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居然躲在这里等她
夏梦到白城机场的时候正好是中午,阳光和西州那边一样好,她直接打车去订好的客栈。客栈在乔村码头,她来之前查过,这里靠近尔海,码头上是看日出最好的地方。
司机送夏梦到乔村口,里面道路狭窄蜿蜒,进不去了,夏梦索性下车自己往里走。好在大部分东西都寄回学校了,她拖着一个小小的旅行箱,一点儿都不吃力。
她一边走,一边欣赏屋舍的布局。这里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是一个小客栈,每个客栈的装潢风格各不相同,有的墨香盈盈,有的清新活泼,有的带着淡淡的文艺气息。每个客栈里都聚着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应该都是和她一样的游客。
她觉得这里的空气自由极了。
乔村不大,她走了十分钟就到目的地了。客栈名字叫“海景绿”,果然和网上的描述一样:门外隔一条窄窄的马路就是尔海,打开房间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尔海全景。
夏梦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窗户,让清新湿润的空气涌进来。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然后洗澡,换了身简单舒适的装扮出门。
她先在乔村一家特色的白族餐馆吃了午饭,然后向店里的小妹问清楚路线,打算下午去古城看看。不料一出门,她突然瞥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T恤和休闲裤,露出一段线条结实的手臂。
今天他的穿着是夏梦从未见过的休闲风,散发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年轻帅哥特有的荷尔蒙。他左脚脚踝处有一条暗黑色的脚链,细细的一圈,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但衬得他整个人说不清的性感和特别。
他正抬着手里的相机,对着夏梦旁边的一家民谣吧拍照。可能是镜头里突然捕捉到夏梦的影子,他从相机后抬起头,真看到夏梦时,眉毛不轻不重地挑了挑,显然也有些意外。
夏梦眼皮一跳,感觉眼前的世界有些不真实。相机后那个面容冷峻的人,不是沈寰还能是谁?
如果说她第一次在雨林里见到他是巧合,那这次呢?云省这么大,白城这么大,乔村这么回环曲折,她和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这还不是缘分吗?
她来不及收敛脸上的欢喜,便挎着小包“噔噔噔”地跑过去:“好巧哦师兄,你也来白城旅行?”
沈寰无声地打量她片刻,似在忖度是不是真的“巧”。看到夏梦脸上一片坦然,他才点点头:“我来摄影。”
夏梦有些惊讶:“师兄喜欢拍照?”
沈寰眉头一挑,认真纠正:“摄影。”
“哦哦,好的,摄影摄影。”
看着夏梦一脸灿烂的样子,沈寰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天在告庄西州景无意中拍到的她的照片,略微走了神。
夏梦浑然不觉,开心地道:“师兄下午有事吗,要不要一起去古城转转?听说白城的古城历史悠久,应该是摄影的好地方。”
沈寰对古城没什么兴趣,感觉那里商业气息太重,没有生活的烟火气,正要拒绝,抬眸对上夏梦满怀期待的眼,“不去”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两转,出口变成:“好。”
夏梦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沈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发现了,他们今天的穿衣风格十分相似,竟有些像情侣装。
他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淡淡地道:“走吧。”
沈寰在前边走,夏梦跟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跟在后面,无聊了也不和他搭话,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踢脚下的石头。有一次,小石块轻轻碰到沈寰的脚,他低头看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似乎不甚在意。
夏梦吐吐舌头,之后又有好几块小石头“不小心”落到沈寰脚边,他统统不理。夏梦耷拉着脑袋,失去趣味,这才安分走路。
两个人沉默无言地走到乔村外,沈寰抬手要拦车,夏梦赶紧拦下来。
她从挎包里摸出两枚硬币,递给沈寰一枚,满怀期待看着他:“师兄,我们坐公车吗?”
沈寰扭头,问:“为什么?”
夏梦理所当然道:“可以慢慢看白城的风景。”
“打车也可以看风景。”
夏梦头一歪:“那怎么能一样?同样的路程,公车会把时光拉得很漫长。”
沈寰眉头微挑,似乎对她这种无厘头的说法不能苟同,不过最后还是从她手里接过硬币,淡淡问:“哪儿上车?”
夏梦欢喜地指了指不远处小小的站台,那里正停着一辆贴了卡通贴纸的中巴,应该就是这里的公车。
他们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大都是乔村本地人:有挎着药篓的老太太,有用襁褓裹着小婴儿背在背上的妇人,也有脖子上挂着白色汗巾的中年男人……满满的生活气息。
夏梦指了指最后一排:“师兄,那里。”
她带了些小心机,只有最后一排的座位是两个连座,这样她就可以和他坐一起了。
沈寰没注意这些,跟着夏梦走过去坐下,抬起手里的相机认真调整角度,最后按了几下快门,将车上的生活气息定格在镜头里。
他们上车后,车很快开了。沈寰收相机时扭头去看夏梦,见她正兴致十足地看窗外的风景。
车在乡间小路上蜿蜒前行,外面两侧是看不到边的黄色花田,阳光落在她柔顺的卷发上,反射出淡淡的浅咖色,她白皙的脸颊几乎透明。
突然,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她嘴角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一双眼睛弯起来,卷翘的睫毛打下浅浅的阴影。
沈寰迅速拿出还没收好的相机,身子向后微倾,抬手将这个画面定格下来。
快门声响起,夏梦下意识扭头,沈寰正缓缓收回相机,检查刚刚拍的照片。感受到夏梦诧异的目光,他右手握拳,抬到嘴边轻咳一声:“不好意思,职业病。”
夏梦赶紧摆手表示不介意,还特惊喜地问:“好看吗?”
沈寰不自然地将目光转向别处,淡淡地道:“还行。”
夏梦乐了,又转向窗外看景色,心里却像开了花,嘴角的弧度久久没有消失。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窗外的花和草了。
从乔村到古城外大概一个半小时,夏梦感受着身边的移动荷尔蒙,心里自始至终带着雀跃。
下车后,周围的建筑仍然很现代化,看来到古城入口还有一段距离。夏梦正要摸出手机查路线,沈寰指指右边:“这里。”
夏梦惊讶:“师兄来过?”
“没,刚在车上查了地图。”说着,他便先走一步。
夏梦赶紧跟上去,心里暗暗称赞,师兄什么时候都是这么靠谱。
正如沈寰所料,白城的古城和其他大部分古城一样,商业化气息严重,店铺大都在卖披肩、银饰和各种小工艺品,和所有旅游区一样,没什么新意。
他兴趣寥寥,夏梦却逛得十分开心。她一会儿看看这个发夹,一会儿看看那个镯子,时不时再打开手机拍几张照片,不亦乐乎。
沈寰沉默地跟在后边,表情没有不耐烦,也绝对说不上开心,他只是淡淡看着夏梦在眼前跳来跳去。
突然,夏梦看到街边有个摆满亮晶晶的彩色头绳的小摊,摊主是个中年女人,包一个掉色严重的粉色头巾,皮肤黝黑,笑起来脸上牵出几道褶子:“姑娘,要编头发吗?”
夏梦有些心动:“这要多长时间呀?”
女人打量一下她的头发,“你这么长的头发,大概需要半小时左右吧。”
夏梦有些为难地看沈寰,他耸耸肩,无所谓地道:“我去巷子里转转,一会儿回来找你。”
夏梦开心了,朝摊上的女人一笑:“阿嬷,那麻烦您。”
沈寰转进最近的一条巷子,没再往前走,斜倚在青石墙边抬眼看天上的流云,看着看着,一丝异样的感受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现在是躲在这里等着她……编头发?他吐一口气,心想:真是邪了。
他用手一拉挂着相机套的带子,将相机捞到手里,然后检查这几天拍的照片,第一张就是她的侧脸。
他手指一按,迅速把这张滑过去,但她的影子一直在他脑海里晃荡,以至于他翻看其他照片时心不在焉,直到翻到那张在告庄西州景偶然拍的、她捧着石头的照片,他才终于明白哪里不对。
他并不喜欢人物摄影,然而面对她时,他却总不由自主地举起相机。
他古井无波的心被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常”搅得有些凌乱,他抬腕一看,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他强行将心里的异样压下去,若无其事往回走。
走到巷子口,他一眼便看到对面的夏梦。
她随意地在矮凳上坐着,阿嬷在她身后淡笑着拨弄她的头发,大半头发已经编起来了,丝丝彩线绕在她长长的卷发上,在阳光下反射着亮晶晶的光。
有一刻,阿嬷似乎不小心扯疼了夏梦,她下意识眨了眨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痛呼,不过很快又笑起来,扭头玩笑着和阿嬷抱怨,T恤被牵动,隐约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沈寰飞快地抬起手里的相机,连着按了几下快门,把这一幕记录下来。手离开按钮时,他心里蓦地抖了一下,好像……真的控制不住。
他心虚地将相机放回套里,整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夏梦的头发刚好编完,她看到沈寰了,付款后立刻小跑过去,将长发拉到胸前:“怎么样,师兄,好看吗?”
沈寰的目光在她的头发上扫一圈,他轻飘飘道:“还行。”
夏梦不灰心,美滋滋地转一个圈:“那就是好看咯?”
她头发上的甜梨香味飘进沈寰的鼻子里,他将目光转向别处,模糊地发出一个“嗯”的鼻音。
这回夏梦满意了,她眨了眨大而有神的眼睛:“师兄,接下来去哪儿?”
沈寰想了想:“沧山索道的入口就在古城里,上去看看?”
夏梦很赞同:“好呀,听说有一段索道的尽头是碧落潭,在那里可以越过山的豁口看到尔海,摄影应该超好看。”
提到摄影,沈寰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很快敛了去。他点点头:“走吧。”
今天在索道前排队的人格外多,通道弯弯绕绕,拐了十几圈,夏梦和沈寰现在正在这十几圈的最末尾。
夏梦有些发怵:“这至少得排一小时吧!”
沈寰淡淡地扫一眼队伍的尽头,没说话。
这时候,有个小孩突然从旁边的排队通道挤过去,靠近夏梦的人重心不稳,朝她的方向倒过来。
沈寰下意识抬手挡住那个人,将夏梦圈在臂弯里。
对方碰到他的手臂,连连抱歉。沈寰眉头皱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缓缓将胳膊收回去。
这一刻,夏梦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手臂离她这么近,温热的风吹过,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她极小声地清了清嗓子,没好意思回头,但心里如小鹿乱撞,迟迟静不下来。
他刚刚在护着她哎,太有“男友力”了吧……
沈寰本不觉得有什么,但某一刻低头,正好看到夏梦原本白皙的耳朵变得通红,显然不是太阳晒的。他喉咙一阵干燥,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没在下边买瓶水。
即使两人话不多,但一想到沈寰在身后,夏梦就格外安心,觉着就算排到天黑都不枯燥。
队伍看着长,但其实检票挺快,不到四十分钟就轮到夏梦他们。缆车四个人一辆,他们和一对老年夫妇乘同一辆。夫妇俩坐同一排,夏梦和沈寰坐在另一边。
因为之前下过雨,所以缆车的窗子有些模糊,视线不是特别清晰,夏梦有些遗憾,收回视线,发现对面的老奶奶看得津津有味。
老奶奶偶尔向下瞟一眼,有些害怕,因为缆车中间是透明的,而每当这时,老爷爷就会揽住她的肩膀,她便不怕了,继续看窗外的景色。
夏梦看着有些感动,心想如果这个画面可以拍下来就好了。她看看沈寰,发现他也在看那对夫妇,不过大概是因为不好意思,他搭在相机上的手始终没有抬起来。
似乎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老奶奶将目光收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老了,这辈子最后一次来啦。”
老奶奶像是对夏梦他们说,又像是对老爷爷说,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承载着无数过往的时光和故事。
老爷爷再次去揽老奶奶的肩膀,看她的眼神盛满柔情,絮絮道:“年轻真好啊,当年我第一次遇到她,她就和你们现在一般大,梳一根长长的麻花辫……”
老奶奶嗔怪地看他一眼,似在怪他话多,但眸光里是掩不住的幸福。
他不说了,善意地看看沈寰和夏梦,眼里带着祝福,像是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他和他心爱的女孩。
显然,他把沈寰和夏梦当成一对了。
不过,这时候没人会去解释什么。沈寰微笑致意,而夏梦被感动得眼眶发红。
她低下头,心里默念:如果她也能和心爱的人相伴到老,走过几十年悠长的时光,那该多幸福。
他们坐的索道名字是“碧落潭索道”,但索道尽头不是碧落潭,前面是长长的蜿蜒的木阶。
山上的风清新冷冽,夏梦一下缆车就欢快地蹦跶到最近的木梯扶手边看远处的景色。不过这里的海拔将近四千米,她刚蹦跶两下,就感觉脑子有些晕,喘息的声音也重了。
沈寰低呵:“别乱跳,一会儿缺氧了。”
夏梦立刻安分了,乖乖跟在沈寰身边,时不时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过脸上的雀跃却掩不住。
可能真的是缺氧的原因,木阶走到一半,夏梦就感觉体力跟不上了。有一瞬,她脑子一片空白,她下意识蹲下身,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脑子才恢复清明。
沈寰发现身后的人没跟来,回头正好看到她蹲在路中间扶着脑袋。他眉头一拧,快步走过去,心里暗悔自己忘了海拔这一茬,应该提醒她买个简易氧气瓶的。
他三两步走到夏梦面前,刚要问“怎么了”,面前的女孩突然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苍白,但看到他时眼睛却亮亮的,委屈巴巴道:“师兄,走不动了。”
这要是搁平时,沈寰肯定不信,毕竟夏梦也是生态专业的,天天跋山涉水野外考察,体力不可能这么差。但考虑到常年生活在平原盆地的人突然上到这么高,体力不支还真有可能。
沈寰点头:“走吧,下山。”
夏梦眼睛一瞪,立刻摇头:“不行,不能下,我还没看到碧落潭呢,现在下去不是白来了。”
沈寰眉头皱得更紧,他想说身体重要还是风景重要,低头却看到夏梦委屈地咬着嘴,眼里还泪汪汪的。
他扶额,思考片刻,极不情愿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夏梦眼睛眨了好几眨,这……他是要拉着她走?天哪,她本来只是想恳求师兄和她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走,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
沈寰见地上的人儿没反应,眉宇间有些不耐:“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夏梦一个激灵,抓着他的手站起来,因为起身太猛,身子晃了好几下才稳住。
她轻轻拉着沈寰的手,他手心凉凉的,指尖也凉凉的,却撩拨得她的心滚烫。
她有些无措,不确定沈寰只是想拉她起来,还是要拉着她走。下一刻,沈寰已经转身,夏梦感觉到手臂传来不轻不重的拉力——他的手没松开!
夏梦欢喜,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走了大概十几步,她悄悄松了他的手,转而拉住他的手臂。
沈寰疑惑,她小声解释:“我……我不占你便宜……”
沈寰气笑了,脑门上仿佛滑下三根黑线。敢情拉胳膊和拉手还有什么质的区别?
他懒得理她,继续沿着木栈道向前走,只是步子慢了许多,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扫一下身后的人状态怎么样。
男生的小臂肌肉线条硬朗,精瘦结实,握上去甚至能感受到强有力的脉搏跳动。夏梦的脸哪里还有苍白的迹象,简直像一个熟透的小番茄。
栈道上的游客很多,有些年轻人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眼神,显然把他们当成一对儿了,甚至不远处有对情侣聊天,女孩向男友抱怨:“你看人家穿情侣装多好看,你非觉得小儿科不陪我穿……”女孩一会儿又说:“哎,我也拉着你胳膊走吧,感觉好有爱。”
夏梦沉浸在内心的小欢喜里,对这些浑然不觉,沈寰却尴尬得不行。他多次想把手抽回来,但想到刚刚夏梦苍白的面孔,还是忍了,心里则暗想,绝对没有下次。
两人终于走到碧落潭边,沈寰有种解脱的感觉,夏梦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沈寰回头,目光凉凉地扫了眼抓着他的手。夏梦立刻如被滚水烫了般将手缩回,并将手背在身后,同时还下意识后退一步,好像被“占便宜”的是她一样。
沈寰不看她了,目光转向潭水。
从这个角度向下望,一边是衬着黑蓝苍郁的冷杉林和刚吐出新绿的翠竹林,一边则是衬着斑驳青灰的岩峰石屏。百米方圆的碧落潭宛若沧山之巅的一颗宝石熠熠闪耀。透过山脉的缝隙,尔海掩映在缭绕的云雾之下若隐若现。
沈寰看得入神,突然闻到淡淡的甜梨味,一扭头,见夏梦跟他并排站着。
她胳膊拄在栈道的扶手上,一脸惊艳地看着远方,头上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彩绳在阳光下闪着光,衬得她像来自古族的神女。
沈寰使劲握了握相机,强行把拍照的念头压下去。但他从小钟爱摄影,对光线、色彩、构图这些要素十分敏感,如果这些要素完美地组合在一起,让他压抑着拍照的冲动真的很艰难。
他心里说,在摄影师眼里,“人物”也是“物”,不要想这么多。
终于,他缓缓抬起相机,不过还没来得及拍,夏梦就转过身来,一脸期待地道:“师兄给我拍张照留念吧。”
沈寰握着相机的手立刻松了力道,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好”,然后很自然地抬起相机,指挥道:“你侧过脸去,就刚刚那个姿势。”
夏梦愣了愣。她说的拍照是用她的手机。不过既然师兄愿意帮她拍,她也不挑,欢喜地侧过身去。
沈寰退后几步,调整取景的角度,但可能是摆拍,夏梦的线条不似刚刚舒展,他怎么也找不到刚刚的感觉。
他懊恼之际,女孩突然转过脸,仰头笑问:“好了吗师兄?”
阳光洒在她脸上,勾出模糊的光晕和轮廓。那一刻,沧山和尔海都不及她的笑脸明亮。
“咔嚓”一声,他按了快门,淡淡道:“好了。”
夏梦凑过来想看看是什么样子,沈寰却已经收了相机:“回去洗了给你。”
夏梦吐吐舌头,只好作罢。
夏梦他们是最后下山的那拨人。
下山的时候海拔逐渐降低,夏梦感觉生命力又慢慢回归,而且玩了一下午,她一下山就饿了。
“师兄,一起去吃饭吧?我在网上看到一家云省过桥米线,听说特别好吃。”
她问的不是“要不要一起吃饭”,而是“一起去吃饭吧”,着实用了点儿小心机,在问题中就暗示了答案。
沈寰点头。他其实无所谓,虽然他平时喜欢一个人,但他并不讨厌夏梦,跟她待着也不会不自在。当然,除了他犯强迫症必须得拿起相机的时候。
夏梦带他去的是隐在古城巷子里的一家小店,店名简单,就叫“云省过桥米线”。
小店门面狭窄,只能容两人并肩通过,但里面的环境还算开阔,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支着好几个小帐篷,帐篷下是餐桌。室内也有餐桌,但夏天大家显然更喜欢露天的环境。
现在刚过四点半,还没到晚饭时间,已经有三两桌客人在吃饭了。夏梦和沈寰挑了个靠墙的帐篷坐下,墙上爬满油绿的爬山虎,看着生机勃勃。
老板递上两份菜单,夏梦没怎么看,直接说:“我想要一份过桥米线,就是有很多配菜的那种。”
老板了然:“一份云省过桥米线。”老板说完又转向沈寰,“小伙子你呢?”
沈寰没看菜单,懒洋洋地道:“跟她一样。”然后他补了一句,“再来两瓶豆奶。”
老板一一记下,转身走了。
夏梦没话找话:“师兄喜欢喝豆奶?”
“云省的人习惯喝豆奶。”
“你是云省人?”话问出口,没等沈寰答,夏梦便自说自话,“哦,想起来了,师兄在西州研究所读博,算半个云省人。”
沈寰不承认也不否认,抬起相机将小店的檐角和攀爬其上的爬山虎定格在镜头里,老板刚好将两瓶开了盖的冰豆奶送上来。
夏梦拿过一瓶,将吸管插进去,一边咬吸管一边含糊地问:“师兄接下来去哪儿?”
沈寰好奇她怎么有说不完的话,淡淡道:“回家。”
“什么时候?”
“明天。”
夏梦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兀自说:“我打算在白城待几天,然后去丽城和香拉看看,趁着假期好好放松放松。”
沈寰模糊地“嗯”了一声,没有搭话。夏梦也不恼,反正他一直就这样淡淡的,真要跟她侃侃而谈,她才觉得怪异。
许是店里人还不多,两份过桥米线很快就端上来了。每份米线有三部分,最大的碗里盛着滚烫的鸡汤,旁边小一些的碟子里放一坨白嫩嫩的米线,最丰富的是一个大大的黑色餐盘,上面摆着十一个小碟子,碟子里分别装着豌豆尖、姜丝、葱丝、玉米粒、豆腐皮、腌雪菜和酸萝卜、生蛋黄等,中间的碟子里叠放着生的鸡脯肉片、乌鱼片和猪里脊片。
老板一看就知道夏梦是外地人,贴心地介绍:“先把米线倒进鸡汤里,滚个三两分钟,然后再把这些辅料倒进去。不能等太久,等汤凉了,菜就烫不熟了。”
夏梦谢过老板,迫不及待地将米线倒进滚鸡汤,岂料没控制好力度,鸡汤溅出来几滴落在她手背上,疼得她嗷嗷叫。
沈寰眉头轻皱,递过去一张餐巾纸:“倒的时候贴着碗边,慢慢倒。”
夏梦委屈巴巴地接过餐巾,接下来倒辅料的时候格外小心,生怕再烫着。
吃东西的时候,她话又多了起来:“好神奇啊,生蛋黄倒进去一下子就烫熟了,还有这些生肉片。”
“唔……这个汤的味道太棒了,肯定熬制了很长时间,难怪生意好。”
“我之前在川都吃云省过桥米线什么辅料都没有,汤也是普通的汤,果然还是云省这边比较正宗。”
“哎,师兄你怎么不吃,超好吃的……”
沈寰默默地看着她一边喊烫一边又停不下来的样子,心想她应该去做美食博主,肯定能起到很好的宣传作用。他吃了这么多年米线,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好吃?
像是为了验证,他捏起汤匙,舀了一匙汤送到嘴边,尝一口……嗯,好像真的很鲜?他又喝了一口……鸡汤浓郁的香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腹中,他整个人都觉得熨帖了。
他不禁抬头看向夏梦,她已经开始大口吸溜汤里的米线。他不动声色拿起筷子挑米线,再次验证——嗯,这家确实挺好吃。
两人都住乔村,回去的时候又顺路。夏梦仍然捞出两枚硬币递给沈寰一枚。这次他没多问,直接和她一起坐公车。
回去的时候大概六点钟,天色不算太晚。夏梦问沈寰住哪里,沈寰没答,淡淡道:“先送你回去。”
他一脸坦荡,显然只是做一个绅士应该做的事,夏梦的心却重重一跳,整个人感觉又酥又麻的。
送她到海景绿客栈,沈寰目光淡淡地在里边扫一圈,挑眉,问:“一个人?”
夏梦点头,正以为沈寰是在探究她有没有男朋友,谁知他又轻飘飘道:“睡觉门窗锁好。”然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夏梦心中一动,对着他的背影喊:“师兄,明早要不要一起看日出?”
沈寰没回头,声音从风中飘来:“下次吧。”
夏梦这才想起:对哦,他明天要离开白城了。
温暖的风在夏梦的房间里荡了一整天,关落地窗的时候像是锁住了屋子里的阳光。
她洗完澡换上睡衣,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浏览今天拍的照片。她滑着滑着,突然捕捉到一张在碧落潭木栈道上她偷拍的沈寰的侧脸。
她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发尖的水珠顺着胸前滚进去,凉得她一个激灵,她赶紧继续擦,另一只手点开百度云,把这张照片传上去,斟酌后还是把相册里的照片删掉了。
她绝对不能留下证据!
她把头发擦干,从相册里挑了九张最好看的风景照发了朋友圈,想了一下,配文:斯人若彩虹。
她盯着九张照片等它们上传成功,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微信里没有沈寰——之前他们是用电话号码联系的。
她把自己甩到床上,舒展地趴成“大”字形,打开通讯录找到沈寰的电话号码,又复制粘贴到微信添加好友的界面里。
搜索界面弹出来的用户名字是“Huan.S”,头像出乎意料的简单——白色的方桌上放着一个盛了水的透明玻璃杯。
看着最下边“添加到通讯录”的绿色字体,她却犹豫了。
今天玩了一下午,加个微信好友不过分吧?但是现在加的话会不会有点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万一他看到那条朋友圈,猜到她的心思,会不会开始刻意疏远她?
她非常矛盾,翻了个身,手一滑,抬眼一看,添加信息已经发出去了!
她腾一下坐起身,盯着微信的聊天页面,过了三分钟也没有添加好友成功的提示,倒是朋友圈的消息数量飞快增长,点开一看,评论里一片赞美声,纷纷夸赞照片拍得好。
她心想:真正好的照片没放上来呢。
夏梦漫不经心地回复朋友圈,时不时检查微信消息,看沈寰有没有回复。等到十点钟还没音信,她哀号一声。
高冷如师兄,连个好友都不愿意加!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就看不到那条春心荡漾的朋友圈了。
她本来想再看会儿剧或者查一下接下来的游玩路线,但看什么都觉得兴趣寥寥,索性放了手机睡觉。
房间里空调温度适宜,床和被子都软软的,这一觉她睡得特别好,一夜无梦。
第二天五点多的时候自然醒,夏梦透过窗帘看了看外边,天还没亮。她思忖着要不要起来去码头看日出,又感觉床太舒服懒得起,而且沈师兄也不去……斟酌一下,她又拢了拢被子睡过去了。
反正还要在白城待几天,之后再去也不迟。
码头边,沈寰第三次抬手看手表,七点十分,周围都是起了个大早准备看日出的人,很多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但哪儿都没有熟悉的影子。
天上没有乌云,但雾气很重,看来今天没有日出了。其实他打开窗户一看天空就知道,只是不知怎么散步就散到这里来了。
他收回视线,转身回客栈退房。飞机八点五十起飞,现在过去,刚好能赶上。
回笼觉睡到九点钟,夏梦终于睡不动了。
她坐起来伸个懒腰,习惯性捞起枕边的手机检查消息,指纹解锁,一开锁就是微信页面。她一下子惊得从床上跳起来,第一条消息就是“Huan.S”的,虽然没有说别的话,但他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她看一下时间,好友通过的时间是昨晚十点半左右,那会儿她刚刚睡着。下排的朋友圈按钮提示有十六条新消息,她指尖颤抖着点开,小心脏扑通扑通跳。
如果他看到那句话,会知道“斯人若彩虹”说的是谁吧?他会不会点赞了,或者会不会评论什么?
她兴奋又紧张,不过很快复杂的心绪就平静了——她上下划拉了两三遍,哪里有沈寰的消息?他可能根本没看到那个朋友圈,又或者看到了也懒得评论。
也是,他从来不做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撇撇嘴,努力把心里的旖念压下去。
算了,她大概有好阵子见不到他了,开学再想这些事情吧。
在云省的日子,夏梦过得十分悠闲。她不赶行程,走到哪儿算哪儿,怎么舒适怎么来。
白城生活节奏缓慢,很合她的心意,所以她待了五六天:有一天,她借了电瓶车环尔海游了半圈;有一天,她在民谣吧一边听弹唱一边喝鸡尾酒;有一天她甚至什么都没做,就懒懒地坐在房间阳台的藤椅上看带来的散文诗。脱离了学校紧张的研究生活,她感觉每个毛孔都放松了。
离开白城,她又转去丽城。不过丽城古城的建筑不似白城那边开阔,房舍紧致错落。如果将白城比作大家闺秀,那丽城就是小家碧玉。
夏梦在四方街挑了家客栈,现在正是旅游旺季,古城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人挤人,实在没有白城那么闲适。
第三天,她收拾东西打算离开,突然看到客栈院子里的小几上摆着几个宣传册,捞起来一看,瞬间被册子上的宣传照吸引了。
册子上是一片辽阔的草原,蓝天和云朵压得很低;远处,草原和蓝天似是连成一片。大大小小的水洼散落在草原上,天空和白云倒映其中,三五成群的牛羊在水边喝水,不远处有藏族姑娘骑着一匹骏马飞驰而过。
夏梦喜欢尝试新的事物,以前没见过草原,宣传照让她心头一热。她想,如果她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应该会非常畅快吧?
心动不如行动,她立刻从客栈老板那里定了丽城到帕帕海的短期旅行团。第二天上午,她已经牵着马走在了帕帕海的草原上。
她报的团是半自助,到达目的地以后就自由活动。马场的阿爹给她挑了一匹温顺的小白马,但她总忘不了宣传册上那匹皮毛黑亮的骏马,于是硬要阿爹挑了一匹高大的骏马,并且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小心。
放眼望去,整个草原和宣传册上一模一样。游客不少,但因为草原太广袤,所以她目之所及看不到几个人。
工作人员扶着夏梦上马,告诉她这些马都是驯化过的,会识路,她只要抓着缰绳,马就会自己带着她出去再回来。
她以前看古装剧,人们跳上马的时候英姿飒爽,不过到了她这里只能让人扶着踩马镫缓慢爬上去,而且上去以后才知道,脚离地面还挺高。她心里略微发毛,正好这时马扭了一下头,她吓得惊呼一声,捏紧缰绳。
工作人员笑说:“别紧张,没事的,如果马小跑起来,就把重心放低。”他指了指远处一个黑色的标志物,“路线大概是从这里到那里,然后折回来。注意安全。”
马缓慢地朝草原中心走过去,离工作人员越来越远。夏梦一开始有些紧张,但马一直走得不紧不慢,她便放下心来,悠闲地看路上的风景。半高的野草里夹杂着星星点点、五颜六色的小花儿,像散落其中的宝石,好看极了。
走到一处水洼,她刚想从挎包里摸出手机拍张照片,身下的马却突然躁动起来。开始只是马蹄频繁地在地上摩擦,左右转圈,她以为这是要转向了,没想到下一刻,这匹马突然发了疯一样狂奔起来,速度飞快,转眼就窜出一百米距离,既不是朝着马场的方向,也不是朝着和马场相反的方向,而是朝左侧方。
夏梦心跳如擂鼓,下意识抓紧缰绳,也不敢拉狠,怕起到什么反效果,但平衡还是难以维持。她在马鞍上上下颠簸,像随时会飘下来的浮萍。
她从没像现在这么惊慌过,脑子里一片空白。发疯的马带着她奔向未知的远方,她感觉再来几下,就要从马上摔下去粉身碎骨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抓紧缰绳!夹紧马肚子!尽量趴在马背上!”
她分辨不出这声音来自谁,但一连串的指示像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她赶紧照做,仿佛在绝境中看到生的希望。
马大概又跑了几百米,那声音再没有传过来。夏梦感觉自己抓缰绳的手开始发软,快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低沉却清晰的声音:“抓紧了,别放开!”
她像是收到指令的机器人,手上的力道再次收紧。同一时间,一圈白色的绳子朝着马的脖子套过来,她骑的马的一对儿前蹄高高扬起,她的身体几乎与地面垂直,屁股也略略离开马背。
好在惊魂之后,马蹄很快落下来,她的身体也恢复平稳。马的头被强行扭到绳子飞来的方向,她的身体跟着转过去。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感觉自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整个身体开始发软,手臂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了。她抬眼,那个救她的人刚刚从另一匹马上下来。
他走到她的马跟前,轻轻捋马背上的鬃毛,原本躁动的马慢慢平静了。
这人大概一米八五,米白色的衬衫配卡其色休闲九分裤,脚踝处有一条黑色的链子。他抬眼看夏梦,想确定她有没有事,看到她时,显然惊了一下:“又是你?”
算起来,这是他和她的第三次偶遇。第一次在西州雨林的热带雨林,两人都是科考人员,可以理解。第二次是在白城乔村,白城的旅行胜地,也勉强可以理解。但这一次,在广袤的帕帕海草原,以这样惊险又独特的方式再次遇见,这种奇妙的缘分要怎么样才能解释?
没错,这个套马救她的男生,居然是——沈寰!
看到沈寰的时候,夏梦目瞪口呆,愣了足足五秒钟才挤出一抹笑来,不过这笑比哭还难看。
“师兄,好巧啊……”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明显颤抖着,显然刚刚的惊险让她心有余悸。
她吓出一身冷汗,额边几绺卷发湿湿地落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狼狈。
沈寰把心里的疑问压下去,一只手拉着马的缰绳,一只手伸向她。她恍惚地将手搭在他胳膊上,缓缓下马,腿软得差点儿没站稳,沈寰收回去的手赶紧又伸出来撑住她。
她发间的甜梨香味格外浓郁。
夏梦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如果是,为什么又这么真实?如果不是,那沈寰就是上帝派来拯救她的天使。
沈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她的右手掌因为刚刚抓缰绳抓得太紧而破了皮,伤口不深,但看着血肉模糊,小腿肚也被马鞍的棱角磨破了。
他眉头轻皱:“能走吗?”
夏梦赶紧说“能”,但迈步子的时候却感觉脚不听使唤,软得厉害。
沈寰斟酌片刻,把自己的马牵过来:“上马,我带你走。”
可夏梦现在看到马就发怵,更别提再上去一次了,她抗拒地直摇头。
沈寰无奈,只得解释:“刚刚那匹马发疯,可能是因为嗅到附近有母马的气息,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眉头一拧,语气变得有些冷冽:“马场的人怎么给你挑这么烈的马?”
夏梦心虚,小声道:“跟他们没关系,他们本来挑的是匹小马,是我自己硬要骑大的。”
沈寰眉头一挑,想说教几句,但看她吓得不轻,显然也已经受到教训,话到嘴边变成一句:“走吧,带你处理一下伤口。”
夏梦怎么都不肯上马,沈寰没办法,只好扶着她的胳膊慢慢走。
他没有拉马的缰绳,但马儿们也不跑,就在后头安静地跟着,时不时低头吃几口野草。
在他面前,原本暴躁的马竟然变得十分顺从。
走出许久,夏梦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不是回马场的路,她随口问:“我们去哪里?”
沈寰没看她,淡淡道:“我外婆家在附近。”
夏梦惊呼:“你外婆家在草原上?”她还奇怪在白城的时候他说要回家,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原来他真的是回家。
沈寰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波澜不惊:“我在这边长大的,每年回来看看。”
难怪他骑马骑得这么好。
他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夏梦实话实说:“我昨天在丽城看了这里的宣传册,觉得骑马特别拉风,所以就来了……”
沈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想起她刚刚拉着缰绳狂奔的样子,随口道:“是挺拉风。”
夏梦哪儿听不出他在嘲讽,撇撇嘴,转过脸不说话了。
半晌,她福至心灵:“师兄,要不你带我骑马吧。”
沈寰看她一眼,眼里带着玩味:“现在不怕了?”
夏梦瞪大眼睛:“当然怕!但如果和师兄骑同一匹,我就不怕。”
沈寰心想:这姑娘心真大,刚刚还吓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又欢天喜地了。
他抬头看一眼,大概还有一公里的距离,于是点点下巴:“你先上。”
这次,夏梦上马的速度比第一次还要慢,好在沈寰体恤她刚刚受惊不小,对她特别有耐心。
她上了马,似乎那种被恐惧支配的心情又回来了,下意识闭上眼,不过很快感觉后背被轻轻撞了一下。
沈寰的手从后面绕过来拉住马的缰绳,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夏梦往后靠了靠,直到后背贴到男生宽阔的胸膛才安心。
沈寰低头看她,用眼神问她准备好了没。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而警惕。
沈寰抬头的时候,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不轻不重地扬了下马鞭,马儿便欢腾地小跑起来,另一匹马也跑着跟在后面。
夏梦感受着身下的颠簸,心多少有些不平静,直到低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有我在。”她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归位,安宁了。
最后一段路,她甚至开始欣赏刚刚错过的沿途的风景,感受着身后的温度。她还想象着《还珠格格》里永琪环着小燕子,尔康环着紫薇,一对对潇洒地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成了剧里的人物。最幸运的是,她身后这个人,刚好是她希望的那个人。
不多时,沈寰轻轻拉一下缰绳,马儿开始减速,最后在草原上一个独立的木屋前停下。
他利落地下马,朝夏梦伸出一只手,夏梦恋恋不舍地从马背上下来。
十几分钟前,骑马还让她盘桓在生死一线,过去没多久,她竟又有些喜欢骑马的感觉了。
沈寰带她走进木屋,里面陈设简单,却十分干净,像经常有人打扫。
沈寰解释:“外婆出来牧马的时候经常在这里休息。”
夏梦坐在草席上,好奇:“牧马?像《天龙八部》里阿朱说的那种牧马放羊吗?”
沈寰已经从木柜子里拿了酒精和棉签过来,含糊答:“差不多。”
夏梦满脸憧憬:“听起来好酷,既自由又潇洒,无拘无束。”
沈寰歪头:“如果生活久了可能是吧,但如果把你放进去,肯定不到一个月就待不下去了。”他拧开酒精的瓶盖,“把手伸出来。”
夏梦乖乖伸手,心里吐槽:才不会呢,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如果和你一起的话!
她嘴巴好像闲不住:“你骑的那匹马是你的……嗷!”
话还没问完,她惨烈地痛呼一声。沈寰刚将酒精抹到她的伤口上,现在正拿着棉签准备把伤口处的泥沙处理掉。
听到她大声的叫声,他抬头挑眉:“有这么疼?”
夏梦点头如捣蒜,泪眼汪汪地道:“疼,真的疼!”
沈寰眉头蹙起,不过用棉签擦拭的时候动作轻了许多。偶尔夏梦还是会感觉到尖锐的疼痛,不过有了心理准备便没再叫出声,只是嗓子里哼哼唧唧呜咽着。每当这时候,沈寰的动作就变得格外轻。
处理好手心,他又开始给她擦小腿。他蹲了下去,蓬松的碎发在发梢处带着自然卷曲的弧度。
他神情专注认真,俯视的时候她能清楚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和淡粉色的薄唇。
夏梦原本是不相信偶像剧的烂俗剧情的,但在认识沈寰后,她信了。
沈寰很快给她处理好伤口,然后将酒精和棉签放回原处,像医生一样叮嘱她:“伤口别沾水,回去可以用云南白药敷一下,不用药也没关系,三五天大概就没事了。”
夏梦乖乖点头:“嗯,谢谢师兄!”
沈寰在草席的另一头坐下,两个人很久都没说话。
夏梦幻想着偶像剧里的各种桥段,脑海中突然浮现她冲上去把沈寰扑倒的画面。
回过神来,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捂住通红的脸,脸上的燥热传到手心,像要把她的心给烫化。
终于,沈寰打破沉默:“那匹马是我十几岁的时候养的。”他算是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夏梦将手放下来,含糊地“嗯”一声,刚想问沈寰什么时候回学校,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她点开一看,是旅游团导游的消息,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该到马场集合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沈寰的侧脸,心里有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今天遇见他的惊喜。
她起身道:“师兄,我该走啦。”
沈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吧,我送你过去。”
夏梦没看到,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他嘴角极浅地弯了弯,想起她昨天发的朋友圈。
他很久之前看的那部名叫《怦然心动》的电影中的经典英文对白,他还能一词不落地背出来: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some in satin,some in gloss.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and when you do,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韩寒把这段话翻译成中文,沈寰总觉得少了些韵味,但最后一句却翻译得着实惊艳: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那么,她会是那个让人怦然心动的遇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