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修墓
和顺茶园门口停着那辆华丽的俄式马车。
郑荣趴在车边做着最后的检查。
纪凤台与田氏走出茶楼大门，身后跟着提着大包小裹的丫鬟。
段三儿迎上去：老板！……
纪凤台探询的目光看向段三儿，段三儿微微点了一下头。
纪凤台：三儿，送李夫人回府。
段三儿：是！李夫人，请！
段三儿快步走去拉开马车的门。
田氏带着丫鬟上车。
纪凤台：纪某的事儿就拜托夫人了。
田氏微微一笑：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纪凤台：多谢夫人。
郑荣起身站在一边。段三儿拍拍郑荣肩膀上了马车，赶车离去。
纪凤台抱拳道谢：郑兄弟，好手艺啊！
郑荣回礼：纪老板过奖了。不过这旧车轴我只是临时想办法锔住，要想一劳永逸还得重新打一件才好。
纪凤台：你还真是内行。这样吧，我一事不烦二主。你就帮人帮到底，把我这马车彻底检修一遍如何？
郑荣：行，明天您准备几斤好铁，在店里架个炉子。我去把车轴打了……
纪凤台笑着说：郑兄弟，你这做生意的脑筋可是不太灵光啊。就没想着在旅顺口起个铁匠铺，自己当老板？
郑荣：想过，可我一没铺面，二没本钱。茶壶里贴饼子——没处下手啊。
纪凤台：铺面和本钱我帮你出，你就放手去干。
郑荣抱拳致谢：多谢纪老板，不必了！您几次帮我，我无以为报。再让您破费，我还算是条汉子吗？
纪凤台一脸笑容：郑兄弟，多虑了吧？那就当我跟你合伙做生意入的股份如何？
郑荣沉吟着说：这个……要不您先容我想想？
………………
回到家的田氏正在收拾买回来的布料，桌上还摆满了一堆琳琅满目的东西。
李朝贵匆匆忙忙进了房间。
李朝贵：夫人，赶紧叫下人开饭吧。吃完了我还有要紧的公事要办……
田氏白了李朝贵一眼。
田氏：刚当了个芝麻小官，就一天到晚忙的跟狗似的。你要是成了当朝一品，还不得累死！给，先垫巴垫巴。
说着田氏把从和顺茶园带回来的糕点打开递给李朝贵，顺手倒上杯茶。
李朝贵坐下接过茶杯、糕点。
李朝贵边吃边叹气：你以为我愿意？顾大人下令严办缉私。这些日子，天天在港口盯着我把每条船，每件货都登记造册。还要他核对之后才能发关凭路引。我要是不紧着点，等着进港的船都能排到芝罘去……
田氏：神经病！下属怎么办差他管的着吗？到底懂不懂当官的规矩？都这样，那大清国还不得乱了套了。
李朝贵：行啦，夫人。大清国乱的还少吗？不差这点儿了。
李朝贵吃了块糕点。
李朝贵：哎，这个是……
田氏得意的问：味儿不错吧？俄罗斯的。
李朝贵：和顺茶园？
田氏：你怎么知道？
李朝贵：旅顺口就他们一家有洋饽饽，不便宜吧？
田氏：人家送的……
李朝贵：谁送的？
田氏：他们老板，纪凤台。
李朝贵：那可就更不便宜了。跟你说的什么？
田氏拿出一份请柬放在李朝贵面前。
田氏：还是那话，请你赴宴。
………………
入夜，酒楼门前站满纪府的家丁。没有一个散客出入，显然这里已经被全部包下。
一乘轻便小轿停在酒楼门前。
段三儿上前掀起轿帘，一身便装的李朝贵钻出轿子。
段三儿施礼说：李大人，小人段三儿，纪氏商号的总管。我老板正在楼上雅间恭候，特派我在此迎接。
李朝贵看看左右的纪府家丁，冷笑一声，由段三儿引着进了酒楼的门。
李朝贵迈步进了酒楼雅间。
纪凤台起身笑脸相迎。
纪凤台抱拳施礼：李大人，纪某恭候多时了。
李朝贵回礼说：纪老板摆下这么大的排场，您就不怕下官不来吗？
纪凤台会心一笑：可您这不是来了吗？
李朝贵尴尬的一笑，不置可否。
纪凤台：既来之则安之。李大人，请上座。
李朝贵：纪老板，请。
两人分宾主落座。
纪凤台拍了两下掌。
雅间的门立刻全部敞开，一跑堂的伙计站在门边高声吆喝。
跑堂：上菜……
跑堂的一迭声报着菜名。
随着悠扬的吆喝声，不断有杯盘碟碗各式菜品端进来。
不一会，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珍羞美味。
李朝贵：纪老板真是大手笔呀，您这一桌子菜怕是要花去李某一个月的俸禄了。
纪凤台笑着说：李大人廉洁奉公，纪某由衷钦佩。来，我敬您一杯。
纪凤台说着拿起酒壶为李朝贵倒酒，李朝贵连忙阻拦。
李朝贵：哎……我一个升斗小吏，怎么敢劳动您的大驾。
纪凤台：李大人太见外了。您是我纪某人的父母官，应该的……
李朝贵笑了笑：可据我所知，纪老板在来旅顺口落户做生意之前，已入了俄罗斯籍，想来应该不在我的治下了吧？
纪凤台一怔说：李大人果然精明。
李朝贵：自古“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不做点子功课，怎么敢来赴纪老板的约呢？
纪凤台：如此说，李大人应该也知道我今日请你所为何事了？
李朝贵：纪老板的货船已经在口外等了三天了吧？
纪凤台：来人！
段三儿应声进门，将一只信封交给纪凤台转身退出门外。
纪凤台：这是纪某的一点心意。
纪凤台将信封推给李朝贵。
李朝贵打开信封，露出一摞银票。
纪凤台：华俄道胜银行的现金本票，您可以随时随地支用。
李朝贵将银票装回信封又推回给纪凤台。
李朝贵：李某官微言轻，怕是帮不上纪老板什么忙。此事，我看您还是找顾大人吧……
纪凤台又再把信封推回去。
纪凤台：顾大人为人刚直不阿，对我们这些生意人也似乎有些偏见。我几次登门拜访，他都避而不见。做生意纪某还略知一二，可这官场上的事情，就要拜托李大人了……
李朝贵并不接信封，只是看着默然不语。
纪凤台微笑着继续说：李大人。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看的出您是个有真才干的人，必不会久居于人下。以后遇到升迁变动的机会，总需要上下打点一下吧？如果到那时手头拮据，丧失良机，岂不可惜？正所谓，有备无患呐……
李朝贵与纪凤台对视，笑了。
李朝贵：纪老板不愧是做生意的行家里手，说话总是能说到点子上。
纪凤台：那……顾大人那边？……
李朝贵：纪老板知道顾大人为何要如此严查缉私？
纪凤台：请李大人指教。
李朝贵：只因顾大人有一心愿，无法达成……
纪凤台：什么心愿？
李朝贵笑着收起桌上的信封，端起酒杯。
李朝贵：只要你跟我合演一出戏，我保你高枕无忧。
纪凤台举起酒杯。
纪凤台：干！
李朝贵：干！
………………
旅顺口白玉山，两骑马并辔而行，马上坐着便装打扮的顾元勋和李朝贵，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顾元勋：（高兴）李兄，想不到你还有如此雅兴。这旅顺口白玉山一带的风景果然如你所说，分外旖旎。
李朝贵：大人，您连日来坐镇海港缉私，实在辛苦。出来走走一是能散散心，二来也可体察风土人情；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顾元勋：（感叹）若不是那些奸商一贯走私、偷税成性。我何至于此！
李朝贵：大人说的极是。可这也不是长久之策啊。
顾元勋：不这么办，又当如何呢？国事凋敝，府库空虚。日本人撤走的时候把能炸的都炸了，能拿的都拿了。如今我连个修墓的钱都拿不出来，朝廷又拨不下银子。若不这样像个村妇般斤斤计较，我到哪儿去弄钱恢复旅顺口旧貌？
李朝贵：大人，旅顺口商号林立。何不在本地成立商会，选一个您信得过的商号为会首。代为组织收税派捐等杂务，也好助您一臂之力，替您分忧啊。
顾元勋闻言默然点头。
忽然一随从指着远处。
随从：大人，好像有人在动骨灰墓！
顾元勋：（吃惊）什么？快去看看。
………………
几个人来到近前一看，原来白玉山东麓焚尸场的三座坟包边已经搭起了几座窝棚。
一些人正在忙着丈量土地，看样子似乎已经准备破土动工。
纪凤台独自一人围着坟包抛洒着纸钱，神色十分凝重。
顾元勋与李朝贵带人匆匆赶到。
李朝贵大声喝问：你们在干什么？
纪凤台闻声走过来。
纪凤台抱拳施礼：二位先生，请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在修墓。
李朝贵刚要搭腔，却被顾元勋止住。
顾元勋抱拳问道：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纪凤台：鄙人纪凤台。
顾元勋：纪氏商行老板？
纪凤台：正是在下！
顾元勋：纪老板为何要修此墓啊？
纪凤台：不瞒先生。当年掩埋同胞尸身时，纪某也算是亲历之人。种种惨象至今萦绕脑际。如今旅顺口回归大清治下，这同胞长眠之地却日渐荒芜，我看着心中实在不忍。想着重新修缮一番，也好让旅顺口的父老乡亲们常来缅怀……
顾元勋赞叹道：纪老板富甲一方，却能想着造福百姓。真乃义商啊！
纪凤台微微一笑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我纪氏商号能在旅顺口做生意，靠的是乡亲们抬举。出些钱，做些小事，算得了什么呢？顾大人，谬赞了……
顾元勋吃惊：你见过我？
纪凤台重新行礼：草民纪凤台，拜见顾大人。
顾元勋：免礼。纪老板，这位是旅顺口总巡李朝贵李大人。
纪凤台抱拳施礼：见过李大人。
李朝贵回礼：纪老板。
二人相视一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纪凤台：二位大人微服出巡，想来一定口渴了吧？我在窝棚里备了些水酒，不知可否赏光？
顾元勋：好啊！本来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想不到还能与有缘人相聚小酌。纪老板，叨扰了！
纪凤台引着顾元勋和李朝贵走向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