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欢而散
“伊娃也会出错，真是出乎意料。”星安局副局长李泰哲端坐在办公桌后，平静地看着重甲。
“我原本也不相信伊娃会出错，可我根本感应不到人类活动的迹象，无人机也没有发现李闵秀和林奇·霍华德的踪影，只能认为他们不在那片丛林里。”重甲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措词。
李泰哲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微笑着问：“伊娃汇报说你一个人进了丛林，而且拒绝行动队员随行，为什么？”
重甲毫不慌乱，镇定地说：“伊娃分析，李闵秀和林奇·霍华德属于高危级别的神之子，普通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担心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所以才拒绝行动队员跟随。”
“你的想法很正确，”李泰哲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这次虽然没能抓获林奇和李闵秀，倒也证明了一件事：超级计算机并不是万能的。”
重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这个月，抓捕行动已经失败了三次。”李泰哲用右手轻轻揉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泰哲怀疑我了？重甲微感紧张，想抬起头看看对方的眼睛，又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星安局副局长城府极深，不会在言行举止中留露出任何破绽。
“抓捕行动已经持续了八个月，在逃的神之子都是极为狡猾的家伙，也许他们找到了更好的藏身之处。”重甲做出认真思索的模样，并再次给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回答。
“也许吧，也许。”李泰哲不动声色地站起身，“你也奔波了几天，先回去休息吧，下一次任务我会让伊娃通知你。”
“是。”重甲微微躬身，然后向办公室大门走去。
背脊麻麻痒痒，似乎有一只毛虫在蠕蠕而动。李泰哲在盯着他。重甲克制住转身看一眼的念头，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出了星安局副局长的办公室。
违抗命令，私自释放神之子成员，这是很严重的罪名，但重甲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错的。罪魁祸首只是勋爵，而不是所有神之子。
重甲驱车离开星安局，正寻思着是不是找地方喝几杯消遣一下，手腕上的终端机微微震动起来。重甲低下头，意外地在终端机屏幕中看到了龙心兰那俏丽的脸孔。
“重甲，你在哪？”
“刚离开星安局，正准备回家。”
龙心兰的目光透过屏幕柔柔地看着重甲，“想喝两杯吗？”
“你回来了？”重甲心头微微一热。几个月来，他和龙心兰各自率队追捕神之子，不是他有任务，就是龙心兰有任务，几乎没有见面亲热的机会。
“嗯，刚回来。”龙心兰笑着点点头，“我在忒弥斯酒店底层酒吧，你来吧，我等着你。”
忒弥斯酒店，重甲心头再次微微一动。那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彼时重甲还是一个失意潦倒的赏金猎手，正在为生计奔忙，龙心兰出高价聘请了他。从此，两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为什么要在忒弥斯见面？带着疑问，重甲在电动车中控台上修改了目的地，驱车直奔忒弥斯酒店。
推开酒吧大门，重甲习惯性地四周扫视了一眼。忒弥斯酒吧的装修风格还是老样子，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水晶吊灯，和同样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橡木地板，绘有正义女神忒弥斯画像的主题墙，依然没有摄像监控和立体投影，除了吧台后那台明光铮亮的人形机器侍应，几乎领略不到现代科技的气息。
酒吧里只有两三位顾客，龙心兰双眉微颦，静静地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前。女特工罕见地穿了一件洁白如雪的长风衣，配上长筒皮靴和黑色高领毛衣，显得既优雅又端庄。
“你到了很久吗？”重甲快步走到龙心兰身边，俯身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
“刚到。”龙心兰浅浅一笑，眉宇间却透着几分慵懒和倦怠。
重甲在龙心兰对面坐下，关切地问：“你一直在执行任务，是不是很累？”
“是有点。”龙心兰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和端木重甲不同，女特工虽然接受过专业训练，但毕竟还是一个正常人，几个月来连续奔波，自然有些难以承受。
重甲有些心痛，握住龙心兰的双手，提议道：“还是回去吧，再向李泰哲请个假，咱们好好休息几天。”
“既然来了，还是坐一会吧。”龙心兰缩回手，略带娇嗔地瞪了重甲一眼，提醒他注意形象。
龙心兰是个比较传统的女子，一直不太习惯在公共场合有什么亲昵的举动。重甲笑着摇摇头，冲吧台捏了个响指，“一杯蓝色夏威夷，一杯苏格兰麦芽威士忌，加冰。”
机器人侍应迅速来到桌边，将调好的鸡尾酒和威士忌分别放在龙心兰和重甲面前，然后向重甲微微躬身，“重甲先生，轻慢用。”
龙心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轻声问：“知道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吗？”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嘛。”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重甲有点发懵。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纪念日。”龙心兰瞪了重甲一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五年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女人总是爱记诸如生日、情人节、结婚周年等等没用的东西，龙心兰也不例外。重甲小心地看了龙心兰一眼，没有在她眼神中发现什么负面情绪，才稍稍放下心来。
龙心兰放下酒杯，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不过，我今天让你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龙心兰抬起左腕关掉终端机，“这里没有监控，我们的谈话不会被星安局监听到。”
忒弥斯酒吧提供地下中介服务，客户可以来这里买凶杀人，也可以来这里雇佣赏金猎手或没有执照的私家侦探。很多客户都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为了替这些人保密，酒吧从不安装任何监控设备。
原来女特工并不是为了谈情说爱，而是为了避开星安局的监视。接下来的谈话应该非常重要，重要到龙心兰不想让任何人听到。不知何故，重甲心中隐隐浮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龙心兰并没有急着开口，沉默了几分钟，才轻声说：“重甲，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什么问题？”
“是不是你故意放走了李闵秀和林奇·霍华德？”龙心兰抬头看着重甲，目光中带着疑问，还有几分隐隐约约的锋芒。
这个问题让重甲心头发紧，他不由自主地侧过脸颊，避开了龙心兰的视线。龙心兰并不急着追问，身子稍稍后仰，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等待着重甲给出答案。
该怎么回答？龙心兰既然这么问，至少说明李泰哲或伊娃已经对重甲产生了怀疑。直接一口否认？还是和盘托出？
重甲犹豫不决，摸出香烟叼在嘴里，打着火深深地抽了一口。
龙心兰同样保持着沉默，等重甲抽了大半根香烟，才开口道：“伊娃确信她没有出错，林奇和李闵秀原本就在她定位的那片丛林里，但你去过之后，他们两个就失踪了，至今伊娃也没能找到他们的踪影。”
“而且，这种事不止发生了一次，前两次的情况和这次一样，你同样拒绝后援，同样声称未能找到神之子。”
重甲随手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又端起酒杯猛灌一口，才抬起头看着龙心兰，坦然道：“没错，是我放走了他们。”
“果然，果然……”龙心兰胸脯不住起伏，显得异常激动。她连做几个深呼吸，才渐渐平静下来。
龙心兰狠狠地瞪着重甲，压低声音，急促地说：“抓捕所有神之子是三大联合政体的共同决定，即使星安局也不能违抗，你就不明白这么做的后果吗？”
“老实说，不太明白。”重甲耸耸肩，又摸出了第二根香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决定是错的，罪魁祸首是勋爵，而不是所有神之子。如果没有赵武的帮助和蓝小蝶的牺牲，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勋爵制造的基因病毒在全世界蔓延。”
“我明白，但你也要明白，至今勋爵仍下落不明，星安局抓捕神之子，就是要从他们身上查到勋爵的下落。”
“是吗？被抓获的大都是救世派成员，再不然就是在勋爵威逼下不得已才加入了灭世派，你觉得这些人会清楚勋爵的下落？”
“勋爵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你确信这些人中就没有他的心腹？或者他本人？”
“不确信。”重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反驳道：“不过，星安局只逮捕了不到八百名神之子，被打死的却有一千多名。我认为勋爵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混迹在这些人当中，除非他是个大脑不健全的傻子。”
重甲的态度似乎激怒了龙心兰，她竖起双眉，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语气中更是夹杂着几分恼怒，“希望你记得，勋爵的目标是灭绝全人类！”
“记得，当然记得，我虽然没你记性好，但也不至于那么健忘。”重甲再次点燃香烟，反口道：“不过你也要记得，是蓝小蝶和赵武拯救了人类，他们也是神之子。”
“他们两个代表不了所有神之子，神之子是全人类的严重威胁，任何帮助神之子的人都会被视同犯下了危害人类安全的罪行。”
“怎么？你要逮捕我？”重甲也被激怒了，忍不住开口反讽，“对了，我也是神之子的一员，像我这种反人类的家伙就应该被关进星安局实验室里，为人类的基因工程造福。”
“你……”龙心兰双唇轻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原本以为你会理解我，看来，是我太天真了。”重甲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