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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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劉項亡秦

項籍者,下相人也,今江蘇宿遷縣。字羽。其季父梁,梁父即燕。項氏世世爲楚將,封於項,今河南項城縣。故姓項氏。項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於是項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學。項梁殺人,與籍避仇於吴中,吴中賢士大夫皆出項梁下。每吴中有大繇役及喪,項梁嘗爲主辦,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籍長八尺餘,力能扛鼎,才氣過人,雖吴中子弟,皆已憚籍矣。秦二世元年九月,會稽守通秦會稽郡治吴。謂梁曰:“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時也。吾聞先即制人,後即爲人所制。吾欲發兵,使公及桓楚將。”是時桓楚亡,在澤中。梁請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諾。”梁召籍入,籍遂拔劍斬守頭。項梁持守頭,佩其印綬。門下大驚,擾亂。籍所擊殺數十百人。一府中皆慴伏,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諭以所爲,起大事。遂舉吴中兵。使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人。梁爲會稽守,籍爲裨將,徇下縣。籍時年二十四。

漢高祖,沛豐邑中陽里人。沛,今江蘇沛縣。豐,後爲縣,今江蘇豐縣。姓劉氏,字季。《索隱》:“《漢書》名邦,字季,此單云字,亦又可疑。按《漢書》高祖長兄名伯,次名仲,不見别名,則季亦是名也。故項岱云:高祖小字季,即位易名。”案伯仲季乃次第,並不得云字。人不得皆無名字,蓋《史記》文略耳。仁而愛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産作業。及壯,試爲吏。爲泗水亭長。《正義》:《括地志》云:泗水亭,在沛縣東。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好酒及色。以亭長爲縣送酈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豐西澤中,止飲,夜,乃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高祖亡匿芒、碭山澤巖石之間。芒、碭皆縣名,今江蘇碭山縣地。秦二世元年秋,諸郡縣皆多殺其長吏,以應陳涉。沛令恐,欲以沛應涉,掾主吏蕭何、曹參請召諸亡在外者以劫衆。乃令樊噲召劉季。樊噲,沛人。以屠狗爲事。以吕后弟吕嬃爲婦。與高祖俱隱。劉季之衆,已數十百人矣。於是樊噲從劉季來。沛令後悔,恐其有變,乃閉城城守,欲誅蕭、曹。蕭、曹恐,踰城保劉季。劉季書帛射城上。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開城門迎劉季。立季爲沛公。時二世元年九月,於是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爲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縣名,今山東魚臺縣。方與,還守豐。

廣陵人召平,廣陵,今江蘇江都縣。爲陳王徇廣陵,未能下。聞陳王敗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矯陳王命,拜梁爲楚王上柱國,曰:“江東已定,急引兵西擊秦。”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陳嬰者,故東陽令史。東陽,今安徽天長縣。東陽少年殺其令,彊立爲長,以兵屬項梁。項梁渡淮,黥布、蒲將軍亦以兵屬焉。凡六七萬人。軍下邳。今江蘇邳縣。當是時,秦嘉已立景駒爲楚王,軍彭城東,彭城,今江蘇銅山縣。欲距項梁。梁擊嘉,嘉死,軍降,景駒走死梁地。項梁已併秦嘉軍,軍胡陵,引兵入薛。今山東滕縣東南。聞陳王定死,召諸别將會薛計事。時秦二世二年四月,居鄛人范增,居鄛,今安徽巢縣。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計。往説項梁曰:“陳勝敗固當。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户,亡秦必楚也。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蠭起之將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將,爲能復立楚之後也。”項梁然其言。乃求楚懷王孫心民間,爲人牧羊。立以爲楚懷王,從民所望也。都盱台。今安徽盱眙縣。項梁自號武信君。時二世二年六月。

先是,秦泗川監平《集解》:泗川,高祖更名沛。將兵圍豐。高祖出與戰,破之。令雍齒守豐。引兵之薛。泗川守壯敗於薛,走之戚。今濮陽縣北。得,殺之。還軍亢父。今山東濟寧縣。雍齒反爲魏。沛公攻豐,不能取,聞東陽寧君、秦嘉立景駒爲假王,在留,在沛縣東南。往從之。欲請兵以攻豐。時章邯從陳,别將司馬尼將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碭。東陽寧君、沛公西與戰。還軍豐。聞項梁在薛,從騎百餘往見之。項梁益沛公卒五千人還攻豐,拔之,雍齒奔魏。

章邯已破陳王,進兵擊魏王於臨濟。《續漢書·郡國志》:陳留郡平丘縣有臨濟亭,魏咎都。平丘,今河北長垣縣。魏王使周市出,請救於齊、楚。齊、楚遣項它、田巴將兵隨市救魏。章邯擊破,殺周市等。圍臨濟。咎爲其民約降,自燒殺。章邯殺齊王田儋於臨菑。今山東臨淄縣。案此語見《漢書·項籍傳》。《史記·田儋列傳》曰:儋將兵救魏,章邯夜銜枚擊,大破魏軍,殺田儋於臨濟下。《漢書》作大破齊、楚軍,《高帝紀》亦云:章邯破殺魏王咎,齊王田儋於臨濟,疑誤。儋弟榮,收儋餘兵走東阿。今山東陽穀縣東北阿城鎮。齊人聞儋死,立故王建弟假爲王。田角爲相,田間爲將,以距諸侯。田榮之走東阿,章邯追圍之。項梁聞田榮急,引兵擊破邯軍東阿下。邯走而西,項梁因追之。田榮引兵歸,擊逐齊王假。假亡走楚,角走趙。角弟間前求救趙,因留不敢歸。榮立儋子市爲齊王,相之。横爲將。章邯兵益盛。項梁使告趙、齊共擊邯,田榮曰:“楚殺田假,趙殺田角、田間,乃發兵。”梁曰:此據《項羽本紀》, 《田儋傳》作楚懷王曰。“田假與國之王,窮來歸我,不忍殺。”趙亦不殺田角、田間,以市於齊。齊遂不肯發兵。梁使沛公及項羽别攻城陽,今山東濮縣。屠之。西破秦軍濮陽東。今河北濮陽縣。秦兵收,入濮陽。沛公、項羽攻定陶,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雍丘。今河南杞縣。大破秦軍,斬李由。還攻外黄,外黄未下。項梁起東阿,西北至定陶,再破秦軍;項羽等又斬李由;益輕秦,有驕色。宋義諫,弗聽。乃使宋義使於齊。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曰:“公將見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論武信君軍必敗。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則及禍。”秦果悉起兵益章邯。擊楚軍,大破之定陶。項梁死。時二世二年九月。沛公、項羽去外黄,攻陳留。今河南陳留縣。陳留未下。沛公、項羽相與謀曰:“今項梁軍破,士卒恐。”乃與吕臣俱引而東。吕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章邯已破項梁軍,則以爲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擊趙,大破之。張耳與趙王歇走入鉅鹿城。今河北平鄉縣。章邯令王離、涉間圍鉅鹿。章邯軍其南,築甬道而輸之粟。陳餘北收常山兵,得數萬人,軍鉅鹿北。楚兵已破於定陶,懷王恐,從盱台之彭城,併項羽、吕臣軍,自將之。以吕臣爲司徒,其父吕青爲令尹。以沛公爲碭郡長,封武安侯,將碭郡兵。高陵君顯見楚王曰:“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敗,居數日,軍果敗。兵未戰而先見敗徵,此可謂知兵矣。”王召宋義與計事而大説之。因置以爲上將軍,項羽爲魯公,爲次將,范增爲末將,救趙。諸别將皆屬宋義,號爲卿子冠軍。懷王是時,蓋收項氏之權。項梁與齊不合,而舉宋義者適出齊使,蛛絲馬迹,不無可尋。然則謂項梁以驕至敗,亦誣辭也。時又令沛公西略地入關。《高祖本紀》曰: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當是時,秦兵彊,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獨項羽怨秦破項梁軍,奮,願與沛公西入關。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爲人,僄悍猾賊。嘗攻襄城,今河南襄城縣。襄城無遺類。諸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進取,前陳王、項梁皆敗。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項羽僄悍,不可遣。獨沛公寬大長者,可遣。”卒不許項羽,而遣沛公西。此亦事後附會之辭。陳平曰:“項王爲人,恭敬愛人。”《陳丞相世家》。韓信曰:“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淮陰侯列傳》。此豈恣意殘殺者?項王之暴,在阬秦降卒新安,此自兵權不得不然。其入關、破齊後之殘虐,則是時之爲兵者,類多僄悍無賴之徒,非主將所能約束,恐不獨項羽之兵爲然。史事:項王非特别殘虐(又見第38頁)。史於項羽未免故甚其辭,於漢則又諱而不言耳。周市以百萬之衆入關而敗,安得云告諭可下?是時所急者河北,入關尚爲緩圖,劉、項安得俱入關?故知史之不可信久矣。

宋義至安陽,今山東曹縣東。留四十六日不進。項羽曰:“吾聞秦軍圍趙王鉅鹿,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内,破秦軍必矣。”宋義曰:“不然,夫搏牛之蝱,不可以破蝨。今秦攻趙,戰勝則兵罷,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故不如先鬥秦、趙。夫被堅執鋭,義不如公,坐而運策,公不如義。”因下令軍中曰:“猛如虎,狠如羊,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斬之。”乃遣其子宋襄相齊,身送之至無鹽。今山東東平縣。飲酒高會。天寒大雨,士卒凍飢。項羽曰:“將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歲飢民貧,士卒食芋菽,軍無見糧,乃飲酒高會;不引兵渡河,因趙食,與趙併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彊,攻新造之趙,其勢必舉趙,趙舉而秦彊,何敝之承?且國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掃竟内而專屬於將軍,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項羽晨朝上將軍宋義,即其帳中斬宋義頭。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陰令羽誅之。”當是時,諸將皆慴伏,莫敢枝梧。皆曰:“首立楚者,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乃相與共立羽爲假上將軍。使人追宋義子,及之齊,殺之。使桓楚報命於懷王。懷王因使項羽爲上將軍。當陽君、蒲將軍皆屬項羽。宋義之久留,蓋實與項氏相持。義之進既由齊使,是時又使子相齊,云與齊謀反楚,誣,云楚結齊共謀項氏,則頗有似矣。《史記》此節記事,蓋項氏之辭,亦非情實也。

項羽已殺卿子冠軍,威震楚國,名聞諸侯。乃遣當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救鉅鹿,戰少利。陳餘復請兵,項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於是至則圍王離,與秦軍遇,九戰,絶其甬道,大破之。殺蘇角,虜王離,涉間不降楚,自燒殺。當是時,楚兵冠諸侯。諸侯軍救鉅鹿下者十餘壁,《張耳陳餘列傳》:燕齊楚聞趙急,皆來救。張敖亦北收代,得萬餘人來,皆壁餘旁。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將皆從壁上觀。楚戰士無不一以當十,楚兵呼聲動天,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於是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諸侯將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項羽由是始爲諸侯上將軍,諸侯皆屬焉。時秦二世三年十二月。古荆楚衆本僄悍,江、淮尤甚,特其文化程度大低,無用之者,則莫能自振。項氏世世楚將,起江東,渡江西,行收兵而北,其形勢,正與吴闔廬、越句踐同,而章邯之兵,久戰罷敝;此蓋項羽之所以制勝。先是秦軍彊,常乘勝逐北,至是大敗;秦又内亂,後援絶;關以東遂無能與楚抗者矣。

《秦始皇本紀》曰:趙高説二世曰:“先帝臨制天下久,故羣臣不敢爲非,進邪説。今陛下富於春秋,初即位,奈何與公卿廷決事?事即有誤,示羣臣短也。天子稱朕,固不聞聲。”於是二世常居禁中,與高決諸事。其後公卿希得朝見。盜賊益多,而關中卒發東擊盜者無已。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將軍馮劫進諫,請且止阿房宫作者,減省四邊戍轉。二世曰:“吾聞之韓子曰:堯、舜採椽不刮,茅茨不翦;飯土塯,啜土形;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禹鑿龍門,通大夏,決河亭水,放之海,身自持築臿,脛無毛,臣虜之勞,不烈於此矣。凡所爲貴有天下者,得肆意極欲,主重明法,下不敢爲非,以制御海内矣。夫虞、夏之主,貴爲天子,親處窮苦之實,以徇百姓,尚何於法?朕尊萬乘,毋其實。吾欲造千乘之駕,萬乘之屬,充吾號名。且先帝起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邊境;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觀先帝功業有緒;今朕即位,二年之間,羣盜並起,君不能禁;又欲罷先帝之所爲;是上無以報先帝,次不爲朕盡忠力何以在位?”史籍:二世責去疾、斯、劫。斯對書,皆僞,蓋疾惡法學者所爲。公文可僞如唐書云諫武后淫矣。婁敬勸都關中真,其言乃如治儒學者僞也。凡辭令皆可由執筆者爲之。下去疾、斯、劫吏,案責他罪。去疾、劫自殺。斯卒囚。三年,冬,趙高爲丞相,竟案李斯殺之。《李斯傳》:二世責問斯,亦引韓子語。又云斯欲求容,以書對,云行督責之術,則能犖然行恣睢之心,而獨擅天下之利。意皆與《秦本紀》略同。又云:趙高爲郎中令,所殺及報私怨衆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惡之,乃説二世居禁中。高乃見丞相曰:“君何不見?”斯曰:“今時上不坐朝廷,欲見無間。”高曰:“君誠能諫,請爲君候上間。”於是趙高待二世方燕樂,使人告丞相:“上方間,可奏事。”丞相至宫門上謁,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嘗多間日,丞相不來,吾方燕私,丞相輒來請事,丞相豈少我哉?且固我哉?”趙高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謀,丞相與焉。今陛下已立爲帝,而丞相位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丞相長男李由爲三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旁縣之子,斯,上蔡人。以故楚盜公行過三川,城守不肯擊。高聞其文書相往來,未得其審,故未敢以聞。且丞相居外,權重於陛下。”二世以爲然,使人案驗三川守與盜通狀。李斯不得見,因上書言趙高之短。二世私告趙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獨高。高已死,丞相即欲爲田常所爲。”於是二世使高案丞相獄,治罪,責斯與子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賓客。趙高治斯,榜掠千餘。不勝痛,自誣服。斯從獄中上書,高使吏棄去不奏。高使其客十餘輩,詐爲御史、謁者、侍中,更覆訊斯。斯更以其實對,輒使人復榜之。後二世使人驗斯,斯以爲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奏當上,二世喜曰:“微趙君,幾爲丞相所賣。”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則項梁已擊殺之。使者來,會丞相下吏,趙高皆妄爲反辭。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論,要斬咸陽市。《秦本紀》與《李斯傳》言斯罪狀及死時皆不同,足見其不可信。二世之辭,李斯之奏,蓋皆儒家毁法學者之所爲,餘語則尤類平話矣。李斯之見殺,真相已不可知,然必出於猜忌之心,與其殺蒙恬兄弟同,則無足疑也。斯之死,實爲秦事一大變。朝廷無復重臣。於是内亂起,而沛公安行入關矣。

章邯軍棘原,晉灼曰:地名,在鉅鹿南。項羽軍漳南,相持未戰。秦軍數卻。二世使人讓章邯。章邯恐,使長史欣請事,至咸陽,留司馬門三日,趙高不見,有不信之心。長史欣恐,還走其軍,不敢出故道。趙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軍,報曰:“趙高用事於中,下無可爲者。今戰能勝,高必疾妒吾功;不能勝,不免於死。願將軍孰計之。”陳餘亦遺章邯書。邯狐疑,陰使侯始成使項羽,欲約。約未成,羽使蒲將軍日夜引兵渡三户。津名,孟康云:在鄴西。鄴,今河南臨漳縣。軍漳南。與秦戰,再破之。項羽悉引兵擊秦軍汙水上,《集解》:徐廣曰:在鄴西。大破之。章邯使人見項羽,欲約。項羽召軍吏謀曰:“糧少,欲聽其約。”軍吏皆曰:“善。”項羽乃與期洹水南殷虚上。在今河南安陽縣北。已盟,章邯見項羽,而流涕爲言趙高。項羽乃立章邯爲雍王,置楚軍中。使長史欣爲上將軍,將秦軍爲前行。時秦二世三年七月。據《項羽本紀》,邯之叛,實由趙高迫之使然,而賈生過秦,言邯以三軍之衆要市於外。案邯爲秦將二歲,失亡多,又大敗於鉅鹿,秦法嚴,迄不易將,安知其無要市之事?然非李斯死,趙高立,意僅保關中,見下。接濟不絶,似亦不至遽叛。然則秦之亡,二世、趙高專意於去偪,而遂無意於天下事,實其大原因也。

沛公之西入秦也,道碭。秦三年,二月,北攻昌邑。今山東金鄉縣。未下,西過高陽。文穎曰:聚邑名,屬陳留。臣瓚曰:《陳留傳》曰:在雍丘西南。酈食其説沛公襲陳留,沛公以爲廣野君,以其弟商爲將,將陳留兵。三月,攻開封,今河南開封縣。未拔,西與秦將楊熊會戰白馬。縣名,在今河南滑縣東。又戰曲遇東,地名,在今河南中牟縣東。大破之。楊熊走之滎陽,二世使使斬之以徇。四月,南攻潁川。郡名,治陽翟,今河南禹縣。屠之,因張良遂略韓地。張良者,其先韓人。大父開地,父平,五世相韓。韓破,良悉以家財求客刺秦王,爲韓報仇。得力士,爲鐵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東游,良與客狙擊秦皇帝博浪沙中,見第二章第三節。誤中副車。陳涉等起兵,良亦聚少年百餘人。遇沛公,屬焉。及沛公之薛見項梁,項梁立楚懷王,良乃説項梁,立韓諸公子横陽君成爲韓王,以良爲韓申徒。《集解》:徐廣曰:即司徒。與韓王將千餘人西略韓地,得數城。往來爲游兵潁川。時趙别將司馬卬方欲渡河入關,沛公乃北攻平陰,縣名,今河南孟津縣東。絶河津,南戰雒陽東,軍不利。從轘轅至陽城,收軍中馬騎。轘轅,險道名,在今河南偃師縣東南,接鞏縣登封界。令韓王成留守陽翟,與良俱南。六月,與南陽守齮戰犨東,犨縣名,今河南魯山縣東南。大破之,略南陽郡。南陽守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過宛西,張良諫,沛公乃夜引軍從他道還,圍宛。南陽守欲自剄,其舍人陳恢踰城見沛公,曰:“爲足下計,莫若約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與之西。”沛公曰:“善。”七月,南陽守齮降,引而西,無不下者。八月,沛公攻武關,入秦。趙高陰與其壻咸陽令閻樂、弟趙成謀,使郎中令爲内應。《集解》:徐廣曰:一云郎中令趙成。詐爲有大賊。令樂召吏發卒。追劫樂母置高舍,遣樂將吏卒千餘人至望夷宫斬衛令。郎中令與樂俱入,射上幄。二世自殺。趙高乃悉召諸大臣、公子,告以誅二世之狀,曰:“秦故王國,始皇君天下,故稱帝。今六國復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爲帝,不可。宜爲王如故便。”立二世兄子公子嬰爲王,令子嬰齊,當廟見,受玉璽。齊五日,子嬰與其子二人謀曰:“我聞趙高乃與楚約,滅秦宗室而王關中,今使我齊見廟,此欲因廟中殺我。我稱病不行,丞相必自來,來則殺之。”高使人請子嬰數輩,子嬰不行。高果自往。子嬰遂刺高於齊宫,三族高家,以徇咸陽。以上據《秦始皇本紀》。《李斯列傳》云:子嬰即位,稱疾不聽事,與宦者韓談及其子謀殺高。高上謁請病,因召入,令韓談刺殺之,夷其三族。《高祖本紀》云:趙高已殺二世,使人來,欲約分王關中,沛公以爲詐。案趙高雖用事,位素卑,安有取秦而代之之望?且高之殺蒙恬,害李斯,戮諸公子,雖竟危秦,究不可謂不忠於二世;而二世亦素任高;此時忽生篡弑之謀,亦殊可怪。賈生《過秦》之論曰:“秦小邑併大城,守險塞而軍。高壘毋戰,閉關據扼,荷戟而守之。諸侯起於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親;其下未附;名爲亡秦,其實利之也。彼見秦阻之難犯也,必退師,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罷,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於海内。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材,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絶也。”可見保守關中,實爲此時之至計。然惟大勇者乃能豫有所割棄,此豈二世所及?抑卑踰尊、疏踰戚之不易久矣。李斯且死,何有於趙高?二世所患,特諸公子,宗室疏屬,勢非相偪,危急時安知不相仗?而秦立國數百年,當危急時,宗室中亦應有奮起自效者。疑章邯軍敗後,趙高或以去帝號保關中進説,二世不説,且舉前事悉以責之,宗室遂有乘間圖之者,釁由是生,遂至弑二世而並欲盡滅秦之宗室,藉敵人之力以分王關中,亦所謂騎虎之勢不得下也,然其不能爲沛公所信,則勢固然矣。武關既失,秦遣將將兵距嶢關。在今陝西藍田縣東南。沛公欲擊之。張良曰:“秦兵尚彊,未可輕,此亦見秦不内潰,關中未嘗不可保。願先遣人益張旗幟於山上爲疑兵,使酈食其、陸賈往説秦將,啗以利。”秦將果欲連和,俱西襲咸陽。沛公欲許之。張良曰:“此獨其將欲叛,恐其士卒不從,不如因其怠懈擊之。”沛公引兵繞嶢關,踰蕢山,擊秦軍,大破之藍田南,遂至藍田,今陝西藍田縣。又戰其北,秦兵大敗。明年,漢元年,冬十月,沛公至霸上。在今陝西長安縣東,接藍田縣界。秦王子嬰降。沛公以屬吏,遂西入咸陽。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