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到处都充斥着充满恨意的决裂
韩之禄看着眼前这个唯一的儿子。他像只小兽,冲动又迷茫,像足年轻的自己。韩追能来找他,他当然高兴,他们从来都没有像一般人的父子亲近,韩追十岁那年就被送往美国读书,直到修完大学才回来。这十几年,见面的次数数也数得出来。除了要钱,韩追没有跟他说过任何其他事情。
韩追是恨他的,他何尝不知。韩追修了医学解剖和管理学两个学位,回来就要求接手他的医院,大概是想为自己的母亲争取得多一点儿。他不争,立刻放手给他,更不多解释。
“爸爸,我求你把澳蓝给我,不然月美真的完了。”韩追看着父亲一直在读信,那么短的一封信,他读了那么久?
“澳蓝还不能给你。”韩之禄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韩追。
“现在摆明了有人设了一个局,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爸爸,你给我,我答应你,我以后会更小心地对月美的。”韩追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拒绝,月美不也是他的心血吗?
对于澳蓝,他了解得甚少,只知道是一种药品。这世界上,什么样的药品没有?竟然让他父亲宁愿牺牲医院。
“澳蓝到底有什么秘密?”韩追追问。
“既然你知道这是一个局,对方是为了澳蓝,又为何要往里钻?”
“说得简单,那我该怎么做?你知道明天会有多少媒体来吗?有多少人等着看吗?就算发布会取消,又有多少人等着结果?”韩追冷笑,“月美垮了,你一定很高兴对不对?你要让我知道我很失败对不对?不可以离开你对不对?”
韩之禄看着儿子陌生的笑脸,他感觉很失望。事情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一错再错的呢,才让韩追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我是你的父亲,没有一个父亲会希望儿子过得不好。”韩之禄叹息,“你为何还不明白,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是你急功近利。当初你要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大的损失。月美如果失去了,我也并不会说什么,但我希望你能成熟起来。”
“没有一个父亲会希望儿子过得不好?”韩追气急败坏,“你以为我过得很好?十岁借住在别人家,连喝一杯牛奶都要看人脸色。”
韩追站起身来,他又想起了不愿回想的往事,加之如今的重创,让他心灰意冷。
“好,你记住,我不会再求你,再见。”他大步转身走向车子,发动车子狂奔离去。
韩之禄怔怔地看着绝尘而去的背影,心碎令胸口疼痛得要用手捂住。
一整个下午,安诺都静静地坐在婉婉和韩追的房间里。
终于撕破了脸,到了曲终人散的这一步,她也必须要走,但她多么的不甘,原本二十几年来她早已习惯自己的暗淡,早已习惯生活的窘迫。未见过高处的风景,大概就会习惯性地躺在低谷。但命运给了她一双临时的翅膀,让她领略了飞翔的美好,却又要任性地收回。她不要还,她想争取,可是她有什么能力?她甚至连力气都比婉婉小。
她肆意地取用婉婉的化妆品,把脸上画得花花绿绿,镜子中是一张小丑一样的脸。这样的脸,没救了,她烦躁地把化妆品扫了一地,捂住脸号啕大哭起来。
本来以为有一道门可以为她敞开,谁知道,她一推再推,用尽全力,才发现,那是一堵墙。她和美好的人生,在墙的两端,永远推不开。
她放声大哭,好辛苦,人生为何如此辛苦?
谁说人生不辛苦呢?就连在别人眼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韩追,此刻也挣扎在未知的命运里不知结果。
自韩追外出回到办公室,已经足足三个小时没有任何动静了。电话关机,座机拔线,所有的人都被办公室门内散发的沉默气场吓得不敢靠近。自从第一个不知死活的总裁助理小雨进去送资料,却被韩追用资料砸出来之后,就没有人敢再去挑战了。
所有人不明就里,唯有知情人林部长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补救,又要应付正在布置发布会会场的下属无数问题。他不敢下班,就守在韩追门口,怕韩追忽然有事需要人。他急切想要弥补,想起王学然,他就咬牙切齿。这个家伙把他骗得好惨,他一个多年的老江湖,竟然栽在一个愣头儿青手里,想想都是火。
还好,他终于等到了。傍晚,韩追忽然开了门,见到林部长,只冷冷地对他挥了挥手。林部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韩追面前。
“明天的发布会取消。我会立即找人再安排手术,发布会推迟两周,就说二期手术提前做了,现在处在恢复阶段,安排有误请大家谅解。”
“好好好,”林部长头如捣蒜,“韩总,你放心,这次我一定给您办好,一定给您办好。”
“去吧,别再叫我失望。”韩追疲惫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只能这样了,能拖多久是多久。他这样做,一个是希望事情会有转机,父亲能想通把澳蓝交给自己;一个是实在不行,就再找个人做手术,拍摄术前术后,这次如果成功,总能抵消一些不良影响。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怎么解释中途换人一事,以及万一那三个女孩儿跳出来反咬一口要如何解决,他都已经顾不了了,他总得做点什么,就算挽救不了。
他站起身下楼开车,直驰入一条小巷,停在一个酒吧门口。
酒端上来,他尚未看清是什么酒,就仰脖子一口喝了下去。他闭上眼睛,想就此沉沦。
婉婉到了酒店就开始给韩追打电话,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她坐立不安,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韩追的手机还是关机,医院和家里的座机均无人接听。她快要发疯了,觉得自己被隔绝在真相的外面,总是突围不进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她甚至开始后悔在出差之前为什么没有赶走安诺。安诺会不会做伤害韩追的事情?她胡思乱想,但她知道,安诺不敢,也舍不得。
房间的电话响了很久很久,屋子里一盏灯也没开,安诺静静地躺在婉婉和韩追的床上盯着黑黑的天花板。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几分,她再也不用守着时间做这做那,再也不用跑上跑下地接电话,再也不用躺在楼下那个孤零零的小床上想着楼上的男人。此刻她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这样静静地躺着。真好。
酒后的韩追,正在回家的路上。他喝得头晕晕的,只差一张温暖的床包围住他,像儿时妈妈的怀抱,他就什么烦恼都可以抛下了。
他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走一阵儿,喝两口。夜深了,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一阵秋风顺着他的鞋子卷走一串落叶,空气里飘散着寒意。他仰头望天,一滴、两滴的雨点就忽然落在脸颊上,像是他的泪。
下雨了。
他循着记忆走向自己的住处。真远啊,好像没有尽头。雨点一滴滴地打下来,他开始狂奔,真是痛快。他听见耳边的雨点和风声呼呼响着,噼里啪啦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
总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
月美也到了快要完蛋的时候了吗?
他大力地拍门,他好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