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与庄稼的起源
（瑶族·布努）

一、取竹秧树种

咿吔——

过山攀岭有了路，

过江跨河有了桥。

洛陀仍费心，

洛西又操劳。

万里群山没棵树，

无边大地没根草。

人有衣物遮体，

山要森林覆盖。

我想什么就做成什么，

我造泥土不会变石块。

我要给群山披上新衣，

我要给峻岭穿上花裙。

洛陀脱下新衣裳，

洛西口中轻声念：

“衣裳呵，你去盖山，

花裙呵，你去遮岭。

你盖山山有衣遮体，

你遮岭你就变森林。

森井覆盖群山，

大地绿草如茵。”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四子雅友最调皮，

四儿雅耶话最多，

他敢驳娘话，

他敢对妈说：

“洛陀您虽最聪明，

洛西您虽办法多，

您怎么就不多想想，

您怎么就不多琢磨：

群山那么大，

大地那么广，

就凭您这件衣服，

就拿你这件花裙。

怎能把石山全盖，

怎么把大地紧遮？”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母亲太操心，

亲娘太费神，

急中难生智，

愚念搅乱心。

娘对四子讲，

妈对四儿说：

“千山光秃秃，

万岭没棵树。

我要把山封起，

我要把岭封住，

让岭岭尽森林，

让山山有绿树。

娘我一时没办法，

妈你可能把主意出？”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雅友对密说，

雅耶对密讲：

“当年我们出游，

当初我去玩表(1)，

走到了广东大庙(2)，

游遍了广西大庙(3)。

那儿是您创，

那里是您造。

那个地方真正好，

那个地方实在妙。

高山覆盖森林，

平地丛生绿草。

您怎未记住，

您怎全忘掉？

您可记得姨妈，

您怎忘记姨娘？

是她碟线(4)在那里植树，

是她原规(5)在那儿种草。

她造树树长，

她栽竹竹茂。

竹秧栽不尽，

树种使不了。

您何不派人去跟她讨，

你何不喊人去跟她要？

拿金去抵她的汗水，

用银去换她的辛劳。

把竹秧带回，

把树种买到。

将竹秧栽遍大地，

把树种播满山坳。

岭也要变青，

地也会变绿。

娘您说妙不妙，

妈您讲好不好？”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洛陀听了高兴，

洛西听罢欢喜。

“你说的很好，

你讲的有理，

千山有希望，

大地有生机。

我的一大群仔呀，

我的一大帮女呀，

我只能想想，

我只会说说，

双脚难走远路，

双手没有力气，

你们哪个利数去广东，

你们哪个利驾到广西？

取来树种播群山，

买来竹秧栽大地。”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阿亨说他正在治山，

阿独讲他造岭不闲；

波防说他还要去造江河，

密龙说道湖泊需他看管，

炯公讲他铺路没空，

洛班讲他架桥更忙。

大哥二哥和三哥，

各人都忙各的事。

三人同声讲，

三个一道说：

“谁见树种他去买，

谁见竹秧他去拿。”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雅友自己对娘讲，

雅耶自己对妈说：

“母亲早有分工，

亲娘早有安排。

各有各的活干，

谁也不能替代。

竹秧理该我去要，

树种轮到我去买。

但我有点害怕，

但我有些怯胆。

广东路遥遥，

广西路太远。

途中有千河隔，

路上有万岭拦。

就是走得发白也难到，

就是走到人死也难还。

妈呵，您说怎么好，

娘呵，您讲怎样办？”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洛陀听了高兴，

洛西听了欢欣：

“道远你别害怕，

路遥你尽放心。

妈自有法子给你上路，

娘自有主意让你出门。”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生发沙，天未亮，

沙发生，夜未明。

雅友被叫起，

雅耶被喊醒。——

花也鸦把酒送，

花宜伢把茶捧。

十二担米雅友全吃光，

十二锅饭雅耶全吃空。

洛陀早有主意，

洛西一早有盘算，

先给他配了一匹强壮的神马，

又替他配了一副牢靠的好鞍。

雅友骑马马不动，

雅耶骑马马倒瘫。

雅友身高马驮不起，

雅耶体大马背不动。

买竹秧他无法走，

买树种他去不成。

密又叫格样(6)打好神翅膀一对，

密又叫赊样(7)制好神尾巴一根。

雅友要动身，

雅耶要出门。

洛陀给他套上神翅膀，

洛西给他插上神尾巴。

他拿起装竹秧的篮子，

他带上装树种的货箩。

他原先担心走不到，

他原来忧虑去不了。

这下他用不着迈步，

这回他用不着走路。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雅友抖动全身起飞，

雅耶拍拍翅膀离地。

一摇神翅飞腾，

二展神尾升起。

离开了洛立，

奢别了谍防。

朝广东飞去，

向广西奔翔。

闯进层层浓雾，

穿过朵朵黑云。

风在耳边呼啸，

星在身边闪耀。

雅友友友孟德袁(8)，

雅耶耶耶孟德嘿(9)。

身下是千条江河，

脚下是万重群山。

身下是千里峻岭，

脚下是万里乎川。

掠过长空向南去，

长空掠过飞向南。

飞了十二夜，

飞了十二天。

雅友在广东降落身躯，

雅耶在广西停放箩篮。

碟线原规家的门梯十二级高，

碟线原规家的屋堂十二丈宽。

叫声姨妈可在房？

喊声姨母可在堂？

连喊三声没人答应，

走进屋内不见人影。

姨妈可真不在家，

姨母到底去到哪？

雅友途中太劳累，

雅耶路上太疲惫，

他不怕生疏躺下歇，

他不顾一切上床睡。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碟线看山回，

原规护林归。

看到篮子心有所疑，

看到货箩心有所虑。

她走上自己十二丈高的门梯，

她走进自己十二丈宽的房里：

“谁在我的床上躺着，

谁在我的房里休息？”

碟线原想把他叫醒，

原规却又猛然想起：

“他一定是我远方的侄子，

他可能是我远来的亲戚。

不是亲戚怎敢闯进我家，

不是侄儿怎敢在这里躺下？”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碟线又转身出门，

原规又急忙离家。

东山去找酒，

西山去寻茶，

北山取糯米，

南山把猎打。

菜要十二箩，

酒得十二坛。

猎获十二只，

米得十二担。

碟线离了山，

原规回家转。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雅友未曾睡醒，

碟线早做好饭；

雅耶未起床来，

原规早弄好菜。

腊肉煮了一百二十碗，

青菜煮了一百二十盏。

摆上满满一桌，

四周放好酒碗。

雅友被叫醒，

雅耶起床来。

他被主人安排，

他受盛情接待。

雅友被邀到餐桌，

雅耶被请上首座，

一连喝下三碗酒，

敬罢三碗姨娘说：

“侄儿呵，我的亲人，

后生呵，你这贵宾！

我这个地方呵，

岭高山又深；

我这个地方呵，

地荒土也贫。

到处羊肠小道，

山山路途艰辛。

烟商从不来此，

盐商也不光临。

我的门梯从没人踏过，

我的破屋从没人走进。

昨天画眉在我屋后唱歌，

昨日喜鹊在我屋前欢叫。

我知道要有亲友来，

我懂得定有亲戚到。

今天你果然来了，

今日你进了我家。

我家是破房，

东歪又西斜，

我房真简陋，

横七又竖八。

里面杂乱得不象话，

堂中狭窄得难住下。

有心你才进屋，

无情你不进家。

我把清水当香茶，

我把苦菜当鱼虾。

不嫌，酒就多喝，

有心，菜就多夹。

吃饱了我再问话，

喝足了你再回答。”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殷勤的接待，

使雅友象在自家一般，

热情的语言，

使雅耶暖在心间。

他不喝已经醉了，

他不吃也觉饱了。

雅友喝得香甜，

雅耶吃得甜香。

他象个说亲的布桑(10)，

和和气气地把话讲：

“姨妈这般热情，

使我实在难忘；

主家这样接待，

我定永记心上。

我来自洛立，

我来自谍防。

我那里千山没棵树，

我那儿大地秃光光。

你岭有树种，

你山有竹秧。

母亲要青草遍地，

亲娘要绿树满岗。

洛陀给我配了一匹骏马，

洛西给我配上一副好鞍。

我穿上了她做的新鞋，

我穿上了她缝的衣裳。

她给我插上神翅膀，

她让我挑起货箩筐。

她把黄金让我带来，

她把白银让我带上。

我跨上了你十二丈高的门梯，

我走进了你十二丈宽的厅堂。

请你答应卖树种，

请你同意给竹秋！”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碟线回答说，

原规把话讲：

“我的竹秧刚生长，

我的树种未茁壮。

要竹秧你来得大早，

要树种你赶得大慌。

花种别处也有，

树秧别地更强。

我的花开来不艳，

我的果结下不香。

别处泥土肥，

别地土地壮。

花儿香又艳，

果子更加甜。

要花种别处去要，

要树苗别处去找。”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雅友回答说，

雅耶把话讲：

“姨妈别这么说，

生家别这么讲。

飞禽里凤凰的羽毛最美丽，

百鸟中画眉的歌声最嘹亮。

我走遍了天涯海角，

我看过了不少地方。

没有哪里的花比你的鲜艳，

没有哪里的果比你的甜香。

别处的树种不比你的饱满，

别地的竹秧不比你的粗壮。

我只要你这广东的树种，

我只要你这广西的竹秧。

我好不容易才把金子带到这里，

我好不容易才把银子带到这方。

我岂能空手回去，

我怎能白跑一趟？

姨妈不会忘了我的亲娘，

姨母怎会使我娘失望？”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碟线回话说，

原规回答道：

“这花正开本不愿给你，

这秧刚长本不愿卖掉，

你密要买我不得不卖，

你密想栽我怎能独要？

我和洛陀同是风神生下，

我与洛西本是姐妹同胞。

她造天造地费尽心机，

她造日造月心力操劳。

她造山造河是为后世，

她一心要使人类繁衍。

我要为创世尽心竭力，

我要为姐姐分担忧患。

密又拿金子来买，

密又用银子来换。

她的情义深如大海，

她的恩德重比高山。

明天我给你备好竹秧树种，

明日我为你装满货箩筐篮。”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生发沙，天没亮，

沙发生，夜未明，

碟线爬上高山，

原规走进深涧。

摘松籽她把岭上，

取柏籽她把崖攀。

寻棕籽她来到山坳

找樟籽她爬到山腰。

山脚去挖楠竹秧，

平丘去拔白竹苗。

样样树籽都采全，

种种竹秧都挖到。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雅友把树籽装满箩，

雅耶把竹秧放满篮。

他又备好仙酒，

他又备好菜饭。

答谢姨妈的招待，

回报姨母的盛情。

饭后他要起身，

饭罢他要返程。

临别他还把话交代，

要走他还把事说清：

“姨妈你拿了密的金子，

我拿了你的树籽；

姨母你接了密的银子，

我拿了你的竹秧。

密的金子你先保管好，

密的银子你先别忙用。

要是树籽播下不长，

要是竹秧栽后不生，

她的金子照样在，

她的银子不能动。”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碟线忙回答，

原规告诉他：

“我的好树籽，

怎会播下不生芽？

我的好竹秧，

怎能栽后不长大？

你别把它看成屋檐下的污水，

你别把它看成门梯边的泥巴。

你别让它在竹篮里发烂，

你别让它在货箩里枯干。

播后要常看，

栽下要勤管。

播在高山会成树，

撒放大地会成林。

你赶快回去，

你立刻动身。

你带回去就种树，

你一到家就栽林。

不生我退我姐的金，

不长我还你妈的银。”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雅友这才更高兴，

雅耶这才更放心。

树籽担在肩，

竹秧背上身。

他插上神翅膀，

他套上神尾巴。

从广东起飞，

在广西离地。

穿过万里云层，

掠过万里长空。

朝洛立飞来，

向谍防返程。

啊嗬，央腊——

布九呀！

二、播种造林

咿吔——

雅友回到洛立，

雅耶返达谍防。

他皱起眉头走进家，

他带着苦脸迈进房。

妈见儿回妈高兴，

娘见子转娘欢畅。

她在家中盼儿快回家，

她在屋里盼子快还乡。

取回竹秧好栽满坡，

拿到树籽好播满岗。

让树林在山岭成林，

几让百草在大地生长：

“雅友呵，可把你盼来，

雅耶呵，可等你回乡。

怎么不见你带来的树籽，

怎么不见你拿回的竹秧？”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雅友故意伤心地回答妈，

雅耶故意难过地告诉娘：

“实在不好跟您说，

当真不好和您讲。

竹筐行凶多，

货箩做凶堞(11)，

大风行凶多，

大浪做凶堞。

半路篮筐毁坏，

途中货箩开裂。

装满的竹秧漏尽，

盛满的树籽撒绝。

狂风吹坏货箩，

大风打烂篮筐。

竹秧被它吹走，

树籽被它卷光。

儿我只好空手来见妈，

儿我只好空手来见娘。”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洛陀听了多难过，

洛西听了多伤心：

“我的血汗算白流，

我的金银算丢尽。

栽竹的事白费心，

造林的事枉劳神。

你大哥造的山一片片，

你二哥造的河数不尽，

你三哥造的桥江河上架，

只有你两手空空回家门。”

洛陀气得想去死，

洛西急得要自尽。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见母亲着急大姐懂得，

见亲娘伤心二姐猜测。

雅友聪明能干，

雅耶不笨不拙。

竹秧哪会丢在半路，

树籽哪能被风吹落？

花也份马上出门，

花宜伢立刻离家。

一会少她俩高兴地跑回来，

眨眼间姐妹欢喜地告诉妈：

“密呀，您别伤心，

密呀，您别难过。

四弟是在逗您玩笑，

四弟是在与您取乐。

他把竹筐藏在扁夺(12)，

他把货箩放在鲁柯(13)。

树籽装满篮筐，

竹秧载满货箩。

妈您快去看看，

娘您快去瞧瞧。”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听后乐坏洛西，

听罢喜煞洛陀：

“这仔总爱跟妈玩笑，

这孩总爱逗娘取乐！”

她好象是去迎亲友，

她好象是去接贵客。

她急忙梳妆打扮，

她急忙插上银簪。

她高兴地换好花裙，

她高兴地换上衣衫。

洛陀赶快去到扁夺，

洛西急忙走到鲁柯。

她掀开篮筐的盖子，

她打开装籽的货箩。

啊！竹袂在筐里分杈，

树籽在箩里冒芽。

它们好象在招手，

它们好象在伸爪。

它们好象要跳，

它们好象要爬。

它们又象要穿上新鞋，

它们又象要穿上新袜；

它们真的想跳出筐，

它们真的想飞出篮。

它们象要帮密去给大山织彩衣，

它们象要帮密去给高岭披绿衫。

洛陀激动得转哭为笑，

洛西高兴得忘却忧烦：

“我的打算没落空，

我的愿望可实现。”

她急忙返身，

她赶快回转。

又招来亲生众女，

又喊来亲养群男。

十二位女孩拢在一旁，

十二位男孩聚在一边：

“你们那个最利数

你们谁人最利驾？

赶快替妈去播树籽，

赶快帮娘去栽竹秧？”

阿亨说他管山不得空，

密龙说他看河没有闲。

兄弟同声说，

弟兄一起喊：

“谁要回树籽谁去播，

谁要回竹秧该他干！”

雅友知道自己调皮过火，

雅耶懂得不该逗娘取乐：

“我带回竹秧我去栽，

我买回树籽我去播。

理应是这样，

但我很难办。

群山数不清，

大地宽无边。

哪年才播尽，

哪载能栽完？”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洛陀听了真高兴，

洛西听罢挺喜欢。

主意早藏在她肚内，

办法早生在她心间。

她对着雅友的耳朵细讲，

她吩咐雅耶照着去办。

生发沙，天未亮，

沙发生，天未明。

雅友吃完早饭，

雅耶带足午餐。

按照洛陀的吩咐，

遵从洛西的妙传，

他挑起装满竹秧的货箩，

他背起盛满树籽的筐篮。

套上妈给的神翅膀，

插上娘给的神尾巴。

飞离地面，

登上云天。

停在天门口，

坐在云窗前。

按妈讲的他把风呼，

照娘说的他把气唤。

大风吹出天门，

热气飘过云窗。

雅友顺风撒下树籽，

雅耶随气倒下竹秧。

竹秧随气散落，

树籽随风飞扬。

风扬树籽撒遍大地，

气裹竹秧插遍山岗。

雅友这时高兴万分，

雅耶此刻欢喜欲狂。

他想让树籽八月长成树，

他想让竹秧九月生成林。

她怕又不合娘的意，

他怕又不顺妈的心。

妈她最有本领，

娘她最为精明。

秧苗哪时长成竹，

树籽哪时生成树。

我还是回去请娘说，

我还是返屋让妈断(14)。

雅友展翅起飞，

雅耶飘向地面。

划过无边的蓝天，

穿过飘动的云团，

雅友向洛立急飞，

雅耶朝谍防急返。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洛陀见他心高兴，

咯西见他心喜欢：

“你可把树籽播光，

你可把竹秧栽完？”

雅友回答亲妈，

雅耶告诉亲娘：

“按您老人家吩咐，

照您老人家主张，

靠气我把竹秧插下大地，

靠风我把树籽撒满山岗。

我手中再没有一粒树籽，

我手中再没有一枝竹秧。

我想要它们八月丛生，

我想要它们九月成林。

我又怕不符娘意，

我又怕违背妈心。

只有您老人家讲话才灵，

只有您老人家方能断准。”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洛陀兴奋地对儿说，

洛西激动地对子讲：

“就断树籽十二天后生，

就让竹秧十二日后长。

每年正月树抽芽，

每年二月蕾包发，

每年三月就开花，

四月五月叶盖梗。

六七八月果子熟，

十冬腊月光枝杈。”

啊嗬，央腊——

布九呀！

三、造谷类食物

咿吔——

高山有兽跑，

天空有禽飞，

江河有虾游，

湖海有鱼类。

天下只少人群，

凡间只缺人类。

密要造人群，

密要造人类。

造人类人要吃东西，

造人类人要有食粮。

鱼靠水生，

牛靠草长。

乌依虫活，

人要米养。

她要为人类先造出庄稼，

她要为人群先造出食粮。

她便喊来了勒则，

她便叫来了勒郎。

叫勒则去造庄稼，

叫勒郎去种食粮。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勒则对密说，

勒郎对密讲：

“这件事情娘放心，

这种活儿我承当。

怎么造谷物您快说，

怎样造庄稼您快讲。

我学会就去干，

我懂了就去忙。”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洛陀听了实在高兴，

洛西听了实在欢喜：

“我造的地宽广无边，

我造的天长空万里。

我造的山群峰涌起，

我造的河川流大地。

我想做的事还远未做完，

我怎能就此罢手歇息？

创造人群是我最后的心愿，

有了人类才算功德圆满。

要造人类先要有食粮，

要造食粮先要造农田。

你就先去造田造地，

有了良田五谷丰产。”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勒则按密的话去办，

勒郎照密的话去干。

他吃饱了糯饭，

他带足了午餐。

天没亮就走出家门，

夜未明就离开家园。

扛起木橇去劈山造地，

拿起翻犁去移岭造田。

高山见他低下了头，

江河见他让开了路。

一天劈了十二坡峻岭，

一日开了十二恫丘陵。

勒则一刻不曾闲，

勒郎连干一百二十天。

舌干口焦忘饮水，

饥肠空腹忘吃饭。

勒则绕过群山，

片片坡地围山转，

勒郎踏过平川，

块块沃土连无边。

他一人独干十二载，

他一个独干十二年。

荒山全变成好地，

平原全变成良田。

他这才想起该吃饭，

他这才想要回家转。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勒则回到家中，

勒郎来到密旁。

和她要了稻种，

跟她取了谷粮。

他把密给的稻种播进地里，

他把密给的谷粮撒在田上。

三天后田里生出了谷苗，

三日后地里长出了禾秧。

勒则把谷苗细心护理，

勒郎为禾秧辛苦奔忙。

今天在平地间苗，

明天在山坡锄草。

今天在这山捉虫，

明天去那山防鸟。

所有山地的谷苗，

没有一株不经他照管，

所有田峒的禾秧，

没有一棵不经他照看。

禾秧经他护理越长越高，

谷苗由他侍弄越长越壮。

玉米绿油油，

稻谷穗子长。

勒则管不过来，

勒郎忙了又忙。

猴子就来相助，

蚱蜢就来相帮。

猴子去守玉米，

偷吃了玉米苞；

蚱蜢去守禾苗，

也把禾叶咬。

猴子看见了，

先向密报告。

蚱蜢哪肯服气，

也向密吵闹。

你讲你有理，

我说我功高。

洛陀听了很生气，

洛西听了很烦恼。

猴子多了害庄稼，

蚱蜢多了损禾苗。

她暗暗思议，

她想了个主意：

“没谁叫你俩去看地，

没谁喊你俩去守米。

我不管你俩是非，

我不听你们论理。

你俩要争个输赢，

你俩想比个高下。

双方就该对打，

看谁力气最大？”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猴子喊来了伙伴，

蚱蜢喊来了本家。

猴子夸奖自己个子高，

猴子玄耀自身本领大：

“我能在路上跑，

我能在树上爬。

看你蚱蜢能跳多高，

看谁能把谁擒拿？”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蚱蜢也把自己夸，

蚱蜢也把自身吹：

“个子高来也枉费，

你能爬来我能飞。

不信你看千钧秤，

碗小也能压秤尾。

你跑我会蜇，

你爬我会锥。”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猴子举木棍，

猴群扬树枝，

棍棒朝蚱蜢打来，

树条朝蚱蜢打去。

蚱蜢扬起剑，

展翅去迎击。

忽东忽西赘猴头，

忽左忽右锥脸皮。

两斗两俱伤，

各自不量力。

迟飞的蚱蜢被打，

断头又断臂。

走慢的猴子被蜇，

肿眼又肿鼻。

蚱蜢逃到密林中，

猴子躲进岩洞里。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勒则自己守玉米，

勒郎自己看谷物。

玉米长得快，

禾类长得高。

一天长一尺，

一夜高一丈。

一棵玉米长出六样食粮，

六种食粮生在玉米秆上。

上头结穗是谷子，

中间结苞是玉米。

长长叶子是烟叶，

上下秆子是甘蔗。

苞尾带丝是烟丝，

土中根莞是薯芋。

只种一类出多样，

收来收去难收完。

勒则叫人去帮忙，

勒郎叫人去帮收。

姐妹都说没有空，

兄弟都讲不得闲：

“妈叫谁种就谁管，

娘喊谁种就谁收。”

啊嗬，央腊——

布九呀！

咿吔——

勒则没办法，

勒郎无奈何！

妈妈家业大，

母亲事情多。

姐妹帮她忙不开，

兄弟帮她顾不来。

对她们不能埋怨，

对他们不能责怪。

收不了也得自己干，

收不完也得自己来。

勒则独人收，

勒郎独个割。

他还没收完谷子，

玉米已在秆上发烂；

他还顾不上收烟叶，

烟丝已掉落田间，

他要挖莞收薯芋，

阳光又把甘蔗晒干。

六种食物同一日成熟，

六样食粮同一天回收。

勒则白天忙不停，

勒郎晚上也得干。

三天活当一天做，

七天活做一天赶。

今天刚收这片地，

明天又有那片田。

今天收完百二峒田的米，

明天未收的田块万万千。

勒则一人真做不及，

勒郎一个真忙不开。

这要叫人收到哪天，

这要叫人干到何年？

哪时才回到洛立，

哪年才转到谍防？

一生看来难得松气，

一世看来没闲喘息。

别让以后的人也这样辛苦，

别叫未来的人也这样费力。

勒则便对六物说，

勒郎便对六谷断：

“你们六种不要在一块生，

你们六样不要在一块长。

今后种一样不能生出多种来，

今后种一次不要有多次收成。

种玉米只许生玉米，

种稻谷只能长稻谷。

种甘蔗只得生甘蔗，

种芋事不要长出小米。

种高粱别长出烟叶，

种烟叶别长出瓜类。

谷物瓜类要分开，

要种什么分节气。”

后来人们按他的办，

后来人们照他的做。

种下玉米生玉米，

种一下薯芋不再生别的。

从此大家看到，

从那大伙懂得：

玉米顶端象谷穗，

壳子里面不再有大米，

玉米叶子长又长，

虽长不再是烟叶，

玉米红花虽好看，

好看不再是烟丝，

玉米秆子高又长，

多长也不再成甘蔗多

玉米根莞在土里，

根莞不再变薯芋。

种下稻谷吃白米，

要种玉米播旱地。

要吃小米山顶撒。

要吃高粱岭上播。

春来种玉米，

夏到插秧谷。

秋来撒荞麦，

入冬备春耕。

种田按节气，

四季有紧松。

活路再多忙得开，

有忙有闲人愉快。

五谷丰登六畜旺，

凡间到处喜洋洋。

啊嗬，央腊——

布九呀！

【讲述者】　桑布郎等传，蒙凤标（83岁）、罗仁祥（73岁）等唱

【采录整理】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搜集翻译整理

【采集时间】　1962—1988年

【流传地区】　广西壮族自治区·（河池市）·都安（都安瑶族自治县）、巴马（巴马瑶族自治县）、南丹县；（百色市）·田东县、平果县等地

【文本来源】　《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第87—115页，第134—145页。本文选自原诗第七章“取竹秧树种”、第八章“播种造林”和第十一章“造谷类物”。

【阅读提示】　这则神话叙述的是树木与庄稼的产生，从中也可以看出人类早期简单的商品交易，也蕴含着社会关系与生产关系的关系。

【基本母题】　树种的来历；竹子的来历；商品交易；播种造林；凤凰；造庄稼；造谷物

【本文编码】　《植物与庄稼的起源》：ZCSW1996-40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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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玩表：女青年谈情说爱。

(2)　广东大庙：宗教唱词中，重要地名都称为庙宇。

(3)　广西大庙：宗教唱词中，重要地名都称为庙宇。

(4)　碟线，全称叫碟线原规。创造草木的女神。有说是密洛陀的姐妹，有说是她丈夫的姐妹。

(5)　全称叫碟线原规。创造草木的女神。有说是密洛陀的姐妹，有说是她丈夫的姐妹。

(6)　格样：神铁匠。

(7)　赊样：神铁匠。

(8)　雅友友友孟德袁：从高空掠过，形容飞的速度快而平稳。

(9)　雅耶耶耶孟德嘿：从高空掠过，形容飞的速度快而平稳。

(10)　说亲的布桑：男女订婚，结婚时，代表男方到女方家说亲的人。布努瑶的婚俗歌就是引自这部分对答内容二，单独成篇的。

(11)　凶多，凶堞，搞鬼搞怪之意。原为“凶多凶堞”，为对仗而分开，即借“太凶狠”的意思。

(12)　扁夺：全称为“扁夺鲁柯”，“扁夺”即“转回”，“鲁珂”汉词“路口”，其意是村寨外面的地方。为对仗而分说。

(13)　扁夺：全称为“扁夺鲁柯”，“扁夺”即“转回”，“鲁珂”汉词“路口”，其意是村寨外面的地方。为对仗而分说。

(14)　断：定夺、断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