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教育鼻祖孔子及先秦儒家教学艺术思想
孔子(前551~前479)是我国教育史上第一个将毕生精力贡献给教育事业的人,他的教育思想和他的事迹,其弟子各有记录,后来汇编成《论语》。该书是研究孔子教育思想和教学艺术的最重要的材料。
孔子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中,表现出高超的教学艺术,也是中国研究教学艺术的祖师爷,其教学艺术思想可概括为以下五个方面。
一是因材施教。孔子是世界教育史上最早承认和重视学生个性差异的教育家。他认为实施教育首先要“知人”,如“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1],然后“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2]。《论语》全二十篇,记述了孔子不少这方面的教学艺术,他对弟子问仁、问孝、问政、问君子、问成人等的回答常常出现同一问题两种甚至多种答案,显然是弟子的情形不同使然。所以,老师教学不仅仅是单纯教学那么简单,一定需要有对学生的长期了解。孔子本人并未提出“因材施教”概念,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在谈到孔子教学经验时说“孔子教人各因其材”,遂有“因材施教”之名言。
二是启发诱导。孔子明确指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3]朱熹注曰:“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启,谓开其意;发,谓达其辞。”也就是说,通过一定的方法诱导学生积极学习,启发学生主动进行思维活动,是老师教学务须遵循的原则和前提。《论语·八佾》记载,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孔子这里并没有直接说“巧笑倩兮”等诗句的意思,而是用了个比喻“绘事后素”来启发子夏;子夏则灵机一动,又想到“为人”,认为其根本就在人的品质,礼在其次,这得到了孔子的赞扬。以上正是启发教学艺术的极好案例。
三是知行合一。孔子还是世界上体验式教学的最早倡导者。他一生大部分时间在列国之间颠沛流离,一路上不失时机即时即景地对弟子进行现场教学,用自己的行动倡导知行合一教学艺术。《论语·雍也》记载,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由“知”到“乐”,“好”是必由之路。然而,“好”不仅仅属于内心的主观感受,其实这里更在强调“行”,蕴含着孔子“知行合一”的教学思想。孔子又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4]这正是在强调学以致用,学用结合。
四是倡导乐学。《论语·学而》记载:“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三句反问,义理上一气贯通。“学”也好,“有朋而乐”也好,皆以成就君子为其归宿。孔子主张为学之道乃以成德为内容,其目标是成就君子人格,由此自然就有快乐伴随;反过来,如我们能始终以一种自觉“乐学”的精神努力学习,成就君子也并非难事。孔子一再强调:“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在孔子看来,“乐学”既是学习的最高境界,也是提倡教师开展愉快教学的最好注脚。《论语》里时常记载孔子和弟子无拘无束的玩笑和问答,以及师徒相从游学野外的愉悦情绪,这不就是孔子正在实施的愉快教学吗?
五是褒善贬恶。孔子修《春秋》,以道德礼义为原则褒善贬恶,开启了中国褒善贬恶的优良传统。不仅如此,褒善贬恶的审美理想和方法,在孔子的教学中同样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运用。褒善方面,他按照自己的审美理想树立了颜回这个弟子榜样,也确实发挥了榜样的积极影响,就连鲁莽的子路都变得斯文了。贬恶方面,孔子的批评有时比较委婉。他责备弟子宰予时言:“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5]有时又毫不留情。有一天,弟子宰予大白天还在睡觉,孔子就说:“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6]也许是恨铁不成钢吧,但这种刺激人格的训斥未免有失师长风范。
在先秦诸子教学艺术思想中,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派占据主导地位,其在中国乃至世界均有深远影响。除孔子以外,另有孟子(约前372~前289)、荀子(约前313~前238)两位继承并发扬孔子教学艺术思想的重要骨干。
一方面,孟子教学艺术理论与实践,直接继承了孔子的教学主张。比如因材施教,孟子将其总结和发展为几种不同的教学方法,即“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材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7]他认为,对各方面比较优秀的学生,不必过多说教,只要稍加引导,他们就会像被雨水滋润的草木一样迅速成长;对有某些特长的学生,则可据其所长重点培育,使其成才;对那些智力一般的学生,只能用答疑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等等。再如启发诱导,这在《孟子》中也有具体生动的记载。另一方面,孟子还提出了一些具有独创性的教学艺术思想,可概括为“善言善道”。他说:“言近而指远者,善言也;守约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8]所谓“言近而指远”,即孔子的“能近取譬”,注意引用身边的事例来启发学生。所谓“守约而施博”,指教师讲授“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9],即要求教师做到精讲,给学生留下思考想象的余地。孟子认为,要做到“善言善道”,就得掌握教学艺术。他说:“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10]
荀子学识渊博,且三为祭酒,主持稷下学宫,颇受人景仰,其教学艺术可谓高超娴熟。荀子曾提出“师术有四”:“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耆艾而信,可以为师。诵说而不陵不犯,可以为师。知微而论,可以为师。”[11]以上“四术”,大体上类似于当下所言为人师表,以身作则;学识渊博,信仰崇高;逻辑严谨,循序渐进;析理探微,见微知著。荀子还认为,知识教学当力戒“不问而告”“问一而告二”“可与言而不言”“不观气色而言”[12]等不良做法。这些问题,正与启发诱导、因材施教、循序渐进的教学艺术相违背。
《学记》是中国也是世界上最早专门论述教学问题的著作,据郭沫若考证是战国晚期思孟学派的作品,后收入《礼记》中。《学记》总结分析了先秦教学上的成功经验与失败教训,同时还提出了一系列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该著不仅继承和发展了孔子所倡导的启发诱导等教学艺术,而且在世界教育史上首次提出长善救失、藏息相辅的教学艺术原则。
《学记》云:“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认为教师要善于发现学生的长处,还要引导学生纠正自己的过错。该著进而指出学生常有的四个方面的缺点,或贪多嚼不烂;或知识面太窄,片面专精;或避重就轻;或浅尝辄止,畏难而退。此等都源于学生学习的不良心理状态,即“心之莫同也”。作为教师,必须了解学生的学习心理,了解不同学生的心理差异,从而扬长避短,补偏救弊,促进学生的正常发展。
《学记》又云:“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离师辅而不反也。”“藏”,原为“臧”,通内脏的“脏”,“息”是指呼吸的气息,人自身内脏和大气相配合,才能呼吸自如。这里是在比喻“教”和“学”应合理安排、有机结合。在教学过程中,教师必须有意识地引导学生正确处理课堂“正业”与课余“居学”间的关系,使正课学习,即“藏”有主攻方向,学有所成,业余自修,即“退息”活泼多样,“居学”有获,使整个教学活动成为张弛有节、严肃活泼的过程。两千多年前,《学记》作者精辟地阐述了正课教学与课外自修、接受知识与消化知识、学习与休息等之间的辩证关系,确实难能可贵。此即藏息相辅的教学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