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光勤的童年

王光勤出生于湖北农村的一个穷苦人家。他父亲童年时生了眼疾，无钱医治只留下几分眼，无法，一辈子只能走村串巷给人算命度日子。每天出门全靠碰运气，要是做上一两笔生意，收到几毛钱，能买来两斤米回家，那一天的日子就混过去了；要是转了很多村还没有开张，那好了，一家人只能挨饿一天。

是的，“先生”那高明的算命术能算到别人几年或一辈子的祸福寿喜，而每天早晨起来却不知道自己的晚饭米在何方？一家人饱一餐饿一顿，难以为继，这种日子纯属受罪。

王光勤的母亲本来是一个健康而勤劳的农村妇女，可惜只是三寸金莲，不能下地种庄稼。不知是哪个昏君下令要妇女裹小脚，害苦了她一生！她只能在家靠纺纱织布挣点钱。这种方法挣钱往往是徒劳或亏本。比如今日在“乙城”五毛钱一斤买来的棉花，经过三五天把棉花纺成了纱，再去“甲城”卖纱，一斤纱能卖上七八毛，则净赚到二三毛，高兴极了；可是回头再去“乙城”买棉花，棉花已涨到八九毛。天那！三五天工夫是徒劳或亏本了。真造孽！穷人张罗点钱难上加难，日子就难熬了。

王光勤的母亲共生了五个儿女，三男二女。因为家境贫穷，无法全部养活，饥病夭折了。只留下了王光勤和弟弟两人，以后再生下的都被迫溺死了。可怜，在母亲心里是多么惨痛悲哀和无可奈何之举啊！

如此说来，王光勤童年的生活是苦水一潭，三餐不继，饥寒交迫，度日如年。

隔壁的童华华和王光勤同岁，都是七岁，出生时只相差两个月。平日里他俩像一对双胞胎一样常在一起玩耍。童华华的家境比王光勤家好得多，但是华华没有王光勤聪明，已七岁了，连说话也说不清楚，结结巴巴的，大人听不懂，他记忆力很差。

闷热的夏天过去，送来一场秋雨，天气转凉，秋季开学了。一天上午，童华华的爸爸送儿子去学校报名读书，王光勤也好奇地跟着去了。

童华华爸爸对先生说：“先生，我家孩子叫童华，今年七岁。要报名读书，请先生收下吧？”

“行行，我们欢迎。不过进一年级要入学考试。”

这位先生花白头发，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穿着灰色长衫。文质彬彬，很有礼貌的样子。

童华的爸爸问道：“考试怎么考？多少分才录取？”

“很简单，只须孩子能数上10个数就行了。”

童华的父亲很有把握地说：“那好，那好，华华你过来，数10个数给先生听听。”

童华怕陌生人，有些紧张，怯场，两颗沉滞的眼珠出神地望着先生，吞下一口唾液，站着不敢动。

先生微笑着轻轻地把童华牵到身边，温和地问：“你叫童华？”华华点点头。

“今年几岁啦？”

童华脸红到颈脖子，紧张害怕，欲言又止。先生拉着他的手微笑说：“你数10个数给我听听好吧？”

先生那种不自然的微笑他感到害怕，深恐先生不怀好心；或是怕先生戴的那副眼镜，圆鼓鼓的蓝色光环，真吓人；也许怕先生那修得长长的指甲，像尖刀似的，会伤人。他不寒而栗，差点儿尿裤了。

华华心蹦蹦直跳，本来想数，却吞了一口唾液又停了下来。无奈，先生只得示范了，说：“是这样：1，2，3，4，5，6，7，8，9，10，能数么？”

童华华点了点头，壮壮胆，一只手悄悄放在背后，想作弊扳指头帮忙，开始数：“1，2，3......嗯，5，嗯6....嗯4，9......”他嗓子有些哽塞、结结巴巴的，越数越紧张。嘴里在数，心里却烦着扳指头，叽哩咕噜数了好久，没有数出来。嘿，他的心思不知去哪里了？数指头帮忙也没有起作用，七颠八倒，数乱了，也掉了几个。

先生十分耐心，说：“不要慌，重新来，再开始数。”

王光勤在他身后轻轻地敲敲，意思叫他别怕，大胆数。童华华又开始数：“嗯1嗯2嗯3......5，7，8，6....”

糟糕！他心不在焉，像掉了魂似的，慌里慌张，仍然数不上来。折腾了半天，智尽能索，含着眼泪，干脆不数了。

他爸爸一旁急得眼珠瞪得圆溜溜的，想帮个忙又帮不上，骂道：

“华华，你今天怎么搞的？连10个数目都数不上来？！”

童华华爸爸骂他，他哇的一声哭了。他胆怯，迟笨，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显视出一种呆傻。

长衫先生有些扫兴，用食指托托鼻梁上的眼镜，沉思了一下开了腔：“对不起，这孩子的智商有问题，我不能收。”

真倒霉，华华今天怎么连10个数都数不上来？现在先生不收他了，他爸爸又恼火又沮丧，几乎要动手打儿子了。

僵持了一下，长衫先生看到王光勤和童华差不多大小，而随便问王光勤道：“小朋友，你能数几个数目？数来听听。”

王光勤大胆地数了起来“1，2，3，4，5，6，......11，12，13，14......101，102，103......578，579......”

他一口气数了上千，长衫先生打断他的话说：“好了，好了，不用再数了。你看看，这孩子多聪明。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王光勤，和华华同岁，今年七岁啦。是童华的好朋友。”

先生好奇了，见王光勤天真聪明，对答如流。想考考他的记忆力，便说：“小朋友，我念几句诗你跟着念念看，好不好？”

“好。”

于是，长衫先生两眼微微闭着，摇头晃脑的吟起诗句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先生的头还在摇晃着，拖腔尚未落音，王光勤已经一口气把四句诗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了。

“原来你会念这首诗？”先生好奇地问。

“原来不会，这不是您刚才教我的么？”

“哦，记忆力有这么好？那我再来考考你，听好。”

长衫先生又摇头晃脑地做出吟诗的架势，因为格律诗讲究平仄声调，读音必须押韵。这位古董老先生认真地吟唱道：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同样，先生的头还在摇晃，吟唱的拖音尚未停止，而王光勤也效法先生拖起了声调把四句诗一字不漏，一音不走地朗读了出来。

先生连连点头称赞说：“奇才，奇才，记忆力相当好。”他高兴地下结论了，对着童华的父亲说：“很抱歉，你这个孩子朽木不可雕也，我不能收，你另请高明吧。这个叫王光勤的孩子录取了，我决定收他。”

童华的父亲恳求道：“先生，你收下我的孩子吧？我不怕花钱，多读几年，连连留级也没关系，水浸木头烂吗！”

先生说：“那也不行，如果读不出来，人们只说我先生不行。你花了钱，我丢了名，坏了名声以后招不来学生。这不是两败俱伤么？不必多讲了，你带他回去吧！”

遗憾，好说歹说，长衫先生执意不收童华，说要收王光勤。王光勤说：“先生，你收我也枉然，我家穷，没有钱读书。”

“没有钱读书？那不成问题，我来想办法。”这位长衫先生实在爱才，宛如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高兴。

回来后，童华的父亲把先生录取王光勤的事告诉了王光勤母亲，王母说：“录取了有何用？他聪明，谁叫他投胎不选择有钱人家？”她恨自己的命苦，生了聪明的孩子没有钱培养他，也是枉然。

隔天，这位爱才的古董老先生真的找上门上来了。由人指点他认识了王光勤的家----“蒙山落”（没有向墙的茅草屋）小草房，弯下腰到了屋檐下，伸手在门上咚咚咚地敲着。一会儿门开了，王光勤母亲见门外站着个陌生人，便问：“你找老头子算命吧？真不巧，他一大早就出门了。”

“不不，我是学校教书先生，你是王光勤的母亲吧？”

一听是学校里的先生，她全明白了，忙说：“真不好意思，我鲁莽，贸然，贸然，请先生进屋坐吧。”

长衫先生进了屋，只见里面黑洞洞的。高度近视的他站着不敢动，女主人端来矮凳子他用手摸摸坐了下来，说：“光勤妈，你孩子真聪明，我很欢喜他。”

“对不起，孩子不懂事昨天到学校去给你添麻烦了吧？”

“没有，没有。你应该把孩子送进学校读书才是呀？”

“不瞒你先生说，家里穷得叮当响，哪来钱读书呢？”

王光勤家境寒苦，先生见状是不言而喻了。他嗫嚅道：“这个年头孩子不读书是没有前程的。而且你孩子聪明，有天赋，是一块读书的好料子，应该让他读书呀？”

“这我知道。可是，家里连饭都吃不上来，哪有钱读书呀？”这确实是实际问题。

话说到这里先生有些心灰意懒，思考了一下说：“至于困难么，作为特困生，我把你家的学杂费全免了，你们自己只要交点书费，行吗？”

王光勤母亲踌躇再三，说：“那好吧，先生既然肯帮这个忙，那我就设法送他进来读书。”

这位爱才先生听了如获至宝，高兴地说：“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告辞。”

先生满意而去。

当晚，王光勤父母商定卖去二斤纱给他交了书费，送他进了学校。

王光勤自进了学校，读书很认真，表现出一种非凡的聪慧，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成了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母亲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儿子，每晚在油灯下拿着针线，细心地将母爱密密麻麻缝进儿子的衣裳里，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书声朗朗陪伴着母亲，把孝心和前程都寄托在字里行间，小小年纪志气不低，誓言此生要有所作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张张奖状覆盖了两面斑驳陆离的土墙。人人都夸赞他，师生们都欢喜他。

他自己扎了个灯笼，在上面画了孙悟空大闹天宫，形象逼真，色彩协调，具有创意，出于八九岁儿童之手真是极品。母亲提着灯笼给大家看，受到很多人的夸奖。

王光勤读的是苦书，往往吃了早餐，中餐就吃不上了。一天母亲说：“儿子，今天中饭没有米下锅，你就不要回来吃中饭了。”

“哦。”

到了中饭放学，王光勤还是回来了。他妈责问：“叫你不要回来吃中饭，怎么回来了？”

“中午大家都回家，学校里没有人。我也回来转个圈，玩一会儿，同学们认为我回来吃了饭，这不好听些吗？”

儿子的回话挤出了母亲两行眼泪。隔壁的童奶奶听到了，走出门喊：“孩子，过来。”

王光勤去了，童奶奶给他一支熟山芋，王光勤接过来说：“谢谢奶奶。”他高兴地向学校跑去。

一个夏天中午放学回家，母亲不在家。8岁的王光勤实在饿得难受，想找一点什么吃的来垫垫肚皮。东找西找，发现饭篮子里有块冷饭锅巴，高兴极了，便三口两口吃下肚子。由于这块锅巴打了个底，暖暖的，他在学校平安地上了一下午的课，听课效果非常好。晚上放学回家，母亲身后却藏着竹棍倚门等待，见孩子回来便问：“锅巴是你吃的吧？”

“是。”

不用分说，母亲执棍就打。王光勤吓得满村跑，他妈不断追打。

“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王光勤边哭边跑，不住求饶。他妈一路追打，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绝望之时，聪明的王光勤跑到童奶奶家，躲藏在老人身后。童奶奶慌忙骂道：“你疯了？为啥事，这样狠心追打孩子呀？精光的身上被你打成这样！有多痛呀？咳，这孩子真可怜。”

“这个该死的小兔崽子把我饭篮里一块锅巴偷吃了！这块锅巴我计划着放些青菜煮煮全家四口晚餐抵个饿，他一个人独吃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吃了不就吃了，下了肚皮还能挖出来？你打死他也没有用呀？”

“哪我晚餐怎么煮？”

童奶奶寻思着说：“我这里还有半斤米面，拿去当晚饭吧。”

“谢谢童大妈。”

童奶奶给王光勤解了个围。

母亲一手接来米面，一手拎着儿子的耳朵回了家。儿子咯噔一声对母亲跪下，满身伤痛和忏悔使他放声大哭。双手把棍棒举过了头，负荆请罪说：“妈妈，你打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母亲拿下棍棒狠狠地扔出门外，搂住儿子的头，贴在胸口。望着儿身上的条条伤痕、血迹，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泪如雨下。只为一块冷饭锅巴，娘儿俩闹成这样，面对面哭了许久，许久。

王光勤平时上学中餐常常带些豆饼粉、胡萝卜、山芋之类充饥。从来没有吃上一顿像样的中饭。傍晚放学回到家便抓紧时间和母亲一道去挖野菜。因此他八九岁就认识很多野菜，什么马兰头、稻竿草、破絮草等等。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他都了如指掌。他们家吃的饭里放很多野菜，白饭变成了黑饭。当然母亲心疼儿子，把锅底的饭盛给儿子吃，那里相对野菜少一些。

没有鞋穿，王光勤从小就学会了编织草鞋、蒲鞋。并夹些鸡毛、破絮之类在鞋内，可暖和呢。蒲鞋底破了又用绳子扎起来再穿;下雨天没有胶鞋，他搓一根草绳，两端系上砖块，中间挂在颈子上，一步一步挪动着走路上学。为了读书，风雨无阻，再大的困难也没有难住他。

真叫环境育人，经过苦难的童年生活磨炼，使王光勤铸就出一种刚强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

他好容易读完了四年级第一学期，并以优秀的成绩回来过春节。高兴地告诉妈妈说：“这个学期我得了全班第一。但是，你不要张扬出去哟！”

“是，我懂！我懂！我儿聪明，妈知道。”妈妈搂着儿子的头贴在胸口，既骄傲又高兴。

王光勤和童华华等小朋友欢欢喜喜度过了快乐的新年，到了开学的前几天妈妈沮丧地说：“儿呀，你父亲突如其来生病了，连一斤米钱也挣不回来，我再也借不到钱供你上学了。家里没有米下锅，眼下要饿饭了。为了留一条活命，我托人讲好，送你去帮工放牛吧？”

“帮工放牛？！”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把王光勤给震呆了。他不信自己的耳朵：平时多么慈祥的母亲，今天突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他含着泪水恳求说：“妈妈，我要读书，只有好好读书，将来我们家才会好。”

孩子有远大的理想，这天真烂漫的话让他母亲一阵心酸。妈对儿子说：“儿呀，你的心愿为娘知道。眼下你爸一病不起，连一两毛钱的算命钱也挣不回来，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生活难以为继，怎么能上学呢？”

王光勤体谅妈妈的难处，11岁的孩子答应去帮工放牛。他眼里含着泪水，绝望透顶。可怜巴巴地瞅着母亲，觉得今天的母亲犹如一个冷漠的生人，毫不留情！

油灯下的妈妈，您是多么的慈祥伟大。

望儿快快长大，顶天立地，辉煌腾达。

今天咋的啦？非得将儿的前程断送在牛舍？

这不是在为儿寻找幸福，是让儿跌入苦海深渊！

妈妈呀！妈妈呀！儿要读书，

儿要追求光明，儿要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

“月半大于年”别的孩子此时此刻依然沉浸在新年的热闹气氛中，欢笑声，鞭炮声此起彼落，十分热闹，而王光勤却夹着几件换洗衣服含悲忍泪去上工了。从此将离开疼他爱他的妈妈和日夜向往的学校，走上独立生活的征程。

俗话说：“有钱读三年书，无钱放三年牛。”富人的孩子在学校里朗朗读书，写字；穷人的孩子却在荒山野外放牛，割草，天差地远。帮工人端人家碗，受人家管，打和骂随时会袭来。

农历正月十三，虽然立了春，柳枝上的芽包也已透露了春的气息，但是，春姑娘还是姗姗来迟，大地依然被滴水为冰的冬之神霸占着。天寒地冻，北风呼啸，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飘落到地面，原野白皑皑的一片。茫茫大地凛冽僵化，外面的一切仍然委缩在寒冷的冬天里，毫无生机。

妈妈怀着沉重的心情，牵着11岁的儿子顶风冒雪去上工。走在冰雪路上，脚下咯吱咯吱作响。王光勤看到母亲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他强作精神对母亲誓言：“妈，别难过，我长大了养您。”

母亲摸着儿子的头，疼爱地说：“你有这份心，娘打心眼儿里高兴。”儿子这句话，母亲觉得余生有靠，放心了。

这条路刚好是王光勤上学的路，他疑虑地问妈妈：“老板家在哪里呀？”

“别多问，去了就知道。”

一会儿进了村，原来老板家就在钱家庄。王光勤拉拉妈妈的手说：“这个村上有很多同学，不好意思，我不去了。”

“哪怎么成呢？约好了的事怎么能否言？同学有啥要紧，帮工又不丢人。”

刚走到老板门前，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跑了出来。她一眼认出了王光勤，高兴地说：“王光勤，你怎么来我家啦？”

原来她就是老板的女儿钱水凤，和王光勤同岁同班同学。这么一喊，王光勤虽然不好意思，却有一种同学的亲热感油然而生。

“你好，钱水凤同学。”

“好好好，你咋来了？”她边跑边喊：“爸爸，我的同学来了。”

她爸爸从内屋走了出来。他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衣冠楚楚，神采奕奕，留着一撮小山羊胡子。

王光勤的母亲见了钱老板，自我介绍说：“我是王家屯王光勤的妈妈，今天我把孩子送来给你家放牛，你看行不行？”

“好好。哦，11岁的孩子个头倒不小，不知能不能做事？”老板有些不放心。

“老板，你放心，放牛、割草他都能干了。”

钱水凤一听高兴地说：“好好，我们两人刚好同班，一同上学，一同回来放牛割草。”她不知道帮工是咋回事。

老板说：“这孩子还小，你舍得让他出门受苦辛？”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有钱上学读书，无钱帮工放牛，天经地义。11岁不小了，要他自己出门混个嘴吧。”儿子是娘的心肝宝贝，心疼有加，但觉得他出门吃苦受累总比在家里挨饿要好。

“小孩，你到我家来是要吃苦受累的呀，你怕不怕？”老板试探王光勤怕不怕吃苦。

“不怕！”王光勤摇摇头，爽朗地回答。

“那好，就这么定了。”老板从屉子盒中取出帮工契约，读了一遍，大意是：“自正月十三至腊月二十三定为一年工期，中间不得缺工。生灾害病、失足落水自负；一年一石（担）米……”

母亲听一句则心里酸一阵，担惊受怕。但听到有一石米则高兴极了，便很快在上面画个“十”字，成交。

母亲接来契约的手不住地颤抖，郑重地对儿子说：“勤儿，在此要听老板的话，安心上你的工。别瞎寻思家里事和学校读书的事儿，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必须认命去过帮工的日子。”

母亲临走时，王光勤惊恐地紧紧抱着妈妈的腿不肯放，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地声嘶力竭放声号哭：“妈妈不要丢下我！妈妈不要丢下我！”

母亲疼儿的泪水如注。真造孽，可怜这母子分离弄得像生离死别似的。为了生活，为了活命，他妈只能含着泪水狠狠心推开了11岁的娇儿，含悲忍泪而去。

王光勤绝望了，坐在地上，伸着双手，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一颗少小离娘的心，痛碎了。眼泪如拧开的水龙头，哗啦啦地往下淌。

这时，与王光勤同班的天真纯朴的钱水凤一把拉住王光勤的手，说：“老同学，起来，别哭，随我来，这里就是你的家。”

天幸，人在苦中有人怜，缘分就是命。她带他去了自己的小天地－－私人书房。那是整整一间房子做成的卧室连书房。木地板、玻璃窗、花窗帘，窗明几净；床上铺了厚厚的绣花被褥，小白兔花纹的枕边放着可爱的布娃娃；挂衣柜、食品橱、玩具箱，放得有条有理；书桌上放着小闹钟和各种书籍、连环画；雪白的墙上挂着漂亮的儿童画和几张小奖状。这是一个温馨的小天地。

王光勤看了十分羡慕，与自己想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他没多想，不自卑，认定这是各人的命。

天真的水凤却说：“老同学，以后你也住这里和我一起学习、做作业，放牛割草我俩干，我们是一家人。”

“钱水凤同学，像你讲的有多好呀！可惜我是来帮工的，没有那个福份。”

“帮工咋的啦？在我家就是我家人，和我一样生活。我去跟爸爸讲，我们一同上学读书，放学回来一同放牛割草。”

说话间水凤的妈妈来了，她说：“放牛的孩子，我帮你安排了住处，在那小草屋里，随我来。”

天真稚气的水凤忙说：“不不不，妈妈，他就住我这里。”

她妈妈带着耻笑严厉地说：“姑娘家不知羞耻，哪有帮工的男孩住你女孩子房间里？这不要笑掉大牙！”

水凤童心未泯，不知所以，一颗稚嫩的心灵被痛击了一下，顿时傻了眼。王光勤背着包袱跟她妈走了。

该宿舍是两间小茅草房，半截关牛，半截开单。王光勤打扫了一下，在木板上铺些稻草，开了张床，与牛同舍，简陋地住了下来。

农历正月，虽然柳枝间冒出的嫩芽透露了春的气息，但仍然天冰地冻。原野没有放青，牛，还是关在家里吃枯草。一天只需喂两次草料和温水，平日里打扫地面和院子，有时用两小水桶挑点水，有空就陪水凤看书写字，倒也轻松。由于水凤同学的袒护，老板对他很好。

几天后学校开学了，钱水凤准备去学校报到。她对妈妈说：“妈妈，叫王光勤和我一道去学校报名读书吧？”

“傻丫头，光勤到我家来是帮工放牛的，怎么能报名念书呢？”

钱水凤说：“他成绩很好，帮助我把学习搞好了就足够了，这叫‘陪读’。再讲了，我们俩放学回来再去放牛割草，读书放牛两不误，有多好呀？”

“傻丫头尽说些傻话，世界上哪有雇人回来上学读书的？”

“有有，这叫‘雇工陪读’，不亏本。我笨，需要请人帮助学习才行。钢，要用在刀刃上，在我身上花点儿钱有何不可？你不同意，我跟爸爸去说。”

“哪更不行！你爸一定不会答应这种怪事。”

钱水凤有些害怕她爸，再三考虑，不敢去面对。对这位老同学她爱莫能助，甚是心疼。想了想央求地说：“妈妈，以后你少给些活儿光勤做，要他腾出时间帮助我学习。我的成绩搞好了那不更好吗？”

“这可以，我心中有数。”她妈也有些同情这可怜的孩子。

那天，春光明媚，风和日丽。钱水凤背着书包开学去了。临走时，她牵着王光勤的手摇晃着说：“再见了－－”，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挂着泪花瞅着他，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恋恋不舍。

王光勤眼巴巴地望着钱水凤去上学的背影，无比羡慕。他知道自己从此辍学，再也没有读书的机会了；心中的痛和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哭出声了。敬爱的母校、老师：

您是我成长的摇篮，

更是我智慧的库囊。

没有您的谆谆教导，

我将永远无知迷茫！

学校里，一天时间学生全部报到了。先生在班会课上问：“有谁知道王光勤怎么没有来报到？”

钱水凤同学站起来说：“先生，他不读书了，在我家帮工放牛。”

“哗！”的一声，全班学生感到惊奇：“这11岁的小孩怎么能帮工呢？”大家同情而惋惜的目光，面面相觑。

后来，校方多次来人家访动员，均无效，王光勤从此辍学了。

钱水凤开学带回来四年级下学期的新书，王光勤一边帮助钱水凤学习，一边慢慢自学起来，决心不放弃学业。

水凤父母非常高兴，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成绩好比什么都重要。因此老板只要王光勤放牛割草，其他事很少叫他做。无巧不成书，这样王光勤多亏了钱水凤取得了自学的机会，没有荒废学业；钱水凤多亏了王光勤的帮助，学习成绩进步很快，成了一名优秀学生。校内校外，他们组成了一对特殊的同学。

一次，王家屯有个男人挑着担子回家路经钱家庄，听到山脚下有孩子的哭声，停下来跑过去一看，原来是王光勤。他割了满满一大草篮牛草，背不动了。那男人说：“咳，可怜的小孩，怎么能背得动这么多草呢！”

回去把此事告诉了王光勤的母亲，母亲帮儿子把草送来了钱家。钱水凤知道了伤心地哭了一场，同情的心碎了，埋怨他爸心太狠！后来老板特地买了个小草篮给王光勤，以后割草轻松多了。

在钱水凤的帮助下，帮工生活还算可以。时间飞快，春去秋来一年结束了。俗语道：“廿三团子廿四饭，帮工的吃了就滚蛋”。

腊月二十四那天，大师傅挑着一石（担）米和老板一道把王光勤送回了家。一进门对王母说：“王大嫂，你儿子不错，放牛放得好，也帮助了我女儿的学习。我很满意，明年叫他再来。现在孩子和一石（担）米都交给你，请收下。”

“好好，谢谢钱老板。明年一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