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下掉了块馅饼
几天之后,判决终于下来了。我去法院签收判决书的时候没有半点期待,而判决书也没有给我半点惊喜。拿了判决书出来时,安然正好打电话让我过去一趟。我其实一次也没有去过这家公司,按照安然给我的地址找过去,那是一家刚刚装修好的店面,因为还没有正式营业,所以店面半掩着门。
“那个,我找安助理。”看着店里忙着上货的店员,我这样说了一句。一个女孩朝里面指了指,我便点了点头顺着她指的方向进去。
这是一家户外用品店,规模还不小。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热衷于户外运用。爬山呀,穿越呀,骑行呀,就算是这些都不干,在风景如画的地方扎个帐篷烧烤也是很多人喜爱的。
“安助理?”
在几个低头看资料的男人之中,我终于发现了我要找的人。他今天一身休闲打扮,与之前几次见面时的西装笔挺很不一样。见我来了,他便打发其他人先出去。
“汪律师,坐吧,这里还没整理好,会比较乱。”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椅子上的东西拿开,好让我有个地方可以坐下来。
“没关系,我是来送这个的……”我把判决书递了过去,他只扫了一眼,便放在桌上。
“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看他那里的确也乱,而且事情似乎还不少,加上案子判了,我与他们公司之间也没什么事了,所以并不打算多待。
“汪律师,你先坐,我还有事跟你谈。”
我一想,莫不是这判决结果不满意,要上诉?不是吧,这么个简单的案子要上诉,那不是浪费律师和法官资源。我想了想这也不太可能。要不,要不就是想赖账。我那佣金还没给完呢,这八成是想不给吗?
“关于这个案子,剩下的佣金部分我一会儿会转到你的帐上。现在法院也给了判决,所以这个案子至此结束。”
“那……?”这个安然也是大喘气呀,真是急死人。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尚缺一名法律顾问,不知道汪律师有没有意向。当然,因为我们公司的办公地点不在锦城,所以如果成为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可能就会经常两头跑。”
法律顾问?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脑子里像是突然亮了盏灯。我们律所的主任在律师界混了二十年,去年才好不容易接到个法律顾问的差事。这种好事,除了自身的水平,还得要有人脉。我这样的小律师,法律顾问当然是不敢想的。可是,现在就有这么个机会摆在我面前,要答应吗?我的脑子飞快地运转,而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们公司虽然在这边只有两家店,但在其他的城市还有一些店,所以少不得会需要律师给一些专业的意见。如果汪律师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现在问我。”
安然谈工作的时候挺严肃,与那天晚上的样子真是天壤之别。我的脑子里闪过那天晚上的一幕,顿时后悔万千。
“汪律师!”
他这一叫,我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回过神来,我理了理思绪,便问了一句:“安助理,你们公司放着那么多优秀的律师不用,为什么会想请我做法律顾问?”
“汪律师这是妄自菲薄吗?”
被他这一问,我还真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才道:“虽然我相信自己的专业性,但毕竟论资历和经验还是有不足。所以,贵公司选择我这样的律师,总该有自己的理由吧。”
“汪律师,你还真是……好吧,非要说理由的话,你可能比那些所谓优秀的律师更能替委托人作想。我们需要的不是最优秀的律师,而是充分能为公司考虑的律师。这个说法满意吗?”
我觉得自己有点娇情。有人请我做法律顾问,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居然没完没了的打听人家选我的理由。要是换成别的律师,应该会立马着手了解公司的情况,还有就是佣金的问题。所以,当下我便觉得,我真有可能一辈子出不了头。
“汪律师,你现在不用马上给我答复。给你一个星期时间,考虑好了答复我就是。这是我们公司的情况,”他递给我一个文件夹,“你可以先了解一下,其他的细节问题,等你确定之后我们再谈。”
我手里拿着那个文件夹,感觉自己有点像做梦。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可是,内心那只欢脱的兔子还是忍不住往上蹦了几下,这是一个无法让人拒绝的诱惑。
“安助理,我记得你们公司是在江城,对吧?”
“是。”安然挑了一下眉,似乎很意外我问了这个问题,然后又接着道:“汪律师去过江城吗?”
“当然。我就是江城人。”
“那还真是巧了。如此说来,我很期待与你成为同事。”安然笑道。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巧合有点太巧的意思,就好像是谁一早给安排好的一样。不过,我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人家安排我干嘛,我是年轻漂亮,还是有权有钱,他要套路我也总得有个目的呀,又不是人傻钱多,闲得没事干。
“那,安助理,你先忙。我会认真考虑,尽快答复你。”
我起身跟他道再见,但心里其实还有很多的疑问。但是,若是我再问,可能就真的是作了。
一个人把车开到了河边,这样的冬天河边也没什么人。河面上有风吹来,让原本就不怎么暖和的脸变得有些僵了。
法律顾问,多好的事,我此时到底是在犹豫什么呢?我的脑海里划过他们公司的资料,他们公司在江城,也就是说,如果我接受这个工作,以后就会经常回江城,还有可能会遇到季晨。对,所有问题的终结点是在于季晨。
我摇摇头,觉得自己傻了。通常来说,企业聘请律师作为法律顾问,通常都会在服务范围中排除仲裁、劳动争议、诉讼、投资融资等专项法律服务。不过,这个不是一定,得看双方怎么谈。
如果排除诉讼这项服务,我自然也不会碰上季晨。这样一想,又莫名觉得安心。分手多年,我既不想看他过得很好,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过得糟糕,我与季晨永不相逢,那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事。
夜晚,一个人在灯下看安然公司的资料。老妈来了电话,又一轮相亲给我安排上了。这才几天,我不是刚被那个医生甩了吗?她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好歹给我一个疗伤的时间。其实,我也没什么伤,只不过心里不舒服是真的。
与老妈说得有些不愉快,说到最后,老妈也不过是那句老声长谈:我懒得管你,看你怎么嫁得出去。
挂了电话,完全没了心情。室友前两天回家去了,这个月就到期的房子到底是要一个人继续租,还是另外找个地方,也让我很纠结。
没有钱是事实,这是无可否认的。每个月累死累活挣的那点钱,除去各种开销,剩下的也不多了。三十多岁的女人,没钱,没房,没老公,一切都得靠自己。我忍不住又再看了一遍那家公司的资料,然后下了决心。
师兄庄立诚突然约了喝茶,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刚刚去法院交了法援案子的证据。风很轻柔地吹着,风中有腊梅淡淡的香。或许是阳光太温暖,莫名觉得有些春天的味道。
一个人沿着街边漫步,花园里有早开的海棠。看到海棠就想起了我的大学,T大的校园里不但有很多腊梅,也有很多海棠。初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我没有见过海棠,当时傻傻地认为那海棠是桃花的一种。其实,海棠跟桃花完全不同。
“小师妹!”当我在公园里四处张望的时候,庄立诚远远地冲我招了手。
这个城市的公园里有很多茶座,一个人,一杯茶,晒着太阳就可以那样发呆到天黑。
我在庄立诚对面的竹椅上坐下的时候,青花的盖碗茶已经递到了我的跟前。
“峨眉毛峰,可以吗?”
我笑着点点头。
“师兄好兴致,怎么想约我喝茶?”
“那天在法院遇到,实在是因为有事,不然应该一起吃个饭的。咱们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我大概在心里数了一下,十年是有的了。只是,记住这个时间,好像也就记住了我与季晨有多少年不见。
“好多年了。不过,师兄倒是越来越帅了。”我笑道。
“小师妹可真会说话。”
“要论说话,我可比不得庄师兄你。上学那会儿,你可是主持过几年法学院的新年晚会的。”
“是啊,是啊!那时候,多好。你跟季晨……”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打住,看了我一眼,又才道:“我以为,肯定能主持你俩的婚礼。哪知道……后来听说你们俩吹了,我都不信。”
庄立诚依旧很能说,虽然现在看起来有点道貌岸然,但这聊起来之后又觉得他只是收拾得像个衣冠禽兽了,其他没变。
“过去的事了,不再提了。不过,他结婚的话,应该会请你去当婚礼主持吧,你们俩可是最好的兄弟。”我装着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什么最好的兄弟,别提啦!那小子,结婚都没通知我。等我知道的时候,他都快当爹了。”说起这事,庄立诚还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想当初,咱们兄弟那可是……算啦,不提啦,说多了都是泪呀。如今啦,人家是官老爷,我就是一小律师,身份不同啦,关系也就那样吧!”
我笑了笑,心想你还小律师,就你今天身上穿的那件大衣,那也不是一个小律师买得起的。
“你呢,孩子多大了?”他又问。
庄立诚这不经意的一问,像是又戳问到了我的痛处。三十二岁的女人还没有结婚,这应该会被认为是嫁不出去吧。所以,我只是摇了摇头。
“可以要一个了,别只顾着工作,工作是做不完的。再说了,女人总在外面打拼,男人得多没成就感。”
我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这样的话我是说不出口的。好在他也没有多问,在回顾了季晨这个人之后,我们聊的更多的是律师这一行。许是因为是同行,都曾经历过那些不如意,而我依然在不如意,所以说起来也都能彼此理解。
“咱们这些人,看着外表光鲜。律师,多好的职业。可谁又知道,我们很多时候连普通的打工仔都不如。”师兄似乎也有一把辛酸泪。不过,我不好打听。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一些东西,懂得分寸才是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