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六盘水菁华人物印象
李文心
2019年春天,我得知有机会在盛夏的7月到“中国凉都”贵州省六盘水市采访报道,心中欣喜雀跃。祖国的大西南在我印象里就是云贵高原,因为没有去过,所以非常向往。当然,大西南正确的定义除了川、滇、黔三省外,还包括重庆市和西藏自治区。实际上,多年以前我去过重庆,那时候重庆还没有从四川省划出来成为直辖市。所以,严格说来我去过大西南,只是在心理上还一时不能把“天府之国”的四川(包括重庆)与大西南等同起来,不过那是另话。
7月20日,我从天津飞抵贵阳。还没出龙洞堡机场,我便对贵州有了第一印象:那绵绵入耳的方言,怎么会和四川话一样?当然,本地人会说,贵州话哪里会和四川话一样。不过,两种方言纵然有细微的差别存在,但对我这个北方人来说都可以忽略不计。重要的是,刚刚踏上一片陌生的土地,竟听到了相对熟悉的语音,于是我与贵州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近了。从此时算起,到31日离开贵阳,我此行在贵州总共逗留十二天,除去进出在贵阳短暂停留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六盘水市采访。六盘水市是我国较大的组群式城市之一,辖区面积接近一万平方公里。因此,我们的活动范围较大,参观的主要景点包括钟山区的三线博物馆和六盘水师范学院,盘州市的娘娘山和乌蒙大草原,水城县的百车河,六枝特区的梭戛苗族生态博物馆和夜郎王宫,等等。采风团返贵阳时顺路到安顺黄果树瀑布一游,了却了大家一个多年的心愿。
回顾这次贵州之行,感触良多,收获也大,对那里的历史、地理和风土人情都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在旅行途中,各位团员根据自己的兴趣初步选定题材,对六盘水市进行了多方面的报道和介绍。回到美国之后,我开始构思更深层次的专题文章。我设想过写一写六盘水的山:乌蒙山雄壮的峭壁,还有娘娘山柔美的色彩,都值得大书特书。我也设想过写一写六盘水的水:穿城而过的水城河,会流淌着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将我们带到夜郎古国的牂牁江,又蕴含了多少淹没的历史?或者,我也可以写一写六盘水的现世今生?从1964年回溯历史,几百年,甚至数千年,时光在这里大抵都是缓缓流逝。但是在20世纪60年代严峻的国际形势下,中央制定了“三线建设”的战略方针,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规模工业迁移催生了六盘水地区,包括六枝、盘县(即现在的盘州)和水城,才有了今天的六盘水市,才有了今天的飞速发展。当然,还有很多都值得去写。但是,这许多炙手可热的题材其他团员已经早有心得,令我颇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遗憾。转而思忖,在离开六盘水那片遥远的青山绿水后,是什么在我脑海里最常浮现?纵然那里山也青,水也秀,但我最怀念的却是在那里遇见的每一个人。他们当中,有些全程陪同我们,朝夕相处十余日,建立了融融的情谊;有些只有一面之交,虽如萍水相逢,却也有缘难忘。在此,我谨记下此次贵州之行所幸会的人物,绝大多数是六盘水人,另有两位虽不是贵州人,但是与贵州有不解之缘,一并包括在内,以志纪念。
引子:“蹉跎岁月与洋插队”
到达贵阳的第二天上午,我们在下榻的和润国际酒店与著名作家叶辛举行了文学恳谈会,题目叫作“蹉跎岁月与洋插队”。由副领队赵仁方确定的这个题目很精彩,原因有二。其一是,叶辛曾是上海到贵州的知青,时间长达十年多(1969—1979),他于1977年出版《高高的苗岭》而步上文坛。《蹉跎岁月》(1980)是他流传最广的代表作,其后的同名电视连续剧更是让他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而这个成语“蹉跎岁月”也几乎成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代名词。其二是,采风团成员大多是改革开放后到美国留学或工作,而后定居在那里,海外华人常把这段海外经历戏称为“洋插队”。虽然叶辛那一代人和我们的经历不同,文化背景也迥异,但是双方都深知在陌生的环境里求生存、搞文学创作的艰辛。我猜测,他把本名叶承熹改为叶辛,有纪念这段艰辛生活的意思吧。我观察到的一个有趣反差是,叶辛从繁华的大上海来到少数民族聚居的崇山峻岭,找到了文学创作的突破点,而我们当时从相对一穷二白的中国来到世界最发达的美国,变成了美国的“少数民族”。
我第一次见到叶辛是在2016年的第二届世界华文文学大会上。那一年,大会于11月6日至11日在北京召开,开幕式在钓鱼台国宾馆举行。叶辛是开幕式上讲话的嘉宾之一,我在台下听他发言。叶辛当时刚刚当选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给我的印象是健谈、谦和,语调从容不迫。这次在和润国际酒店里,我坐在他旁边听他介绍新作《五姐妹》,他依旧是那样平和随意,娓娓道来。叶辛在贵州的知青经历是他人生成长过程中最关键的一段,留下了最深的烙印。虽然此书的跨度很长,从20世纪50年代写到2019年,但是其中还是有这五个女性在贵州当知青的经历。叶辛还介绍了另一本著作《打开贵州这本书》,是一部散文集。令我惊讶的是,这是一本手稿珍藏版,我得以了解到叶辛还写得一手好字,清秀又遒劲。
座谈后,双方都有意愿进一步促进海内外文学的交流,我们领导团队当即表示邀请叶辛担任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的顾问,并提请理事会讨论、批准。叶辛愉快地应允,后来理事会也顺利通过了这一提议。如此,此事也成为采风团意外的收获。
一、外号最多的人:六盘水文学院院长杨小天
从见到杨小天院长那一刻起,我就非常欣赏他鲜明的个性:自信、智慧、幽默、平易、务实。他是苗族,蓄着浓密的络腮胡,说话妙语连珠。无论我们问什么样的问题,他都胸有成竹,提供令人信服的答案。而且,他的回答往往还妙趣横生,让人忍俊不禁。关于写作,他与全团成员分享了他“做文四心”的原则:“以善良心地发声,以健康心术追问,以积极心态关切,以美好心灵回应。”关于处世,他与大家分享了“做人四有”的指南:“口中有德,多赏识赞美;目中有人,多学习借鉴;心中有爱,多仁慈感恩;行中有善,多包容礼让。”大家与他熟悉之后,给他取了许多外号,西洋风格的有“马克思”,民族特色的有“鲁智深”,宗教色彩的有“达摩”,突出才艺能力的有“帕瓦罗蒂”。小天主席身为接待方的具体总管,年轻有为,有着贵州人典型的爽快和豁达,“宰相肚里能撑船”,并不介意这些善意的玩笑。他事无巨细,非常操劳,整天陪我们到处跑,一个多星期也顾不上回家看看,团员们非常过意不去,打趣说,小天的敬业精神,超过大禹的“三过家门而不入”。等我们到了六枝特区,又了解到他是六枝人,我们一致要求他回老家去看看父母和亲人,他这才安排别人临时替班。还有一次,我们在一处参观完毕后,我和团员杨超陆续返回停车场,小天这时也已经返回,坐在车上闭目养神。杨超是团里的摄影一把手,他用最新款式的华为手机为每个团员都留下了许多精彩镜头。这时,他悄悄走近小天,敏捷地拍下了这一瞬间。照片上的小天,头靠在贵州公交城通旅行社小巴车的座椅靠背上,安然小憩。他工作起来张弛有度,能连续作战,也能抓住片刻工夫放松。他这种强大的自我调控能力,让我想起电影《列宁在十月》中一个场景:在开完“决定人类命运的会议之后”,列宁躺在警卫员瓦西里家的地板上,“盖着别人的斗篷”,安然睡着了。
小天院长做事非常讲究原则。他说省里有规定,官方接待一律不许饮酒,所以我们正式场合吃饭时就以果汁或茶水代酒。这个政策我们都很理解和赞成,因为贵州这个地方水质好,不仅茅台是白酒之最,其他的酒也都好喝,而且贵州人有豪放的劝酒文化。如果以公款招待饮酒,那不仅会耽误工作,还会造成极大的浪费。酒可以不喝,但是酒场的话要照说。小天院长把贵州的酒文化精彩演绎,欢迎的话、祝贺的话、友情的话,说得那叫得体、周到、暖心,让我们感激之余,还倍感宾至如归。小天院长不光讲原则,人情也非常练达。最终我们自己体验了一下贵州的酒文化。在钟山区,我第一次喝到习酒,甘醇浓郁,是与茅台一样的酱香型名酒。采风团里有几位团员是品酒行家,对习酒赞不绝口。
小天院长不光山歌唱得好,诗才也十分了得。我们团里也有几位诗词高手,被六盘水的风景所陶醉而诗兴大发。秋尘还专门为小天填词一首,名曰《诉衷情·赠天哥》,抄录如下:
彝疆神赐一天哥。髯美肚弥陀。今生前世勘过,愣是费思磨。
帕瓦蒂?马克思?或达摩。九流三教,一概通吃,阿弥弥陀。
小天即刻回赠一首藏头诗,恭录如下:
赠秋尘
秋水长天共一色,
尘烟尽处卿离别。
绝句律诗绘佳篇,
艳艳柔柳不忍折!
这样的文友唱和不仅锤炼了文笔,而且还增进了友情,成为此行的花絮之一。
二、他从青山里走来:六盘水师范学院宣传部副部长龙尚国
我们这次行程,多亏龙尚国部长鼎力相助。他公务繁忙,抽出时间义务为我们讲解六盘水的前世今生,而且还推荐学院的两名大二学生帮助我们工作,实在是难得的贵人。杨小天主席一身倜傥的艺术家气质,而龙部长身材略显纤细单薄,具有儒雅的学者风范,加上他贵州党校研究生文凭,用我们当年的话来说,那是“又红又专”的人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位知识型的优秀官员竟是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大山中走出来的青衣人。他生于六枝特区牛场乡蜂王屯,自幼聪颖过人,但是因为家贫,父亲没有让他走读高中、考大学的这条路。他孝顺明理,就去考师范,十九岁就当上老师,捧上了铁饭碗。人的出身不能选择,但是人生之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龙部长从小学教师做起,历任乡政府秘书、特区党委办公室秘书、镇政府镇长、特区计划生育局局长和司法局局长等职。经过这一系列历练,他于2014年6月出任中共六枝特区委员会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于2015年10月起,担任六盘水师范学院宣传部副部长。单从工作履历看,他能从基层选拔中一步步脱颖而出,一定有出众的行政管理能力和才华。但是,从与他的接触中,我感觉到他还是一位具有真才实学的知识分子,对生他、养他的一山一水具有深沉的爱,对那里的历史和文化悉心研究,如数家珍。
龙部长还是一位卓有成就的作家。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他为影视公司创作了剧本,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拍摄。他的长篇小说《代理乡长》不光顺利出版,经过修改后还出了第二版,可见他对文学创作的严肃态度。原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院长、贵州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杜国景先生对此书评价甚高,指出它是一部充满“勇气和锐气”的书,直面揭露了中国基层官场的腐败、凶险和冷漠。在评价小说的技术层面时,他说:“小说故事流畅,结构紧凑,人物生动,情节跌宕。”至于小说的缺失,他直言道:“但就是这样一个呈现着批判锋芒与理想主义感召的文本,却又在直击现时的同时,停滞于道德主义的世俗叩问,信念伦理与责任伦理、人格追求与人性幽闭夹缝中的纠结和暧昧,最终未能令文本的悲剧性内涵转化为悲剧精神与悲剧品格。”我没有《代理乡长》的全书,只在网上读过部分章节,但完全可以印证杜院长对小说的肯定。他对小说不足之处的批评,是否过于严苛再当别论,但是这种坦诚的精神,在中国文坛极其少见,令我敬佩。基于我对龙部长的了解和对《代理乡长》有限的阅读,我可以判断这部小说的强大之处在于它来源于丰富的基层生活,因此真实生动。又因为作者娴熟的技巧,叙事掌控得心应手,精彩纷呈。至于小说的缺失,我没有太大把握,因为我未能读完原作。如果单凭一些局部印象,我觉得可以在叙事节奏上再增加一些变化,使小说人物的刻画更加生动、深入。当然,我这个意见对许多当代中国小说也适用,因为当代中国文学未经现代文学的彻底洗礼,基本上直接从传统现实主义脱胎到当代,除了一些后现代的粉饰以外,没有形成鲜明、独立的风格。
最令我感动的是龙部长带我们参观位于六枝特区的安健故里和墓地。安健(1877—1929年),字舜卿,彝族,出生于郎岱县(今六枝特区)一个土司家庭。早年在东京加入同盟会,是孙中山先生的得力助手。后被委任国民革命军各种高级职位,以及贵州省临时政务委员兼民政厅长等要职。
那天我们进入在六盘水见过的最艰险的一条路,土基的山路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被雨水冲出了数米见方的大深坑,司机师傅为照顾我们的安全,让我们下车绕行,车开过来我们上车继续赶路。安健的祖屋在村子的深处,因多年失修,十分残破凋敝,但是原来大院的建筑格局还在,很有气势。到内院要从一个只有一人宽的过道进入,龙部长一步跨进去,不料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所幸他没有受伤,随手抹去身上的泥水和青苔,继续滔滔不绝地为我们讲解。在去安健墓的路上,他为我们讲述了安健先生家族的事迹,并结合路边的山谷地形,描绘当时土匪绑架他们家族成员的状况。路过拦龙桥彝文摩崖石刻时,我们停下来听他介绍南宋景定元年(1260年)所建的拦龙桥(已毁),摩崖石刻上的彝文已不可辨别。最后,我们肃穆地瞻仰了安健先生的陵墓,深切缅怀为民主革命、国家振兴做出杰出贡献的彝族先人。
三、祖国未来的花朵:六盘水师范学院两位小同学
全程陪同我们的还有两位六盘水师范学院大学生记者团成员,一个叫陈瑶,另一个叫杨玉荣,她们全程陪同我们的六盘水之行,写报道,解答采风团成员的问题,保管我们采风团的“凉都行”横幅,为我们拍合影,等等,总之,对我们帮助很大。陈瑶是毕节人,杨玉荣是六盘水本地人,她们俩纯洁、朴实、勤勉、阳光,让我看到了六盘水年轻一代美好的未来。她们工作起来亲密无间,配合默契,就像姐妹俩。可能还因为杨玉荣名字的关系吧,我想起了20世纪60年代的动画片《草原英雄小姐妹》中的龙梅和玉荣,两姐妹奋不顾身地保护公社的羊群,是我儿时心目中的榜样。六盘水师范学院的这两位小姐妹对我们负责的精神,还真有点像龙梅和玉荣。7月30日,我们在六枝明远大酒店和六盘水所有陪同人员告别,陈瑶和杨玉荣的任务也圆满完成。我本来以为她们会送我们到贵阳,因为她们从未去过省城,这次又失去一个机会,我真替她们遗憾。不过,既然未来是属于她们的,那么贵阳和中国终归也必定属于她们,她们总有一天会从六盘水走向世界。
四、六盘水其他英才纪略
以上四位全程陪同我们十余日,把六盘水自然景观和社会发展状况的多个层面介绍给我们。除了他们,我们还结识了许多六盘水各界的杰出人士。7月21日傍晚,我们从贵阳抵达六盘水,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张云长在我们下榻的圣地亚哥国际大酒店设宴招待我们。云长书记是这次采风接待方的主要领导,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沉稳和睿智。礼貌地寒暄之后,我们聊起了一些共同关心的话题。他不仅对国内事务的解析精准到位,而且对世界的观察和了解也非常深刻和敏锐,我深为佩服。有趣的是,张书记的名字让我想起当年的关云长。张书记的武功如何我猜不透,但是我毫不怀疑他像关云长一样善读经史,长于运筹帷幄。饭后,张书记还与我们一起外出散步,十分随和。我们来到附近水城河畔的文化创意夜市,清风习习,华灯熠熠,我们在盛夏的7月,充分享受到了凉都的清爽惬意。
第二天上午9时,采风团在圣地亚哥国际大酒店正门举行出征仪式,张云长书记讲话后宣布采风启程。随后,他陪同我们参观了水城钢铁集团和三线建设博物馆。下午,他去处理了一些公务,傍晚与我们共进晚餐并话别。我们约定保持联络,进一步探讨拓展北美作协和六盘水市文学界交流的前景。
当天晚上,副团长赵仁方带我们去青龙春茶馆品茶,在那里见到了六盘水另一位杰出人士——青龙春茶叶有限公司的老总龙力瑛女士。龙女士非常热情爽快,说我们是远方来的贵客,所以请我们品尝六盘水最好的茶叶——“夜郎茗珠”。她一边用紫砂陶器为我们泡茶,一边回答团员们的问题。团员刘加蓉要以此为题写散文,记录得最详尽。团员黄永钢教授是云南人,品茶专家,他喝得最开心。我一边品味着海拔两千米的高山野生茶,一边听龙女士介绍她的家世。原来,她祖上三代种茶,到她是第四代。她本来是公务员,为了承传家业毅然推掉铁饭碗,投身茶业经营。她秉承父训,坚持绿色种植,加工过程中拒绝一切添加物,诚恳待客,事业蒸蒸日上。大家聊到很晚,最后合影留念,龙女士还送我们每人一包青龙春茶,饱含着她对我们的深情厚谊。
我们访问的下一站是娘娘山国家湿地公园,在那里我们有幸见到了多位各级领导以及相关人士。娘娘山国家湿地公园位于盘州市境内,和水城县交界,距离六盘水钟山区一百一十多公里。7月23日,我们结束在“凉都花海”和月照养生谷的访问后,驱车两个多小时于晚10点到达娘娘山陶源酒店。经过一整天的活动,又连夜在陡峭的山路上颠簸,许多团员都疲乏了。没有想到的是,盘州市文联主席团秘书长、盘州读书会主任罗绫女士和读书会副主任龙虹吟女士已经等待我们多时,要招待采风团吃夜宵,令我们很感动。时间这么晚了,她们很辛苦,第二天还要参加主持六盘水文学院、六盘水市书画院贵州娘娘山景区文艺创作基地揭牌仪式。
在第二天的揭牌仪式上,我们还见到了娘娘山旅游公司总经理陶政凯、行政总监陈直梁和营销部副部长王光厚。陶正凯是娘娘山高原湿地生态农业旅游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陶正学的弟弟,陶正学是六盘水“三变改革”中的典型人物。陶正学十五岁时背着一筐黄果(广柑)到昆明去卖,当地黄果一元钱三个,他到昆明卖一元一个。就这样,他白手起家,后来经营煤矿,再转为生态旅游,成就了一个神话般的奇迹。没能见到陶正学董事长自然是遗憾的,但是我握着与他身形神态酷似的陶正凯总经理的手,也感到特别荣幸。娘娘山旅游公司陈总监文雅谦和,是有名的书法家。他对我们关照有加,在吃饭时请彝族工作人员唱歌,我们以蓝莓汁代酒,体验了彝族人民爽朗和好客的性格。祝酒歌唱道(汉语版歌词由陈瑶同学提供):
阿老表端酒喝
阿表妹端酒喝
阿老表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阿表妹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喜欢你也要喝
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饭后我们出发去娘娘山,登高望远,饱览迷人的景色。下得山来,我们找对角度,看到了传说中的娘娘横卧在群山中的轮廓。晚上王光厚部长热情地为我们播放了他主持拍摄的娘娘山风景纪录片,美轮美奂,令人忘返。
7月25日一早,我们来到了乌蒙大草原景区。这时,一名短发壮实的青年人上了车,他就是六盘水乌蒙山旅游度假区管委会办公室主任段胜高。段主任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盘州彝族山歌传承人,由他陪同我们这一程,注定这一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胜高说,在过去彝族人相亲时,唱歌的本领比什么都重要。一个男青年只要歌唱得好,姑娘们就会倾心。他的婚姻也与唱歌有缘。在一次唱歌比赛上,他出色的歌声引起了他未来姨夫的注意,最后也征服了他妻子的芳心。在段主任对景区介绍的同时,常常应团员们的要求亮开歌喉为我们演唱,他可是用真嗓子凭真功夫唱歌。他高昂的歌声回荡在相对狭小的车厢里,萦绕在我脑海中,一直伴随着我。当我站在青青的高坡上,眺望西南方幽深的峡谷和蓝青色云雾缭绕的山峰时,他的歌声似乎仍从遥远的寂静里传到我耳边。黄永钢教授告诉我,山那边就是云南宣威和曲靖的地界,我记下了当时的高度和温度:海拔约2700米,气温20摄氏度。
此行还有一位人士令人难忘,他就是先贤安健的四代孙安文先生。安文早年从贵州师范大学毕业后留在贵阳工作,后来返回家乡六枝特区牛场乡创业,担任安文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董事长,培育出全省有名的“牛场辣椒”。安先生还创办了舜卿湖畔庄园,是一所坐落于半山腰上的乡村别墅。这里远离城市的尘嚣,是一片原始的净土。我们吃到了现杀的土鸡和现采的苞谷,品尝了当地的米酒。当天上午,我们瞻仰了安健先生的陵墓。晚上,我们下榻在安文兴建的客栈,一代伟人的故事在无形中有了现时意义的延伸,而且我们竟有幸和这段历史有缘,十分难得。
在返回贵阳途中,我们拜访了安顺万象城温泉旅游开发置业有限公司高亨灵总经理。高总是仁方的好友,我们到黄果树瀑布顺路到访,得到热情款待。万象城温泉旅游开发置业有限公司坐落在安顺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多彩万象旅游城内,占地面积71亩,共有温泉、水上乐园和酒店三个项目。公司毗邻安顺黄果树机场和高铁站,距省会贵阳98公里,距黄果树瀑布30公里,交通便捷,周边基础设施完善,具有良好的发展前景。令我们意外的是,高总还有一段在美国的创业史,曾在纽约长岛离我不远的地方居住。最终高总还是决定放弃美国绿卡,全家返回家乡贵阳,然后在安顺创业,享受天时、地利、人和的红利,事业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另外,我们还在公司遇到了两位贵州的女企业家秦梅和郭路,她们专程从贵阳来和我们交流。
这次贵州之行还有一件私事,我受纽约德高望重的作家王鼎钧先生委托,到贵阳祭拜他的族人田兵先生(原名王自成)。在采风团圆满结束六盘水采风返回贵阳以后,我按约与原铁道部王兰玉主任见面。王女士是田兵的女儿,现居北京,这次专门赶赴贵阳帮我完成这个任务。她父亲曾任文化部剧本创作室主任、贵州省文化厅副厅长、贵州省文联副主席等职,对贵州民间文艺事业有突出的贡献。7月31日,王女士带我和赵仁方兄来到云岩区新添大道的海天园,顺利实现了鼎公的心愿。海天园公墓始建于1993年,葬有许多革命先烈。1995年贵阳市委、市政府在此建立贵州人民抗日战争纪念碑,并命名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田兵先生是延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把后半生都献给了贵州文化事业的发展。田兵著有《田兵诗集》,合著《苗族文学史》《布依族文学史》,中国少数民族《神话论文集》等,他主编的《苗族古歌》获1979~1982年全国民间优秀文学作品一等奖。从美国启程前,我苦于没有田兵先生家人的联系方式,多亏仁方兄鼎力帮助。不仅如此,此次采风也是他牵头促成,在此特别致谢。
最后,我还要代表全团感谢两位司机师傅,他们都姓李,都是身手不凡的超级驾驶员。许多团员都是第一次在这么险峻的山路上行进,好几次惊吓得都要喊出声来。但是,他们凭借着过硬的本领和多年的经验,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李奎师傅负责前三天,李长松师傅负责后七天旅程,劳苦功高,特致谢忱。
另外,贵州民族报《中国凉都周刊》副主编程丽清、记者刘妮等为采风团做了全面、及时的报导,还有许多为我们提供各种帮助的人士,很遗憾我没能记下他们名字,在此也一并致谢。
结语:历史的断想
离开贵州,我最怀念的是她的人民。虽然我不是第一次接触少数民族,但是这一次是我接触少数民族最多的一次,因为我深入到了他们的居住地。小时候我就听说蚩尤这个名字,他兽面人身,虽然厉害,还是被黄帝和炎帝打败了。蚩尤是中华先祖太昊、少昊氏族的一支,也就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远古时代的战争就是这样,胜者占据地盘,败者逃到别处谋生,但是毗邻的部落之间难脱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都知道,逐鹿县地处今天的河北省,绝对的中原地带,当年炎黄二帝在这里与蚩尤大战,可见蚩尤也是中原人。蚩尤在战败后(一说战死),其部向长江流域撤退,他的后人在那里定居、繁衍,直到下一次战事再起,他们再向更远的大西南山区迁徙。在祖国大西南地区,有许多少数民族自认为是蚩尤后人,即九黎部落的后代,苗族就是其中的一支。
这些少数民族祖祖辈辈不断地迁徙的经历,除了口口相传,还以他们的服装颜色和样式记录下来。苗族服饰的颜色和式样都很丰富,被誉为“无字史书”。以前见过的颜色有黑色、白色、红色和蓝色等,我虽然对民俗学没有研究,但是也能猜到他们衣服的颜色反映了上古先民最常见到的事物。比如说,黑色代表黑夜,白色代表白昼,红色代表鲜血,蓝色代表天空。在六枝特区梭戛乡长角苗陇戛寨,我看到屋外晾晒的彩色条纹的衣服,有一种橙红色,类似于鲑鱼的肉色,以前没有见过。据梭戛乡党政办公室主任杨兴明介绍,这个颜色比较少见,只有长角苗的衣服才有,是他们祖先在中原居住时土地的颜色。后来,我们去梭戛苗族生态博物馆,在陈列的长角苗服装中也见到了这种颜色。用色彩来表现民族的历史,这个做法非常奇妙,比文字记录生动许多。苗族的先人没有发达的文字,所以他们用色彩来记录历史,犹如绚丽无言的诗篇。
在这次采访中我还了解到,少数民族的居住位置与当初先民的地位有关。比如长角苗,人数很少,现在也只有五千人左右,他们散居在梭戛高山上的十二个寨子里。这里平均海拔两千米,土地贫瘠,水源匮乏,20世纪90年代以前基本与外界隔绝。可以想象,当初他们的先人逃到这里,与其他少数民族发生冲突,战败后只好往山上逃。战胜的民族则占据海拔较低、土地相对肥沃的地段,比如彝族。而最强势的布依族,占据了靠近水面的平地。当然,这种设想不免有简单化之嫌,但是在我们有限的考察里,还是得到了部分印证。例如,我们访问过的夜郎王宫,位于牂牁河畔,海拔低,又有水源,生活相对富足。我专门问了一下,这一带的居民多为布依族。还有,我们去黄果树瀑布时,找不到停车位,有一位当地人拉我们到他家饭店停车吃饭,他也是布依族,在这一带占多数。
六盘水地区少数民族众多,除了苗族、彝族、布依族,还有白族和水族等。许多接待我们的干部也是少数民族,比如小天是苗族,尚国是穿青人。许多企业精英也是少数民族,比如盘州娘娘山的陶正学、陶正凯兄弟是苗族,为我们祝酒的领导是彝族。虽然他们是少数民族,但是大家同样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我一点没有异样感。由此,我想到十万年前,当我们人类共同的祖先智人走出非洲的时候,他们或许没有太大的不同吧?只是在此后漫长的演化和发展中,因为地理、气候等诸多条件的影响,才有了今天比较显著的族群变化,有了白色、黄色、黑色、棕色和黄色人种之分。那一支通过南亚大陆来到中国的人群,正是从云贵高原一带北上到达黄河流域的。我来到祖先一万多年以前走过的地方,遥想历史长河的源头,感到过分强调人种差异的观念是浅薄的,人类更多的是共性。而黄色人种之间的共性就更多了,在这个前提下来思考中华民族这个概念,我们就可能得出更符合历史发展状况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