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胡医生

胡晓艺高考那年本来是奔着跟医学完全不相干的专业去的。胡晓艺父亲胡世德是渝州市里有名的中医，父亲一心想要儿子，母亲一心想要女儿，结果胡晓艺出生以后，母亲失望了，在户口本上仍然保留了自己准备已久的女孩名字。父亲从小培养胡晓艺诗词曲赋，让胡晓艺自幼充满文艺气息，他小学就是班里的文艺骨干，画画、写字都是佼佼者。后来胡晓艺爱上了文学，立志当一名作家或导演，高考那年，胡晓艺本来想报考北影或者中戏，孰料胡世德某天突然想通，觉得自己盖世医术不能后继无人，逼着胡晓艺报考中医专业。为此父子俩还差点闹僵。胡世德当时狠狠地说：就算你考个医学专科，也不许给老子去北京学导演！

在胡世德和妈妈的软硬兼施下，胡晓艺最终长叹一声，流着泪改了志愿。但是他不肯完全屈服于父亲的强权，也没有学中医内科，私自改成了整形外科。胡世德知道以后，愤怒之余，心想好歹也进了医学的门，也就作罢。

胡晓艺在医学院苦苦熬了几年，走出校门后就被家里走关系安排进了渝州最大的整形机构——美亚整形，跟着机构的第一把刀田院长修行。胡晓艺一直跟田院长搭台，工作踏踏实实，但也没有什么上进之心。胡晓艺第一次在田院长的指导下给顾客做双眼皮，看着那女顾客肥胖满是皱纹的脸，心想就你长成这样，做了眼睛，无非是从一只鬼变成另外的一只鬼。然后又想到了自己看过的一部恐怖片，一下走了神，在做全线切口时候手一滑差点给顾客上眼皮毁掉，田院长吓得差点叫出声来，顾客却在手术床上不断叮嘱田院长千万不要切得太宽，要自然，特别自然，田院长赶紧接过手，狠狠瞪了胡晓艺一眼。

晚上，田院长跟胡晓艺吃饭，把胡晓艺严肃批评了一番，教育完胡晓艺后顺便说起自己的奋斗历史，从最累的全身抽脂到脂肪填充，再到攻克无痕双眼皮综合项目，最后到肋软骨隆鼻和全肋鼻修复，说自己曾经像工人一样做吸脂手术，每天差点把手给累断，但就是靠着自己的踏实和刻苦上进，得到了老院长的认可，不遗余力地把技术全教给自己。等老院长拿刀手抖无奈退休的时候，自己又自费去首尔和达拉斯学习更牛的精细分层隆鼻技术，最后终于成为渝州市最大整形机构的第一把刀。田院长长篇大论说了四十来分钟，杯子里的酒没喝几口，唾沫费了不少，想以此打动胡晓艺，让其沉下心来好好做，成为优秀的整形医生。胡晓艺听着田院长语重心长的话语，看着田院长满目期待的面孔，心里对整形漫长道路彻底没了底气，幽幽地说了一句：田院长，我就先好好给你搭台吧，操刀等以后再说，我还是没这方面天赋，需要多磨炼。

虽然胡晓艺自暴自弃放弃了整形医生的远大前程，但是天生喜爱文艺的性格让他对医院的广告包装产生了极大兴趣，没手术的时候他就跑到运营策划部门跟企划总监老奚学习品牌文案策划，竟然半年时间写出的文字远远超越了公司里的专职文案。一次手术完成后，田院长看见老奚等在办公室门口，以为老奚来找自己，客气地问：奚总监，来找我啥事？

老奚笑着说：我找胡晓艺，昨天的文案还要他再改改，下周就出街了，那几个专职文案都写不出这种感觉。

田院长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胡晓艺清洗完器具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急忙跟老奚使了眼色，老奚知趣地说：忙完来找我，有点事。

老奚走后，田院长盯着胡晓艺，苦笑一声：你呀，唉！正道走不好，歪道跑飞快！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胡晓艺像小媳妇做错事一样害羞地笑笑，换了衣服，帮田院长填好病例基本信息后溜走了。

从那以后，田院长彻底放弃了对胡晓艺的栽培，想起跟自己搭台的这两年对胡晓艺的期许和鼓励，那些话都成了废话，一提起胡晓艺，田院长说得最多的话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这小子缺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