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水间
《红豆之心》
七月雨水丰沛 南方山河不稳
炎热 陡生溃败之心
采撷之手红酥
江山无限
此刻我在高高的兴安岭上
目睹红豆由绿变红
散发珍珠般微笑
风凉、草翠、花艳……紧紧抱住
高原绵绵春意
大风送来了大风
雪花迎来了雪花
在极寒中坚守敬仰
只需保留纯正的味蕾
我从油城来带着
铁的硬度
不想在森林中迷路
石油森林一脉相承的血
地火在地下藏身忍住怒
树木在地上起舞吼声急
一声压着一声亮出
一枚又一枚的小灯笼
北国红豆的心
（发表于2017年1月中国诗歌网）
《湖之镜》
按住惹是生非的大风
湖面静如玻璃
收集鄙牙咧嘴的寒冷
一池的水被牢牢降服
母亲关上
一扇大门
微风吹来满脸泛起波澜
犹如晨起敲响木鱼
修为的心跳
搅动庙宇
突然白浪翻滚
恰似走在湖边的父亲
凌乱不堪的白发
这面广阔无边的大镜
照见蓝天白云
也透支了湖边垂柳的心思
鱼翔浅底
莫不是投奔缥缈的月亮
空留一帧模糊的底片
（发表于2016年第12期《辽河》）
《李花朵朵》
谷雨来敲窗
大雪门前飘
一夜的临盆
亮出白花花的女儿身
李树无言用绽放
招呼鸡鸣狗吠的村庄
大风起兮送来朵朵白云
把黛玉和丫鬟环绕
花海茫茫
红楼外葬花
化作且歌且舞的蝴蝶
飞出线装书
又有边塞的马蹄
葱茏一垄一垄的诗行
李子回到枝头
苦涩退到心尖
时光里总是花开花落
又有蜜蜂哼着小曲
勘测密踪谁能感觉到
甜得窒息的音符
（发表于2017年第2期《诗林》）
《群山之巅》
一架藤上结了四个瓜
一座城里亮起四颗星
有兴安岭垫脚他把诗歌从雪中
拔出又在雪中点燃
他用力站稳
为忘却的中国现代诗歌
安家
有呼玛河洗尘 他把书法的水势
泼洒 又在横平竖直中
打捞汗青的底色
文房四宝有了居所
在一刀宣纸中渲染
筋骨
有白桦林静谧他用刻刀木中
取火 又在水墨中妖娆
每一颗树木都是他的孩子
每一株山珍都是他的族人
红日当头月光逶迤 在痴痴观望
木板涂抹流年七彩
把茫茫山影揽入日月的
怀中
有雾凇晶莹 他把镜头加长
聚焦 又在群山之中猎豹
定格了铁马冰河
给清风立此存照
一根一根生烟的白发
擦拭得光圈无比
寥廓
姜红伟 孙宝山 高俊川 张万和
拎着瘦弱的艺术 等高的作品
站在北方之北 冷中
之冷
峭拔于群山
（发表于2016年第4期《鸭绿江》）
《山水之间》
费劲巴力上到山顶
才知云彩是骗人的
一条大河十条小河汇成缥缈
是谁把波浪抬上了蓝天
如果万马狂奔如果
谷子玉米高粱结伙沐浴
不必抱紧 阳光从眼角一晃而逝
脚下的松树发出吼声
一枚枚逃跑的松针说疼
只好把云彩围上暖身
在山水之间逗留抑或寻找
我身体的风水在梦里梦外
禅定向上的旋梯
一凳一凳错布
一线一线虚无
（发表于2016年第5期《北极光》）
《三永湖的死鱼》
多大的仇呀 用一湖的水
囚禁你折磨你祸害你
鱼死
网未破
每天早晨我都在湖边
与你不期而遇
一群群的鱼想要出水
靠岸
可又永远葬身于水
这些鱼有的已经半斤重了
有的刚脱离了母腹
湖上来自俄罗斯情调的松柏
躺成了廊桥
一只只蝴蝶飞到湖心遗梦
景观灯大面积铺陈下来
为水上妆
湖的尽头化工厂的大烟囱
傲气十足
一戳戳扯着手围湖的别墅
被一股一股的腐朽味
日夜打探
门扉紧锁
三永是个泡子后来叫湖
三永是个村子后来消失
那时村民围着湖
打鱼、种地、听鸟鸣，生儿育女
如今 被放生到楼群里的村民
偶尔到湖边转转
看死鱼翻白
骂湖水变浑
然后钓几条时光里的腥膻
就着酒慢慢嚼
（发表于2016年第1期《大庆作家》）
《雪后》
寒气逼人逼我们退回屋里
退到火炕上
退到火盆旁
退到春暖花开
出窝的家禽不知天高地厚
大鹅嘎嘎地喊叫
鸭子忙着踩蛋
老母鸡不紧不慢秀着笔功
山羊撕扯着干草
老牛眯眼倒嚼
一盖帘一盖帘的北方
味道十足
一串子一串子的关东
飞短流长
山扯严一条棉絮
被风录下酣眠的呼噜
咯吱咯吱地走着
父亲就这样咯吱咯吱了一生
雪一定是疼了
（发表于2016年第4期《鸭绿江》）
《雪落人间》
天上掉下个节气
一罐一罐的糖
一袋一袋的面粉
一车一车的盐
一簇一簇的棉花
一行一行的脚印
一群一群的小公主
大地接住个节气
打着呼哨的桦树
站起来的碑林
若隐若现的心事
粉刷工日夜忙碌
诗人们的叹息落入云朵
炊烟拱破了清晨
（发表于2016年第5期《北极光》）
《雪倾城》
其实铺天盖地进城以后
我们是讨厌雪的
老人摔倒
汽车打滑
环卫工叮叮当当日夜敲打
路也失眠
大雪扑来掩埋灯里的温馨
爱情因此晚点
在火炉旁假寐的都是老人
碰碎酒杯的都心有不甘
盖严了屋顶、广场……树林
小提琴今夜首鼠两端
本以为把尘埃抱走
就干净了
可化工厂大烟囱的抑郁症
又是整夜狂躁不安
白又怎能独善其身
（发表于2016年第4期《远东文学》）
《雪在下》
雪在下雪落在雪上
落在松嫩平原
落在大岭
急迫、劲道……辽阔
清高地飘着
盖住了草堤
淹没了河道
给大山围上洁白
把尘埃摁住
雪在下雪落在雪上
落入爬坡的炊烟
落入微喘的中年
舒展、澄澈……空寂
慌不择路
风一吹 雪花散尽
风再吹 羊群失语
（发表于2016年12月14日《绥化日报》）
《沿着湖走》
从青草还阳的三月走起
还有些粗野的风捣乱
还有些残雪坚守
我们沿着湖走
湖水忍受着冰的酷刑
憋屈在看不见的底层
我们沿着湖走就走得
脚步舒展柳絮在堤边忸怩
燕子低飞为深蓝招魂
我们走了一圈又一圈
一圈的雪一圈的冰一圈的水
露水加盟
起点也是终点
走吧 湖光山色在左
一地的金黄落入菊花的杯盏
在右
水滴凿穿岁月
水流洗旧河山
汹涌逃不出大地
脚步间的风声雨声
回到骨头
沿着湖走 牛羊转场 马放南山
只有叫声都还原母性
只有行走回到泥土
我们踩着落叶 又接纳落叶
转眼纷飞的大雪盖住了风物
还有我们留在湖边的倒影
（发表于2016年第12期《辽河》）
《阅山》
雁阵南下叨走松籽的梦幻
诗群北上背着舒展的动词
在高高的兴安岭上
我批阅樟子松的大呼小叫
尝遍都柿果雅格达臭李子的味蕾
这清凌凌的雪水
汇成黑龙
向东
大山的骨血
被大风掀起波澜
树木拔高
大山的顺风耳
没有一棵多余
多少密宗在云处隐藏
多少线索潜入草色
你也有苍翠淋漓
你也有颤抖迟暮
在你的内部游走
多想接住北斗七星的泪雨
多想裁一片蔚蓝镶进心里
这是我的祖国的北方
经卷的封底
羊群追撵着首蓿
布谷一声接一声
叫魂儿
天借云彩一低再低
山借草木举高敬意
（发表于2016年12月14日《绥化日报》）
《走上高高的兴安岭》
在五营、在茅兰沟……在汤旺河
我遇见高过山峰的松
和松下唱通俗的清泉
我看见八百年前
一棵松芽拱破原土
阳光普照成了小松鼠的玩偶
月亮躲闪狼群下山
那一峰翠绿默默打坐
山野成佛
一把胡琴、一把提琴，还有
一套外祖母陪嫁的老式炕琴
从木头内部出发
供养一座小城陡峭的温暖
如今万千景色在脚下
小兴安岭紧紧挽住大兴安岭
一同为大雪安家
以蘑菇、猴头、木耳以及
都柿果为由头
递出大山的名片
山为山
树为树
花为花
一缕晚霞两朵祥云
挂在岭上
（发表于2016年第10期《岁月》）
最冷小镇的冬天
这是中国冬天的颜色
无边的白盖住了白
两条铁轨从山外伸进来
被风吹得杯弓蛇影
恰如利剑俘虏了群山
这是中国冬天的声音
咯吱着脚步咯吱着门板
棕熊下山打探春天的消息
红豆卧雪体验冬天的冷艳
一抹炊烟钻出空寂
唯有撒欢的唢呐
把广场上长出的秧歌
伺候得一天天茁壮
（发表于2016年第4期《鸭绿江》）
《看山》
这一路这一坡这一岭
稻田中规中矩一畦
又一畦铺开辽远
江湖就在眼前
高粱齐刷刷地举着旗帜
迎我回家
乡下的雨带着韵脚
成了一首悯农诗的眼睛
苍山在前深藏流光
戛然而止的时间
被活蹦乱跳的山泉
转承起合又迫不及待
奔下山去
如一老一小两个僧侣
云影游移盖不住梦
浩大无边的小兴安岭
才下山头又上云头
一行行南飞的大雁拭天
又把苍凉的叫声
留在民间
（发表于2016年第1期《星星》诗刊）
《撒种的人》
春风冷啊撒种的人
走在节气之上
随意抓一把幽深的心绪
掷向风中
能够开花就开吧
能够结果就结吧
种子你的语言
比诗歌漂亮
大地寒呀撒种的人
脚印深刻
却都留给了历史
风从哪儿来
吹向哪儿哩
一颗跳动的心
比露珠沉实
唱农谚的爹
心情外露
嗓门沙哑
迎大雁翩跹而来
送大雁翩跹而去
水里藏月
爹的心里藏不下
一个农字
（发表于2017年5月1日《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