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抱膝缩在花海里,闭上了眼睛。
眼前一幕幕都是百花曾伸手捂住我的眼睛的画面。
闭眼也是黑的,但不同的是,闭眼,能让我觉得他好像就在身边,让我心中安定不少。
昨夜我没有出去,他会不会生气了?或者,他会不会担心我?幻境里,他看到了些什么?刚刚画面中看到他,他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宁玉在幻境中为难他了?
没出息,才一日不见,就想他了。我吸吸鼻子,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冷,好冷。之前,遇到这种情况,他会抱着我的,或者给我披上斗篷。
眼前又浮现出那幻境里的事情,我用短剑,刺进了他的身体,亲手杀了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莫烟带着姑娘们暗中埋伏,不放过城中任何一个角落。
锦云阁的姑娘们,大多是当年被困在象屿城受尽折磨的,后来主子把她们带离了这座城,还有一些姑娘是走投无路,寻到了锦云阁的,也有主子或者是她们捡回来的。
她们都受着主子的恩惠,才在这世间有了一方安稳之地。所以,如今主子有难,姑娘们自然在所不辞。
千万年来,锦云阁从未出过任何一个叛徒,从无贪生怕死之人。
但是……主子却让她们准备好弃城而逃。
莫烟赶到曼陀罗园时,已经天亮,主子就坐在妆台前,理着头发。
“姑娘。”
我侧眸,看到是莫烟。
“不是让你们待命么?怎么,抗命?”
莫烟毫无慌乱之意,“不敢。我们只是来守城的。”
这里是姑娘们的噩梦啊,竟然还来守城?莫烟这借口找的,嗬,真是和俞初七一样不听话。
“罢了。城内情况如何?”
莫烟顿了一下,“呃,并不乐观……”
“可有绮萝的消息?”这都天亮了,他们怎么还没到?!
“我过来找您时和她联系过,他们应该快到了的。”
快到了?那就好。
由于已经天亮了,城内大部分恶鬼力量低微,所以没有出来。
绮萝走在前面,手中拿着一只锦囊,甩开甩去,百花跟在她后面,盯着她手中那个锦囊。
希望浮夏他们没被甩晕。百花想。
由于除了绮萝和百花,其他人都还未从幻境中醒来,绮萝只好拿出个锦囊,提出可以先将浮夏三人收入囊中(因为她料定百花不会背女的),让百花背着冰凌,然后从速入城,但是……
百花连冰凌都不愿背。给出的理由竟然是说他自己受幻境影响,虚弱不堪,背不动!!
绮萝默默握了握拳头,主子要这些人都去,她不敢丢一个,只好把冰凌也收入锦囊中。
“到了。”绮萝停住了,回头将锦囊扔给百花:“进去吧,她就在里面。”
百花嫌弃地看着手中的锦囊,半天才发现绮萝的话中之意:“你不进去?”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你把这些人带进去就行了。”绮萝抱臂,“怎么?这会儿不装‘贞洁烈女’了?那丫头就在这儿,你都敢……”
“聒噪。”绮萝话还没说完,百花就抬步往里走:“看来该向她提议,割了下面人的舌头了。”
绮萝脸色一沉。果然,能被那丫头看上的人,绝对不是善茬儿!“割我的就是,别连累姑娘们。”
绮萝之前不敢确定晓青会不会搭理百花说什么,可现在……那丫头或许真的做的出来。
“知道啦!”身后远远传来那个欠揍的声音,绮萝知道对方走远了,可能都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百花走进院子,站在那片花海里,望着花海中央那栋竹楼。
里面似乎有人发现了他,不一会儿,他就看到有个人从楼上一跃而下,落地后朝他快步走来。
那人走近了,百花也看清了。
是万象酒楼那个莫烟,他们见过的。
莫烟走到百花眼前,左右看了看,“绮萝呢?其他人呢?”
百花晃了晃手中的锦囊,莫烟一看到那个锦囊,也便知晓了。
“绮萝不是还有其他事要做?”百花笑眯眯地开口。他知道绮萝是找借口不进来的,如今的局势,晓青怎么可能还把绮萝这号人物从身边调开。
莫烟微微颔首,“主子等你很久了,请吧!”
不愧是锦云阁啊,这就看穿了他的试探,也保全了绮萝的颜面。“好。”不过,终于能回到她身边了。
这空中竹楼从外看普通得很,但真的进去了,才发现内里建构复杂至极,暗廊交纵,房间众多。
百花一边记着每个房间的功能,一边听着莫烟说话。
“别乱走,这里有很多机关。”莫烟一直目视前方往前走,“也别乱看,小心中了幻境。”
百花闻言迅速收回目光。
终于走到了,但是百花发现,此时的晓青不太对劲。
她背对着二人坐在妆台前,面前的铜镜中映出她一张清冷平静的脸,两手交叠端放在身前,发髻上别着一簇紫色的藤萝花,一身黑色华服显得她小小一只,像是撑不起那身衣服一般。
她从铜镜中看到他了,眼中立刻泛起光来,起身,转身,几步跑过来,笑着拉着百花的手晃了晃。
此时百花明白了,刚刚他觉得她不对劲,是因为她在端着架子死撑,藏起了内心所有情绪,撑起一个城主该有的样子。
但是,在他面前,她还是破功了。依旧是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公主,笑着问他:“百花,你吓坏了吧?”
莫烟低头退了出去,关上了门,百花立刻将我抱进怀里。
“你又耍我!”他抚着我的头发,声音闷闷的,“说好让我等你回来,怎么就不出来了?”
“我……”我是城主,这是我的城,城内还有无辜之人,我不能弃城而去。
话在心尖儿辗转,最终还是没说出来,我抱着百花大哭:“我吓死了!才看到个亲近的人,你还怪我!”
他的身子一僵,然后抱紧了我,轻声哄我:“我没有怪你,别哭,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嘛!”
我抽噎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脸:“你,你脸色不太好,那幻境中是不是……是不是……”
幻境中……百花一怔。难道要告诉她幻境中发生了那种事吗?不,不能!
“没有,那幻境还奈何不了我。”他将我的手从他脸上拉下来,握在手里。
冰凌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在房里了,环顾四周,浮夏三人依旧沉睡着,不远处,百花抱着晓青靠墙坐着,晓青闭着眼,周身灵力翻涌,冰凌猜她是在施术救浮夏三人。
冰凌走过去,想伸手去碰碰她,百花却突然睁眼,狠狠拍开了他的手,眼神中几乎要冒刀子!
冰凌一个恍神,才彻底清醒过来。是该醒了,这里不是那幻境,她不是她了……
终于,浮夏三人也陆续醒过来。按理说,这会儿晓青应该收了法术,自己也醒过来才是。
可是,她没有。她依旧静静地睡在百花怀里。
百花脑中嗡鸣一声,他伸手揉了揉头,就听到怀里的人闷哼一声,他低头,就看到她嘴角划过一丝血痕。
“晓青!”百花的惊叫将还没缓过劲来的浮夏三人惊醒了。
莫烟在门外听到动静,立刻就冲了进来,蹲在百花面前查看晓青的情况。
呼——莫烟松了口气。百花慌乱不已,她还以为主子怎么了呢!不过是主子强行入了某人的记忆被反噬了一下而已。
当然,真相自然是不能由莫烟说出来的,“她没事,只是会晚醒一会。”莫烟看着脸色惨白的百花,安抚般开口:“相信她吧,放松,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吗?百花抱紧了怀里的人,怔怔地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这一干人等,莫烟无奈地扶了扶额头。绮萝这个家伙,把烂摊子都扔给她了,自己却去看埋伏,抢了莫烟已经安排的差不多的活儿,真是……
罢了,要不是主子怜惜她和俞初七……莫烟想,她还是替绮萝撑一下吧!
“各位听我说。”莫烟笑着看向众人,想解释解释自己的身份等。
但是莫烟还没再开口,就被百花打断了:“锦云阁,与我们目标相同,暂时的盟约还是可以有的。”
众人讶异地看向百花,他接着说:“绮萝那边大概已经安排好了,大概明日,就可以开战了,此战必须胜,否则,六界危矣。”
浮夏回过神来,突然就要出声,浮水一把拉住她,浮夏回头看她,她拼命摇头。
浮水已经虚弱到只剩一口气的感觉了。明日一战,怕是会真的死在这儿吧?她想,果然,晓青还是选择牺牲她们。
我将被困在她们自己的幻梦中的浮夏三人捞了出来,本是该立刻醒过来的,但是……感觉到自己正被百花抱在怀里,他身上的气息温暖熟悉,却莫名让我鼻酸。
于是,我冒了个险,强行插入了他的记忆中,进入了他还未成为李青墨之前的记忆。
当年是你陪我长大,就让我填上你我相遇之前的空缺吧!
果然,他与我的那些记忆是大片空白。我只能换个时间段。
他曾说过,他出生时就被人陷害说成是不祥之人,所以不受人待见。确实如此,我看到了……
花神和花神妃本是一对神仙眷侣,但是在花神妃有孕之时,花神却像变了个人一般,突然提出要纳侧室,甚至直接将一个女人带了回来,而那个女人,就是花界大皇子百黎的生母,花神侧妃。
当时那个女人已经有孕数月,花神妃不得已接受了现实,渐渐与花神疏离,看着他姬妾成群。
后来百花出生了,被人说是不祥之人,花神妃拼命才将他保下。可几百年后,花神却又听信谗言,将百花母子分离,将他赶出了花神宫。
小小的孩子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整日被街上的小孩子欺辱,弄的浑身是伤,他一路磕磕绊绊地长大,为了躲避花神侧妃派来的杀手,误闯进了我神巫族领域……
手上的法术线条在提醒我再不离开,就要醒不过来了。我看着眼前的小孩子,握了握拳,冲了上去,将欺负他的那群熊孩子一顿胖揍。
“你欺负人!我要回去告诉我阿爹!”倒在地上的孩子冲着我大哭。
我抬手就要打他,却有一只小手突然拉住了我正要抬起的手。
我回头,是小百花,他定定地看着我:“别打死了……”
我蹲下去,摸了摸小百花的头:“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摇头,我笑:“我是你的新娘子!”
“你,你莫要胡说!我还未定亲,哪来的新娘子?!”
“你很快就会遇到我了呀!”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我压了半天没压住,血顺着嘴角流出。眼前的小孩儿眼神慌乱起来,忙不迭地扶住我的肩:“你,你怎么了?大姐姐?”
我不是大姐姐……我是你的……
可我必须离开了,身体已经开始渐渐透明了,“没事,你,好好的,再坚持坚持,我……”我们就能遇见了……
话没来得及说完,法术便结束了,我也突然惊醒。
百花用帕子替我擦干净了嘴角血迹,紧紧抱着我不撒手。我抚了抚心口,平复情绪后,才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
见我醒来,浮夏三人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再看到已经进来的莫烟,我便知道,她们已经明白该如何了。
果然,绮萝还是不肯进来。
我怅然地抬了下头,听到有人闷哼一声,再回过神来时,就看到浮树扶住了正要倒下去的浮水。
“卓玛!她快撑不住了,你先送我们出去好不好?”浮夏立刻过来拉我的袖子:“这事已经有锦云阁在插手了,我们不要管了好不好?”
我倒是想不管……
“不好。”我淡淡地说完,轻轻甩开了浮夏的手。
这时,一直缩在一旁的冰凌走过来,“已经没有退路了,进来了,除非彻底终结这件事,否则我们谁都走不了。”
我看到浮水开始咳血,鲜红的颜色刺得我双眼疼,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被百花接住。
他从我身后环抱住我,安抚地拍拍我的头,满目温柔,然后又抬眼看向其他人,眼神中的情意瞬间散了个干净:“当初选择插手这件事时,你们就该做好赴死的准备。”
浮水悲凄地看向我,眼中尽是绝望和不可置信。
我知道,浮水看懂了一切。但她没有说出来,只是还在挣扎着调息,挣扎着要活下去。
终于,我还是心软了一瞬,走过去,将一颗大妖的妖丹递给了浮水。
浮水怔愣住,冰凌开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话音刚落,浮夏和浮树也反应过来,浮夏忙要上前来阻止我,却被浮树拦下。
“浮夏!我求求你!不要管了,不要阻止!”浮树死死拉住浮夏:“只有这种法子才能让浮水继续活着了啊!”
浮水是半神半妖的存在,她夹在神妖一线间,不肯做出选择,自然是无法完整地修炼,因此比浮夏浮树都要弱。
现在能救她的,只有两个法子。一,吃了我给她的这颗妖丹,成为真正的妖族;二,开始修炼神道。
但是显然,她的情况,已经撑不到再让她修神道成神的时候了,要活着,就只能吃了我手中这颗大妖的妖丹,成为大妖。
最终,浮水还是妥协了,接过了我手中的东西,吞了下去。
“你疯了吗!如此你该怎么留在神界?!难道你要去投奔妖界吗?!”浮夏冲着浮水咆哮。
“淡定,”我不满地瞥了一眼浮夏,“本宫的侍女,别说是一只大妖,就是魔族,只要本宫让她留,她就能留。”
一阵沙沙声响起,像是一阵风吹过了整片花海。
莫烟脸色一变,看了我一眼,迅速在门上加了一道封印。
百花也反应过来,立刻就走到我身旁,握住了我的手。
我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大家噤声,然后放低了声音道:“收敛气息,不要乱走动。”
一声尖厉的嘶鸣响起,有什么东西被人从露台扔了进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声粗糙的呻吟,和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然后是有人猛烈拍打房门的声音,狂风大作的声音,鬼怪的窃笑声……混杂一片,惊悚恐怖。
浮树闭着眼睛,咬着唇,拼命忍住才没有尖叫出声。
浮水盯着那被拍得“啪啪”直响的房门,用眼神问我:不去开门吗?
我皱眉,摇了摇头。
开门?门外根本没人,给谁开门?!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侧间屏风后突然有个庞然大物走了出来。
那是只长相极其恐怖的恶鬼,四肢着地,背上长满尖刺,有着獠牙,牙上和嘴边还沾着血,浑身冒着黑气,正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啊——”浮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尖叫着往浮夏身后躲。
百花和冰凌立刻召出法器,一左一右护在了我身前。
我:“呃……大可不必……”
“我主子让我给你带句话。”那恶鬼说话了,“暗水镜困不住它。想除掉它,除非用你的命来换!”
“好!我等着!”我高声回应道:“滚去告诉它,不是它的东西就不要拿,否则,定要它百倍来还!”
那恶鬼被激怒,嘶吼着就要扑过来,一支花镖突然从它身后飞来,穿透了它的头颅,带着它的血擦过我的耳边,钉进了墙里。
恶鬼的嘶吼声震着众人的耳膜,它的尸体化为一股子黑气,钻回了侧间,从露台逃了。
一个身着金色华服的女孩儿正站在那恶鬼站过的地方,淡定地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血。她眼神平静,仿佛刚刚杀了恶鬼的不是她一般,清澈的眸子看过来,落在我身上。
莫烟几步上前,冲那女子作礼:“想必您就是城内左使金巧儿小姐吧?事关重大,我们一行人多有叨扰,还请城主和左使大人恕罪。”
金巧儿眉头一皱,她心想:什么鬼?!城主不就在那边吗?!但她还是配合着莫烟演了下去,微微躬身作礼:“无妨。”
我见金巧儿没露出什么破绽,松了口气,转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一脸白痴地就迎了上去。
“哇!姑娘就是城主身边的左使?你的衣服看起来好漂亮呀!”
众人一脸懵逼地看着晓青。
浮夏心惊胆战。这城里的尽是恶鬼邪灵,是能随便搭话的嘛!!可晓青这丫头,浮夏愣是没拦得住她直往人家眼前凑的步伐!
浮夏没拦住也就罢了,百花竟然也随着她去了!!这是什么情况?!!
百花见浮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才装模作样地跟了过去,拉了拉晓青的袖子,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演戏之前打声招呼啊!”
金巧儿的眼神从我身上移到百花身上,杀气腾腾的。
我“啊呀”一声,一把握住了金巧儿的手腕,暗暗使力捏得她的皮肤变红了一片,表面还乐呵呵地夸赞道:“姑娘这皮肤真好!”
“嗯。”金巧儿吃痛,闷哼一声。莫烟立刻拍开了我的手:“公主殿下!莫要对左使大人无礼!”说完还不忘给我使眼色。
金巧儿看着眼前的城主,城主眼神中已尽是杀意,即使表面还保持着单纯女儿家的样子,但那双黑瞳中已经毫无感情。
这副模样,让金巧儿本能地腿软,想当场跪下去,还好被莫烟暗中扶住,岔开了话题:“左使大人,敢问此事,城主可已经知晓?”
金巧儿眼珠子一转,颔首答道:“城主云游去了,传讯要我好生招待诸位,以助象屿城度过危机。”
“如此甚好。”我眯着眼笑,“那就麻烦左使大人啦!”
据金巧儿所言,发觉老魔尊潜入城内时,她有采取过一些措施,但是还未来得及彻底解决问题,镜妖突然灵力外泄,生生从她体内分裂出来另一个“镜妖”,那东西的力量强大至极,她抗不过,只好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