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日子还得往下过。齐三一如既往地带着四个娃娃下地干活。
这一天,他们家又来了两个陌生人。这两个人一进窑院就喊:“掌柜的在吗?”齐三迎出来说:“在,在,进窑,进窑。”两个生人坐到齐三的炕边说:“我们是南乡的。”一个指着另一个说:“他是保长,姓王,王保长。我们是来登记户口的。缴税你们总知道吧,是按丁口缴的,你们住在这儿好长时间了,一直不缴税,官府稽查到了,叫我们过来赶快登记上,以后可要缴税了。”
齐三知道交皇粮国税那谁也不要想推脱开,就一一报了自家大人娃娃的数字、名字。王保长又说:“这个保还有西沟嘴的王记、东滩的刘记、南洼上的李记。我是保长,事情都担待着点吧,官府谁也惹不起。”吃完饭他们就走了。
齐三想,现在把我们纳入官府来管,也好,有个人管总比没人管要强。他知道那王记、刘记、李记也都是外来户。同治年间,这一带的人都被长毛子杀光了,留下了大片空地,后来别处遭灾的人陆陆续续地流落到这里住下,这一带才慢慢地又有了人。王记、刘记、李记都过的是穷光阴,所以平时他们也很少来往,这回他们都被编为同一个保,少不了要来往。人嘛,就是要有来往,来往了也许会互相有个帮衬。
齐三到了西沟嘴的王家,掌柜的是个老汉,说已经五十多岁了。齐三就叫他王哥。王掌柜的说他们老家在山西保德,早年在靖边一带做生意,因生意上的口角,老先人把对方的一口人给打死了,于是逃难来到这儿。这儿倒僻静,就是做不了生意,只能靠种地过光阴。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十七八岁了,还没有成家,他有点着急。齐三想,自家的大侄女花花也十几岁了,大侄儿齐风也十七八岁了,就问:“王哥有千金吗?”王掌柜的说:“有三个女儿,大的也十几岁了。”齐三听了后就有了盘算,我们两家能不能攀个亲戚啊。
王掌柜说:“南洼上的李掌柜的和我是亲家,他大儿媳是我老婆的姨侄女。他也是从大难中捡回了一条命。他们本来是靠近盐湖一带住,那一带甘草好,他家靠挖甘草、卖盐赚了些钱,日子过得好起来了,却遭了土匪抢劫。土匪要把他们一家人斩光杀尽,女人、娃娃跑不动都让土匪给杀了。他和他爹在滩里挖甘草躲过了一劫。后来他们父子俩到盐湖靠打盐为生,不久他爹又死了,他跑到定边城找上他家叔老子,在那儿打了几年工,叔老子给他娶了个二房老婆,带了四个娃娃,后来在定边城待不下去了,也流落到这儿。”齐三说:“兵荒马乱,日子都难过得很。”王掌柜又说:“李掌柜的是个歪人(厉害人),有时候天不怕地不怕。”
齐三和王掌柜的谈了一个上午就回来了。正好东滩的刘记掌柜的来他家。刘掌柜的说他们老家是甘肃环州的,早年在南山一带给人家放羊,主家遭土匪抢劫屠杀,在慌乱中他跑了出来,就流落到这儿挖了个地坑窑住了下来,开了点地种庄稼,攒了点粮食又回老家把父母和老婆、娃娃都接了过来,现在算安定了下来。大儿子也已经快二十岁了,二儿子和两个女儿还小。齐三听了后说:“这年月谁都难活呀!”
这空旷的原野上,王记、刘记、李记、齐记四姓人家在相隔五六里的土地上孤独地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