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吴门词派的创作特色
吴门词派中人大都以书画艺术为专攻领域,而以余事作词人,然而由于他们个性卓荦、才情烂漫,其词亦自有特色。举大略小,求同存异,吴门词派的创作特色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题画词创作的突出成就
这里的“题画词”取其宽泛概念,既包括写在画卷上的严格意义的题画词,也包括因画而作的咏画词。题画词在宋代犹为六义附庸,与爱情词、咏物词等题材类型相比数量甚少。据统计,《全宋词》中的题画词有一百余首。(29)明词的辑录编集工作虽然还在继续进行,但据《全明词》和《全明词补编》统计,明代题画词已达六百八十余首。所以,把题画词的创作看成明词的特色之一亦不为过。而吴门词派在题画词的创作上,应该说具有发凡起例的示范意义。
吴门词派的题画词,单单依据词题判断是不够的。如沈周《石田词》中,标明题画者有十一首,实际还有一些“潜在的”题画词。如《卖花声》(斜日映江皋),虽无词题,却有词跋云:“右调《卖花声》一阕,以补图之不足。八十二翁沈周。”按:《卖花声》即《浪淘沙》,又名《谢池春》。从沈周跋语可知,这是一首地道的题画词。所谓“补图之不足”,是从构图或章法布局的需要来说的。在画家自题其画的诗词中,有的是重在内容,词与画互补,力图用文字表现“画不出”的意蕴;有的则是重在形式,以文字去“填满”或“压住”,求得构图的完整或平衡。因为跋语中自称“八十二翁”,可知这首词作于正德三年(1508),一年后沈周就去世了。
文征明词,《全明词》及《全明词补编》遗佚尚多,往往可以据画学文献拾补。如其《渔父词》十二首,乃是因元代吴镇(仲圭)《渔父图卷》而作,显然应为广义的题画词。又如《柳梢青·和杨无咎补之题画梅词》四首,小序云:“补之梅花,固无容赞,其词亦清逸,此四段尤余所珍爱。旧藏吴中,屡得见之,今不知流落何处。闲窗无事,遂仿佛写其遗意,每种并录俚语于左,以志欣仰之私,非敢云步后尘也。”若是仅看词题,此四首词只是追和杨无咎梅词而已。然而据小序可知,“仿佛写其遗意”,乃是据杨无咎原词而画梅;“并录俚语于左”,则是指自己所写的四首题画词。
又如陈淳《白阳词》中,第一首《临江仙》,无题,其词曰:
花叶亭亭浑似采,坐闲凉思横秋。几回相盼越娇羞。翠罗仍卷袂,红粉自低头。 前辈风流犹可想,丹青片纸还留。水枯花谢底须愁。只消浮大白,何必荡扁舟。
据上海博物馆收藏陈淳《商尊白莲图轴》,此亦为题画词。画面左上角题“波面出仙妆,可望不可即。熏风入坐来,置我凝香域。道复。”右下角即题此词,词后小字曰:“余旧尝作此纸,既题绝句,既数日,复持来,索书《临江仙》其上,又漫为书之。庚子春日,道复重志。”按:“庚子”为嘉靖十九年(1540),陈淳是年五十八岁。
前曾述及,陈淳《白阳词》中,往往误收他人词作,然而从其流传画作中仍可辑出一些散佚词作。如北京市文物局所藏陈淳《桃花竹石》扇面,上面即有一首《眼儿媚》:
东风吹入武陵时,花发不禁持。粉腮融酒,薄罗舒翠,国色仙姿。 多情一见魂应断,脉脉许谁知。伤心最是,门中笑面,观里幽期。
此为题画(扇)之作。“东风吹入武陵时”,用陶渊明《桃花源诗并序》之意,所谓“武陵人捕鱼为业”“忽逢桃花林”云云,用以与画面中桃花相切。又歇拍处“门中笑面”,是用唐崔护《题都城南庄》“人面桃花相映红”,仍是围绕桃花渲染。如果是一首单行的词,或应加题作“咏桃花”或“桃花扇面”之类,否则“武陵”“门中”云云,就不可索解了。正因为原作是题在画上,桃花直观可见,画与词相互生发,所以就不必加题了。
二、以自我为中心的陶情自娱
吴门词人大都有着相同相近的创作风度。诸家之中,除文征明较为注重规矩、格调,其余大都偏于任性与自适。《四库全书总目》于沈周《石田诗选》提要中评其诗,曰“挥洒淋漓,自写天趣”“不雕不琢,自然拔俗”;明王宠撰《明故承直郎应天府通判祝公行状》中说祝允明“简易佚荡,不耐龊龊守绳法。或任性自便,目无旁人”(30);顾璘《国宝新论》评唐寅“托兴歌谣,殉情体物,务谐里耳,罔避俳文”(31);杨循吉《朱先生诗序》称“余观诗不以格律体裁为论,惟求能直抒胸怀”(32)。凡此种种,从中提取其“最大公约数”,可以说,吴门词人大都具有任性自适的创作态度。无论是书画艺术,还是诗词创作,在这一点上是相通的。
与唐宋词中“代言体”居多,“男子而作闺音”的情况不同,吴门词人作品中抒情主人公往往就是词人自身。他们的创作旨趣不是为人的,而是为己的;不是为了兴观群怨,而是为了自适自娱。在他们的词中,除了少数篇什仍在化装表演一般去“赋得”相思离别,多数词是在展示词人自己的生活世界,表现他们的志趣、情感乃至牢骚。这种情况在沈周词中表现得最为突出。如《南乡子·遣兴》:
天地一痴仙,写画题诗不换钱。画债诗逋忙到老,堪怜。白作人情白结缘。 无兴最今年,浪拍茅堂水浸田。笔砚只宜收拾起,休言。但说移家上钓船。
又如《一剪梅·题画》:
此老粗疏一钓徒,服也非儒,状也非儒。年来只为酒糊涂,朝也村沽,暮也村沽。 胸中文墨半些无,名也何图,利也何图。烟波染就白髭须,生也江湖,死也江湖。
又《鹧鸪天·自遣》:
头发毵毵积渐凋,诗逋画欠未勾消。大都教我生劳碌,一半因他解寂寥。 山澹澹,水迢迢,门前秋色自天描。清风尽许奚囊括,明月还凭柱杖挑。
其他摘句如《鹊桥仙·题钓图》:“翛然青竹,佳哉白叟,满地斜阳疏柳。西风短发不胜吹,刚剩得、红颜残酒。”《念奴娇·和杨君谦雨晴韵》:“孤抱萦诗,微酡带酒,播弄斜阳下。”《卖花声·与许国用》:“茅屋少人踪,满地残红。君来方怪酒尊空。一味清谈聊当饮,尽慰衰翁。”这些差不多都是沈周的自画像。这里不再有唐宋词中常见的刻红剪翠、相思离别,而代之以词人自我酡颜老翁形象和山野情趣,词人所着力展现的也不再是女性化的绮怨,而是自具风骨的旷达自适。连续读之,可以大致还原其生活场景与内心世界。
唐寅与祝允明词中亦多自我形象的描绘,但他们更具有才子气,也更加任性和张扬。他们仿佛在刻意蔑弃传统,向上流社会调侃,所以不吝把自己漫画化,打猛诨出,破罐子破摔。本来是醇酒妇人,文人所不免,但他们写酗酒狎妓,有时不免流于淫亵。祝允明《一剪梅》词曰:“爱煞三生杜舍人”;另一首《鹧鸪天》词又说:“梦想三生杜紫薇”。可知晚唐的风流才子杜牧,正是祝允明最为崇拜的偶像。作为一个不乏才情的文人,他既不羡李、杜、苏、辛,也不羡陶潜、王维,而是在历代文人队中一眼觑定杜牧之,一个与温八叉、柳三变可归为一队的浪子文人,这在过去是很少见的。而祝允明却不吝一再标榜,仿佛他人在弘治、正德年间,却已预开晚明文人风气了。至如唐寅《一剪梅》“春来憔悴欲眠身”,《如梦令》“昨夜八红沉醉”之类,其实不是风流倜傥而是纵欲颓唐,就不免格调低下了。
文征明词中的自画像便是另一番气象。文征明的祖父文洪为举人而曾官教谕,父文林为成化八年(1472)进士,官至温州知州;叔父文森为成化二十三年(1487)进士,曾官知县。这是一个循常规应举为官的家族,与相城沈周那种隐逸自适的家族文化有明显不同。又征明乃力学成才,与其他诸子的恃才纵放不同。所以他的词中所呈现的“自我”形象,乃是一个娴雅、有品位、重格调的士子形象。如《风入松》:
近来无奈病淹留,十日废梳头。避风帘幕何曾卷,翛然处、古鼎香浮。兴至闲书棐几,困来时覆茶瓯。 新凉如洗簟纹流,六月类清秋。手抛团扇拈书册,无情绪、欲展还休。最是诗成酒醒,月明徐度南楼。
又如《青玉案·写怀》:
老去无营心境净,白发不羞明镜。世事从渠心不定,小馆停云,山房玉罄,自与幽人称。 春色恼人浑欲病,把菊无由驰赠。吴楚江山云月敻,清真逸少,风流安石,想见人清莹。
这两首词呈现了文征明的生活环境,同时也揭示了他的精神境界。前一首词中所描绘的古鼎香浮、闲书棐几、茶瓯竹簟、团扇书册,应该都是其停云馆、玉磬山房中的物事景象。又前一首词中的翛然、闲书、新凉、清秋、徐度,以及后一首词中的净、幽、敻、清等字眼,渲染出一种清、静、闲、雅的情趣与格调。这样的生活既远离官场的奔竞与污浊,又隔断了尘世的喧闹与琐屑。文征明通过他精心设计的庭院书房,以及词中字面意象的选择与打磨,为自己构筑了一个幽闲恬静的精神家园。
文征明词中亦颇有“戏作”。如《蝶恋花·屡挑以可不应,闻花已谢,再寄谑语》《江神子·陈氏牡丹盛开而不速客,戏作此词》《风入松·戏柬陈以可》三首词,都是以词代柬,与其好友,即陈淳(道复)之父陈钥(以可)往来调笑的。但我们看其词中字句,并无多少诙嘲戏谑的成分。如“十年一觉扬州梦,还应费多少相思”之类,在长于刻红剪翠的词中,几乎算不了什么。如此稍欠庄雅,便视为“戏谑”,适可见文征明心目中的词体规范是以雅洁为原则的。
当然,作为吴门词派中人,文征明词中也时常会出现纵情任性的主题动机。如《风入松·石湖夜泛》:
轻风骤雨展新荷,湖上晚凉多。行春桥外山如画,缘山去,十里松萝。满眼绿阴芳草,无边白鸟沧波。 夕阳遥听竹枝歌,天远奈愁何。渔舟隐映垂杨渡,都无系、来往如梭。为问玉堂金马,何如短棹轻蓑。
又《庆清朝慢·春游》: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胜游何似山阴。春光自来堪恋,一刻千金。兰舟初泛画桥,春水一篙深。烟霏处,离离浅草,冉冉遥岑。 且此傍花随柳,柳阴系马,花外啭幽禽。扰扰蜂粘柳絮,蝶绕花心。为问朱衣车马,何如我白发山林。新月上,竹枝风动,环佩清音。
这两首词机杼一致,甚至可以说是采用了同一种创作模式,都是用大半篇幅写身临其境的景色风物,然后到结尾处归入一种得其所哉的自乐自适。我疑心这两首词都写于文征明从京城辞官回乡之后不太长的时间,因为只有这样才容易产生玉堂与山林的比较思维,才容易产生乍离网罟、得其所哉的庆幸心理。后一首词开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看上去便觉眼熟,接下来“胜游何似山阴”则进一步点醒,词人是因暮春踏青,想到了千载之前的兰亭集会。事实上文征明曾专门画过一幅《兰亭修禊图》,这不仅是一种绘画题材的选择,而是出于一种风雅人格的追怀向慕。“为问玉堂金马,何如短棹轻蓑”与“为问朱衣车马,何如我白发山林”,句法字眼的高度一致,实际是在强调同样的主题动机。另一首《风入松·咏盆中金鱼》:“较他玉带高悬处,恩波浩、沧海无稽。一段江湖真乐,只应我与鱼知。”句法虽然不同,也是在表现同样的生活理想。庄子于濠上观鱼,文征明于盆中观鱼,都从鱼身上看到了自己,水中都映照出自己的内心活动。因为我们记得沈周《鹊桥仙·题画》中的“金坞虽深,冰山虽厚,不似破船能久”,乃知文征明虽然在字句修辞方面更为文雅,而在精神意趣上还是与乃师一脉相承的。
三、轻浅俊快的艺术风格
吴门词人大都以词为书画、诗文之余事,往往任性挥洒,不耐琢磨。因为毕竟多才,所以有妙手偶得之处,或有俊语快语。但他们不会日锻月炼,累日苦吟,闭门觅句,反复推敲,所以他们的作品或不乏可读之作,却少有精深华妙之篇。轻浅俊快自是一种风格,但从反面来说,亦往往直白、浅俗,缺少顿宕含蓄。处理得好便是特点,把持不住便成缺点。当然,这不仅是词风问题,吴门词人的诗风亦往往如此。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称沈周是“才情风发,天真烂漫”,评唐寅是“不计工拙,兴寄烂漫”,又引顾璘语评祝允明是“巨细精粗,咸贮腹笥,有触斯应,无问猥鄙”,足证此数子皆有凭才气为诗而不喜雕琢的特点。同时亦可知他们对待诗词是一样的态度,并非作诗则用全力,写词则信手涂抹。再扩大范围来说,在明清两代画家诗词中,这种特点也是一种普遍存在。
以下试各选一首词以见一斑。沈周《鹧鸪天·咏春柳》:
媚在轻柔袅娜中,几枝斜映驿亭红。微烟啅雀金犹嫩,细雨藏鸦绿未浓。 攀傍岸,折随风,管人离别有何功?开花更是无聊赖,一朵西飞一朵东。
这首词为《鹧鸪天》一组四首之一,四首词分别题为“咏春水”“咏春草”“咏春柳”“咏春莺”。既用同一词调,词题亦复同构,想来应是出于统一构思的联章体,亦可能是春景四条屏的题画之作。这首词浅而不率,谐而不俚,既得浏亮轻快之俊爽,又不致信手涂抹之病,虽无深湛之思,在吴门词派中亦应属上品。尤其是“微烟晫雀”四字,称得上妙手偶得的“词眼”,既写出春来嫩黄杨柳轻浅如烟的韵致,又活画出鸟雀啁啾穿梭往来之状,既富有画意又富于动感,非常具有表现力。
又如祝允明《凤衔杯》:
石头城里少年游,莫愁歌、夜馆晨楼。回头吴门烟月隔吟眸,三百里,帝王州。 诗似海,酒如油,有青山、处处堪留。只怕秣陵今日不宜秋,风紧黑貂裘。
这首词应该是祝允明年轻时的作品,他自成化十六年(1480)二十一岁时去南京参加应天乡试,直到弘治五年(1492)三十三岁时得中举人,所以词中的这位在石头城里漫游的少年,应该就是祝允明自己。南京为六朝古都,虽然自永乐以后即迁都北京,但作为陪都,又是应天乡试贡院的所在之地,其繁华气象犹在。这里有来自各地的少年书生,有秦淮河畔的夜馆晨楼(说穿了就是妓女聚居的秦楼楚馆),诗酒风流,堪称明代的销金锅。歇拍处用《战国策》所载苏秦故事。苏秦受赵国重托,去说服秦国和赵国结盟。结果“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这里所谓“秣陵今日不宜秋”,实际正如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祝允明应是囊中羞涩,纵然有才,在秦淮河畔也不受待见了。以词而论,这首词在祝允明《枝山词》中当属佳作。想来祝允明那时还比较年轻,于人生事业等等犹存希冀,所以无论是立身还是词章,都不像后来那般疏狂放荡。这首词的文字意象比较雅洁,词中呈显的是俊逸风流的少年才子,与后来那个恃才放荡、不修边幅的祝枝山的形象相比,形成了较大的反差。
又如唐寅《一剪梅》: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一剪梅》这个词调,在宋代多有佳作,如李清照“红藕香残玉簟秋”,蒋捷“一片春愁待酒浇”,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而到了明代瞿祐、李昌祺、唐寅、祝允明等人这里,或因为叠句叠韵,过于轻快,几乎成了具有打油意味的俳调了。唐寅这首词的首句“雨打梨花深闭门”,乃借自宋代李重元的名作《忆王孙》。李重元以其为词之结句,是把暮春风雨与种种闲愁一股脑儿地关在门外,是代闺中人作自排自解;唐寅以之用于首句,则是“以扫为生”,仿佛以整个李重元词作为一个典故或背景,特意从最令人伤情处切入。“青春”原有二义,一指自然界阳春光景,一指人的青年时光。此处两个“青春”,亦似分指二义,即孤负(辜负)这良辰美景,虚负这锦瑟华年。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云:“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春天即良辰美景,青春作伴乃赏心乐事。如今有花有月,而情人不在,所以是两端皆虚负了。这首词或可视为“代言体”,即词中抒情主人公不是唐寅自己,而是一位伤春念远的女性。闺怨本来是阴翳郁积的,可是我们读唐寅这首词,却是轻快流宕的,这对于传统的闺怨词来说,几乎是一种解构。好在它虽然轻浅俊快,却不至于俚俗打油,在唐寅词中也算得上可读的佳作。
又如文征明《满江红》:
漠漠轻阴,正梅子、弄黄时节。最恼是、欲晴还雨,乍寒又热。燕子梨花都过也,小楼无那伤春别。傍阑干、欲语更沉吟,终难说。 一点点,杨花雪。一片片,榆钱荚。渐西垣日隐,晚凉清绝。池面盈盈清浅水,柳梢淡淡黄昏月。是何人、吹彻玉参差,情凄切。
《满江红》词调,过去多用来表现拗怒激越的声情,文征明仿佛在有意向择调选声的说法挑战,乃以此调表现传统的伤春情结,而且居然写得一派传统风味。陈廷焯《词则·别调集》评曰:“芊绵宛约,得北宋遗意。”和沈周、祝允明、唐寅的词相比,文征明在写作态度上更用心,修辞更熨帖。词中用了不少叠音词,如漠漠、盈盈、淡淡,以及点点,片片之类,更助成了轻淡婉约的艺术风格。如果与宋词相比,自是少了些开阖、顿宕,缺乏一转一深的韵味。但在明人词中,能够写出传统风味,且能够得到陈廷焯的称赞,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