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岁月（二）

宴会后，王光勤兴奋地回到家，躺在按摩凳上微微按摩。红红的脸上显出了请客的愉快。喝了一口茶，吸上一口烟，喷出了一道浓浓的烟雾，便逍遥地哼起了家乡老歌－－黄梅戏小调子，“打猪草”：

小子本姓金，呀子依子呀－－

笋子年年兴，依嗬呀......

呀子依，依子伢子呀----

六岁的小重孙谷谷发现爷爷如此高兴，奶声奶气地问道：“太爷爷，今天你为啥这么高兴呀？”

王光勤老人抹着他那银丝胡须笑着说：“太爷爷今天做了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什么事有这么开心呀？”

“今天我请来很多很多人吃了一顿饭。”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大家欢喜他更欢喜，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高兴的事了。

“吃饭有啥开心呀？谷谷我天天都自己吃饭了。”

“给自己吃饭有啥稀罕？能请来很多很多人吃饭才稀罕呢。”老人得意洋洋的样子惹得家人哈哈大笑。

是的，一个人难得做一件众人都开心的事，人在世界上能被大家说一声好，确实不容易。这次善举王光勤大为出血，耗资百万。但他觉得花这笔钱很值得。兑现了他多年来的一桩心愿，好比放下了一个沉重的思想包袱。这事儿做得别人开心他开心，感到一身轻松、舒坦。人生短短，留点儿荣誉，自己有能力帮助别人，让众人说声好，才是人生最愉快的事。

打那以后，王光勤一直把慷慨好施看作是生活中的一件要事乐事。他心地善良导致慷慨大方，无私奉献。他决心撒播爱心阳光，关爱困难群众，为这一方人排忧解难，让贫困家庭脱贫致富，过上小康生活。他认为在人生的道路上必须与别人同舟共济，守望相助。扶危济困，助人为乐是他一贯的崇高品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私利小人的观点，与王光勤的思想恰恰相反。孰不是，乌鸦怎知鸿鸟之志？

“宏丽建筑股份有限公司”是当时皖南的知名企业，一直红红火火地经营着。作为创始人之一的王光勤他是最大的股东，虽然退休了，每年仍然能拿到一笔可观的红利；再加上东夏“孵鸡婆大百货商店”在王薇的管理下发展成几家连锁大商店，每年有很大的营业额。原老板、董事长黄竹林有高额的退休工资和丰厚的红利。因此，王光勤夫妻俩老来的经济收入还是可观的。这些钱他们大部分用来做慈善事，诚心诚意帮助别人。现在老人所惦记的，白鹤塘村上有哪些人家生活困难；哪家的孩子上大学凑不到学费；哪家死了人缺钱安葬；哪个年轻人创业缺少资金......他都了如指掌，并竭尽全力成人之美，有求必应，从不疏漏。他把自己的钱作为一项慈善资金去帮助别人，不要别人偿还。相反，每做上一件慈善事他总要欢乐和舒服一阵子。

竹林说：“把钱无偿地给了别人，你还开心笑？”

“我能帮助别人就自得其乐。人与人之间是相辅相成的，不愿帮助别人的人，也得不到别人的帮助。”

对待别人他满腔热情，鞠躬尽瘁，充当着这一方穷人的救人星、财神爷。整个白鹤塘村和周边小村，只要是喝白鹤塘水长大的人都是他关爱和帮扶对象，尽力帮助大家解决困难，圆梦小康。

夫妻俩一直关心着他人，毫不注重自己的生活。他们像一杯清茶，把苦涩留给了自己，把清香散发给大家。帮助别人是慷慨大方，无私援助，而对待自己家里用钱却斤斤计较。他们的家庭生活还和从前一样，粗茶淡饭，克勤克俭，精打细算过日子。厉行节约是他们一贯的生活作风和优良传统，并没有因为条件好了就改变一点。多少年来家里没有铺张浪费的现象，从来不愿乱花一分钱。用他们的话说：“能用则用，再多的钱也不愿买那些能省掉的东西。”

黄竹林的餐桌上仍有那三碗传统菜－－酱瓣、豆渣粑粑和米酒糟。这碗黄豆酱早年在东夏邻里们就称它为“竹林酱”，现在仍然是她的“冰箱”，什么吃剩的豇豆、辣椒、豆腐干、黄豆子等等，统统倒入酱瓣里，贮藏起来，没有半点浪费。现在老了，没有牙齿，吃起来更可口、下饭。她家的饮食一直以清淡为主，从来不大鱼大肉乱吃。常言道：“长腌菜，老米饭，”她们几十年如一日保持着农家本色。

王光勤82岁生日宴会时，竹林一家人坐在一桌。散席时餐桌上有几道菜没吃完，也有剩饭。竹林忙找来塑料袋、塑料盒把那些剩饭、剩菜，一样一样分类装起来。

孙女王薇说：“奶奶，你这是干什么？”

竹林说：“带回家吃呗。”

“奶奶，这有多难看呀？现在富裕了，不需要那样算小嘛？再讲了这剩饭剩菜下餐吃也没有营养了。”

“怎么啦？你没有学会‘光盘行动’？节约是美德，浪费最可耻！如果大家都能这样从我做起，既卫生、又节约，多好呀！再讲了剩饭、剩菜是好东西。你没有饿过饭，不知道吧？那旧社会里种田人吃不饱，经常饿饭，往往一碗剩饭能救活一条人命。1948年大水灾，奶奶在讨饭路上饿得晕倒在路旁，多亏了邮局江局长路过看到了，他省下自己的早餐不吃，用一碗稀粥救活了我，才使我活到今天。我至今还在念念不忘那碗稀粥和救命恩人江局长。只有饿过饭的人才知道饭菜的珍贵。现在富裕了，可不能忘本哟！”

“哎呀，现在粮食多的是，浪费一点有啥关系呀。”

“你们是饱人不知饿人饥，让你们一个个饿上三五天才会知道珍惜粮食！才知道奶奶的苦心。”老人生气了。

“啊！原来奶奶还有这么一段苦难史，难怪今天惜粮如命，省吃俭用呀。”王薇明白了许多，也惊讶奶奶当年的遭遇。

六岁的重孙女英英说：“太婆，那时你们家里没有饭吃，出去吃呀？家里饭不好吃，我欢喜在外面吃呢。”

竹林生气地说：“哎呀！怎么跟现在相比呢？现在你们走出家门便是大馆子、小吃店、自助餐、快餐面，多的是；还要吃火锅、吃烧烤、吃油炸；喝三鲜汤、吃五香蛋、七秒鱼、八宝粥，应有尽有。嘴特别刁，还要挑食，要吃兰州拉面、黄桥烧饼、扬州包子、沙县小吃;或是吃酸菜鱼、盐水鸭、海鲜；再不是寻找肯德基、麦当劳吃......吃饱了，家里的饭当然不吃了！”

“太婆，那时候你们也出去吃肯德基、麦当劳吗？”

“外面有个屁，吃什么呀？偶然遇见慈善人施舍粥，为了一勺子米汤也必须排成长队喽！”

重孙子谷谷奶声奶气地说：“太婆真傻，旧社会没有饭吃，炒炒米吃吗？我最爱吃炒米了。”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陈慧倩慎重地说：“不要笑，丫头，好好听奶奶的教导，节约是美德，厉行节约，反对浪费。这是我们家的家风、家教，要牢牢记住。”

二婶张爱宁风趣地说：“哎哟！这家风家教都被你们全学去了，我们也来学着点，把剩饭剩菜带回家。”

大家嘻嘻地笑着。

黄竹林认真地说：“别笑，规规矩矩把这些剩饭剩菜带回去，不能有半点浪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

黄竹林，孟母一般，教子有方。郑重而谆谆的告诫，小辈们受到了一次深刻的教诲。

黄竹林老人一直坚持自己做饭做菜，十分节约。儿媳们要给她请个保姆，她说：“不，自己能做则做，不麻烦别人。”这个家庭一直是这样克勤克俭生活着。

王光勤虽已85开外高龄，仍然不习惯休闲，总要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做，如种小菜、钓鱼、修花剪枝等，忙个不停。用他的话说：生命在于运动。他极端迷恋种小菜，虽然种菜、浇水、除草等农活很累人，可是他乐此不疲，默默地种植，从不嫌烦。在一个酷暑的日子里，他在园子里挖菜地，累得汗流浃背，喘着粗气。大儿子王涛见了心疼地说：“爸，你为啥要这样累死累活地种小菜？蔬菜市场多的是，很便宜，买点儿吃就行了。我退休后该享清福，什么都不做。”

父亲生气地说：“你不种小菜是你的事，人民教师吗？拿国家的工资了，了不起呀！多有能耐呀？可你不要忘记你是农家子弟哟！”

王涛被一顿训斥，无地自容。打那时起再也不敢说父亲了。

一天下午，太阳偏西了，王光勤还在园子里忙着，竹林烧好了晚饭来催他吃饭。老头子见她来了忙说：“来来，来得好，我栽了青菜，帮我浇一下水，让我把这垅地挖完。”

“嘿！你总有一辈子忙不完的事！”

“对对对，人生岁月，生命不息，劳动不止。”

这时正巧儿子王涛、王俊给老人买了一台42寸的“海尔”牌新电视机和王薇三人一道驱车送来。

两老人看的电视机还是上世纪70年代的老产品，24寸大肚子电视。那款式早就淘汰了，而老人还当个宝，舍不得丢掉换新的。儿孙们要给他换，他们却说：“不，电视老的好，图像虽不好，声音蛮清楚。能用则用，不换！”

今天两儿子偷偷买来新电视机给他们换上。

王薇来到厨房找奶奶，奶奶不在。锅里却冒着热气，小薇好奇地说：“看奶奶做什么好吃的？”她顺手揭开锅一看，煮的腌菜、酱瓣、青菜泡泡饭。再看看碗柜里有什么好菜，拉开柜子门一看，尽是装的一扎一扎洗得干干净净的方便袋。

王薇笑着告诉爸爸和叔叔，两个儿子既心疼又抱怨，说：“嘿，真拿他们没有办法，再多钱也不会花，还是那么艰苦朴素，连一只塑料方便袋还要用上几次。我们明天赶快搬回来住，不能让两老人苦坏了身子。”

晚霞分外美丽，田园风景怡人。王薇看到奶奶和爷爷在菜园里忙碌，便流星赶月地跑了过来，喊：“爷爷，奶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爸爸和叔叔都回来了，还帮你们买了新电视机呢！”

老人看到孙女回来分外高兴，回答说：“哎，小薇，爸爸和叔叔都来了？”

“是的哟！”

竹林兴奋地对老头子说：“快把衣服穿上，别受凉了。回家去，儿孙们都回来了，有新电视看了。”

二老走到门前便听到新电视的响声。推开门，竹林惊欢地说：“真的买了新电视机？哎哟！‘海尔’牌，名牌，薄薄的，是个大家伙呀！”

王光勤摸摸那银丝胡须，高兴地说：“这下好了，能看到黄梅戏了。不然的话新闻联播结束了只能睡觉，戏剧台收不到。”

竹林笑着说：“这个老黄梅戏迷，现在有看的了。年轻时唱黄梅戏，出也唱，进也唱，唱了一辈子，嘴上唱起了老茧，还没有唱够。现在老了，没有牙齿关不住风，唱不成了，只能听电视唱了。”

薇薇兴奋地说：“奶奶，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爸爸、妈妈和谷谷他们要搬回来和您们住一起了，全家团圆了。”

王光勤又摸摸那银丝胡须，微笑着说：“好好好，小重孙回来，我们将四世同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