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怀念祖母的暖炕
作为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像我,心里总是有着浓郁的乡村情结。常常的,我的思绪会一次次穿越时空,飘至自己所熟悉的那片土地。那些乡村里的人事过往令我的心里满溢温情,而祖母暖烘烘的热炕,总是率先在我的心里沉湎下来,并久久不能释怀。
记忆中,祖母的大炕永远具有超强的诱惑,我们家的每一个孩子都以能睡在祖母的炕头而欢喜雀跃。祖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脾性又相当好,里外十几个孙子,她个个视如珍宝,尤其我们几个经她一手拉扯大的更是备受疼爱。我的哥哥因是长孙,从小备受祖父母宠爱,据说是在祖母炕头睡大的。小时候,我常因哥能夜夜安睡祖母的炕头羡慕不已,甚至为自己没这份殊荣而耿耿于怀。幸运的时候,我也会说服父母前去睡一半个晚上,若逢几个堂兄妹一起,那夜的快乐简直就如同过大年一般。
在祖母不大的炕头上,我们兄妹几个像欢快的小雀般叽叽喳喳,这个掐那个一把,那个踹这个一脚,炕头被窝,尽情打闹。祖母总是有耐心的,乐呵呵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由着我们的性子闹腾。祖父则不然,耐不住吵闹了,便发几声牢骚,间或斥责两句。我们便屏气凝神收敛片刻,可没多时,总有一个调皮鬼会憋不住笑出声来,这里那里的,便又嘻嘻哈哈闹成一片了。
尤其每到冬天,屋外天寒地冻,雪花纷飞,祖母的炕头更成了一个温暖诱人的所在。每天一大早,我还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便听到身下炕面传来声响,知道祖母又在用柴火煨炕了。也正是因了这暖炕,不管外面多么冷,祖母的小屋总是温暖如春,在寒冬里给了我们许多温情与慰藉。乡村小学放学早,也少有作业,我们这些孩子常常拥坐在暖和的被窝里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一根毛线,几张卡片,甚至自造的吃子棋也能玩得津津有味。偶尔,也会捧起课本,装模作样地读几篇课文,在祖父频频地颔首和祖母欣慰的微笑中暗自得意。当然,每天最不能错过的,便是通过祖父枕边的收音机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小喇叭”栏目,正是那个小小的黑匣子,让我们了解到许多从来不曾知道的东西,在心里,对外边的世界有了朦胧的企盼。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我们这些孩子一个个都远离了祖母的热炕,出外求学、工作了,祖母的炕头才渐渐归于沉寂。可是,不论我们走多远,长多么大,对祖母炕头的眷恋是无法割舍的,这些,我们的父辈都是知道的,他们更知道,年迈的祖父母也是不能缺失儿孙簇拥炕头的快乐。所以,不管是曾经的老屋,还是现在移居的二叔家里,祖母的热炕总是盘置的大而宽敞,先前的土炕面已由平整坚实的楼板替代,瓷砖砌成的炕沿锃亮洁净。向来干净的祖母总将被褥铺展得整洁清爽,让人一看见就忍不住想上去躺躺。最是一年春节,我们这些从四面八方赶回家的孩子,在陪祖父母聊天至深夜后,依惯例都睡在了祖母的炕头。那一夜,偌大的炕头挤挤挨挨,竟也容下大小九人之多。
如果说,早些年热衷于睡在祖母的炕头,是我们向往热闹宽松的氛围,那么,在五年前祖父过世之后,更多的则是对于年迈祖母情感上的一份熨帖与慰藉。所以,只要是节假日,只要有我们兄弟姐妹在家的日子,祖母的夜晚永远都不会是孤单的。甚至在我们都已成家后也会带上自己的爱人前往,即便有了孩子也是如此。而我的孩子自幼时起,也早已习惯夜夜安睡在祖母的大炕上,每逢回老家,一到天黑小家伙便叫嚷着要去太奶奶炕头睡觉。挤睡在祖母的炕头身边,在别人眼里也许会诧异不解,但在我们家,却已然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
于是,在每一个冬天到来时,虽然置身于小城温润的暖气房内,我竟也是常常渴盼回到我魂牵梦萦的暖炕上,卸去浮躁,舒展四肢,静静地,静静地躺在我祖母安详的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