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举报
张玲是一名刑警,也是警队中最年轻的女警。扫黑除恶专项斗争进行以来,张玲被选拔到专案组侦办一起涉黑大案。形势严峻,任务重,张玲已有两个月没回家了,没回同她相依为命的身患疾病的姑姑家了。她想姑姑了,尽管每天都利用上厕所的时间给姑姑发个短信报声平安,但她的内心仍十分牵挂姑姑,总是放不下。这不,专案组会议刚开完,张玲打开手机想告诉姑姑一声自己明天要出远差,手机上就“突突突”跳出七八个姑姑打来的未接电话。张玲心里一惊,姑姑这是怎么了?姑姑从来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怕影响她工作。今天这是怎么了,竟连拨了七八个电话?有事,肯定有急事!张玲疾步走出会议室,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给姑姑回拨过去。“玲儿,你终于回电话了。”姑姑抽泣着在电话那头道。姑姑是个很要强的人,遇到困难从不掉眼泪的她今天是怎么了?
“你弟弟回来了,他出事了。”哭泣声大了起来。
“姑姑,别哭,究竟出了什么事?”
“电话上不好说,你晚上回来一趟吧。”
“好的,我下班一定回去。”
晚上下班,张玲来不及换下警服就飞奔回家。姑姑眼睛红肿,坐在沙发上抹着眼泪。刚从杭州回来从不抽烟的弟弟脸色蜡黄,手里燃着半根烟一个劲地咳嗽。
“贝贝,你别抽烟了,有什么事给姐说,好吗?”张玲上前夺下了弟弟手中的烟,打开窗户轻声道。
“姐,我对不起你和妈妈,我在外面惹事了。”
“你在外面惹什么事了?”张玲急问。
“我……我跟着老板去要账,老板和他的一帮小兄弟把人打伤了;还有老板他们玩赌,我给望风跑腿刷卡取钱。听闻公安局要抓老板,老板让我开车连夜把他家的贵重物品拉到了海南,给了我五万块钱,让我先跑路。”
“还有其他问题吗?”张玲厉声问。
“没有了,姐,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骗你,你看这五万块钱都在我这卡上呢,我一分都没动。妈身体不好,以后让妈看病用呢。”张玲眼睛湿润了,上前紧紧抱住弟弟,过往的生活云烟般浮现在眼前。
张玲命苦,亲生母亲身体不好,生她时大出血,还没喂她一口奶就去世了,爸爸又当爹又当娘,硬是一口奶一口米汤将她养到了三岁。天有不测风云,在供电局当电工班长的爸爸,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早晨与同事在山上抢修电缆时遭遇漏电事故不幸身亡。爸爸是独子,三岁不到的张玲从此无父无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有病的爷爷奶奶受此打击一蹶不振,不久后相继去世。邻居们背后议论:“这小妞命硬,克死了四个大人,是个‘扫帚星’。”“是啊,以后谁还敢养她。”两个舅舅以经济条件不好为由拒绝收养她。有人建议把张玲送到社会福利院,也有人建议把她送人。这时爷爷奶奶从小领养的姑姑站了出来,坚决要抚养小张玲,因为她就是在襁褓中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是被张玲的爷爷奶奶领养长大的。后来姑姑成家生下了堂弟,姑父做生意挣了很多钱,找了小三后就逼着姑姑离婚。
姑姑是一家企业的员工,薪资不高,家产被负心的姑父卷走后又带着俩孩子,困难可想而知。每月领到工资给小张玲和儿子买完牛奶也就所剩无几了,常常是姐姐穿过的衣服改一改再给弟弟穿。姑姑咬牙又找了一份兼职,生活上精打细算,下班后在蔬菜批发市场看到什么菜便宜就买什么菜,有时还拣一些别人扔掉的不太新鲜的青菜。时间长了,知道真相的菜贩子也有意把菜便宜些卖给姑姑。邻居家吃肉也会给俩孩子端一碗。姑姑从艰辛中硬是挺了过来,把俩孩子培养到了高中毕业。姑姑美丽的容貌渐渐地衰老了,十几年来她谢绝了亲朋好友给她提的亲事,一句话——怕后爹对孩子们不好。在上大学的问题上,姑姑狠心只供张玲一个人上了大学,她悄悄压下了儿子张贝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姑姑头发花白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企业不景气,供不起两个大学生。
张玲哭了,姑姑哭了,弟弟哭了,三人相拥在了一起。
“弟弟,姐对不起你,没有把你带好。”
“姐姐,都是我的错,怎么能怪你呢?”
“玲儿,姑妈不怪你,现在要想想怎么办才好。”
张玲自懂事起就万分感激姑姑的养育之恩,十分孝顺姑妈,对弟弟也很好。她深知弟弟是因为她才失去上大学的机会,于是常感内疚。张玲个性强,是个男孩子性格;弟弟腼腆,小时候身体弱。从小学到高中,两人同上学同回家,姐姐一直护着弟弟。张玲从小就发誓,长大后一定当警察,保护好妈妈和弟弟。光阴似箭,四年警校一毕业,张玲就回到了姑姑,不,是妈妈身边,在派出所当了一名社区民警。不甘于做基层社区民警的张玲,找领导软磨硬泡,最终调到了刑警队,成为分局里最年轻的女刑警。
自打当刑警后,张玲工作更忙,很少回家,吃住都在刑警队。她是警队唯一的女外勤,如果不是妈妈打电话,她根本回不了家。
“弟弟,你不是跟同学在徐州做生意吗?怎么又到杭州去了?”冷静下来后,娘仨拉起了话。
“姐姐,我去年跟同学在徐州做生意,市场不景气,没挣上钱。我心不甘,就到杭州应聘了现在这家公司,工资给得还挺高。可后来老板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如果不继续干,几个月的工资就不给了。被逼无奈,我就跟他干起了要赌债、看赌场的事情,又帮他转移财产。我没有伤害过人,也没参与赌博,转移财产是老板答应一次性付清拖欠我的工资后我才帮他做的,他给我的五万元是欠我的工资,我没想到当地公安局在找我。”
“玲儿,你弟弟的事严重吗?不然我们把那五万元钱给退了。”
“姑姑,这不是五万元钱的事。当前扫黑除恶,弟弟的这个老板已构成黑恶势力犯罪团伙了,弟弟参与了转移赃款,虽然他的问题不算严重,但也涉嫌犯罪。”张玲严肃道。
“这帮天杀的,真是害人不浅啊。我老了身体又不好,你弟弟一旦进去怎么办啊?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姑姑手指儿子训斥道。
“姐姐,他们不知道我真实的名字,我在徐州把身份证丢了,一直没回来补办。我在网吧拣了一个名叫王东的人的身份证,他们一直称我小王东,他们找不到我。”
“玲儿,既然你说弟弟有犯罪行为,但都是为要工资而被逼的。那边的公安局既然不知道你弟弟的真名,你可不可以赶快给他补办个身份证,让他躲一躲,等风声过后再回来;或者待在家里不出去,等风声过后再出去。”
“姐姐,等风声过后,你把我弄到你们分局偏远些的派出所就更安全了。”母子俩期盼地等着张玲的回答。
张玲沉默了,看着头发花白的姑姑,比亲妈还亲的姑姑,望着瘦弱的弟弟,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两个人,她一时无语了。姑姑体弱多病,弟弟也是被逼的,如果自己不说也许这件事就过去了。如果自己把弟弟送进去了,姑姑能承受住打击吗?别人会怎么说?忘恩负义!
屋内很静,三个人均低下了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弟弟,纸包不住火,姐劝你投案自首。妈妈以后有姐姐照顾,你以后出来了,姐姐再帮你。”
“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原本是想让你帮我,没想到你这么绝情。你不帮我,也不要害我,反正杭州警方也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我今晚就走。”弟弟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对张玲吼道。
“你怕连累你知情不报?我若被抓了,打死都不会说出你的。”
“怎么跟你姐姐说话呢?坐下!”姑姑发话了,“玲儿,你弟弟说的也有道理,他是被逼的。你不帮他就当今天话没说,随他去吧。”
“姑姑,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侦破手段如此之高,弟弟迟早会被警察找到的。”张玲劝道。
“我就不信杭州警察能找到我。”弟弟愤愤地道。
又一轮沉默,夜深了。
“姑姑,弟弟,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不逼你们。”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小屋,整整一夜三人屋里的灯都未熄灭。
早晨,张玲穿好警服,拿起连夜写好的检举材料打开了卧室门,姑姑和弟弟已经不在了。张玲迈着坚定的步伐出了门。
“姐姐,等等我。”
“玲儿,姑姑想开了,我们三人一起去公安局。”
姑姑、弟弟从后面追上了张玲。
“妈妈,弟弟,我陪你们。”三人紧紧相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