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左颜柯
贺兰琼心口一痛，偏过头不敢看她的目光，左颜柯亦侧过头，怕目光触及他就心软，那些说出的伤人的话都会失去伤害性。
她眸里盛满破碎的星光，那些悲伤的情愫在她眼里流转，长睫轻颤，颤落几分烛光。
一时时间都凝结了般安静，像暴风眼来临前的风平浪静，却涌动着惊涛骇浪。
屏风后江姝愣了一下，攥紧了衣袖，欲细听。
左颜柯轻轻摇了摇头，用被子盖住头，瓮声瓮气地让他走：“皇上，妾身累了，先歇息了。”
贺兰琼站在她床前，不说话，江姝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那般落寞，贺兰琼最后声音沙哑，压抑着无人知的情绪。
“晚安，柯儿。”
便转身离开了凤栖宫。
过了许久，江姝松开抓紧衣袖的手，侧头感受到江安的目光，江安看她失态的模样，一时无言。
见得床上左颜柯坐起看向他们的方向，歪歪头伸出手，勾勾手指“出来吧。”目光里的悲伤早已消失不见，只剩眼尾的嫣红，她一改病重在身的模样。
江姝一惊，看向江安。
江安点头，便掀开珠帘，珠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却声声震在江姝心上，她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只好跟着走出去，站在左颜柯前。江姝露出高冷不屑的表情，似乎见到她就应该是这般。
左颜柯直直盯着江姝，似乎连脸上每一个毛孔都要看穿，上下打量，忽然咧开一抹苦笑。
“想来也是，长的这般模样，阿琼动心也是情有所原。”这般说着，眼中确实讽刺，却不是意在江姝。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江安不等江姝说话，便插嘴道，“再迟些就晚了。”
“也是，呵”
皇后掀开被子，一旁的贴身婢女胭脂搀扶着皇后起身，皇后虚弱得走到一面墙边。
手轻轻放在墙上的某个位置，“吧嗒”一声，墙便像门一般打开，里面是一间内室。“跟我进来。”
江安示意一脸疑惑的江姝“娘娘，请。”
“好…”便走上前，一同进了内室，墙忽而又关住，她不禁有些被吓到，江安用手拍拍她的肩。
“姝儿，不用怕。”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这般亲昵的叫着她
左颜柯坐在内室的椅上，胭脂垂头站在她身侧，手中捧着一木盒。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昨日我与江侍郎已经谈妥，你想要的东西你也会得到。”
“将香囊拿出来。”
左颜柯的声音愈发低沉，嘴边却始终含着一抹笑，不知是笑他人还是笑自己。
“你不是恨我么，你为什么帮我？”
江姝皱眉，说着，却看向江安。
江安一笑“娘娘大可不必担心，江安从未欺骗过娘娘。”
左颜柯也挑眉看着江姝。
“为什么？我都想问问我自己为什么。”
“我自然恨你入骨，你知道阿琼曾经对我如何吗？如果不是你，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怎会变成虚幻？”
“如果可以的话我为什么要帮你，如果可以我多么想将你赶走，永远离开我的阿琼…但是，我命数将尽。”
“这一辈子我没什么执念，我最爱之人便是阿琼，你又怎么会懂，将我最爱之人拱手相让，你真当我心善？！”她的眼眶红了，一滴泪落在衣袖，口中涌上一股腥甜。
“那皇后您这是何用意？”江姝自然不会觉得左颜柯只是因为快死了怕贺兰琼寂寞。
“既然贵妃娘娘聪慧过人，那我便直言，我要你把胭脂保住，和胭脂怀里的孩子。”
左颜柯看向身旁的胭脂，落下泪来。
胭脂则给她替上帕子，眼中也浸满泪花。
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婢女？
但江姝不在质问，而是从袖中取出香囊，胭脂过来将香囊放入盘中。
左颜柯把木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原是一只玉佩，玉佩温润，雕刻着一只嬉戏的狐狸，栩栩如生。
左颜柯的眼睛变得腥红，脸上也开始长出毛发，江姝吓的后退两步，被江安搂住肩。
不消一会，左颜柯生生变成狐脸人身的怪物，只有江姝一脸惊恐。
左颜柯微张开嘴，一抹抹似烟雾的红丝飘落，落在玉佩和香囊之上，不久，左颜柯依靠着胭脂，又变回了人。
“我做的，就是让阿琼忘记我，让他安心，没有愧疚之心”
“我知道，这香囊的作用只是让阿琼心中有你，但是他心中依旧有我，我宁愿阿琼永远忘记我。”
“我不是帮你，我…是完成我心里的愿望。想必你也不想阿琼心中想着我，跟你一同听风赏月吧。”
她自顾自的说，唇越发的青白，眼角的泪珠颗颗掉落。
“阿琼与我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儿时同他一起念书，他过分顽皮，每每偷着出学堂时，总会在回来时给我带上最爱吃的零嘴和小玩意。”
“我说让他不要再不听学堂师傅的话，之后他再没忤逆师傅的话，他每每说承应我的话，都次次兑现。”
“唯有我让他单与我一人永结同心一事，答应了，却没做到。他给了我全贺兰最隆重的十里红妆。”
她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走到江姝面前，拉起她的手，将香囊和玉佩一同给了她。
“江姝，我与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敌对的，但是阿琼，我放不下。”
“这玉佩，你想办法让阿琼带上。”
“阿琼看似一副大将军的样子，实际最怕吃药，他喜欢京城北面那家的饺子，他心一烦，便爱去那坐坐，你…常陪他去可好。”顿了一下。
“我不日便是入土的人了哈哈哈哈…”
左颜柯含着泪水笑了，如此凄惨。
江姝心里很空，他从来不曾跟她有这么多的故事发生，她的记忆里，贺兰琼给过她最多的便是背影和淡漠的眸光。
好痛，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做的都是丑陋之人该做的事，但是她控制不住她自己
“皇后娘娘此番多谢你了，臣答应你做的事，也定会守约，皇后好生修养，臣和贵妃先行一步。”江安眼下一抹苦涩。
江安拿过玉佩同香囊，扶着江姝要走。也见江姝红着眼眶，却沉默着没有讲话。
皇后坐回椅子上，用帕子抹掉唇边的黑血虚弱地说：“胭脂…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活下去。”
胭脂跪倒在皇后面前。
“娘娘，我一定会不负家族的希望。”泪水已经将她的脸打湿。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情，又何必到今天要生死离别的时刻。
左颜柯是左氏家族左钦丞相的女儿，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有着宠爱她的父亲与兄长，从未受过多少委屈。
此时，若让她父亲兄长看到她虚弱地捂着心口，泪湿双颊，那他们定然会逼迫她离开这深宫。
但她为了跟贺兰琼在一起，整整三年没回过左家，更没见过父亲，现在倒是落的如此落魄…
胭脂扶着左颜柯，回床上歇息。
“小姐，我传信让左家主和公子来一趟，见一面，可好？”胭脂清楚，不见的话，这辈子……
怕是都再见不到了。
左颜柯果然愣住了，神色动容，以往她绝对不会与左家的人再有联系。
等了许久。
左颜柯点点头，侧过身去。泪珠染湿枕席。
……
江安送她回宫后将香囊玉佩给了她。“待皇后驾崩时，你便可以去靠近皇上了，但这几日…就先不必了”
江安如是说到。
这几日，也是皇后最后的日子，叨扰最后的时日，倒也不必，江姝于是几日不曾打探皇上皇后的消息。
却也总爱贪杯，分明不胜酒力，她独爱在月光下喝酒。
她醉意阑珊，趁酒兴，跳起一只只舞，像翻飞的蝴蝶，她的衣袖间，都是朦胧的醉意。
她时常笑着饮酒，又最后红着眼掀翻桌席。
……
左钦是当代丞相，辅佐先帝和贺兰琼，威风凛凛，却是收到皇后召见一信，便乱了分寸。
匆匆跟儿子左颜英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二人的目光中，都有不知所措，惊喜和害怕。
“爹，这么多年，妹妹都不愿与我们相见，此番…？”
左颜英说道，他气度不凡，英俊儒雅，一双丹凤眼更添一丝妖魅，在他身上竟也不违和。
他一身墨蓝色长衫，腰间有一玉佩，更衬的人温润。
而左父拧着眉，声音低哑。
“只怕是有要事，不然以柯儿的性子，她定不会轻易见我们。”
是什么时候，他们的父女关系已经那么僵硬，分明小时候在他身边嬉笑打闹着一口一个爹爹的柯儿，现在却也不愿意与爹爹相认。
只因他不同意柯儿同贺兰琼那小子的婚事。
便以死相逼。
最终落的个再也不相往来的结果。
可是他不过是希望柯儿一生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也不想她入宫，她的命格薄，在皇宫只会日渐衰颓。
他最为宠爱的，就是柯儿了。
被侍人带入凤栖宫正殿，朦胧的朱砂之后，一抹身影，让二人红了眼眶。
“柯儿…”左颜英低声唤道，里面那抹身影也愣了愣。
胭脂在旁，上前掀开珠帘。
只见柯儿端坐在上，一身红色嫁衣，凤冠霞帔，衣服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凤凰，栩栩如生。
化了妆容，点了朱唇，明媚动人。
她虽不如江姝般貌美，但，她一张鹅蛋脸，小巧，一双丹凤眼跟她兄长一般，却更妩媚。
“父亲…，兄长。”
已经三年未听闻过她如此叫他们，他们上前。
“柯儿，你这是？”
“妹妹…，你终于愿意与我们相见了。”
左颜柯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二人
“是我一直固执己见，闹脾气，不与爹爹和哥哥往来…”
“今日叫爹爹过来，是与爹爹和哥哥道歉。”
说罢，跪在了他们面前，
二人急急去扶，却被阻止。
“柯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跪不得啊。”上了年纪的左父心疼的说。
左颜柯抬起头，才见她早已泪流满面。
“柯儿已患绝症，时日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