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娶儿媳妇（二）
真正的爱情、自由婚姻才是幸福家庭的基楚。王涛、小倩这对恩爱夫妻结婚后的第二年下半年就生了个宝贝女儿，取名王薇，十分可爱。外婆和奶奶抢着带，可是外婆却没有哪个福份喽，两个儿媳妇意见纷纷，说老婆子疼外甥不疼子孙，吃里扒外，偏心！于是外婆只能眼睁睁望着小薇给奶奶去带了。
竹林狠狠心不去做工分，居家抚养孙女。细心地安抚她，宠爱她，整天咿咿呀呀地逗她玩，享尽了天伦之乐。她经常带着王薇奶奶家、外婆家来来往往。这一条冷冷清清的土路，慢慢地变成一条热闹的白杨大道。沿路两旁的草更绿，花更红；那些草木不生的废坡、山沟、荒野，现在是花红草绿，生气勃勃的了。
由于小薇薇的牵引和调解，两位亲家走得很近，很亲热，久而久之，就一团和气了。看来，本地人和外流佬，冤家和对头完全可以结亲眷的。和解在于双方，并没有什么清规戒律、银河相隔。
1965年竹林又添了个小孙子叫王磊，又交来给奶奶带。几年后王薇已上幼儿班了，奶奶要照顾小的又要接送大的，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当然奶奶带子孙是理所当然的“光荣任务”，忙得既高兴也开心。
王光勤做做工分称点儿口粮，零用钱由两个儿子补贴，虽然日子过得平平，倒也衣食无忧，快快乐乐享受着天伦之乐。
王涛虽然夫妻俩都是教师，由于工资低，双方老人又要照顾，拉扯着两个孩子，越来越感到手头拮据，生活有压力。
1969年的一天晚上，王涛对妻子陈慧倩说：“我们工资低，眼下小的要进幼儿班，大的快上小学了，要花钱培养他们。生活有些拮据，贴补我父母的钱只能暂时停了。”
“哎哟！这好像不是你的性格吗？怎么遇上一点儿困难就畏缩，害怕啦？你不是很有韧性吗？你父母的养育之恩至今未报，你良心何在？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你父母的感受？你不能去，天地为大，忠孝当先，这是做人的道理。”患难见真情。陈慧倩数落着丈夫，表现了她贤慧的品质和孝道。
“那家庭困难怎么办？”
“自己想办法呀？不要一点儿困难就推给父母。要爸爸开开心，让妈妈养养神，别打乱他们的正常生活，孝敬父母是为人之本。”
王涛不语，觉得妻子在理。
“唉！你父母为了拉扯你弟兄俩，风风雨雨几十年，熬过来也是不容易的。他们养了你的小，你必须养他们的老，天经地义！补贴钱虽不多，孝敬为重呀？我们可以艰苦一点。但是，补贴的钱不能少，若要提出来会伤老人的心！”
好媳妇！一连串的辩论，王涛被驳得哑口无言。爱屋及乌她做到了，她爱丈夫，包括爱他背后的公婆。她能以清澈的目光来审视生活，以诚挚的心来感悟长辈，好样的，令人敬佩！在现实生活中，有很多儿子补贴父母的钱而儿媳妇不愿意，他们家恰恰相反，这个世界上像这样的好媳妇实在少。
王涛再三考虑，为了家庭，为了孩子读书，青水衙门，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面对现实向父母说明理由，争取父母理解和宽容。于是，在一个礼拜天晚上，王涛瞒着妻子独自忧心重重去了父母家里。
黄竹林见王涛心事重重，便问：“涛涛，怎么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王涛有难言之隐，一贯嘻笑颜开的他今天是满脸愁容，一言不发。他爸问：“王涛，什么事，说来听听。”
王涛一阵战栗，嗫嚅地道：“爸，妈，我工资这么低，两个孩子都要上学读书了，这生活难以为继。给你们的补贴钱只能暂时停了。俊俊是县城中学教师，工资高一点，又单生，叫他多补贴一点吧。”
原来如此，王光勤听了沉默半晌，心中百感交集。再三考虑觉得涛涛话也成理，这个年头，家有困难往往是由父母多担当。宁愿苦老人也不能苦孩子。老年人苦惯了，没有关系，做长辈的只能给下人一种温暖和奉献。他出于爱子心切，自己委曲求全多担当，便说：“行，你看着办吧。”
但是在说“行”字时，一肚子苦水在心里翻腾，心酸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趁儿子不注意，忙举起衣袖擦了一下眼。王涛看得一清二楚，觉得自己的话勾起了父亲的伤痛。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父母当年的不幸遭遇和苦难，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如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荡。王涛猛觉自己有些贸然，但话已出口无发收回。
而黄竹林听了心头一阵疼痛，过去的辛酸日子和蒙难情景在心窝里翻涌，往事历历。只见她整个人渐渐哆嗦得如同风中落叶，再也忍不住了，把桌子“啪”的一声拍，如泣如诉：
“涛涛，儿呀？你的良心何在？不肖之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我心口绞痛！为娘生你养你一辈子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一生辛酸苦难只落得你这么一句话？太伤我心了！回忆往事，苦水一潭，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东奔西闯，一直在生死线上争扎。去看看：湖北老家房间里的堕胎药还在那里；为了保住未出世的你，深夜私奔逃婚，吃尽了苦头；没有渡江钱，用洋布褂子作船资渡江；掉在大江里淹得半死；风餐露宿，沿路讨乞；山道上被歹人拦劫、殴打；深山里被大蟒攻击；走村串巷当大肚子货郎；野猪棚产子被人嘲笑是‘孵鸡婆’；你被绑架为娘为了救你，跪街讨乞；为了供你读书为娘卖血......这一桩桩，一件件含泪的往事说也说不完！今天你一言勾起了为娘的伤痛，多少苦水涌上心来，泪水不住地往下淌！你，你，你......你是我这棵黄连树根上的根苗，苦生苦长，根深蒂固！你扪心自问：为娘我再苦再累也没有让你为难呀？今天这一点儿小困难就吓破了你的胆！忘本了吧？养育你的娘都不要了？孽子！你与俊俊拼比，他还没有成家呢！”她伤心至极，泪如雨下。
天下母亲是最伟大的，也是最痛苦的。儿女应该体谅母亲的苦衷，牢记母亲的苦难，孝敬为怀。你忘记了母亲的养育之恩，你就等于失去了灵魂！黄竹林是一位慈爱而伟大的母亲，她对家庭和子儿的付出实在太多了，应受到敬重。养儿能防老吗？
这一字一句的苦难之言，如皮鞭一样打在儿身上。王涛醒悟了，“妈----”泣叫一声，慌忙跪下。堂堂七尺男儿跪在母亲面前，如岳母刺字，泣不成声：“娘呀娘，我欠你的太多了，养育之恩终生难忘，日后我要好好地孝顺您，报答您。”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能飞了，是吧？飞吧！今生今世又不想想自己的来龙去脉？！”竹林一蹶不振，两腿绵绵，不断颤抖，无力地躺着。王涛见状慌了，觉得自己贸然失言，勾起了母亲的伤痛。恳求道：“妈，你不要这样呀？我什么都懂，只要我把王薇、王磊培养到大学毕业，他们有了工作，成了家，到那时我再加倍孝顺您。”
“说得倒好听！到那个时候我老了，死了！你甩包袱了吧？到那时你造个金銮宝殿，为娘我也享受不到福了。”说得王涛无地自容。
是的，时光不会重来，为何不趁父母在堂，好好孝敬父母呢？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啊！当你有心再去尽孝时，恐怕没有机会了！你信吧？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日子里，往往一件毫不在意的小事成了终生遗憾：做子女的有没有替老人梳过头，洗过脚？有没有替父母洗过一次衣服，铺过一回床单？知不知道母亲穿多少码的鞋子，父亲戴多大公分的帽子-----父母在堂忽略了这些细节，父母走后成了一件件哀痛和忏悔事。
人在世间，繁衍生息。老人疼小孩，小辈敬老人，伦理道德，天经地义，没有老哪来的小？小不养老让老人自生自灭？天理不容！
王光勤对儿子一片宠心，劝道竹林说：“他妈，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在这本经书里我们家的经最难念。过去的事随它过去吧，不要耿耿于怀。人世界嘛，养儿养女正经事，儿女养大了各走各的路，飞走了，也是寻常事。人老了能自食其力最好，不要追究孩子们有多少回报，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足够了。涛涛暂时有困难，生活压力大，我们要宽恕他，包容他，随他去吧。”
“你你，你！严师出高徒，慈父必害子！他就是被你宠溺坏的！常言道：棍棒底下出孝子，糖水养出浪荡货。心疼只能放心里，子不孝父之过，你一点儿家规也没有，又怎能教育出好孝子来呢？”竹林气愤地责怪丈夫。
“这个？”王光勤无以对答。
“他能飞了，飞吧！他飞了我还有小俊呢？”竹林伤心至极。
一言触动了王涛的灵魂！他认错了，便振作起来，斩钉截铁地说：“妈，我错了，我对不住你，儿子不孝，向你赔罪啦。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的好妈妈，我继续贴补你们，再大的困难我来扛。”儿子温言恳求。
“你滚！滚！不要了，争出来的风不凉！”竹林把颤抖的手一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头向后仰卧，双目紧闭，没精打采。王涛长跪不起，以泪洗面。
怎么啦？王涛各方面都很优秀，白璧无瑕，是一个懂孝道的儿子。今天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伤了母亲的心？中年男子，上有老下有小，养老扶小的千百斤重担要自己挑起来才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天地为大，忠孝当先，子女不应该把困难推给年迈的父母。
王光勤见状，走过来拉着王涛，说：“好吧，你起来去吧，好好过日子，父母不怪你。只要你们生活得好，做长辈的苦一点没关系。”
王涛站起来抹了一下泪水，便离去了。他走在路上觉得自己举措唐突、大错。想起那些陈年旧事记忆犹新：母亲四处要饭、跪街讨钱、卖血，也没有让儿子受苦为难呀？今天我怎么能这样做呢？！他回想往事，后悔莫及，匆匆回家，急促进门，顺手把门关上，不敢回头，深恐记忆如鬼魅般追缠而来。
王涛的意志不够坚强，人生来到这个世界上，必须经得起生活的考验，自闯前程。一辈子想靠父母，泡在糖水里的生活的人是没有的。
王涛走后俩老十分痛心，往事历历，不堪回首。王涛的话犹如冷水一样泼洒在他们身上，使他们对人生有些心灰意懒。实指望将儿子拉扯大了能享点儿清福，而今却落得这个下场？眼前神色黯然，伤心至极，泪落两行愁断肠。
屋内寂静，悄然无声，令人心寒。
夫妻俩正当忧伤未停，泪痕未干，“咚咚，咚咚-----”门又被敲响了。“涛涛，还有什么事吗？”王光勤喃喃自语，以为王涛有事返回，便迟迟去开门。
“爸爸，妈妈，是我，俊俊回来了。”门外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俊俊？！”夫妻俩惊喜之下迅速打开门一看，真是小俊。而身后还跟着一位少女，也送来甜美的声音：“爸爸，妈妈。”
霎时，一双青年男女神奇般地出现在眼前。黄竹林慌忙抹去泪水，仔细一看，原来真是小儿子俊俊和一位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站在面前。眼前一阵伤痛一阵惊欢接踵而来，悲喜交集，破涕为笑。
小俊说：“爸爸，妈妈，今天周末，我把小张带回来给你们看看。她是我同校教师，叫张爱宁，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很快要结婚了，回来报个喜信，让你们高兴，但不需要你们操心。”
张爱宁对未来的公婆亲热地喊：“爸爸，妈妈，你们好。”并向二老彬彬有礼地鞠躬，深表敬重。
竹林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刚才大儿子送来一桩伤心事，转眼间小儿子送来一件欢喜讯。世界上的事物怎么这样瞬息万变？又是这样可悲可喜，可歌可泣？暴雨后面真有清风徐来？人生的痛苦与快乐总是相伴相生，休戚相关吗？她赶紧抹去了泪痕，笑脸相迎。
小俊看出了妈妈的忧愁和烦闷，心疼地双手拉着她的一只手，而小张也麻利地双手拉着她的另一只手，两人摇晃着，讨好卖乖，温情脉脉。竹林心里要有多高兴就有多高兴！真好比：才饮黄连水，又喝蜜糖汤，一会儿苦，一会儿又甜了；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了。这甜蜜来得如此突然，她赶紧收起那泪水，高兴地把两孩子紧紧地搂抱在怀里，三张脸颊暖暖地贴在一起亲昵着，久久不愿放开。真诚的母爱和儿女的孝心融和在一起，情不自禁，无限幸福。
王光勤高兴地忙着端凳子，沏茶，刚才的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小俊小张的来到彻底地改变了屋里沉闷的气氛，把父母的心从悲愁中释放出来，带进了快乐的殿堂。老夫妻俩高兴得无以言表，重新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和光明。
竹林兴高采烈地煮了四碗甜酒下汤圆，并每碗加了两只鸡蛋。四方小桌，各坐一方，边吃边聊。小俊说：“我和张爱宁自由恋爱，自己操办婚事，不需要您们操心。”
竹林高兴地说：“小俊自己结婚成家，不要大人烦心，好样的，能干，真是我的好儿子。和张爱宁在同一个学校教书，互相有个关爱和帮助，好得很。双职工教师生活也稳当，我们非常高兴、满意、放心。”
王光勤边吃边问：“小张呀，你家住哪里？”
“我家住县城里。”
“哦，城市姑娘。那嫁到我们农村来委屈你了，农村苦喽。”
“不不不，农村好，风景好，空气好。将来农村会建设得更好，我爱农村，我要扎根农村。”
“那就好，不嫌我家穷，不嫌农村苦，好样的。青年人有理想，有志气，建设新农村是进步青年，有识之士。”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光勤的两个儿子都是教师，而娶两个媳妇也是教师，这个家成了教师之家。
教书有教书的好处，生活稳当。虽然苦一点，总是月月发工资。即使富不到三天，也穷不到一个月，月头赊账、借钱，月底能还上。即便是拆东墙补西墙，等米下锅，总有个指望，能稳稳当当过日子。
王光勤和黄竹林实现了自己的夙愿－－两个儿子和两个媳妇都有了正式工作，而且是教书育人的正事，终于心满意足了。
小俊他们走后，二老乐滋滋的，脸上又呈现出灿烂的笑容，希望的阳光又在他们心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