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无政府”小镇
去科潘的路线是向南翻越一道山脊到达奇基穆拉,再向东翻过一个山口进入洪都拉斯。
上山的时候地貌从莫塔瓜谷的枝繁叶茂变成布满梨树和仙人掌的干枯山岭;下山走向奇基穆拉的途中,地貌又转为浓密植被。在点缀着玫瑰色合欢树的青山间,他们望见一座白色教堂的轮廓。这栋白色建筑最初是西班牙人在奇基穆拉修的教堂,现已废弃,屋顶也在地震中倒塌。随后几天里,他们将看到许多这样的荒废建筑,它们是燥动的大地和战争的牺牲品。
教堂废墟在镇子边缘。多年前,它们在一场地震中倒下,周围散落着巨大的石块和灰浆,有的有一人高。教堂旧址的一部分现在是座墓地。斯蒂芬斯有善于发现不协调的敏锐眼光,他注意到,镇上富裕居民的坟墓位于教堂中殿,历任神父的尸骨则存放在教堂地下室,裂了缝的厚重墙壁将其围住。
教堂外面是普通人的坟墓,腐烂的尸体部分露在仓促挖出的浅坑外,周围地面和树枝上垂下的野花恣意生长。鹦鹉的叫声在空中飘荡,“无意义的啁啾”很不恭敬地打破了这片圣地的宁静。
两人在奇基穆拉中心广场一带闲步的时候,遇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她请他们到她位于街角的屋子过夜。考虑到时间地点,对于两个显眼的外国人来说,这是一份不同寻常的盛情。而对女人的魅力从来没有免疫力的斯蒂芬斯发现女主人尤其动人。在这个粗野的地方,她看上去像个正派的女士,穿着连衣裙、鞋子、长袜,细心地描了眉。斯蒂芬斯暗自希望这位女子还未结婚,没想到一开始以为是女主人父亲的男士其实是她的丈夫。
一群妇女在广场中央的喷泉边提水,阳光透过遮盖广场的棕榈树和蓝花楹树洒在她们身上。宁静的午后让人难以想象暴力冲突正在撕裂这个国家。这时,几百名士兵开始集合,排成一个晚间阅兵的巨大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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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基穆拉的教堂(卡瑟伍德作)
战争,令他们耳朵都听起了老茧的战争,第一次切切实实地存在于眼前。斯蒂芬斯觉得那些士兵样貌凶恶,像一帮匪徒,但是看到犯人透过监狱的铁窗向外张望,他又感到一丝宽慰,“这个场景让我觉得,在这里犯罪同样可以受到惩罚。”
奇基穆拉镇位置偏北,远离危地马拉城和现联邦首都圣萨尔瓦多之间拉锯战的直接战线,但镇子周边地区依然在内战中遭到摧残。该地区忠于联邦当局,和叛军的派别之间壁垒分明。有时无法律、无政府的情况比激战更糟糕。
与此同时,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笼罩着这片土地。该地区的叛军由一个24岁的名叫拉斐尔·卡雷拉(Rafael Carrera)的前牧猪人领导,他曾带领印第安游击队数次攻占危地马拉城,现在完全控制着这座都城。同年早些时候,他夺取了奇基穆拉地区的控制权,任命一位名叫弗朗西斯科·卡斯卡拉(Francisco Cáscara)的职业雇佣军平靖该地区。卡斯卡拉曾是萨丁将军,他的指挥技术是在拿破仑领导的法国陆军那里学到的。
斯蒂芬斯和卡瑟伍德看着这群稀稀拉拉的士兵在广场上排成队,时年62岁的卡斯卡拉在一个副官的陪同下骑马走在队列前面。斯蒂芬斯注意到卡斯卡拉脸色苍白,似乎病得很重。检阅过后,他们跟着这位老将军回到他的办公室,斯蒂芬斯随即递上国书。
卡斯卡拉当即起了疑心,对这两人走的路线也不满意。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在内战期间穿过乡间,直奔科潘那样的小村庄?卡斯卡拉担心他们的真实目的是去圣萨尔瓦多会见联邦当局,但他还是承认了斯蒂芬斯的公使身份,而且科潘不在他管辖之内。卡斯卡拉签署了护照,允许他们在该省安全通行,同时提醒他们将要面临的风险。他的签证不是安全保证,他警告道。
第二天上午,斯蒂芬斯和卡瑟伍德出发。刚走出奇基穆拉不远,他们就路过一座一年前被联邦士兵摧毁的村庄。村里的教堂没了屋顶,已经荒废。离开大路,他们转向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翻过一座山,其中一些路是在雾林和雨中走过的。然后他们下到一条像蛇一样弯曲绵延十多英里的河谷。
走了一会,他们来到河边一个叫圣胡安埃尔米塔的村子。赶骡人说今天已经赶了很多路。但时间才两点,而且一队蛮横粗暴的士兵占了镇上仅有的泥棚,这一点足以说服斯蒂芬斯决定继续前进,赶骡人只好骂骂咧咧地服从。他们穿过沿谷底生长的三角叶杨树林,走在一条与石质河床平行的路上。
乡间地形崎岖,植被茂盛。陡峭的山脉林立两边,一些山呈锥形,山顶直插云霄。沿河谷继续上行,海拔逐渐升高,他们可以看到上面山坡的松林。这里的土壤是浓重的铁锈色。雨断断续续地下着,他们浑身湿透,这让他们想起了米科山。
小屋散落在远处山边,数量多到可以称得上是个小村庄,每个小村庄都有一座刷得雪白的教堂或礼拜堂,点缀在深绿色的山坡上。最后,他们到达卡莫坦村镇。一路走过去,他们看到了当天遇见的第七座教堂。“在一个破败不堪的地区、在人们从未尝试改进的山路边碰到它们,它们的宏伟和奢华令人惊讶。”斯蒂芬斯写道。
卡莫坦教堂前的小广场只是块长满杂草的泥地,一个人也没有。事实上,整个小镇上似乎都没有人烟。斯蒂芬斯和卡瑟伍德骑到教堂对面的“市政厅”,撬开门,开始从骡背上卸下货物。被派出去找食物的奥古斯丁只带回一只鸡蛋,不过他在找蛋的过程中好像唤醒了整个镇子。
一群村镇官员,包括拿着代表镇长职务的银头手杖的镇长都赶过来一探究竟。斯蒂芬斯给他们看了护照和签证,说明了此行目的。官员们听后离开了,走前解释说,镇上没有多余的食物给他们。
考察队很快就安顿妥当,那只鸡蛋和他们带的面包、巧克力,还有镇长送来的一罐水就是晚饭。市政厅相当宽敞,长40英尺,宽20英尺,墙上还有给旅行者挂吊床的钉。晚饭没吃饱,加上白天的劳累奔波,他们立即挂起吊床准备睡觉。
卡瑟伍德爬上吊床,斯蒂芬斯衣服脱到一半,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冲进来二十几个人。按斯蒂芬斯的描述,他们中有镇长、助手及“士兵、印第安人、西班牙人与印第安人的混血儿,他们衣衫褴褛,样貌凶恶,带着官杖、剑、棍、火枪和砍刀,举着熊熊燃烧的松枝”。
众人一时被吓傻了。一切太突然,斯蒂芬斯和卡瑟伍德根本没机会拿起手枪,而且这样的举动无异于自杀。
这时一个年轻军官走上前。后来他们得知,他是卡斯卡拉某部上尉。他戴着一顶滑皮帽,佩把大刀,一脸假笑。上尉瞪着斯蒂芬斯和卡瑟伍德,醉醺醺的镇长要求再次查看他们的文件。拿到护照后,镇长转手交给上尉。他仔细检查一番后,断然声称护照无效。
斯蒂芬斯穿好衣服,在奥古斯丁的帮助下,解释了他们此行的目的,还特别指出伊萨瓦尔的佩诺尔长官和弗朗西斯科·卡斯卡拉将军的签证批注。上尉对此不感兴趣,不屑一顾。他说以前见过一本护照,比斯蒂芬斯这本小得多。
更重要的是,护照应该盖危地马拉政府的章,而不是奇基穆拉省的章。上尉说,他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但他们必须待在卡莫坦直到他们把信送到奇基穆拉,收到将军直接发来的命令。
斯蒂芬斯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他曾在污泥和雨水中艰难跋涉,忍受了骡背上的辛苦旅行才弄到护照上的签证批注。后来出于私人目的,他绕开到危地马拉城执行外交任务的最近路线,其实内心一直对此心怀愧疚。
现在,他要被一个纪律严明的傻军官耽搁,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斯蒂芬斯拿阻碍美国政府代表的后果威胁,并未奏效。斯蒂芬斯又表示他会立即回到奇基穆拉,但上尉和镇长都说他哪里也不能去。
上尉命令斯蒂芬斯把护照交给他。斯蒂芬斯拒绝了,他宣称,这是政府签发的护照,是美国财产。这时,平常沉默寡言的卡瑟伍德发表了一通关于“国际法”和大使法律权利的长篇大论,还说上尉处在将“北方国”(美国)政府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的巨大危险中。上尉依然不为所动,斯蒂芬斯再次提出回到奇基穆拉,必要时由军人押送。不论他们如何谈判,上尉坚称他们哪里也不准去,既不能向前,也不能后退,而且必须交出护照。
听到这话,斯蒂芬斯将护照放到背心里,严严实实地扣上胸前的纽扣。上尉嘲笑说,他们可以强行夺走它。根据斯蒂芬斯的描述,在对抗不断升级的过程中,两个“恶狠狠的家伙”坐在附近一张长凳上,警惕地端枪对着他的胸口,枪口离他只有三英尺。其余的人则把手放在砍刀或剑上。
燃烧的松枝将摇曳的人影投到墙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房间黑暗的角落传出,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沉寂,是奥古斯丁。他拿出手枪,用法语请斯蒂芬斯下令开火,他说自己只要一枪就能赶走他们。
后来斯蒂芬斯回想起那一刻的天真:“如果我们在那个国家多待一些时日,我们应该会更惊慌。当时我们还不知道那个民族的嗜血特征,外加整个过程太无礼、太令人难以忍受,所以在我们心中激起的愤慨超过了恐惧。”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滑皮帽,穿着宽松的短外套的人从后面走上前。他要求看看护照,斯蒂芬斯据此判断他的职位要高于这帮人,于是小心地从背心里掏出护照,紧紧夹在指间,举到明晃晃的火炬下。
按卡瑟伍德的要求,那个人大声读出护照内容。当护照上的官方口吻语言文字传进屋里人的耳朵里时,人群中发出一阵嗡嗡低语声,先前的紧张似乎被赶到屋外。
斯蒂芬斯后来想到,很有可能那个上尉和镇长都不识字。他们不再要求收回护照,只是命令斯蒂芬斯一行不得离开。
斯蒂芬斯坚持要求派信使给卡斯卡拉送信。在斯蒂芬斯说明这趟旅行的代价后,上尉和镇长才同意。卡瑟伍德和斯蒂芬斯立即用意大利语起草了一封简短的书信,信中描述了他们被关押的情况。
据斯蒂芬斯回忆,“卡瑟伍德先生作为秘书直接签了那封信。因为我们没带官印,所以背着所有人,用一枚新的美元硬币盖上封印后交给镇长。封印上的鹰展开双翅,星星在火炬下闪着光。所有人都围过来查看,然后离开,把我们锁在市政厅。12个人拿着剑、火枪和砍刀守在门口。走的时候,那个军官对镇长说,如果我们在夜里跑了,他要用脑袋负责。”
那帮人终于走了,他们该怎么做?他们向外看去,看守坐在门前,围着一堆火抽雪茄,武器就在手边。可以确定的是,一切逃跑的企图都是致命的。前景不容乐观,他们牢牢拴上门。为了平复情绪,他们打开在伯利兹时麦克唐纳上校送的那瓶葡萄酒,为上校的慷慨干杯。最后,他们筋疲力尽地倒在吊床上。
半夜,门再次被撬开,之前那群人又涌进来。然而这一次,年轻的上尉不在其中。整个事件来得快,去得也快。镇长把斯蒂芬斯那封盖着美元银币的信原样交还,没有一句解释。镇长告诉他们,如果愿意,他们可以走了。后来回想这段插曲,斯蒂芬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猜想是激烈的自卫起了作用,也可能是那个印章,那个美元银币上的鹰。
镇长和手下走后,斯蒂芬斯和卡瑟伍德进退两难。如果继续深入内陆,他们很可能遇到类似甚至更糟糕的局面。他们再次倒在吊床上,不料又被镇长和手下惊醒。他们说这次来是为了表示歉意。镇长解释说昨晚的纷争完全是因为那位上尉,现在上尉一行人已经离开镇子。
斯蒂芬斯和卡瑟伍德又振作起精神,决定继续前进。早晨,吃过巧克力后,他们套上骡子。他们这次探索的中心地区科潘就在不到十英里外的地方,兴许他们还能发现某些古老或消失事物的证据。
他们备好骡子,离开卡莫坦时,这座小镇看上去和他们来时一样人烟稀少,似乎一切没有改变,连一粒灰尘都没挪过地方。两人比以往更小心翼翼,他们绑上武器,深吸了一口气。随着他们走出镇子,空荡荡的卡莫坦又恢复了让人窒息的平静,只有早起鸟儿的啁鸣偶尔打破寂静。
11月14日下午,皇家炮兵约翰·赫伯特·卡迪中尉一行人推船离岸,驶入老河。行进到一段岸边布满大蕉和无花果树的舒缓河面,卡迪点起一支“地道的哈瓦那”雪茄,他漫不经心地抽着雪茄,命令各船驶向上游。船工们奋力划桨,以每小时不到四英里的速度逆着强劲的水流前进。
这支英国考察队已离开伯利兹城24小时。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调查在帕伦克发现的大型遗址,通过出版他们的发现和详细配图报告来打败斯蒂芬斯和卡瑟伍德。麦克唐纳上校为卡迪中尉和考察队在政府官邸举行了欢送宴会,宴会上的小差池差点让考察队推迟出发:西班牙语翻译诺德(Nod)先生不见了。直到午宴结束,两个警察才发现烂醉如泥的诺德,把他塞进领头的独木舟。
除卡迪和共同领导考察队的约翰·沃克外,这支队伍还包括西印度群岛第二团的15名士兵、翻译,一个充任卡迪私人助手的炮兵和9名专门雇来的船工,一共28个人。这些人分乘两条平底独木舟,其中一条装行李,沃克和卡迪坐另一条。领头独木舟长40英尺,宽5英尺,由一棵红木树掏挖而成,是这条河上最大的平底独木舟之一,舟后部有一块帆布篷顶为卡迪和沃克遮挡火热的太阳。
就在他们出发前,麦克唐纳写信给伦敦的殖民部大臣约翰·罗素(John Russell)伯爵:“过去一段时间,我一直想向国务大臣提出这个问题,即关于帕伦克的遗迹是真的像报告那样巨大且不同寻常,还是只是被夸大其辞,那个地方实则根本不值得现代旅行者去关注。我建议,为了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应对帕伦克做一次考察。”罗素要在几个月后才能收到信件,而收到回信又要几个月。
对于促成这次匆忙考察的原因,该殖民地的周报《伯利兹广告报》(Belize Advertiser)更为坦率。“我们高兴地看到,卡瑟伍德先生的计划引来我们殖民地的嫉妒,并引发了同一地点、怀着同样目标但行经不同路线的一次考察。”文章还提及了考察中的危险。“我们担心,先前从这里出发的两位先生选择了老河方向,再踏上经佩滕的陆路,他们选择了一个不合宜的时期,将遇到巨大阻碍。”作者还在文末加了典型的英国式鼓励:“他们有着坚决的心……克服万难,同时增长个人阅历。”
斯蒂芬斯和卡瑟伍德在卡莫坦为麦克唐纳干杯的那晚,沃克和卡迪在老河某处弯道边的一幢政府小屋里舒适地度过了考察的第一夜。小屋附近的空地上种着果树,这将是他们最后几个舒适的夜晚之一。卡迪一行人的下一个宿营地设在贝克斯河岸,他们将吊床挂在帆布和网搭的篷子下。
卡迪在部队接受的是工程兵和炮兵训练,不仅富有艺术才华,在语言方面也很有天赋。“蚊子令人难以忍受,要不是有篷子,我们就要大失血了。”卡迪在11月14日的日记中写道,“它们连续不断的嗡嗡声吵得我几乎一夜没睡。莎士比亚说‘让嗡嗡作响的蚊虫催你入眠’,他肯定没受过这些夜间音乐家的滋扰。”
次日,他们又不幸遭遇了更狠毒的吸血“瓶腰”苍蝇和“医生”苍蝇,两条平底独木舟拼命划向上游的时候,致命的毒蛇和原木粗的鳄鱼在泥泞的河岸虎视眈眈,这是对船工的艰巨考验,他们全力操控庞大笨重的独木舟对抗洪峰期的强劲水流。
有一次,他们接近地图上标注的一个瀑布,但一直没有找到它,后来才发现是因为河水涨得太高,两条独木舟不知不觉通过了瀑布的位置。在河道浅水拐弯处,船工收起桨,改用篙。“舵手的工作难度很大。”卡迪写道,“因为平底独木舟太长,如果他不把船头对准水流,水流起作用,将船冲横过来,那会浪费许多时间和力气,船还有被冲翻的危险——这种情况一点也不罕见。”
河道虽然凶险,威力强大,但河上景色如画,越往上行,越是美不胜收。金色和绯红色胸脯的犀鸟咂吧着嘴,发出类似“打响板的声音”,卡迪写道。在炽热的阳光下,橙色和黑色的金黄鹂似乎着了火翠绿色的美洲鬣蜥在岸边的红木碎片上摇摇摆摆地走着。河岸边耸立着卡迪从未见过的粗壮而狂野的大树。有时候,遒劲的树根会伸到河面上,十分危险。树枝上挂着松萝、兰花和藤蔓,像船上索具里的编织绳一样密密麻麻,盘根错节。
11月16日上午,他们从一条旧的平底独木舟下驶过,这条船悬在他们头顶上方20英尺的藤蔓中。雨季,这条河可以暴涨暴落,一天之内涨落可达40英尺。这条独木舟显然是被急流冲下来,最后底朝天卡在一团乱麻的藤蔓中。
他们找不到一丝有关船上人员下落的迹象,这对两条独木舟上的人来说是个不祥之兆。他们知道,连续几周的降雨,而且后面雨天更多,没有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选择在这个季节沿河旅行。每年的这个时候,能否在老河上安全航行全靠运气。
麦克唐纳命令他们抢在卡瑟伍德和斯蒂芬斯之前赶到帕伦克。即使在理想的天气条件下,他们的路线也充满艰辛。从海上过去会容易很多,但帕伦克是鲜有人知的神秘之地,人们尚不清楚它距离海岸到底有多远。而荒凉的佩滕是尤卡坦半岛凶险的腹地。他们的路线是直接向西穿越佩滕,大部分与科尔特斯300年前的考察路线重合,只是方向相反。三个世纪后,情况依然没有改观,丛林地形同样艰难残酷,险象环生。
卡迪有服从命令的天性。1801年,他出生在加拿大魁北克,父亲是英国炮兵上尉,希望他继承衣钵。他在加拿大长大,1812年开始的美英战争让他明白武装冲突的残暴。
三年后,14岁的卡迪被送到英国,进入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学习。与沃克共赴帕伦克的卡迪已是一名陆军老兵,从候补军官到军官,他已经在皇家炮兵服役近25年,然而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刚强战士的迹象。
一幅保存下来的罕见肖像显示他有一张柔和圆润的娃娃脸,长着一双雌鹿般的大眼睛。卡迪从未参加过战斗,有一阵他是某个将军的秘书;职业生涯的某个时期,他又成为一名优秀的水彩画家。
在河上,卡迪展示了一名英国军官的全部特权。他随身带了一名私人助理,喝的是马德拉白葡萄酒。在河岸边停靠期间,他用双筒猎枪打猎消遣,一饱口福。除沃克外,他把身边所有人都看成下等人。和斯蒂芬斯一样,他对细节十分敏锐。
卡迪一行人继续上驶,通过劳作溪,在河狸坝停船过夜。卡迪又猛吸起哈瓦那雪茄。“为了驱走苍蝇,我们几乎一整天都在抽烟。”他写道,“但它们似乎对烟雾不敏感,只有那些胆大妄为来攻击我们脸的,才会时不时被烟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