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薛定谔的猫
“你忘记了你为什么做这件事了吗？你的初心？你的思想动摇了？”
江潮看了看面前那张脸，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就连胡须也已经花白，只有一双眼睛好像鹰隼一样盯着自己。
他认得这张脸，“江教授。”他说：“我怎么可能忘记，我只是对有些事情不太确定了，我似乎忘记了一些事。”
“这很正常……我是说，你忘记一些事情这件事。因为现在的技术还没有做到最好，在你通过量子跳跃到达另一个平行宇宙的时候，你的大脑海马体会受到一些影响。但是，这些损伤是可以通过后天的调养恢复的，你不用太担心。”
“不，教授，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很多事了，我不记得我到底去过多少个平行宇宙了，我也忘记了很多你说的那些什么量子时空旅行的事情了，很多时候，我只是单纯的抢走另一个宇宙中你的成果，在那些地方，我杀了你，杀了我最好的朋友，很多次！”
“你瞧，我现在不活得好好的吗？还有你的朋友，他现在一定正在酒吧里喝酒呐。来吧，我们也喝一杯。”江教授从酒柜里取出了一瓶酒，给江潮倒了一杯。
江潮看着琥珀色的酒，迟疑了一下，他推开了酒杯，“我已经戒酒了，我记得你好像也戒酒了吧教授？”
“啊，是的，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戒酒了，可是现在，经过我们的努力，我们离成功差不了多少了，或许，为了提前庆祝，我们应该喝一杯。”
“不，我想这杯酒还是留着在我的婚礼上再喝吧。我们继续吧。”
江潮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什么答应江教授做这件事。
那一晚，他跟未婚妻在夜色下散步，却被一个醉汉开车破坏了这一切。而原本醉汉的车是撞向自己的，如果不是未婚妻关键时候推自己一把，可能倒下的就是自己而不是未婚妻了。
可是他宁愿倒下的是自己。
当江教授找到他的时候，他只听了一个开头就答应了。
可笑的是，在未婚妻出事之前，他还曾经义正言辞的拒绝过江教授的提议。
因为江教授并没有取得合法的授权，从法律上来说，江潮和江教授正在进行的这一项“伟大”的事业其实并不合法。
但是为了能够帮助江教授制造出量子时光旅行机，回到那个晚上拯救未婚妻，江潮也顾不上什么法律不法律了。
法律是为了保护人的生命，而他正在拯救未婚妻。
“你确定你不用再休息一下？你的脸色很不好。”江教授指了指江潮的脸。
江潮自嘲道：“是啊，这么多次来回穿梭，我的脸已经配不上我的年龄了。知道吗，我早上照镜子的时候还以为我变成了你，你不觉得我跟你越来越像了吗？”
“夫妻相？”江教授哈哈大笑，“或许我们的理想已经渐渐的接近了，所以我们才会越来越像。”
“不过话说回来，您说的不能干扰其他宇宙，可是我已经干扰了很多次了，这个宇宙怎么还没有坍塌？”
江教授想了想：“或许还是因为单个人的影响并不大吧。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能不干预就尽量别那么做，你准备好了吗？”
江潮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一道白光闪过，江潮消失在了原地，江教授默默的在电脑上建立了一个新的文件夹，他给它命名第11732号。
***
阳光依旧刺眼，时间是下午三点，地方依然是张江科技城边的咖啡馆。
咖啡能够提神，科技城里的很多教授都喜欢咖啡，尤其是当他们准备熬夜研究课题的时候。
服务生轻快的走了过来，江潮取出了一张百元钞，让她坐在自己的对面。
他并不认识她，他也没打算跟她说什么，他只想静静的看着她，只需要五分钟就可以了。
因为这个服务生的脸跟他失去的未婚妻有着七分的神似。
江潮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通过量子跳跃到达的宇宙。自己看到了这个服务生差点流下了眼泪，拉着服务生的手痛哭流涕，吓得人家打了报警电话。
后来，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之后，他终于摆脱了这个情绪，而只是选择了静静的看着她，只需要五分钟，他就能获得足够的动力去科技城的物理大楼，打伤或者杀死江教授，有时候还会杀死他在物理楼里执勤的最好的朋友。
江潮是科技城的特勤队长，所以他要弄到想要的东西有着先天的优势，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进大门，堂而皇之的进入江教授的办公室。
服务生的嘴巴微微动了一下，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面前这个陌生人非常的熟悉，而且这个陌生人的做法明明很奇怪，但是她却有习以为常的感觉。
五分钟后，江潮离开了咖啡馆，这一次他留下了两张百元钞。
走进物理大楼，好朋友兼特勤队副队长汪勇跟他打了一个招呼，很亲热的样子。
“头儿，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太操劳了，看上去脸色不好，就好像老了十岁。”汪勇的声音充满了关切，他说的话也几乎一成不变，最后一句话只有这次才说。
另一名队员赵喜嘿嘿笑了起来：“新婚燕尔，男人变老那是很正常的。”
江潮没有跟他们寒暄，而是径直走进了电梯。
是啊，跟两个很快就要死了的人，他并没有多少话要说。
半个小时后，如果他们两人赶到了江教授的实验室，他们就会被江潮用江教授桌上的钢笔杀死。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两人会在半个小时后准时抵达那里。
没有一次爽约。
这件事他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的心也从一开始的愧疚不安渐渐的变得毫无感觉，现在他看汪勇和赵喜就像在看两个电脑游戏NPC一样。
三点四十五分，江潮准时打开了江教授的实验室。
江教授一脸颓丧，他看到了江潮，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到此为止吧。”他的手拿着一只钢笔——江潮就是用这支钢笔一遍又一遍的杀死过江教授，杀死过汪勇和赵喜。
教授将这只钢笔插入了一个打开了的金属装置中，火花亮起，很快传遍了整个装置，江潮还没有反应过来实验室就爆炸了。
江潮躺在医院里，他只记得自己刚刚打开江教授的实验室大门，就看到江教授毁掉了那一台量子跳跃机的能源设备，巨大的能量将整个实验室都毁掉了。
“江教授，您醒了？”
江潮狐疑的看了看面前的这个青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青年是科技城医学院的罗教授。
年纪轻轻就能成为教授，他确实有过硬的本事。
“老江怎么了？有没有事？”
罗教授身后的胖子江潮也认识，他正是跟江教授一起创建这座科技城的张总。
张江科技城，就是以他们两人命名的。
“爆炸冲击了他的大脑，他的大脑海马体受到了损伤，或许会失忆。”
张总肥胖的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逝。
“能治愈吗？”
“他的身体指标倒还不错，如果有可能，不要拦着他工作，因为熟悉的工作或许会帮助他恢复记忆。”
就这样江潮被当成了江教授出了院，尽管他一再解释自己并不是江教授，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如果您不是江教授，那您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把匕首，精准的刺进了江潮的死穴。
他知道自己一定不是江教授，可是他也同样不记得自己是江潮。
原本已经受到了损伤的海马体再次受到冲击，他的大脑损伤程度比罗教授判断的要大。
回到了江教授的家，他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也看到了桌子上江教授的照片。
确实有几分相像。
电视里正在放着前不久对江教授的专访。
那里面江教授正在大侃特侃量子穿梭的事，他说的薛定谔的猫，双缝干涉实验什么的，他居然也很熟悉，熟悉的就像是刻在自己的脑子里一样。
“如果能够掌握到量子变化的规律，从无序中找到有序，那么实现量子时光穿梭就不再是纸上谈兵的梦想，我们就可以回到过去弥补过去的不完美了。”电视里，江教授说的口沫横飞。
主持人道：“可是，我是说如果。你坐着时空飞船回到了过去，你弥补了过去的遗憾，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正是那个遗憾才促成了你研究时光机器，如果你弥补了遗憾，你的时光机器或许就不可能研发成功了。”
“祖母悖论。”江潮和江教授同时说出了这个词。
“你忘记了量子坍塌，我之前提到过的。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在你打开盒子的瞬间就产生了无数个平行宇宙，每一个宇宙都是从这里衍生的，他们有相同的世界，相同的人，但是每个人的经历或者结果是不一样的。当我回到过去的那一瞬间，就从那个时候宇宙分裂出无数个不同的平行宇宙，所以这可以避开祖母悖论。”
主持人似懂非懂，江潮却一瞬间就明白了。
是啊，如果真的能够实现这种精准的、不改变现在历史的穿越，那么爱因斯坦都将甘拜下风。
江潮的脑子似乎慢慢的复苏了，很多他之前很陌生的词汇此时就像是原本就在脑子里一样。
赞美托马斯杨，赞美波尔。
江潮有些迫不及待的赶到了实验室。
科技城的力量很强大，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够把毁掉的实验室恢复如初，这给江潮省掉不少麻烦。
只是江教授留给江潮的资料并不够，很不够。
江潮找到了量子跳跃机的模型，但是他需要得到科技城的支持才能造出来。
可是张总却只送给了他一瓶酒。
还有一句话。
“脑子坏掉了吧，什么量子黑子，有专利吗？能挣钱吗？”
“科学是无价的，你怎么能用钱来衡量，这么粗俗。”
“哈哈，没有我的粗俗，你们这些高雅的科学家只怕早就饿死了……人老了就不要再折腾了，安享晚年不好吗。你看你年纪这么大了，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的喝上一杯呢？？”
“我已经戒酒了！”
江潮愤怒的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最后他还是造出了这台机器，在他卖掉了大部分张江科技的股份之后。
只可惜他的身体承受不住量子穿梭的折腾了。
他找到了科技城安保特勤队的队长，江潮。
他看过队长的资料。
自幼学习成绩优异，中学时还拿过全国物理竞赛银奖，大学时却改学了文科，读了法律，临近毕业时又报名参军。退伍归来就成为了科技城的安保特勤队队长。
他有物理基础，应该能明白自己的理想，他当过兵，也应该能够承受得住量子跳跃的反噬，他学过法律，应该能够为自己找到一条规避规则禁忌的方法，而且他还是特勤队队长，他可以自由出入科技城的任何地方。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可是他却拒绝了。
“教授，您的所作所为是违背法律规定的，我奉劝您最好不要这么做，如果您执意如此，那我只好报告上级，对您采取不得已的措施了。”
谈话不欢而散。
“对了，教授，下个月就是我的婚礼，如果您有空的话，欢迎您出席我的婚礼。”
***
“五十万，如果你能撞死这个人，我会遵守承诺。”
一个中年汉子看了看照片。
他需要这笔钱，他的孩子重病，他的母亲年老，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货车司机。
五十万，足够他改变这一切了。
夜很深了。
没有一丝亮光，天上连星星也没有。
这样的夜晚很适合做不合法的事。
中年人看到了昏黄路灯下并肩走着的两个人。
他抓起身边的酒瓶狠狠的灌了几口，随即发动了汽车。
***
江潮难得的看了一次社会新闻。
“……本市昨晚发生了一起车祸，一名货车司机因为酒驾酿成了惨剧，死者是一名女性，二十六岁……”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死者的照片。
江潮看到了照片，如遭电击。
是她！
海量的信息瞬间将他的脑子挤得满满的。
他记起来了，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事情他都记起来了。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未婚妻，而他本来是要拯救她的。
生命的意义，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江潮不愿意再去想了，他默默的打开了能源装置，里面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只要将手里的钢笔插进去，破坏掉那个稳定能源的芯片，一切就会结束的，所有的那些人，死掉的那些人，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个时候，一个人闯进了办公室，是“江潮”。
江潮看到了另一个他，惨淡的笑了笑：“结束了！”说着，他将钢笔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