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守广武汉王分羹 困垓下霸王别姬

转眼之间过去了三年，刘邦的父亲和妻子一直押在楚营。

项羽为什么不杀刘邦的父亲和妻子呢？这个莽夫听信了吃里爬外的项伯的话：把这两个人作为人质，可以以此来要挟刘邦。他还以为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呢。

这三年中，项羽东征西战，不光是刘邦跟他作对，那些个诸侯也不好对付，一个个都看风使舵，楚胜归楚，汉胜降汉，反复无常。项羽知道，要想让这些诸侯彻底降服，必须得先拿下刘邦。可眼下，刘邦有萧何给他筹备粮草、招兵买马，有陈平、张良给他出谋划策，有韩信给他领兵打仗，势力一天天扩大，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消灭，最好的办法就是能让刘邦归顺。他觉得有刘邦的老爹和妻子在手里作为要挟的砝码，不怕刘邦不同意。

这个时候，楚军和汉军正在广武对峙。广武是座山，中间有条河，把山分为两半，汉营在河西，楚营在河东。河西的汉军只守不战，河东的楚军屡攻不下。汉军后方的粮草供应很充分，坚守多长时间都没问题；楚军的粮道经常被截断，就无法长时间在这里停留。项羽很着急，他屡屡跟刘邦约战，可是刘邦就是坚守不出。项羽气得就把刘太公押到河边，支上大锅，点着火，让人给刘邦传话：他要再不出战，就把刘太公放到锅里煮了，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汤。

刘邦听了这个消息，又着急又害怕。此时，汉军的主力都被韩信带着，在齐地和齐王田广作战，一时半时调不回来。刘邦身边的兵力没法和楚军面对面的较量，只能坚守着等候韩信。要是这时候老爹被人煮了，他的脸面还往哪放？这时，张良对他说：“你不用担心，项伯已经和你联姻，他在项羽身边，决不能让你的老父被害。项羽使用这一招，无非就是吓唬你，只要你态度坚决、言辞强硬，他就无计可施！”

刘邦忐忑不安地说：“好吧，就听你的！”

刘邦和众人来到河边，只见对岸摆着一张杀猪的案子，刘太公被赤条条地绑在上面。项羽执戟立在岸边，高声喝道：“刘季你听着，今天你要不敢出来和我决一死战，我就把你爹扔进锅里煮了，让士兵把他的肉吃了，看你怎么做人！”

刘邦硬着头皮仗着胆子说：“我和你在义帝面前已结为兄弟，我的老子就是你的老子，你要是把你的老子煮成肉羹，就请分给我一杯尝尝味儿！”

项羽气得暴跳如雷，骂道：“你真不是人养的！来人，把那个老东西扔进锅里，给我煮了，让他尝尝什么滋味！”

项羽的士兵抬起刘太公就要往锅里放，项伯赶忙过来拦住，对项羽说：“大王不能这样做，你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不但没有什么好处，还会招天下人笑话。留着他，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

项羽听了项伯的话，就冲刘邦喊道：“刘季，算你有种，今天我先不煮你的老爹，等我拿了你的时候，放到锅里一块煮了！”

说到这里，不能不说说项伯。说起他来，真是令人感慨。项伯是项羽的叔叔，又是楚国的左尹，也就是楚军的副统帅，深得项羽重视。然而，就在刘邦攻破咸阳、驻军霸上，做着成为关中王的美梦，项羽准备一举把刘邦灭了的关键时刻，他却因为过去犯过法，在逃亡中被张良收留过，担心项羽要进攻刘邦，张良在刘邦身边会很危险，就连夜骑马跑到汉营，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透漏给张良，让张良快逃。而张良也因感念刘邦的赏识，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邦。刘邦情急之下，用联姻的手腕笼络住他，让他回去跟项羽说，刘邦明天亲自前来谢罪，情愿归顺霸王。第二天，鸿门宴上，项羽的谋士要暗杀刘邦，指使武士项庄舞剑，准备伺机刺杀刘邦。这个时候，项伯又跳出来，要和项庄对舞，借以保护刘邦。这才使刘邦得以脱身，酿下了后来项羽覆灭的恶果。项伯为什么会不顾亲情、不顾国家，心甘情愿地帮助项羽的死对头刘邦？可以说，刘邦跟他既不沾亲又不带故，跟他没有任何瓜葛。虽然当初刘邦许诺要和他联姻，可是刘邦只有一个女儿，后来，为了拉拢常山王张耳，又一女二嫁，把女儿许给了张耳的儿子张敖。到最后，也没见刘邦的女儿嫁给项家，倒是项羽死后，项伯还改成了刘姓，真是不可思议！

从项伯的身上，不难看出一个内奸的可怕，说明了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确实是一句警世恒言。

刘邦在广武固守了一个多月，还不见韩信带兵前来。他不得不许给英布一个淮南王的封号，让他到九江去截断楚军的归路；又令魏相彭越侵袭梁地，截断楚军的粮道，逼迫项羽撤军。可是，他又担心项羽一旦撤军，会把他的老父和妻子杀了，就让张良和陈平想个办法。张良和陈平商量了一番，认为这个时候楚军缺粮，难以在此久留，必将撤回。如果这个时候提出议和，项羽一定会同意。于是，刘邦便派使者去楚营面见项羽，说如果放了他的老父和妻子，便永不东侵。此时，项羽正担心撤军途中受到汉军前后夹攻，听了刘邦信誓旦旦的保证，想到刘邦的老父和妻子带回去也没什么用，就当即答应：楚汉以荥阳以东20里处鸿沟为界，沟西归汉，沟东归楚，两方永不再犯。

项羽放了刘邦的老父和妻子，放心地拔营东去彭城。刘邦也想即刻西回咸阳。张良和陈平阻拦道：“咱们和项羽议和，不过是个缓兵之计，目的是要回太公和夫人，等候援兵到来。现在太公和夫人已经回来，正是消灭项羽、统一天下的大好时机！”

刘邦说：“好是好，可是，刚定完协议，我就这么做。一是会叫诸侯说我不守信誉，二是眼下咱们的兵力不够，叫韩信和彭越来，又迟迟不见动静，你们说怎么办？”

陈平说：“大王，你说信誉重要，还是江山重要？现在天下分成了两半，到底谁是君，谁是臣？那些诸侯应该归向谁？要是让项羽回去休养生息，等到兵强马壮打了回来，咱们这半壁江山还能保得住吗？”

张良说：“大王不必忧虑韩信和彭越，臣料定他们不来，是韩信虽然封了齐王，却没有封地；那彭越虽说做了魏相，可是，魏王豹已死，他也想封王。他们立了那么大的战功，得不到实惠，心里能没想法吗？依我看，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你把齐地临淄一带的城邑全都赏给韩信，把彭越封为梁王，大梁的土地归他，这二人管保召之即来！”

刘邦在心里恨恨地骂道：“竟敢要挟我，看我的笑话？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他虽然很不情愿，但是，眼下别无他法，只好按照张良的话，给了韩信封地，给了彭越梁王封号。

真如张良所见，韩信和彭越得了封赏，很快领兵前来，一时聚集了四十万兵马，声势浩大地向东进发。

项羽听说刘邦背信弃义，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回军迎击。此时，他的身边共有10万人马：一万骑兵，九万步兵。他急于打败汉兵，抓住刘邦，便亲自领着一万骑兵先行，让其余步兵随后跟从。

项羽的轻率注定了他的失败命运。韩信用十面埋伏的策略，引诱楚军陷入重围。项羽的后续部队被截断，他的一万骑兵怎抵挡得了40万的汉军？项羽再勇，也是好虎敌不住一群狼。战到天黑，后续人马只有他的8000子弟兵杀过来，聚在他的身边。

项羽无奈，率领他的子弟兵杀出重围，回到垓下。

汉军把垓下围得水泄不通。

连续几天，项羽几次想要冲出重围，都被挡回。眼见外无救兵，内无粮草，将士不免心慌。项羽也无计可施，只能和虞姬在帐中借酒浇愁。

这一天夜晚，云遮月隐，秋风飒飒。忽然间一阵悲凄的歌声随风四处响起：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

天高水涸兮寒雁悲伤。

最苦戍边兮日夜彷徨，

披甲持戟兮孤立沙岗。

离家十年兮父母生别，

妻子何堪兮独宿空床？

白发倚门兮望穿秋水，

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

……

这是张良编的一首《楚歌》，他叫士兵天天夜里都到楚营附近反复传唱。楚军将士听到家乡的歌声，想到身陷绝地、骨埋沙场，无不涌起思乡情，纷纷开起了小差，就连跟随项羽多年的大将季布和钟离昧也溜走了，那个吃里扒外的项伯早都偷偷地跑到张良那儿了。楚营里只剩下800子弟兵。

项羽大惊。他知道刘邦的士兵都是关中人，韩信的兵也都是齐、赵、燕的人，这么多的人唱楚歌，一定是楚地已失，楚兵都归降了汉军。

项羽知道大势已去，决定第二天天亮前突围。

这天夜里，项羽在帐中做着最后的准备。他把心爱的坐骑乌骓带过来，一边给它梳理鬃毛，一边伤心地说：“想不到你跟着我驰骋疆场，出生入死，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却是这样的下场，我对不住你呀老伙计！”

虞姬看见项羽悲伤地流出了眼泪，忙叫人把马牵走，可是，任凭怎么拉它，它就是不走，静静地听着主人诉说。项羽看见乌骓和虞姬都流出了眼泪，不由得仰天悲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听罢，泪如雨下，以歌作答：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虞姬歌毕，呜咽着对项羽说：“大王不必管我，你快冲出去，保重前途要紧！”

项羽拉住她的衣袖说：“你我形影相伴数年，生死相依，我怎能抛下你？”

虞姬说：“你一出去，就是生死之战，你带着我只是个拖累，你还是快走吧，我在这里为你送别了！”

虞姬说完，突然从项羽腰间抽出佩剑，往脖上抹去。项羽急去阻拦，虞姬已是血溅喉断，倒地身亡。项羽扶尸大哭，就地用剑掘坑，把虞姬埋葬。然后率领800子弟兵，冲出敌营，向南疾走。

刘邦怎能放得项羽逃走，他率大军全力追赶。一路上，项羽杀死了无数追兵，跑到乌江时，身边只剩下26个子弟兵。恰巧，江边有一渡船。船夫认得项羽，对他说：“大王快请上船，过了江就是江东，那里虽小，也有一千多里，几十万人口，大王还可以在那里做王。”项羽一声慨叹，说：“天意亡我，何必再渡？江东8000子弟随我西行，如今无一生还，我有何面目去见江东父老？”他跳下乌骓，把它交给船夫，说：“此马随我数年，日行千里，临阵无惧，我今把它托付给你，日后见它，就如见我。”

船夫拉着乌骓上船，它望着项羽，前蹄使劲刨地，悲咽长嘶不止。项羽不忍看它，回身命26个子弟兵下马，各持短刀，等候追兵前来。

这时，船夫已经驾船离岸。想不到乌骓立在船头，突然仰天一声长啸，纵身跃入滚滚的波涛之中。

追兵已至江边。项羽和他的26个子弟兵视死如归，杀进敌阵。几百个汉兵倒下了，26个子弟兵也一个个战死，到最后，只剩项羽一人，他已遍体刀伤，但仍然威不可挡，无人能到近前。一声怒喝，就吓得敌兵踉跄倒退。

项羽已经用尽了力气，手拄着短剑才能站稳身子。

成群的汉兵都围着他，谁也不敢上前。这时，他看见汉兵中有一个熟悉的同乡，冲他招手说道：“你是吕马童吧？”

吕马童不敢正视项羽，低头怯声应道：“是，大王有何吩咐？”

项羽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家有老母需要供养。听说汉王出了重赏，要用一千斤黄金、封一万户的城邑换我的人头，我今天就成全了你吧！”

项羽说罢，挥剑自刎。

这一年，项羽才31岁！

这正是：

绝唱别姬泣长空，乌骓逝水更有情。

英雄战死虽衔恨，不使羞颜愧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