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中国传统建筑文化中的象征意蕴

在建筑文化中包含的精神因素可谓是建筑文化的核心，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这种撑起整个建筑文化的精神因素，有学者称其为“建筑意”，在审美者的角度看来，除了建筑所赋有的“诗意”和“画意”可以引起人们轻松愉快的感觉之外，还有一种被称为“建筑意”的意味也能让人们感到轻松愉快。中国文化的象征，是指通过一定的建筑表现形式，传达出一定的“建筑意”，即一定的抽象观念情绪。

一、象征意义的由来

包含建筑文化的“诗意”与“画意”又远远不限于“诗意”与“画意”，它是一种包括哲学沉思、科学物理、伦理规范与美学追求等精神因素在内的文化意蕴。人们通常认为，建筑文化包含了建筑构建技术和艺术手法两个方面，建筑文化是建筑构建技术的艺术化，又在一定的艺术基础上进行房屋的搭建。建筑文化所包含的方方面面，倘若仅仅从技术和艺术这两个方面去看是远远不够的。作为技术，建筑首先与艺术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却远远超出“诗”“画”的范围。科学技术与材料因素是建筑文化的基本成分，没有它们，所谓哲理、诗意、伦理与美都无所依附，虽具有一定的科学技术与材料因素，但不一定具有深邃的“建筑意”。“建筑意”的充分具备不仅仅取决于科学技术与艺术两大因素，建筑文化意蕴还来自哲学、科学、伦理学、美学、历史学、民族学等多种文化因素的综合。

一切民族的古老建筑文化，其精神意义往往在于象征，象征意义也是建筑文化的首要要素。人们总是需要表达一些抽象的情绪，那些或安详或欢快，或静谧或惆怅，或庄严肃穆或活泼生动的情绪，推及建筑便是由不同建筑营造出的不同氛围，而这些变化多端的氛围可以通过不同的建筑材料和美学结构来体现。这暗示以一定的“建筑意义”为目的的建筑文化的象征意义是不可避免的。

文化观念是头脑中的想法，建筑是具象物，许多与宗教信仰、神话等相关而又高度抽象的内容根本无法表现，这时人类会运用约定俗成和联想创造或指定一个中介物来表现，即象征手法。建筑象征是第二层意义的表达，所谓第二层意义表达就是象征。为什么人类文化中普遍存在象征，说到底是由人类具有的象征思维所决定。人的想象、幻想、联想和暗示等心理活动都是象征思维的表现形式，象征思维在表达时通常借助一个相似的中介，需要人们仔细斟酌，才能明白它所蕴含的深层含义。宗教是运用象征思维的典范，由于很多宗教内容的意思都比较隐晦，人们难以领悟，所以宗教常常运用象征将其所要传播的内容直观化、简单化，从而促进宗教的传播。

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中，几乎所有和象征意识相关联的文化都在中国建筑文化精神意义上有所体现。“象征”意识在中国古代就有所萌芽，在富有盛誉的“群经之首”的《周易》中，保存着有关中国建筑文化的起源意识与象征观念。《周易》的六十四卦，卦卦都具有象征意味，构成一切卦象的阳卦与阴卦是《周易》中最基本的两个象征性符号。据说先民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逐渐感受到天地、宇宙和自然的伟大与奇特，通过长期的观测，先民们领悟到天与地既是对立的，也是相互对应、和谐共生的，天地协调运行。中国的传统建筑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也是一种具有象征思维的独特的文化符号。

中国传统建筑的象征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以约定俗成为机制的比附性象征和表现性象征。比附性象征是指用具体的形象来表示某种观念或意义，而人们要通过想象与联想才能明白某种观念或意义，但是形象与意义之间的联系往往是社会约定俗成的，也就是说人们看到某个形象会习惯性地联想到某种意义。比附性象征在中国的传统建筑中应用得比较广泛。与比附性象征不同的是，表现性象征是通过形象的暗示、隐喻等激发人们的想象与情感体验，从而感受到某种形象所要传达的内涵与情感，其内在机制是某种特定形象与人们心灵的契合。中国传统建筑往往蕴含着特殊的氛围与独特的意味，如故宫的壮丽森严，天坛的宏伟壮观，墓陵的庄严肃穆，园林的深邃精巧，四合院的祥和宁静，人们从这些建筑中能生发出无尽的意绪，而这些建筑带给人们的感受都是通过表现性象征传达的。比附性象征和表现性象征既有显而易见的区别，又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在特定情况下还能相互转化。

二、古代建筑中蕴含的象征

（一）数字背后的意思

古人把奇数看作阳数，代表天、男人；偶数看作阴数，代表地、女人。《易·系辞》说：“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观念赋予数字如此重要的含义，故紫禁城建筑用数字严谨而有根据，象征遵守天道。与方位阴阳观念结合，前三殿位南，离位，属火，为正阳，是天子施政场所。三大殿包括大清门、天安门、端门、午门、太和门的建筑都用阳数。大清门正中三阙。天安门五阙，重楼九开间，深五开间。端门五阙，重楼九开间。午门五阙，上覆五凤楼，正中重楼九开间。太和门三门九开间。后宫中轴线上建筑规模不如前三殿大，但仍用阳数，甚至铺地用砖数为横竖各七块，交泰殿内玉玺数也凑成天数二十五枚。

东西两宫多为阴数开间，“甚至二内廷中的坎墙、台明、山墙、檐墙和宫墙下肩，以至踏跺的层数，多用偶数的布局方法”，如“钟粹宫前殿、前配殿坎墙砌砖六层，后寝坎墙砌砖四层；坤宁宫后檐坎墙十二层，台基砖二十层”，另外后宫御路台阶的阶条数也多为偶数。

此外，在著名明清建筑北京天坛上，数的象征显得更为丰富。易学家有关于“太极”的宇宙观念，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将“太极”说成是天体万物的“本根”。作为太极之象征，天坛之圜丘中央砌一圆形石板，称为“太极石”。此石四周围砌9块扇形石板，构成第一重，第二重砌18块，第三重砌27块，直到第九重为81块。于是，组成的递进的数的系列为：除一块处于坛之中央的“太极石”，凡“四十五个九块”，共405块石板组成，目的是在不断重复、强调“九”数的意义。中国古代有“九重天”的说法，依次为“日天”“月天”“金星天”“木星天”“水星天”“火星天”“土星天”“二十八宿天”以及“宗动天”。中国传统建筑中常常有“九”数的出现，“九”则象征着天地宇宙之“九重”。不过，这是比较浅显的象征意义。在祭天的时候，只有在祭坛中央的“太极石”上才能供奉天帝的神牌，象征着居于九天之上的天帝一统天下，人们不难发现，这里的象征表面上指的是天帝，实际上却是推崇封建王权，人间的帝王是天帝的代表，只有帝王在人间出现才能产生关于天帝的文化观念。因此，祭奉在“太极石”上的天帝神牌，实质是象征着人间帝王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

（二）形状背后的含义

形的表现是指通过一定的建筑形体造型模拟世间万物与社会生活中的一些事情物象以象征某种特定的文化内涵与观念。中国自古以来就存在的“天圆地方”的观念，人们普遍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这是中国人文化心灵中存在的典型的宇宙观，所以圆和方这两种形状在中国的建筑中普遍存在，特别是方形建筑是最基本的建筑形式。

秦始皇陵是象征意味比较浓厚的一座典型的帝王墓陵，《史记·秦始皇本纪》写道：“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从这段古文表述中可以看出，秦始皇陵就是一个栩栩如生的象征世界，死者仿佛就置身于生前的世界。

秦始皇陵修建在陕西临潼县的骊山北，呈四方形锥体，墓陵底边东西长345米，南北宽350米，墓陵高76米，外形与昆仑山有异曲同工之妙，象征着长生不死。

秦始皇陵与古埃及的金字塔和墨西哥的阿兹特克金字塔都存在相似之处，这就引起了人们的思考：这三个建筑相距甚远，甚至还跨越了海洋，按照那个时候的条件，三个大洲的人们没有交通往来，怎么会不约而同地都修建了四方锥体的金字塔建筑呢？中国的考古学家经过考究表明，中国古代早期的墓陵建筑中，四方形是比较常见的，比如殷墟墓坑、墓室的平面以及春秋秦人的宗庙遗址平面都是十字四方形的。据推测，墓陵中的四方形可能有两层含义，一种含义是沟通四方神灵，另一种含义是在《山海经》中，生命永恒的西王母所居的地方是昆仑山，昆仑山是四方形的，四方锥体的秦始皇陵象征着昆仑山，意在得到西王母的超度。古埃及金字塔和墨西哥阿兹特克金字塔的四方锥体形无疑也与通神有关。库库尔坎金字塔是美洲的一个祭坛，金字塔高30米，顶部有个高6米的四方形坛庙，金字塔底部的北面雕刻了一个蛇头，每年的9月22日下午3点钟，太阳照射在金字塔上，其阴影由台阶自上而下，与塔底的蛇头相连，人们认为这象征着蛇神来到了人间，会给人们带来丰厚的收获。宗教中也有关于四方形的象征意义的体现，如佛教认为须弥山位于四方咸海中，咸海中存在着四洲。苏州耦园最开始的主人是清代的一个巡抚，在家学的熏陶下，对易学十分精通，整个耦园建筑都采用易学的原理进行规划布局，其窗格纹样的十字符号体现出易学中的易变贯通的象征内涵。

考古学家在明孝陵和清东陵等墓陵中发现，笔直的神道中间会突然出现一个弯曲，而这个弯曲的符号象征着什么意义，要了解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天法地是其重要的内容，在对照天象图时，答案就能浮出水面了。这里有两个答案：一是弯曲的北斗星座被形象地看作天帝巡游天界的帝车，神道弯曲模仿北斗星座，象征死去的皇帝乘车巡游；二是弯曲的勾陈星座被形象地看作天帝皇座，神道弯曲模仿勾陈星座，象征死去的皇帝皇位永存。

（三）中国古代建筑中的谐音象征意义

无论是高门深院，还是陵寝神道，我们都不难发现经常有狮子形状的雕像立于两旁。固然狮子高大威猛，看上去威武大气，但是更深一层的原因是“狮子”的“狮”和“事情”的“事”音近，在府邸大门两旁设两尊高大威武的石狮，象征着“事事如意”，再比如把“狮”“瓶”作为窗花剪纸的图案贴在窗户上，取“事事平安”的寓意，倘若把“狮子”和“铜钱”两种图案相搭配，便有了“财事茂盛”的意味，“狮”佩彩带，取意“好事不断”,“狮”配以滚绣球，取意好事在后，倘若剪纸是“幼狮”图案，则是取意“子嗣兴旺”。除了“狮”外，中国古代传统建筑上还经常饰以“鱼”的图案，“鱼”和“丰裕有余”的“裕”同音，若在建筑上饰以“鱼”的图案，便象征来年生活充裕。

除此之外，还有“鹿”和“禄”同音，若建筑物上装饰以鹿的图案，便象征俸禄不断、财源滚滚；“蝠”和“福”同音，若建筑物上装饰以蝙蝠的图案，便象征福寿安康；“善”和“扇”同音，若建筑物上装饰以扇的图案，便表达出房屋主人祈福的愿望。中国建筑文化博大精深，为了让建筑具有吉祥富贵之意，古人在修建建筑时花费了很多心血，甚至可以说穷尽毕生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