天的幼年就是在这样一个士、庶矛盾激烈的新士族家庭中度过的,她的血管里流着贵族和商人的混合血液,既对权力有强烈的欲望,又有果敢倔强的报复心理和斗争性格,会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在武士彟活着的时候,家族的矛盾还能克制,所以武则天童年的记忆更多的是欢乐。但是,后来,武士彟去世了,幼嫩的子女便失去了庇护的大树。武则天姊妹中,大者尚未出嫁,小者还在童稚,父亲一死,武元庆、武元爽还可以功臣之后的名义托荫授官,但对女儿们来讲,何处是归宿呢?而且,武士彟一死,家族的矛盾激化了。武氏的子侄们对杨氏隐忍多年,此时终于爆发,他们对这位高门之后并不尊礼。这是武则天受到的第一场生活教育。她以后的生活道路将怎样走呢?对于一般的弱女子,可能在堂兄弟的盛焰下忍气吞声,等到嫁出武家以逃避这种难挨的日子。但武则天不能。杨氏贵族的血统,北朝以来女子刚强有为、不甘寂寞的时代风气感染着她,她不甘心碌碌无为地过一生,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样,她就不得不为自己将要走的路进行谋划,通向她自己认定的光明大道。这条路的初始也许看起来坎坷艰难,甚至危机重重,但她心中有理想,甘愿为此冒险。她需要的是一个机会,跳出这个是非之家,在更广阔的天地施展自己。

这个机会在武则天14岁的时候来了。贞观十一年(公元637年),唐太宗诏令武则天入宫。内侍省得旨,即派使者到武家去宣召。杨氏夫人听了,说不出话来。太监一走,杨氏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按当时的惯例,被选入宫中为妃嫔,对官宦之家来讲是件荣耀的事,因为父母兄弟有可能晋位封官,跟着富贵起来。但是,如果只能做低层妃嫔,则家族沾不上多大光。宫门一入深似海,要小心侍奉皇上、后妃,反不及当官家小姐、太太那样自在。杨氏作为前朝的皇亲,对宫中的宫女生活情形了解颇深,因此不喜反忧。看着母亲涕泪横流,武则天却道:“见天子庸知非福,何儿女悲乎!”入宫伴君,虽然有可能是一种灾难,但她有避祸趋福逢凶化吉的信心和理想。于是,她怀着这种心理,来到了皇宫。14岁对一个女子来说还是个小姑娘,也许对权力还谈不上强烈的追求和谋划,但复杂的环境和突来的打击使她早早地成熟了,她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新生活的门槛。

宫廷的生活并不像武则天想象的那么容易,她的地位一直没有提升。贞观十一年被召入宫,至贞观二十三年太宗去世,达12个年头,武则天仍然停留在才人这个位置上。而且,她没有为太宗生下一儿半女,可见太宗对她的冷淡。这是为什么呢?她不是出名的美人吗?

与另一才人——徐才人相比较,就可以看出问题。据《新唐书·徐贤妃传》:太宗贤妃徐氏,湖州长城人,4岁通《论语》,太宗听说了,召她为才人,入宫后太宗对她更加礼遇。徐妃文才敏捷,据说曾为某妃代撰诗文,挥笔立成,辞采华丽,所以连皇上也知道她的文才。因此在岁祭活动中,由她来导引帝妃。不久她升为充容。充容是九嫔之一,正二品,高才人三品。武则天直到高宗时,从感业寺返宫,大幸之际,才升为昭仪,成为九嫔之一。

徐妃是什么时候进宫的,史无明文。但徐妃死于永徽元年(公元650年),时24岁,武才人时26岁,武长徐两岁。贞观十一年(公元637年),武则天入宫之际,徐妃才12岁,所以徐入宫之年,想必在武才人之后。徐在太宗宫中的时间,也比武短。但徐受到太宗的礼遇,而武却受不到这种礼遇。

太宗为什么推许徐氏而冷落武则天?恐怕是由于武则天所流露出的一种凶悍之气。史文所载她对待烈马的态度,便证明了这点。武则天头脑清晰、治事有方,在宫中专管太宗皇帝的衣库,自然非常干练称职。从武则天的作为上,太宗皇帝已经看出来,女人如此,确属可怕。

太宗皇帝并不喜爱英明果断的女人,他喜爱的女人要温柔,要和顺,要绰约多姿、娇媚娱人,却不必练达能干。所以武则天身为皇帝近侍,入皇宫十几年,仍然居才人之位。从14岁至26岁,正是性欲旺盛期,身边又只有一个不爱她、比她大26岁的唐太宗。她只得在拘束限制之下过日子,局促若辕下之驹。就此而论她的确是失败的!

武则天雄心万丈,却大才难展,百事拂意,但她是不会认命的。她头脑非常冷静,抑郁不达之情,决不形诸声色。她把满腹的情欲深藏起来,但平时还是一如既往地尽她的职责,小心侍奉皇上,干练尽责,一丝不苟。她对宴请朝廷命妇的各种礼节已是相当熟练,决不会出错。宴乐的组织也天衣无缝,她撰写的歌词古朴典雅,仿效《诗经》,配合宫廷乐曲,演唱起来酣畅淋漓。宫里的各种祭祀活动,她也了如指掌。而她的兴趣还是“听政”,这种对处理朝政的关注,已经成为她的一种癖好。在“听政”当中,武则天虽不能身体力行,但同样得到了磨炼。渐渐地,朝廷上例行的公事,她似乎很懂,对周围的情形,也很了解。

令武则天在政治上加速成熟的是唐太宗晚年几次立废太子的事件。在这些复杂险恶的宫廷政治斗争中,武则天更明确了要为自己谋划未来。

长孙皇后给太宗生了三个儿子,即李承乾、李泰、李治。长孙皇后死后,太宗对三个儿子都很疼爱。但储君只有一个,而且按封建礼法,立嫡立长,这是避免宫廷之争、国家得以稳定安宁的皇位继承法。太宗自己虽以次子而有天下,但对这种礼法还是遵守的,何况太子承乾起初还令他满意,李泰已封魏王,李治已封晋王,职分已明。但随着时间的变化,一场夺嗣之争终还是没能避免。

晋王李治与太宗的性格相去甚远,他生性仁慈懦弱。因此三子中太宗还是对太子和魏王李泰较为偏爱。争夺储位就是发生在这两个儿子之间。

太子承乾少时聪慧敏捷,受到太宗的喜爱,因此被着力培养。在为高祖守孝的日子里,他让太子处理一些一般性的政务,自己在后掌舵,以锻炼太子处理朝政的能力。此后太宗每有出外,就令太子监国。但承乾年龄大了,却越来越堕落,喜好声色游猎。在太宗面前一套,背着太宗又是一套。每在朝堂之上,说的都是忠孝仁义,言之谆谆,退到东宫就狎昵放荡,不务正业。教导和辅佐太子的大臣孔颖达、于志宁、张玄素都是一代硕儒,他们对太子屡有劝谏。太子当面恭敬悔过,以博贤名,背后却暗中派人暗算他们。太子的这些行径传到了太宗耳朵里,太宗对他大失所望。

魏王李泰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又很有文采。他想通过立贤德之名来博父皇之宠,以离间的手段谋太子之位。因此他礼尊下士,对太宗也恭敬孝顺。太宗对李泰的言行有好感,特地在魏王府设置文学馆,让他与有才学的人交往。每月给他的花销比给太子的还多。还让他居住武德殿,以示恩宠。

李承乾虽知李泰心怀叵测,却仍不争气,做出种种无赖行径。他让家奴近百人学突厥语,穿突厥人服装,跳突厥舞,学突厥人的样子分设帐篷,盗取民间马牛羊,烹煮大吃一顿。一次,他假装突厥可汗死去,让部下围着死人跳舞,然后又突然一跃而起,吓唬他们,连左右的人都说他是个疯子。又有一次他对周围的人说:“我当天子后要随心所欲地行事,谁敢劝谏,我就杀死他,杀他个五百人,谁还敢劝谏呢?”他的种种表现显示他根本没有能力做太宗的后继者。魏王李泰进一步将驸马都尉柴令武、房遗爱等收至门下,让他们网罗心腹,结交朝中大臣,加快了逼储的步伐。李承乾得知更害怕了,派人暗杀魏王不成,就派人假称魏王门客到玄武门上书,假造魏王种种罪行。太宗派人追查,结果却是子虚乌有。

数计不成,太子的一腔怒火竟撒向父皇,网罗一帮对太宗有怨言的人,如太宗庶弟汉王李元昌、大将侯君集等,喝血酒盟誓,谋夺兵权。

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太宗的第五个儿子齐王祐谋反。太子听说,开玩笑地说:“齐王祐也想反吗?怎么不和我连谋呢?我宫西墙到大内不过二十步远,随时就可至,比齐王近便多了。”谁知他的部下有人参与了齐王造反,被捕后就把太子谋反的事抖了出来。太宗派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几位大臣会同刑部核查,查出太子确有谋反言行。太宗大怒,把太子李承乾贬为庶人,杀汉王李元昌、侯君集等同党。

太子倒了,该立谁呢?在太宗心中,李泰个性和才干都与自己接近,按长幼次序,也应该是立李泰。但是,朝中就太子人选的意见却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宰相刘洎、岑文本为代表的山东和南方的庶族地主,他们主张立李泰;另一派是以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关陇集团,他们支持立李治。李泰处事很有魄力,但注重手段,当权后有可能打击关陇集团。李治处事却又太过仁弱,可能导致大权旁落。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太宗最终决定立晋王李治为太子。他携李治至两仪殿,派人召来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褚遂良四位心腹大臣,说起立嗣事。长孙无忌劝太宗道:“立储事大,陛下想立谁,不妨早作定夺,免得拖下去坏事。”太宗说:“我已想立晋王李治,恐众臣不拥戴。”无忌忙说:“臣奉诏,谁若不同意,请杀掉他。”太宗乃对李治说:“你舅父拥护你当太子,你应当拜谢他。”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没有可能做皇帝的李治,当上了太子。

第二节 如意娘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是《全唐诗》中的《如意娘》,作者就是武则天。这首诗是武则天到感业寺后看到寺中日复一日的在等待中生活,回想起曾经与太子情缘时的相思诗。太宗死后,所有嫔御都出居感业寺,落发为尼。刚到寺中,武则天也像许多女人一样,处在柔弱的等待之中,漫漫长夜里,她将自己相思的柔情蜜意写成了悱恻动人的诗章。

在唐太宗废立太子的种种事件中,武则天深深体会到宫廷斗争的残酷和复杂。帝王之家的生活是如此凶险,父子反目,兄弟争斗。从旁观后宫、前庭的斗争中,武则天感到自己的弱小和谋划的重要。如果任由自己失宠的形势发展下去,纵然能安度此生,结果也不过是无痛无爱,老死宫中。甚至在皇上千秋万岁之后,她连留居宫中的权利也没有,而是到皇家尼姑庵削发为尼。

武则天这时已不再是天真无瑕的少女,而是一位成熟的、城府很深的女人了。她看出太宗并不喜欢她。她既不能得宠于太宗,就只有另谋出路——太子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唯一的希望,因为老皇帝千秋万岁之后,太子就会登基称帝,嗣承大统。

武则天打定了主意,自然就刻意注意起这位新立的太子来。太子身材魁梧似太宗,面色却苍白,毫无太宗那种威风凛凛的帝王气象。他怯懦软弱,在太宗面前忠诚恭顺,服服帖帖,像一头恭顺的羔羊。从年龄上看,还刚成人。太子于是成了她的目标,她通过仔细观察和多方打听,把太子打听得清清楚楚:太子22岁,任性,多愁善感,喜爱美女,一见美色就神魂颠倒。

太宗生病,武则天找到了与太子接近的机会。太宗最后的岁月病得很厉害,太子李治常在侧侍候,而侍女们就肩负起侍候两主的职责。太子李治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在太子宫里,有太子妃王氏及宫婢,迁到东宫陪驾后,他不免孤单寂寞。

太子寂寞无聊之际,发现在侍女中有一个美人犹如鹤立鸡群:她发髻高挽,两鬓宽展,前额宽丽透亮,下颌微微前展,既高贵美丽而又透着机敏。体态婷婷玉立,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朝气。她就是刻意打扮的武则天。太子被武则天的美貌所吸引,更爱慕武则天身上散发的健硕、机敏的气息。太子心猿意马,不能自持。

李治在父王驾前要端庄矜持,不可失礼,但求情之心,却越发难制。情欲的力量是伟大的,总会找到机会的。在走廊之下,在前堂之中,在花园之内,遥远的一瞥,会心的一笑,都足以让太子心旌摇动。太宗皇帝驾崩前两个月,染病在床,两人开始了幽会。

太宗的死亡已成定局,无论是李治,或者是武则天,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干了。做了12年才人的武则天不甘心沉沦,她要向上爬。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绝色的女人,她选择了冒极大风险却又是获取权力的捷径——和太子偷情。隋文帝在弥留之际,曾发生了杨广调戏陈夫人的丑剧;唐太宗在大渐之时,又发生了李治与武才人偷情的故事。事隔43年,彼此何其相似!所不同的,上次的主动者是酒色狂徒杨广太子,而这一次的主动者却是雄心勃勃的武才人。

“秽乱春宫”是武才人选择新靠山的政治伏笔。但这仅仅是个伏笔,权力的攫取远非想象的那样简单。不久,随着隆重的登基大典,太子继位,成为高宗,他对那段激情岁月有些淡忘了。但武则天不能忘,为了能吸引高宗的注意力,她一手导演了感业寺事件。

按照唐高宗新政权的规定:所有太宗生前嫔御,都必须出居感业寺,落发为尼,武才人也不例外。在权力交接过程中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新皇帝只能把和武则天之间的感情暂时搁置一边。在高宗刚继位的日子里,他没有和武则天沉迷在一起。武则天强烈地感到了自己进入感业寺后的危机。在感业寺的一年时间里,是她前途莫测的危险时期。如果不能走出去,她将成为一朵无名的野花,在寺院的某个角落枯萎而死。她必须从这儿走出去,重新走进新皇帝的生活中。

刚到寺中,武则天强烈地思念与高宗在一起时的日子。时间长了,她更加感叹寺院生活的孤苦寂寞,感怀光阴虚度,青春不再。世间荣华富贵的诱惑,丧失地位的悲哀,权欲之火的烤炙,这些感受比情欲的压抑和爱情生活的中止更折磨人,更令她悲痛绝望。

武则天决不会屈从于这种泪染石榴裙的孤寂生活,她最向往也最能施展才能的地方就是宫廷。她手中最有力的一张牌就是她跟新皇帝的男女相悦的关系。她要用好这张牌,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才能与李治取得某种联系。这种联系,不能委托任何中间人,只能依靠她自己。联系的地点,只能在感业寺。武则天知道,这个时机就是太宗的忌日。

高宗平时不可能到感业寺来,但忌日则肯定会来,所以她必须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事件发生时的情景是:武则天对着高宗流下了眼泪,高宗也感动得哭了。她用自己的眼泪,引出了皇帝的眼泪。武才人的眼泪,是一种经过反复算计后高度理智化的眼泪。感业寺事件便是一项精心设计的政治行动。这一对哭,使俩人之间的感情再次拉近,安排她离开感业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而让武则天离开感业寺的时间远比高宗的想象来得快,在这一件事上,他的皇后王氏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高宗与武则天在感业寺互诉衷肠的事情发生之后,很快就被另外一个权威人物注意到了。这个权威人物便是王皇后。王皇后出自关陇贵族家庭,是太宗为高宗安排的政治婚姻。太宗临死时,曾拉着李治和王氏的手对顾命大臣褚遂良说:“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高宗即位后,王皇后的地位受到了仅次于皇后的萧淑妃的逼压。萧淑妃生得美貌多姿,而又机敏多智,能言善辩,日渐得宠,王皇后则受到了皇帝的冷落。萧妃给皇帝生有一子,就是许王李素节,还有义阳和宣城二公主。王皇后的长子燕王忠是太子,但是是后宫刘氏所生,她自己没有亲生的儿子。萧淑妃貌美又阴狠,善于施展阴谋诡计,王皇后的地位摇摇欲坠。宫廷内王、萧两大势力之间的矛盾还和外廷各派政治力量之间的矛盾交织在一起。高宗的舅父、顾命大臣中最强势的长孙无忌以及褚遂良等外廷大臣与宫廷内的王皇后关系密切,他们都属于关陇集团,王皇后的地位势必会影响外廷关陇集团的利益。

王皇后不甘心在与萧妃相争中落下风,于是想引入武氏,以毒攻毒。女人的本性若受到了刺激,她是不管体面不体面的:丑闻、乱伦,又有什么关系!于是,她作出决定,秘密地让武则天蓄起了头发,准备将她迎入宫来,以破坏萧淑妃与皇帝的亲密关系。

这样一个措施,自后人看来,是开门揖盗,引虎自卫。但王皇后及其亲密的顾问们当时是看不出来的。在她们看来,这个被迎回宫的只是一个处境不幸的人,她对她们只能有感激之情,而不可能是一个忘恩负义者。武则天抓住了这样一个能改变命运的小而又小的机会,终于向权力中心迈出了一大步。武则天在谋取权利的过程中有一个计划表,先走哪步后走哪步,在计划表中都有所勾勒;哪个人是可以存留的,哪个人是必须除掉的,她也有定数。有的人可能会成为她攫取权力道路上的绊脚石,那他就必须被清理。哪些人可以利用,什么时候是真正的时机,她都把它们谋划得天衣无缝。

武则天从第一次入宫到二次入宫,比起后来谋权的步伐来也许只能算是一小步,但开始的一步是最难迈的,足足花了她十几年的时间。她在谋划这个目标的过程中,立下志向,不为困难所动。同时,又隐忍情感,头脑冷静,见到机会就大胆出击。

武则天终于又一次进入内宫,成为了高宗的如意娘。

第三节 妩媚惑主

在骆宾王的讨武檄文中有一句是“狐媚偏能惑主”,是说武则天以妖媚之气迷惑了高宗。其实,他只看到了一个方面。武则天抓住高宗的心,不单是靠外貌,更主要的是培养起了高宗对她在心灵上的依赖。

武则天被私运入宫,得力于王皇后的极力帮助,入宫后隐藏在皇后宫里,头发长了起来。二人共同谋划,对付萧淑妃。这对其他女人来说,也许是不耻而为的事,但是武则天所企图者大,她毫不犹豫,立刻就行动起来。

“狐媚偏能惑主”,武则天很快就得到了高宗的喜欢。她讨好皇帝,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手段,《武则天传》中说:“武后城府深,柔屈以成就大事。”何谓柔屈?柔屈不是政治上的屈辱,而是女性在生活上的屈辱,在争风吃醋一类问题上被迫退让,让高宗感到她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她甚至充当中介,把自己的姐姐韩国夫人和韩国夫人的女儿贺兰氏介绍给高宗。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时,武则天已30岁,韩国夫人32岁,韩国夫人的绝色女儿,后来被封为魏国夫人,此时可能是十五六岁。韩国夫人母女是武则天亲自带入宫的。王、萧的弱点之一是彼此争风吃醋,使高宗心烦,她们没有使皇帝感到“能奉己”,而武则天则成功地培养了他这种感觉。在永徽夺宫过程中,武则天最后如愿以偿地被立为皇后,而韩国夫人母女之功决不在外朝支持武则天的大臣李勣和许敬宗之下!

大概在李忠被立为太子半年之后,武则天生下了李弘。进宫后十年间,武则天总共为高宗生了四男二女,占高宗12个子女中的一半。而自从武则天进宫后,其他嫔妃就再也没有生育,武则天后宫专宠的情形由此可见。武则天得宠后,并没有立即大展手脚获取权力。她深知自己处境并不巩固,急需站稳脚跟。就在这时,永徽三年(公元652年),王皇后的挂名儿子李忠被立为太子。在上书请求立李忠为太子的人中,除王皇后的舅父中书令柳奭外,还有太尉长孙无忌、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右仆射褚遂良、侍中韩瑗,他们是三省长官外加顾命元老。其后,几乎所有的当朝宰相(李勣除外)都站在长孙无忌一边,担任了李忠的东宫官,以维护王皇后和太子李忠的地位。这是唐太宗为高宗安排的顾命班子的一次集体亮相。

这件事情让武则天看到了对手的强大,她清楚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与皇后抗衡,所以她并无任何不满的表示。她采取了讨好王皇后,讨好皇帝的做法。史书说:“武则天不惜言辞卑下降低身份去侍候皇后,王皇后很高兴,多次在皇帝面前替她说好话,她才得以进为昭仪。”可见,武则天不是仅靠其色相,还因她善于隐忍,图谋长远。

高宗是武则天手中的王牌,武则天自会用好它。而要抓住高宗的心,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则必须用自己的优势。

皇上迷恋她,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充满活力的身体。皇上对她在感情上有一种依赖,这不仅仅是房事方面的,否则决不会因她而冷落萧淑妃和王皇后,她们的美貌,甚至胜过她。也不是因为她“狐媚”,因为她并没有刻意迎合皇上,故作娇痴。对这个比她小4岁的皇帝,她撒不起娇来。她对皇上,既像对爱人,又像对弟弟一样关心抚慰,不厌其烦地听他讲朝政上的事,还鼓励他要果断、有主见,对大臣们没有必要那么恭顺,高宗有了说心里话的地方。也许正如有的史学家分析的那样,太子李治和先帝才人之间的感情基础,是柔弱的李治有着严重的恋母情结,是武则天能够给他长姊式的关怀。武则天对他不是一般女人的矫情和小鸟依人般地依靠,他从她那里得到的是一种带有母爱意味的柔情、鼓励和安慰,让他有一种少有的自信和力量。这一点,才是高宗深爱武则天而疏远恭顺贤德的王皇后和恃宠撒娇的萧淑妃的原因。高宗越来越觉得武昭仪不但是个好妃子,还是他的好帮手,对朝政的种种分析很有道理。高宗越来越离不开她了,对武则天言听计从,宠眷不衰。

抓住了皇帝的心,只成功了一半,她要与皇后斗,就不得不与皇后背后的一大群大臣们斗。要与他们斗,武则天的视野就不应只在后宫,而且要在朝中。对手很强大,但越是貌似强大的敌人,其外在的敌人也越多,其内部的矛盾也越尖锐。武则天渐渐发现了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切入点。那就是在朝中居统治地位的关陇贵族,他们处处以辅政大臣自居,想自由摆布年轻的皇帝,高宗对他们已经有了不满情绪。而且,他们还维护既得权势,排除异己,无论是其他老派贵族还是新兴的庶族官僚对他们都表示出强烈的不满,只是这些力量还没有被整合起来。武则天就是要利用敌人的敌人,让他们充当关陇贵族的掘墓人。

唐太宗死后,长孙无忌在朝廷中一手遮天。长孙无忌是唐初关陇贵族集团的核心人物。早在唐太宗临终之前,朝廷之中关陇贵族集团占据主导地位的格局已经出现。唐太宗临终时,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召入卧内,托以后事。新即位的高宗以长孙无忌为太尉,兼检校中书令,执尚书、门下二省事,决策、行政、监督、军事的大权归于他一人之手,总揽朝政的色彩十分明显。一般地主出身的李勣虽然也在宰相班子中,表面看来,基本上保持了各派政治力量的平衡。但是,长孙无忌极力排斥一般地主出身的大臣,扩大关陇贵族的权势。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相互配合,从永徽元年(公元650年)六月到永徽三年(公元652年)九月,先后把宇文节、柳奭、韩瑗、来济等关陇贵族官僚提拔为宰相,并迫使李勣辞去了尚书左仆射的职务,让他做一个挂名的宰相。随着张行成、高季辅先后去世,一般地主在朝廷中的力量受到很大削弱。经过一系列的清洗,朝中几乎没有可以和他抗衡的政敌了。武德、贞观间的元勋大都已经故去,子弟中功名稍高者也被清除。只有李勣一人,还在独撑一片天,静观时变。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唐朝廷发生了房遗爱秘密谋反事件。房州刺史、驸马都尉房遗爱(贞观宰相房玄龄之子)与妻高阳公主(太宗之女)密议,同宁州刺史、驸马都尉薛万彻(高祖女丹阳公主之夫)及岚州刺史、骑马都尉柴令武(太宗女巴陵公主之夫)共谋,欲立秦州刺史、高宗叔父荆王李元景为帝。计谋败露后,高宗令长孙无忌查询此案。长孙无忌借此借刀杀人。陷入冤狱者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吴王李恪(太宗第三子,母亲为炀帝女儿杨氏)。在贞观十七年废前太子承乾之后,李恪一度被太宗考虑为太子的候选人,遭到长孙无忌的坚决反对。长孙无忌拥立高宗即位后,对名望很高但与自己结下怨隙的李恪放心不下,借此案把他牵连进去。这种心思被牵涉谋反的房遗爱觉察到,为了将功补过免于一死,房遗爱故意将李恪卷入此案中,长孙无忌也就将李恪处死了。李恪在临死时大骂长孙无忌窃弄威权,陷害忠良,如果宗社有灵,不久将被族灭!同被陷害的还有江夏王李道宗,他是太宗庶弟,素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不睦,在这次事件中被有意牵连进去,流放象州后,病死贬所。

武则天从这一事件中看出,长孙无忌貌似忠诚厚道,实为残忍徇私。这更坚定了她力劝高宗任用亲信、树立人主威仪的信念。因此,她常对朝政大事进行剖析,让高宗从中看出一些真相,给他出一些主意,从此,武则天也开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美貌和妩媚为武则天带来了皇帝的宠爱,而机智和聪明则把皇帝的心长期地留在了她的身边。她不仅是高宗的爱妃,而且也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第四节 血腥宫廷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武昭仪生下了一个女儿。王皇后闻讯,常来探视。一天,王皇后把孩子抱在怀里抚弄了一会儿,又放回床上。使女回禀王皇后来的时候,武则天故意离开了。王皇后一走,武则天就进来把孩子掐死,用被子盖上。她知道高宗下朝以后一定会来看孩子。高宗果然来了。武则天兴高采烈地谈说着孩子是多么可爱。当使女把孩子抱了出来,武则天过去接。她一看大惊,孩子不睁眼,不动,不呼吸。孩子死了。武则天惶恐万分,装出悲痛欲绝的样子。她号啕大哭,就问:“早晨还好好的,怎么回事?”那个被武则天训练有素的使女说:“我们还以为她在静静地躺着睡呢!”武则天并没有哭得神智昏迷,擦干了眼泪问:“我不在屋的时候,有什么人进来了吗?”“刚才只有皇后来过,也只有皇后逗弄了婴儿。”于是,在武则天的诱导和大群婢仆的佐证之下,皇帝认定:王皇后是扼杀婴儿的凶手。这就是大唐历史上有名的“扼婴事件”。

谋权侧重于谋划、策略,有“阴谋”,也有“阳谋”,二者不可偏废。武则天作为女人,自然有阴柔的一面,搞起阴谋来驾轻就熟。但她还有刚狠威武的一面,又有全局眼光和超强的驾驭能力,在对付李唐宗室的过程中,她施展阳谋炉火纯青。

武则天初入宫,为掩人耳目,仅纳入后宫,并没正式成为嫔妃。但通途已经铺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拦她的了。不久她就被立为昭仪,成为后宫上升态势最明显的妃子。王皇后、萧淑妃失宠,转而把武则天视为她们的共同敌人。于是,宫内三角为之一变,王、萧这一对夙敌现在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武则天。但皇帝对萧、王二人对武则天的诋毁不理睬。

武则天有身孕后,王皇后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在王皇后舅父、中书令柳奭等人的安排下,永徽三年(公元652年)七月,高宗的长子陈王李忠被立为太子。李忠时年10岁。由于李忠的母亲地位低贱,不构成对王氏及其背后势力的威胁,立李忠抢先占有太子地位,可以防止武则天和萧淑妃将来与自己分庭抗礼。

王皇后在立太子以后,心中稍稍安定。于是,她想缓和一下同武昭仪的关系,以此来获得高宗的好感,稳固她取得的成果。所以她一改往日冷冷的态度,主动去看望武昭仪,嘘寒问暖。武则天是何等的聪明之人,也虚与委蛇。但她知道这种表面上的和好只会对皇后有利。她也知道,高宗虽然不喜欢王皇后,但并没有废立之意。毕竟,皇后的废立在整个国家的政治生活中是地震级的大事。要让心肠很软的高宗废去王皇后,是非常困难的,必须采用计策使高宗对王皇后厌恶恼恨,激起皇帝废宫之念。如果高宗这一关都过不了,何谈过朝中大臣那一关呢?

武则天想要当皇后,关键的问题在于皇帝的态度。皇帝的态度虽不是问题的全部,却是首要的一着。武则天总能在纷乱复杂的头绪中抓住最关键问题,走最捷径的路。不过以武则天当时的力量,虽然在内宫渐成势力,但在外朝还没有助力,这种情况下只有施以阴谋。她制造了扼婴事件。

扼婴事件发生后,王皇后矢口否认。但是,不承认又有什么用呢?只有她来看过孩子,没有别人啊。高宗本来就不是很喜欢王皇后,现在对她更厌恶了。他认为皇后嫉妒武氏,正如以前嫉妒萧淑妃一样。王皇后做出这种事来,不足以为嫔妃的楷模,何以母仪天下?废宫之念,愤然而起。

武则天精心策划的这一幕令人叫绝之处在于:以局外人看来,王皇后确有杀婴的动机、可能和旁证,而没有人敢去想婴儿是被武则天自己掐死的,因为母亲杀死亲生女儿,这太有违人伦了。废后这件极大的政治举措就这样迈出了重要的一大步,也是武则天迈向权力宝座的一大步,代价是一个幼小的生命,这代价是大还是小?

阴谋并未到此为止,因为王皇后的背后有着雄厚的政治势力,远非一招半式就能解决问题。王皇后出身于关陇大贵族家庭,是王思政的后代,王思政是宇文泰创建北周政权时的重要将领,有重大功勋,地位仅次于宇文泰政权中的支撑骨干——“八大柱国”。当时在永徽政坛上唱主角的人物都站在王皇后一边,长孙无忌、褚遂良都支持她,她的舅舅柳奭担任中书令。后宫与朝廷是联系在一起的,权力交接过程中太宗为高宗安排的辅佐班子,也是以王氏居于后宫主导地位为基础的。

到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六月,后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后的精神状态低落恍惚,居然同她母亲魏国夫人柳氏,听信了巫蛊之术,想借巫术摆脱眼前的霉运。在宫廷中暗中搞巫术是大忌,偏偏王皇后又不谨慎,把把柄送到了武则天手中。武则天向高宗告了密,并把此事和高宗的头痛病联系在一起。高宗亲自带着人去皇后宫里搜查,在皇后床底下,掘出来一个小木头人,上面刻着皇上的姓名,生辰八字,有一根针扎进小木头人的心。王皇后此时惊惶失措,哑口无言。于是跪在地上,力说自己确不知情。她猜想那个小木头人一定是别人栽赃,偷偷埋在她床下的,可是一切证据都对她不利。此事更加坚定了高宗废后的决心——皇后的恶毒已经超出了嫉妒的范畴,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了。

此前,王皇后之舅、宰相之一的柳奭面对着外甥女在宫中的困顿局面,一时也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感觉到了高宗对自己的冷淡,他内心不安,便在永徽五年(公元654年)六月提出辞去相位。高宗丝毫不加挽留,罢去他的宰相之职,任命其为吏部尚书。这件事的后面可以隐约看到武则天的影子。

柳奭罢相,是对长孙无忌势力的一次公开挑战。此后不久,高宗就召集五品以上大臣训话:“卿在先帝左右,见五品以上论事,或仗下面陈,或退上封事,终日不绝。岂今日独无事邪,何公等皆不言也?”高宗即位五六年以来,一直没有人当面或上书论事,顾命集团专擅朝政可见一斑。

扼婴事件上演后,武昭仪已经取得了重大的胜利,她得到了皇帝的支持。通过皇帝,她把废立问题正式向外廷提出了。现在,对立的双方越来越浮出水面了。王皇后背后的支持力量——外朝的元老重臣才是武则天真正的敌人。永徽政治的格局,是以李治为皇帝,长孙无忌为监护人的格局。赢得了皇帝的支持,仅仅是完成了事情的一半,事情的另一半是赢得监护人的支持。但是,要取得长孙无忌以及另一位顾命大臣褚遂良的支持,谈何容易?他们都是政坛老手,单靠扼杀女婴这件事很难蒙混过关。最重要的,长孙无忌家族和皇后的王氏家族都是关陇集团中的高门大族,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休戚与共的政治利益。他们会坐视王皇后倒台吗?此时的长孙无忌是外廷的领袖,以武则天的实力还不足以与之对抗。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武则天想以媚忍的手段去讨好长孙无忌。

在一天黄昏,高宗携武则天乘着便辇来到太尉长孙无忌府第,还派人押来10车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长孙无忌骤闻高宗与武则天来到,急忙恭迎,并备下美味佳肴招待。彼此闲谈畅饮,欢快和谐。酒过数巡,武则天问及长孙无忌嗣子,无忌即命诸子出见。长子长孙冲已任职秘书监,唯宠姬所生3个庶子年龄尚幼,均未列官。武则天即请于高宗说:“元舅为国元勋,理应全家受荫,愿陛下推恩加赐,遍及舅门。”高宗会意,即面授无忌3位庶子散朝大夫的散官衔。无忌想推却,不蒙允准,乃令三子拜谢。高宗又赏赐各样礼物,无忌也收下了。此时高宗才旁敲侧击地说:“皇后无子,又无后德,怎么办呢?”长孙无忌明白来意,但他狡猾地装作不懂其意,顾左右而言他,不作正面回答。高宗看出舅父不赞成废立皇后,他很不高兴,君臣谈话不欢而散。

武昭仪还是不死心,她又派母亲杨氏来找长孙无忌说项,但都不得要领。表面看,武则天的忍让似乎没起到作用,而且丢了面子。但实际上,她有一个最大的收获,那就是她摸清了对手的态度——长孙无忌不会助她,而是必须搬倒的死敌。还有什么比摸清对手的态度更重要的吗?武则天做事总是直抓根本,不走弯路,不犹豫迟疑。既然你不为我所用,我就必定要绕开你,寻找我的势力。

长孙无忌在处理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有的人认为大体上是正确的。但也有的人认为:高宗和武则天又是赏爵又是恩赐,意图已经昭然若揭,无忌要想正君主之心,辞而不受就行了。在唐朝初年的玄武门之变前夕,李建成派人送一车金银给太宗集团中的骨干尉迟敬德,敬德辞而不受。难道无忌的水平不如尉迟敬德吗?他为什么采取这种态度呢?

长孙无忌既不赞同武则天的意见,又接受高宗和武则天的礼物,究其原因,有两种可能。一是无忌贪心;二是他低估了武昭仪的能力,以为现在和将来,他都能控制局势,皇帝将会长期尊重他,所以收下礼品之类事,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长孙无忌错了。武则天的势力一开始很小,但事物是发展的,武则天手里有一张王牌——高宗,只要打好这张牌,不怕自己的势力做不大。所以,长孙无忌太轻敌了,也太没有原则了。有的肉吞下去不吐骨头没关系,但有的却要被卡住。武则天不是任人吞噬的羔羊,而是一头母狮,只是这时利爪还没完全暴露出来。

对于谋权的一方来说,往往处在弱势的地位,所以要学会忍耐,在忍耐中寻找机会。武则天忍辱负重性格的形成,主要是由于后天环境的铸造,逆境并不能将她压倒。当她处在困境中时,也会低下高昂的头,或媚众,或隐忍,或拉拢,以女人独有的媚忍化解危机。

武则天能在与王皇后的较量中取得胜利,得益于她的信息情报网。搬倒王皇后的重要一幕——扼婴事件,就是宫中的婢仆起了重要的作用。而多年之后,高宗想废掉武皇后时,又是这张网及时把情报告诉了武则天,使她得以及时赶到,消弭了一场灭顶之灾。

武则天再度入宫后,很快凭借自身的实力和正确的策略站稳了脚跟,高宗对她的宠爱也与日俱增。她超额完成了王皇后交给她的任务——不但分了萧淑妃的宠,简直三千宠爱在一身。“新人笑倚龙床戏,旧人哭堕凤头钗”,此时的武则天不但是萧淑妃的眼中钉,而且也变成了王皇后的肉中刺。现在后宫争夺中轮到王皇后掉转头来与萧淑妃联合起来,向武则天进行无情的攻击与诋毁。

武则天明白,后宫并不大,在双方明争暗斗的过程中,要取得有利的态势,必须对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知彼知己”,自然是“百战不殆”。在后宫,谁是这张信息情报网的结点呢?

在后宫这个舞台上,武则天饱经沧桑,她深深懂得地位低下的婢仆在斗争中所起到的作用。宫廷生活里最重要的一方面,也是愚人所忽略的一面,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后,而是那些仆人、使女、厨役等。武则天深知,若没有仆婢夹杂在内,宫廷之中就不会闹出什么阴谋来的。武则天自己曾是宫人,体谅宫人们的痛苦,所以并不滥施威风;虽然当了主子,但她机敏圆通,对婢仆们又和顺大方,尽量表现出较低的姿态,也偶尔以目示意,警告他们抗命不恭的危险,因此颇得仆婢们的爱戴,获得了广泛的支持,婢仆在宫廷斗争中所起的作用,有时能左右整个局面。据《资治通鉴》记载:北齐皇帝高欢某次要杀世子高澄,因为侍婢告发说,高澄与高欢的某爱妾通奸,另有两女婢证明。这时,高澄处境十分危险。后来有人替高澄解脱,解脱方法是将两个作证的女婢收买过去,叫她们改口证明高澄世子没有乱伦行为,那个告发的侍婢,出于不良动机,诬陷世子。高澄这才转危为安,保住了性命与世子的地位。这个故事说明:婢仆地位虽低,但在某些关键时刻,却具有扭转事态进程的力量。而且,婢仆们常被人威胁利诱去作伪证。

亲身经历过家族内部激烈矛盾的武则天,自然认识到婢仆的作用。而她的对手王皇后,恰巧是个对婢仆作用认识不足的人。王皇后性格持重,端方有礼,却固执拘泥,时时不忘自己的地位,不体谅仆人,也不屑于俯就他们,讨他们的欢心。王皇后的母亲对仆婢也是粗鲁暴躁,仆婢极其厌恨她。采取这种态度的还有皇后的舅舅柳奭。王皇后、柳奭等的弱点,为武则天收买婢仆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她充分利用与奴婢的感情,为自己的政治势力服务。

武则天行事果断,她既已发动,就不会犹犹豫豫。她在宫女身上下起了工夫。只要得到皇上的赏赐,她就把礼物统统转赏给她们,特别讨她喜欢的,武则天赏赐也越丰厚。尤其是受到皇后、柳奭薄待的宦官、女史,她更是用心笼络,赏赐更丰,毫不吝惜。宫女们无不敬重、同情和效忠武昭仪了,有什么心里话都愿同她说,各宫中发生的事也愿告诉她。用这么一个小小的手段,武昭仪就轻轻松松地成了宫中最受拥戴、消息也最灵通的人,对王皇后、萧淑妃处的一切事情也都清清楚楚,对全宫的情形也都明白。实际上,皇宫只不过一里宽二里长的一块地方,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她若不能控制,她就别作千古最伟大的女王了。就这样,武则天在后宫中织就了一张严密的信息网。无论是在和王、萧争位的过程中,还是在后来从高宗手里攫取权力的过程中,这张网再加上她在外廷织就的信息网,共同为她效力,起了难以估量的作用。在武则天诬陷王皇后扼杀自己女儿的阴谋中,武则天作为总导演,最大限度地调动后宫信息网扮演了重要角色。而武则天政治生涯中最危险的一幕——麟德元年(公元664年)她41岁时,高宗决心废掉她皇后的资格,诏书都已经起草了,又是后宫的信息网起了关键的作用。

宫廷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武则天为了谋得权位,在宫廷中运用各种手段。在她的操纵下,宫廷中掀起一次次血雨腥风,整个宫廷处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动荡之中。

第五节 废王立武

柳奭罢相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永徽六年(公元655年),武则天开始向皇后宝座进攻。

在长孙无忌专权局面下受压制的一批失意文人许敬宗、李义府、崔义玄、王德俭、袁公瑜、侯善业等人,如同冬眠的动物感受到了早春的气息,蠢蠢欲动了。他们结成了一个反对长孙无忌的集团,而给他们撑腰的正是高宗和武则天。

九月,高宗召集御前会议,被召集的四大臣是长孙无忌、褚遂良、李勣、于志宁。于志宁也是关陇集团中的人物。而昭仪的拥立者许敬宗、李义府之流,还没有与会的资格。从这一点看,当时的形势于昭仪不利。四大臣中,属于非关陇派的是李勣。在事情的初起阶段,李勣的态度和长孙无忌等是一致的,四人都不赞同废立。李勣一向老谋深算,形势不明决不轻易表露态度。初次交锋,高宗径直提出了废立的问题,双方一场论争不欢而散。

对于支持与反对武则天立为皇后的两派。近代历史学家陈寅恪认为,对立的派别代表了不同地区的贵族利益集团。按照陈寅恪的理论,李唐家族从6世纪初期兴起之时便与集中于西北地区——陕西和甘肃的许多大家族(即所谓“关陇集团”)建立婚姻纽带,这些家族自西魏以来已在北方成为统治阶级的核心。“关陇集团”内部复杂的婚姻关系已组成了一个忠于皇室的关系网,当高宗试图废掉这个贵族集团成员之一的王皇后,而代之以该集团以外的武则天时,这个关系网就显露出来了。陈寅恪认为:废立皇后一事不只是宫闱内的后妃之争,实际上是政治上社会上关陇集团与山东集团决胜负的一大关键。高宗将立武则天为皇后时,参与决策的四大臣中,长孙无忌、于志宁、褚遂良三人属于关陇集团圈,属反对派。至于韩瑗、来济、上官仪等作为反对派,也是属于关陇集团的原因,看一看这些人的出身籍贯即可证明。李勣一人则属山东地域的代表,所以是赞成派。崔义玄、许敬宗、李义府等虽然赞成立武则天为皇后,但他们的威望不能和李勣相比,所以武氏得立,关键在于李勣的态度。

第二天,高宗又召开了同样的会议,司空李勣称疾不来。当皇帝再次提出废立问题的时候,褚遂良仍以前言对。高宗不听。褚遂良即跪奏道:“陛下就是想改易皇后,亦当择选令族。武昭仪昔事先帝,大众共知,今若复立为后,岂不贻讥后世?臣今忤陛下意,罪当万死。”在褚遂良点出武氏与唐太宗的关系后,高宗面露愧色,陷入了沉默。这个时候,褚遂良不应该做出任何刺激高宗的事情,但他却将上朝用的朝笏放在殿阶上,以退职相威胁,说:“今将朝笏敬还陛下。”说着,解下头巾,在地下叩头出声,以示强烈抗旨之意,头上的血都叩出来了。高宗见他如此态度,大怒,命左右牵出褚遂良。武则天则从幕帷后大声说:“为什么不扑杀了这老贼!”

褚遂良等人的行为尽管不理智,但还是起了作用的,虽然皇帝怒气冲冲,但他不能不慎重考虑,这是因为褚遂良的顾命大臣地位。在历代帝王统治中,如果前朝老臣同仇敌忾,坚守防线,新皇帝也不敢轻易孤注一掷。何况高宗是个弱势皇帝,在与臣下的权力拉锯战中没有取得绝对胜利的把握。如果不是后来李勣插了一手的话,高宗几乎要放弃立武昭仪为皇后的打算了。

在和褚遂良发生冲突的第二天,皇帝召见了李勣。这也许是出自武则天的要求,因为李勣称疾不来,便意味着他的观点可能与长孙无忌等不同。武则天敏感地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信号。召见李勣时,李勣是和皇帝单独进行谈话的,另外三人都不在场。高宗对李勣说:“册立武昭仪的事,遂良固执不从。遂良既是顾命大臣,事若不可,也只有罢手了。”李勣对曰:“此是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由于李勣这句话,武昭仪得以立为皇后,永徽政治的格局便走向崩溃。李勣的一句话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吗?陈寅恪认为:李勣对高宗之言,旧史认为是依违之言,但实际上是积极地赞成。当时无人不知高宗欲立武则天为后,但此事不能不取决于四大臣,李勣不施用否决权,而采取弃权的方略,这和积极赞成有什么两样?李勣在当时是军事力量的代表,高宗既得此助,自可不顾舅舅长孙无忌等关陇集团的反对,悍然行事。李勣不附和关陇集团,是因为武氏和他同属山东系统,自可不必反对。

从政治上讲,一个新的武则天时代已经来临了!自汉代以来,贵族干预国家政权,外戚长期影响中央政局的局面结束了。武则天的得立,使得身兼外戚、贞观首席功臣和高宗首席顾命大臣的长孙无忌丧失了在废立大事上的发言权。从此以后,除了极少数特别时期外,外戚作为一支政治势力,已基本退出了历史舞台,即使有时出现女主干政,也不见有外戚的身影。武则天通往权力顶峰的历史,实际上就是门阀士族彻底衰落的历史。

武则天登上皇后的位置,取得了阶段性的重大胜利。她没急于再扩大战果,而是先把皇后的位置坐稳。因为,此时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旧贵族已经惊醒过来,他们正明里暗里地进行反攻。

武则天当上皇后后对长孙无忌没有丧失警惕。她知道,关陇集团只是小败一场,这些政治斗争才能极高、经验丰富的老臣肯定还会积蓄力量反扑。他们会变换策略,以图重新控制皇上,影响朝政。现在,自己虽然做了皇后,但没有损害他们的权力基础,长孙无忌还在,其他人仍执掌着朝廷中的主要部门。要刷新政治,首先必须拔除关陇集团,但现在就任用关外庶族还不是时候。她刚刚即位,必须树立一个贤德的国母形象,让臣民习惯她、拥戴她。过早动手,会让人认为她是为易后之事报仇,对自己的形象不利。再则,除掉反对派,必须要做到有理有据,让天下人心服口服,不让臣民说皇上和她滥杀旧臣的坏话。

显庆元年(公元656年)二月辛亥,高宗下旨赠武后父武士彟为司徒,赐爵周国公。后母杨氏也晋封代国夫人。武则天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抬高武氏家族的地位。唐代的皇后必须出自门阀名家。而且,借这一次封赠,武则天也在向外朝表示:皇后的势力已蔚成大国,独树一帜了。十一月,独承高宗之宠爱的武后又生了第三位皇子,取名为李显。为示庆贺,各京官和朝集使都加了勋级。李显很快又被封为周王。武则天事事遂意,踌躇满志。

武则天在对长孙无忌一派动手之前与他们有两次角逐:第一次是对废后王氏与废妃萧氏的镇压。第二次是立自己的儿子李弘为太子。这两步是巩固权力的重要步骤。

失势的废后王氏与废妃萧氏,被囚禁在一所冷僻的院落里。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十一月的一天,武后回家省亲,高宗一个人闲荡到后宫,颇觉内心含愧,就乘机去看王、萧二人。院门深锁,门旁有一个小窟窿,供仆婢往里送饭之用。宫中嫔妃失宠之后往往是贬入冷宫,大多时候是在拘押之下,实则就是监禁。高宗从小窟窿往里叫:“皇后,淑妃,你们在哪?”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慢吞吞拖着走的脚步声和有气无力、凄凄惨惨的语声:“妾等已经失宠,囚入别院,不想皇上还叫妾等的尊称……求皇上顾念当年,把妾放出去吧!让我们重见日月就好了。我们要终生念佛,把这个地方改叫回心院。”

高宗非常哀痛:“不要难过,我一定想办法。”

武则天在宫中处处有眼线,随时把皇帝的所作所为禀告给她。武则天回宫之后,立即有人禀报她高宗往探冷宫。他还怀念那两个女人!武则天没等皇帝提及,直接问道:“皇帝去看过那两个女犯,是否属实?”怯懦的皇帝赶紧否认。武则天说:“那么,没去很好。”

几天过去了,王皇后、萧淑妃没有等到皇帝的回音。一天,来了一个敕使,带着一群刀斧手。敕使向两个女人宣读了诏书,她们这才知道,末日来临了。

王皇后临死也没有失掉那份贵族式的清高和自尊,她临终的话是:武昭仪得宠,妾只有死的份了!萧淑妃则破口大骂:“阿武妖精,害我到这种地步,愿我再生为猫,阿武为鼠,永远咬她的喉咙。”刀斧手斩断她们的手足,然后把剩下的躯体投入酒坛之中,让她们“骨醉”。她们随即慢慢地死去。

武后害死王氏、萧氏,是她巩固皇后地位的一个重要步骤。由于皇帝仍然称呼王为皇后,萧为淑妃,而且王、萧要求“重见日月”,欲将冷宫改名为“回心院”,皇帝如果回心,将置武氏于何地?所以,武则天惨杀王、萧,就巩固她个人地位而言,是一种必然采取的手段。但对这一次杀人,她却还是有点心悸的,据说她时常在宫中做噩梦,梦见她们血淋淋的样子,还见到过她们的鬼魂。武后对萧氏临终的咒骂有些害怕,曾下令禁止宫中养猫。这说明武则天既有为巩固地位凶残的一面,也有一个常人、一个女人不忍的一面。只是随着后来她在政治权术逐渐练达以后,才把杀人视为政治斗争中不可缺少的手段。

武则天还有一件心事,就是改立太子,这是巩固后位、排除关陇集团威胁的另一个关键性的行动。武则天已有二子,长子李弘,次子在即皇后位这一月所生,高宗给这个皇子取名为李贤,并封为潞王。永徽三年,燕王李忠被立为皇太子。而现在,皇后武则天已有了两个儿子,按皇位继承法,应改立嫡子,这名正言顺,谁也反对不了。不过必须有人提出来,然后经过一定的程序,才能更易。这一任务落在对武则天忠心耿耿的许敬宗身上。许敬宗(公元592年—672年),字延族,杭州新城(今浙江富阳西南)人。隋大业中举秀才,后参加李密起义军,任记室。唐初为秦王府学士,贞观中累迁至检校中书侍郎。高宗即位,任礼部尚书。

许敬宗上疏说:现在皇后生有嫡子,日月都出来了,再举火把取光没有必要。怎么反而以枝干代根本,把衣裤倒穿呢?父子之间的事,别人不好说,但愿皇上把嫡庶关系处理好,大家也就安心了。

高宗知道了他的意思,就把许敬宗召到密室,问许敬宗如何是好。许敬宗说道:“皇太子是国家的本根,本根不正,就不能拴住全国百姓的心。而现在东宫太子的母亲出身低微,她知道皇上已有了嫡子,也不会安心的。应该及时把皇上的嫡子正式立为太子,把原太子安置好。这样,也可使他们安心。”皇上说:“李忠已经要求辞去太子的位置了,朕就降封他为梁王,立武后的长子李弘为太子吧!”

至此,武则天的后位终于稳固下来,可以松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