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躲起来
丛林深处传来豺母悲惨的叫唤。他在黑暗处看到了倒在雪地上的金冠。豺群常有豺狗失去了性命，他不见得有多伤心。金冠的逝去，却让他悲怆不已。这是一只失而复得的豺崽，命运和他开了玩笑，给了惊喜，又给了掌击。
甜妮冲树上的赵天伊嗥叫。他分明能分辨出金冠并无恶意，却依旧开枪。
“甜妮，到树底下。豺狗过来我就射死他们。天亮了豺狗就会逃散。”赵天伊呼唤甜妮。
他的枪法出奇得好。
枪杀一头动物之后，再次开枪，内心平静多了。无数次开枪，他已经麻木。尤其对付黑暗之中偷袭的豺狗，他得心应手。
豺狗们只有悲伤，叫声不绝，却没了取胜的希望。他们的叫唤一声一声弱下去。最后沉寂了。
赵天伊侧耳倾听，自言自语：“难道他们走远了？”
甜妮用舌头舔舐金冠，希望奇迹能发生。可是，金冠的身体越来越僵硬。雪一直下，很快，金冠火红的皮毛就覆盖了一层雪。
甜妮拉扯金冠的尾巴，将他拖到树根边，与姚孝成放在一起。
人与兽，并无区别，他们都被雪覆盖。
“甜妮，我快冻僵了，树上的风特别大。”赵天伊啰嗦地从树下滑下来。他张开双臂，想将甜妮揽入怀里。
“我们互相取个暖！”赵天伊道。
甜妮后退。
他杀死了金冠，杀死了一头无辜的豺狗。
“甜妮，我要冻僵了。你如果再不过来，天一亮这里就会躺着三具尸体了。姚孝成，红豺和我。”
甜妮迟疑地走近赵天伊。他的枪管热乎，散发硝烟味。
赵天伊抱住了白毛猪。
白毛猪的身体很热，温暖着他冰凉的胸口。他把枪丢下了。
“我不该信姚孝成的话，不该随他一起出来狩猎。我们应该在市集里表演。你是多好的猪骑士，我们能挣很多钱。深山老林，只有野蛮与无知。我们都变成了野兽。我杀了多少动物啊！”
赵天伊做着忏悔。他在濒死的状态下只能在忏悔之中安慰着命运之神。他抱着甜妮在姚孝成的旁边昏睡。
风停了，雪依旧下。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微亮。
传来了几声呼喊。
“孝成—”
“天伊—”
人们的呼唤声此起彼伏。甜妮醒了，他睁开看到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太久没有看到人类，他警觉地竖起耳朵仔细听。呼唤声很远，似乎从对面的山里传来。他将赵天伊的身体挪开，小心地爬起来。
他听到脚步咯吱咯吱地响。
然后，就是喘息声。
脚步响一轻一重。轻的脚步细碎而急切，重的脚步从容不迫。
显然附近有一个人和一条狗。
甜妮心一沉。又是一个猎人来了。四下白茫茫，雪下了足有五、六寸厚。踩在雪上，留下很深的脚印。
冬天里，一切气息都淡了，只有寒冷以及寒冷中身体散逸出热气的动物。
远处的猎狗发觉到了异常的气味，发出汪汪地吠叫。
声响震动得树丫上的积雪散落下来。
从林间蹿出一条褐色的土司狗来，冲着甜妮吠叫。
正是来旺。
很久没见，他的腿完全好了，精神抖擞。
来旺没看出那头身裹骸骨的白毛猪是甜妮，直至他们四目相对。
“是你！”来旺压低嗓门。
他同时发现了还在昏睡的赵天伊，以及躺地雪地上已经僵硬的姚孝成。
他一点点靠近，不忍看面前的景象。他的鼻子已嗅出地上姚孝成毫无生机的尸体。他已经凉透了，像岩石一样。而一边背依树干的赵天伊也一动不动。
“他们怎么啦，都死了么？”来旺的声音颤抖，看一眼甜妮。
甜妮连忙摇头。
“不是我。”他猜了来旺内心所想，急忙争辩。他很快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看来，姚孝成是真的死了。”来旺嗅着姚孝成，又轻轻生舔一下赵天伊的手指。用爪子拉扯了一下赵天伊的包裹。
“他还活着，天啊，这包裹里还有一条断腿！”来旺跳了一下。
“你总算找到他们，否则赵天伊也活不成了。”甜妮说。
他凝视来旺，而来旺也凝视着他。彼此找寻着昔日彼此熟悉的身影。
“我快认不出你了。”来旺叹道。他想舔一下朋友，可看他骸骨缠身，只能作罢。他想起不远处的主人，向林子里嗥叫。
“主人来了？”甜妮期待地问。
“来了。一同进山打猎的人发现姚孝成和赵天伊失踪了，就跑回去向主人茂源报告。主人，还有女主人丫丫，他们连夜进山，一直寻找。”
“主人来了！”甜妮兴奋地打转。
来旺却审视甜妮，神色凝重。
“他们来了，看到你，一定会开枪射杀你。你看起来像货真价实的野兽。尤其你身裹骸骨，十分骇人。如果我没认出你来，一定会冲上来把你咬死。我还会怀疑是你袭击了姚孝成。”
甜妮愕然。
“你躲起来吧。千万别出现在大家面前。”
“赵天伊知道，我一直帮助了他。我一直背着姚孝成的尸体走到离家更近的地方。”甜妮急切辩解。
“我知道。”
“你没有那么大的颔力咬断人类的大腿骨。森林里能咬断腿骨的只会是黑熊与老虎。本地没有这两种动物。”
“真的有老虎。咬断他腿的正是老虎班达。”
“老虎？你一直说老虎，这里的老虎已经绝迹了。我随主人多年来进山巡猎，没有发现老虎的踪迹。”
“你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来旺注视自己的老朋友。“我能闻出你喷发的气息，你并不嗜血。”
“可是，正向这里赶来的人并不知道啊。他们发现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猎人，会怎么想？”
“他们会向被他们发现的每一头野兽放枪。不问理由。”
“我没杀任何人。”甜妮喃喃道。“而且，这个人得到如此下场也并不无辜。”
“别说了，他们来了。”
林间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更近了。
“你躲起来，等到赵天伊醒来。他醒过来会告诉大家实情，大家明白了事实真相，就对你没恶意了。”
来旺将甜妮驱赶到一块石头后面。随后在地上来回走动，以掩盖甜妮的脚印。
“你别出声。”来旺最后说。
他奔向那棵胡杨树下，威猛地吠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