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年腊月,中环对文尚宫说:
“前不久,我悄悄叫来兄长,询问母亲近况。我不知文尚宫是否也想知道兄弟消息,就来问问您。但若是传出去,说我们内外勾结可就糟了。所以只有您一个人知道就好,写封信我来传递给您兄长吧。”
文尚宫本来就是个轻信人的人。她平日就对中环很是怜爱。中环兄长入狱时,她还送过米、菜、衣物等等,中环感激地说:
“尚宫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来世做牛做马都难以回报。”
因为有这层关系,所以文尚宫丝毫没有怀疑中环,就把写给兄长文得览的信交给她,马上就收到了回信。
本殿监察尚宫的下人富贞和天福的下人恩德都成了中环的心腹。他们狼狈为奸,为了立功,没日没夜地监视大妃殿的动静,一有什么情况,就马上跟中环报告。中环夜里越墙和外面联络。
大妃住在大妃殿东面一个角落,中环住在西南的下人房里,通往其他宫殿的地方是大妃殿西面。对大妃殿了如指掌又常常在东西两面奔走的内人也曾为数不少,但都被抓走杀掉了。大妃殿空空如也,到了夜间,更是冷清寂寥,即便一万人马来此撒野,也不会引起震动吧。
中环举止,日渐可疑。有时埋怨大妃,有时咒骂那些被抓走要关到牢狱的内人:
“好好活着不好吗?惹出这等祸事来。如今悲悲切切,却怪谁呢?”
一面这样说,一面泰然自若地出入文尚宫那里。文尚宫对她还是毫无疑心。有其他内人,对文尚宫说中环不怕天谴怀有二心,文尚宫就说:
“她怎会怀有二心呢?绝无此理。那是别人嫉妒她才瞎说的。”
中环哄骗文尚宫说:
“侍女方氏此前出宫,如今在外面过得很好。他的兄长原是大殿别监[96],现跟随大君去了。因此要打探大君的消息,也非难事。”
文尚宫问:“大君殿下居处是何等地方,有人胆敢通风报信?”
中环说:“让我兄长去即可。”
文尚宫一心想知道大君安危,就写信交给中环,然后禀告大妃说:
“有一赤胆忠心之人,已去打探大君殿下消息了。可能马上就有音讯了。”
大妃问是谁。文尚宫回禀:“中环兄长拿着手书去找侍女爱一[97]了。”
大妃大惊失色,说道:
“且打住这个念头。虽说为我们打探消息,恩情天高地厚。若是知道我们互通消息,那边大权在握,我们祸不远矣。我虽日夜煎熬,但只要大君活着,自然会有知道消息的一天。千万不要做引火烧身之事。”
文尚宫回禀大妃:
“这个下人秉性忠厚老实,我曾对其有恩。她不会加害我们的,请您相信她。”
此后,又有几次书信往来,每次都不忘谆谆嘱咐。爱一在书信上写道:
“奴婢侥幸活命,在外面平安度日。但想到大妃殿下和尚宫们身处苦海,就不禁悲忧交集。奴婢是一下人,正愁无法报答大妃殿下恩情,听说大妃殿下不知大君殿下安危,恰巧奴婢兄长跟随大君殿下去了江华岛,奴婢拼死也要给他传递书信,让他交给大君身旁尚宫,再拿到回信。”
文尚宫欣喜欲狂,想到大妃不知大君消息,终日以泪洗面,现在终于有机会为大妃分忧了,就拿着书信去找卞尚宫,说了此事。卞尚宫震怒,说道:
“文家和金家[98]势同水火,和外面互通消息又是大事一桩,又哪里能真的知道大君殿下的消息呢?你们有此想法,其情可嘉。但若是被发觉,又是一场风波。不要禀告大妃殿下了。”
文尚宫满面怒容,说道:
“卞尚宫何出此言。又不是我们叫人做的,是事有凑巧,刚好得知有此路径,何须疑心呢?”
说完又走到大妃面前,禀告此事。大妃弯腰伏在地上,哀恸不已,说道:
“谁会料想把个孩子流放到江华岛呢?把不谙世事的孩子流放到岛上,我心哀痛,无法形容。不知大君消息,我日夜忧心不已,哪里会不想知道大君安危呢?现有人主动要告知我们,虽然欢喜,却也不能不疑心此人是为了邀功。我不能写这封手书。”
文尚宫又进言道:
“宫内宫外像这样值得信赖之人,再无第二人。她对大妃殿下也忠心耿耿,绝不是那种邀功之人,否则奴婢也不会这样力荐。若是大妃殿下不写手书,那就是不相信奴婢。”
卞尚宫在旁忍不住说道:
“不能相信他们。中环包藏祸心,时常对大妃殿下口出怨言。无时无刻不想抓住什么把柄去密告。让自己兄长从夏末开始在大妃殿外待命,就想着抓住我们的哪怕一点过错,好酿成大祸。请大妃殿下务必忍耐,不要打探大君殿下消息。”
大妃说:
“我亦是如此想法。知道能打探到大君消息,又悲又喜,真想立即写封书信捎去。但是有此忧虑,不能写信。”
卞尚宫又说:
“千万不要写信。”
文尚宫则说:
“请大妃殿下写信。”
卞尚宫听了说:
“要我到差备门去高声宣扬一下此事吗?此事姑且听听,不可当真。怎可让大妃这样做呢?”
文尚宫恼怒异常,说:
“我只道卞尚宫为了大妃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从此事来看,并非如此。大妃日夜啼哭,不进饮食,只饮些豆面水。无时无刻不想知道本家和大君殿下消息,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遇到善心人,亦非易事。万一有何差池,由我一人担当。不要管我,我来处理。”
说完怒气冲冲走进房间,写了书信,拿给卞尚宫看。
书信上写着:大妃殿下被迫与大君殿下分离,又不知大君音讯。现有值得信赖之人出手相助,写了这封书信,想知道大君殿下近况。你们要好生服侍大君殿下,不可令之生病。大君殿下若想吃些什么,不要吝惜带去的钱物,哪怕把它们交给汲水下人,也要买来让大君殿下吃到。总有一日监禁之门打开,我们能互通消息吧。
中环越墙与外面相通。自己的东西都偷运给介屎,除了自己一个人,身边别无长物。
她让文尚宫写好书信交给她。文尚宫封好书信给她,嘱咐她务必拿到回信。卞尚宫知道中环没安好心,就对文尚宫说:
“不要给她书信,取回来。听说有如此这般传闻,不能把书信给她。”
文尚宫说:
“是别人嫉恨她才这样说的。绝无此事。”
卞尚宫又说:
“如果她去密告,那怎得了。快去把书信拿回来。”
卞尚宫再三催促,文尚宫才去找中环。中环说:
“已经让下人乘空儿交给兄长了。”
再跟她索要,她就勃然大怒。实际上中环拆开信件读了,却佯装一无所知,坚决不把信件还给文尚宫。
卞尚宫无法再相信文尚宫,便乘空叫来自己兄长,让他贿赂介屎,取回信件。但除夕这天,内外一干人等被拘捕起来,甲寅年(1614年)正月初一,开始刑讯。通过文尚宫打探自己家里情况的内人全被抓了起来。
文尚宫对中环说:
“你受我恩惠,从未挨冻受寒,也从未忍饥挨饿。你兄长入狱之时,我可怜你,给他送去饮食衣物。你却哄骗我写书信。我也是人,不忍看大妃殿下日夜悲伤,想安慰她,才写下书信。你背叛大妃殿下姑且不提,怎么连我也背叛了?”
中环滚在地上,捶胸拍掌,赌咒发誓说:
“若是我告的密,我就把刚死的老母亲尸身切成肉片吃掉。”
中环在地上打滚嚎哭,大家看了,都觉得或许冤枉了她。
中环之前夜间偷运家什出门,曾被色掌内人[99]的下人看到。怕她声张出去,一直想除掉她,这次把毫无罪过的她也抓了起来。
中环为首,富贞、恩德三人被抓时,中环面露喜色,让两个下人快些出来。然后哭着喊着一个个出去了。
中环因告发有功,没把她当罪人看待,让她坐着轿子去了推鞠厅[100]。中环到了那里坐下,推鞠官和中环就按事先准备好的话进行问答,都是编造出来的无稽之谈。文尚宫给爱一的书信、给江华岛写的书信,上面又修又改,还添了一些话,俱是不实之言,说什么让明朝使臣打开我们监禁之门。在给江华岛的书信上,写上让她们好好照顾大君,等明朝使臣打开大门,就马上让大君回来。满篇都是荒唐不实之言。
推鞠官问中环:
“此话属实否?”
中环回道:
“属实。还在大君住过的房间祭拜来着。”
“此话当真?你确实知道?”
“奴婢确实知道。”
“拜求什么?”
“拜求主上早日宾天。”
“怎么祭拜的?”
“在香炉中燃香,旁边放着香匣,又供上糕点、打糕、水果、鲜花,沐浴更衣之后,虔心祈祷。”
“你亲眼所见?”
“奴婢亲眼所见。”
所有事情中环都供述得好像亲眼所见似的。
知道堂下有人听着,满口胡言他们自己也觉得心虚,于是都压低了声音,问事郎厅勉强听到而已。
大妃殿里稍有嫌疑的人都被带到了。上了名单的人或坐或站,冷汗直流,瑟瑟发抖,浑身瘫软。旁边的人也恐惧得不知所以。
有人坐在那里,侧耳倾听,叫名字时,若是没叫到自己,就感觉自己逃过一劫。
整个大妃殿沸反盈天,内人们都走到差备门待命。宫外,文尚宫兄长和侄儿还有四个男女下人都被处以极刑,爱一被赐了毒药。
之前,侍女崔氏和父亲崔首日以及中环兄长通过门缝私相传递衣物和消息。下人徐应祥夫妇和坐在门旁的书吏[101]都曾目睹,他们都被下狱处死。
此后,大狱不断兴起,杀人简直如麻。甲寅年(1614年)阴历二月十五过后,文尚宫和差备门下人英华、色掌下人被抓。二十日之后,公主的保姆尚宫权氏和侍女崔氏、差备门下人春香、服侍大君的下人春丹、千金都被抓去。其中有个内人,唬得呆若木鸡,让她换衣服时,像个孩子一般,不会动弹,有人就拿了衣服给她。这时就有人恫吓道:
“再要磨蹭,宦官就会过来捉拿你们,把你们都关进监牢。”
内人们慌得脚不沾地,捶胸顿足,号啕大哭。五六个医女进到寝室催促。宦官进到差备门内说:
“外面催着快些交人呢。宫中繁文缛节虽多,这时还哪能讲究尊卑上下?”
色掌内人全被抓了起来。抓人时,有人催逼:
“为何不速速抓捕罪人?”
内人们四处逃窜,有人藏在房后厕间,有人藏在门前廊下。宦官大叫:
“监察尚宫,把色掌内人全部抓起来!”
内人们哀求道:
“我们现在是去赴死,临死之人最后请求,还望成全。”
医女因外面不断催促,也恐惧不已,连声喝止内人逃窜,从后面抓住逃窜内人头发。被抓的内人头向后仰,放声大哭,骂道:
“欺人太甚!我们是侍奉大妃之人,哪里想到有天会被医女抓住头发?”
又骂道:
“那么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快把我们抓走吧。”
内人们所受逼迫和羞辱,难以言表。有内人说:
“我们虽是无儿无女的女流之辈,现大妃殿下蒙受冤屈,就算遭受严刑拷打,我们也不会胡乱招供。无人不想活命,但大妃殿下遭遇不幸,我们虽被累及,悲愤交加,却已视死如归。”
她们被医女簇拥着来到差备门外,罗将和都事[102]等在那里,把她们带走了。抓人之时,宦官和医女耀武扬威,如狼似虎。
有一侍女,姓崔名如玉,庚戌年(1610年)入宫。容貌虽不秀丽,为人淳朴正直。本在寝室做事,忠心勤恳。因是老实之人,常为大妃本家和大君之事难过,说:
“我要是长着翅膀能飞过去打探消息就好了。”
又说:
“若有机会,我装扮成下女,去那两个地方,打探一番消息。可惜宫墙高耸,宫门紧锁,无些许缝隙。我空有此心,无法如愿,实乃可悲。”
被抓走出宫的那一日,她尤为悲伤,手抚大腿,哭道:
“自小父母未尝打过我的腿,这下要挨打了。大妃殿下实属冤枉,我们绝对不会诬告。但想到要挨打,就不禁悲从心来。”
听者无不伤悲,又觉其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诬告。如玉被抓走时说:
“不必怀疑我。我知道大妃殿下是清白的,即使粉身碎骨,我也绝不会诬告。”
她来到推鞠厅,痛哭陈情道:
“我知道大妃殿下是冤枉的,还知道大妃殿下因为不知年幼大君和本家家人生死而日夜悲伤,要说施巫术,那是诬陷。来到这么可怕的所在,谁不想活呢?但不能为了活命,就胡编乱造。不能为了惧怕严刑峻法,就信口开河。”
审讯她时,她一直这样回答,六天之后,被关押到内需司。父母被叫来,上面花言巧语地哄骗他们,让他们劝诱如玉。
主上乳母的侄女是如玉的使女,乳母非常疼爱这个侄女,时常劝她到大殿来做事,说:
“为何不来我们这里,你们那里有甚好处,速来我们大殿。”
这次让中环把这个使女抓起来,关到另外一个监牢,并且诱骗她说:“你如此这般招认的话,就留你一命。”[103]
如玉数日不停啼哭,只是不肯招认。父母就日夜开导她说:
“你若一口咬定说不知道,我们都活不了。大妃殿下虽然恩深义重,父母的命难道就不重要吗?你现在就招了吧。如若不招,我们就死在你的面前。”
父母这样软硬兼施,如玉无法,只得答应父母。来到推鞠厅,重新接受审讯。主审官问她,她就胡言乱语,一反之前的供词。
“大人所说俱是事实。”
“你如何得知?”
“奴婢亲眼所见。”
主审官话一出口,如玉马上回答。
这件事之后,卞尚宫病重濒死,被送出宫外。如玉也出狱,在外面安然度日。一日,她来探望卞尚宫,哭着说了自己招供的来龙去脉:
“父母总在耳边喋喋不休让我招供,我实在无法,就招了。自知犯下日后灭族的大罪。虽知自己罪孽深重,想着若是死了就好了,无奈不能自行了断,只好苟活至今。但我辜负了大妃殿下,靠诬告活了下来,有何面目见人?即便现在死去,也不足惜。”
尚宫兰伊壬辰年(1592年)进宫当侍女,做过懿仁王后的寝室内人。因其不甚聪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当上尚宫,就经常抱怨先王。到了戊申年(1608年)才勉强当上了尚宫。
此人最为奸诈狡猾,又放肆傲慢。大妃殿下平安无事时节,她对贞明公主和永昌大君格外用心,悉心照料。到了癸丑年(1613年),就开始对大妃口出怨言,又把自己妹妹和侄女都安插到东宫殿和中宫殿当侍女,在宫内仿佛能呼风唤雨。兰伊得势之后,日日满面喜色,得意扬扬,旁边的人看了,敢怒不敢言。
一天,兰伊说:
“若是给主上多送些礼,哪里会有此事。世子嘉礼[104]之时,除了给世子送礼外,倘是也给尚宫和侍女送些什么,不至于此。吝惜给侍女和尚宫的赏赐,只想着自己带着公主和大君丰足度日。主上和中宫一直看在眼里,咬牙切齿,所以才有今天。”
又说:
“懿仁王后在世之时,现在的主上作为世子,对大妃没有半点孝心,无情无义。丁酉年(1597年)之乱[105],避难到水原。世子护卫王后车辇过河。自己先过了河,安营扎寨,兀自坐在里面休息,不管王后。宦官高喊,让他把船划过来,只当没听见。手中权力,只为自己,丝毫不体恤王后。自己傍晚过河,王后到了半夜才勉强渡河。当时月黑风高,寒气逼人,披霜冒露,冻得难以自持。若是世子至孝,怎会如此对待懿仁王后。何况世子自幼丧母,是懿仁王后把他抚育成人。按说应对王后尽孝,怎奈他本无孝心,也无人情。介屎对此非常清楚。现在他露出凶恶本性,你们就等着瞧吧。”
为了巴结那边,她和中环勾结,不分昼夜,肆无忌惮偷走大妃殿碗什。大君原来房间的物什也偷了不少。自己的使女和中环使女合伙打开锁着的门,偷走家什,到了晚上运出大妃殿。她把东西送到妹妹花香那里去,妹妹责备她:
“主子们关系不好,妹妹愚见,作为下人,按理不应背叛自己主子。别人不会这样和宫外联络通信,何况是偷运大妃殿下的家什出来。以后不要把东西送到我这里来了。”
兰伊勃然大怒说道:
“姊妹之间不互相帮忙,还能指望别人吗?大妃殿下为了本家和大君日夜啼哭,一心求死,还要这些家什做什么?大君的家什留在那里也是无用,都分给了下人。你少要废话,等我出宫,要靠这些过活,给我好生收着。”
像这样,绸缎、毛笔、银碗等物品,兰伊无所不偷。又结交大君的保姆尚宫,许诺救她一命,让她多送自己一些钱物,就会替她求情,饶她不死。保姆尚宫贪生怕死,送给兰伊各种物什。看到她们通过便门经常来往大妃殿内外,我们都气愤不已,就派人巡夜。一日,她们正要出门,被我们抓个正着。中环反而大嚷大叫:
“谁让你们抓我的?敢管我们,日后灭你们三族。”
说罢挥舞着偌大开门钥匙,不让我们近身。我们吓得退下,她们则扬长而去。之所以我们如此害怕,是因为那时她们在大妃殿横行霸道,谁也拿她们无法。
兰伊哄骗侍女和尚宫们,中环则哄骗下人说:
“今年十一月要选个日子,大妃殿的内人们,从尚宫到使女,全部带走。只给大妃殿下新送两三个孩子,给她递递水,让她自己慢慢死去。”
大家听了,不禁悲泣。有人说:
“或许会让我们去好地方呢。”
也有人说:
“我要是离开大妃殿下,去别的宫里做事,怎么活得下去?若是不走,死在这里,又怕连累父母。这可如何是好?”
当初带走大君时,因被催逼,那些跟随大君而去的内人,都未来得及向大妃辞行,也未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现在听中环和兰伊如此说,大家都准备好行装,头也梳好,包袱放在身边,等待十一月十五的到来。中环她们并非说谎,每次预谋什么,大概都能如愿以偿。唯独这次,虽是说了要带我们走,却没人来。
她们又说:
“死去内人们的物品,俱是罪人之物。虽说让拿走,谁也不要动,就放在那里。”
有的物品,死去内人的下人若是收起来,她们就让她再拿出来,也不让用。
大妃把内人们叫过来说:
“跟随我左右的内人们,为了我含冤死去。这等世间惨酷之事,难以言表。她们或远或近,都有些亲戚,有将来能馈赠遗物之人。有朝一日,若是监禁之门打开,我们如何报答她们呢?唯有将她们遗物,好好保存,送给她们亲友。现在将这些物品,都记在账簿上,锁上门保管起来。”
于是这些遗物都被保管起来。中环又说:
“真是为了活着什么都干得出来,竟然让人把死人的东西都保管起来。”
她很是憎恨保管物品的人。
兰伊把大君的东西全部偷走之后,为了保全自己要离开大妃殿。
但不知为何,直到癸丑年(1613年)秋,还没能出去,兰伊就每日叫骂:
“说是让我当中宫的寝室尚宫,为何到现在还不带我走?所以都说主上像牛一样蠢笨。懿仁王后也说他没有孝心,不像个人,果真如此。”
又说:
“大妃也是的,生了大君,都保不住自己位子,落得这般下场,都是自己作孽。我犯了什么过错,要跟着大妃受折磨。妹妹和外甥只顾自己活着舒服,我坐在屎坑里,对我不闻不问。哪有一个外甥想着我这个姨母呢?”
兰伊说得太过恶毒露骨,有一内人听不下去,就说:
“你没出去,真是大错。你早该出去了。作为尚宫,我在宫内生活三十余年,依我看来,这个时节,放大君殿下到宫外休养,是为大错,以致大君殿下身陷囹圄。大妃殿下难道想被监禁起来?这是遇到冤家,也是无法。你一个内人之身,要死便死要活便活。你是什么尊贵身份,敢来埋怨大妃殿下?”
兰伊暴跳如雷,大喊大叫:
“你们都受到大妃恩惠,无可抱怨。我连一星半点恩惠都没得到!”
对于死去的金尚宫,她不分昼夜,行走坐卧都骂个不停:
“就因壬辰倭乱之时扈从先王避难,未到三十岁,就升为尚宫。自己成了尚宫,得意扬扬,从不对主上美言几句,让我也成为尚宫,就因为我那时没有扈从先王避难。被抓走的时候,倒是假模假样地装好人。死得好!”
又坐在大妃寝室窗下,大骂道:“只把金尚宫当个人,无所不为,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还可怜她吗?”
有内人答道:
“金尚宫为人正直,忠心耿耿,为了大妃,披肝沥胆。也曾为了两宫之间和睦相处,费尽心思。怎奈有奸邪小人,从中作梗,制造事端,大妃殿下才遭此不幸。也都是主上昏庸,金尚宫才含冤死去。你现在出言不逊,难道不知上下尊卑有别?有一张嘴就可以胡言乱语吗?我们对你满腹怨言,但忍着不说,也是看你气焰太过嚣张,敢怒不敢言而已。你就别留在屎坑里,快些到那边去做中宫尚宫吧。”
兰伊说:
“只要那边带我走,我就高高兴兴地去。这里有何难以忘怀之处,我会不舍得?有什么抓着我,会不让我走?”
到了甲寅年(1614年)春,那边把她带走了。出去时,她脸上施粉,身披长衣[106]。有内人对她说:
“在这宫里做事这么久,出去时都不向大妃辞行,就没个做下人的礼数吗?”
数落了她一顿,她就穿着那身衣服去见大妃。有内人又对她说:
“脱掉长衣!你怎敢在大妃殿下面前披着长衣?”
“什么殿下?落到这步田地还叫殿下?待我什么时候脱了再穿吧!”
还是穿着长衣去和大妃辞行。
平时,进宫已久的内人都只用清水洗脸,身着旧服为府院君服丧。兰伊说:
“我又不是大妃的贴身侍女。”于是每日都搽脂抹粉。
有个内人就说:
“我妹妹在东宫寝室做事,怕宦官看到了会讥笑她是某某人的妹妹,平时不管在谁眼里,都慎言慎行,尽量不给人落下话柄。”
兰伊坐着平轿子[107],下人骑着马,出了大妃殿,到那边宫殿去了。
大君去世的消息还未传来的时候,有人做梦梦到大君,他一个人走到大妃房间,没有进到里间,哭着说:
“我虽被害身亡,但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人世,去了好地方,所以死对我来说倒是解脱了。被囚之身,让我明白人世间的忧愁痛苦,也不算是坏事。现在我不时和吕洞宾、文天祥、白乐天、崔致远[108]、居福寺住持[109]等人遨游太虚。”
又说:
“原不知那个世上会有如此人物。我所居之处乃是佛界,他们所居之处乃是仙界。我只是和他们交游而已,并非总在一处。”
又说:
“请转告母后,让她不要太过悲伤。”
“为何不亲自进去面见大妃殿下?”
大君说:
“母后思念我,常常悲泣不止。我若见她,她定会更加悲伤难过,我就不进去了。”
说完哭着走了。
甲寅年(1614年)三月,主上派宦官对卞尚宫说:
“你们本该一心一意侍奉大妃,平安度日,为何妄想拥立大君,宫外结交盗贼,宫内施行巫蛊,落得个性命不保的下场?现在还活着的内人,告诉你们,倘或顺从听话还好,如若不然,定会依法处置,决不轻饶,你们千万铭记在心。当初把大君放在京城里时,朝廷群臣呶呶不休,说把罪人放在城里是不当之举,只好把他移到江华岛。没想到他自己命短福薄,到江华岛不久就死了。罪人之身,按理不应管他,朝廷让我置之不理,但我念兄弟之情,让官衙送去绸缎被褥和棺椁,厚葬了他,即便大妃知道了,也不用难过。但从京城移到江华岛之时,大妃并不知情。这次虽是自己命短归天,大妃定会觉得是我下了毒手,所以晚些让她知道。若是即刻就告诉她,我会把你们都抓到监牢,灭你们三族。你们看准时机,再告诉大妃。倘能让她想开些,就无后患了。你们若是平日无事闲坐就长吁短叹,悲悲戚戚,我定会处罚你们。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卞尚宫说:“谨遵御旨。但大妃殿下每日啼哭不止,时常乘无人之时便要自刎自裁。大妃殿下的贴身内人不论老少都已死去,剩下愚钝之人带着幼小童女,昼夜不离身边。但大妃殿下已生无可恋,一年又一年,现在是第二年春天,连一点米汤都不沾唇,万一就此归西,能怪到我们头上吗?我们虽在服侍大妃殿下,但斗胆说一句,此事说与不说都是两难,干脆杀了我们,让我们做鬼来保佑大妃殿下好了。”
翌日,主上又派人来对卞尚宫说:
“你虽说想死,但你无罪,不会杀你。你好生服侍大妃,常劝她用膳,不要让她尽日悲哭。”
卞尚宫答道:
“俗语有云,黄口小儿不达目的啼哭不止。何况大妃,惨遭横祸,昼夜恸哭。两年过去,都不知老母和大君生死。可怜大妃身似火烧,又仿佛上岸之鱼,不分昼夜,躁动不已,哭天抢地。每日只靠冷水和冰块过活,根本无从劝她用膳。有时也会劝大妃,主上常有御旨,让我们劝大妃进些米汤。虽遇此悲伤之事,但幸而主上尚念母子之情,怎不感念主上呢?便是我们,贱如蝼蚁,主上也会施恩,保全我们性命呢。”
把主上的旨意传给大妃,大妃说道:
“主上可曾来此,可曾叫我一声母后?谁还能把我看作国母?你们都出去,留我一人在这里哭罢,便是哭死最好。都不要再劝我了。”
大妃这样说,也就无人再劝她了。大家知道大君死去的消息,都伤悲不已,却顾虑大妃,不敢放声大哭,只能手抚胸口,暗自悲痛。
到了四月,大君去世的消息还没告诉大妃。大妃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双乳流出乳汁。所有人都抱过大君之后,交给大妃抱。大妃悲喜交加,给大君喂奶,却不料醒来是南柯一梦。大妃说:
“我现在心惊肉跳,无法镇静下来,为何会做这种梦?”
大妃贴身侍女说:
“乳汁是幼儿食粮,这个梦预示大君会长寿,主上圣心回转,母子即将相见。”
此后,大妃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君来到自己跟前,让自己抱。然后大君说:
“我梳头之时,望见天上的凌霄宝殿。我知道人的命运和祸福都是上天注定,各个不同,所以母后不要因为思念我而悲戚不止了。我现在要去见玉皇大帝了。”
说完哭了。
大妃一把抓住大君,问:
“你去了何处?我失去你之后,悲伤得不想苟活。你为何连去哪里都不告诉我?”
大君说:
“知道也无济于事。”
说罢就走了。
这个梦做得不同寻常。
大妃便说:
“看来是他们杀了大君还想瞒我。你们不妨直说,否则我伤心难忍,马上就要死了。”
因为大妃再三追问,尚宫强忍悲伤,说道:
“泪水都打湿了衣襟,怎么能忍住悲伤呢?即便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难过吧。本想禀告大妃殿下大君殿下的消息,我们却有口不能言,大君殿下只好在梦中出现,亲口和您说。虽然主上欺骗我们,但大君殿下地下英灵有知,在梦中现身。看来真是人可欺,鬼神不可欺啊。”
大妃晕厥过去,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了一般。好容易用冷水把大妃唤醒,旁边有人劝她:
“大君殿下未能免去进入虎口的噩运,现在大妃殿下再是悲戚,大君殿下也无生还之理。还请大妃殿下想想病中的本家老夫人,老夫人带着几个幼孙,无依无靠,就指望着有一天能和大妃殿下相见。您若是为了大君殿下,就抛了性命,只会让主上他们高兴。他们会在史书上记载:大妃做下种种阴毒之事,施咒弄蛊,被发觉后自尽而亡。您会留下千古骂名。您若先行一步,所有恶事都会归罪于您。所以您千万要咬紧牙关,忍耐万千。亲眼目睹这许多惨祸,我们做下人的,谁不悲叹,不觉得残忍无道?犹记得往昔好时节,我们服侍大妃殿下,何等荣耀尊贵。谁料想到了现在,我们不如村野割草的粗野下人。何况有的内人骸骨横卧街头,有的内人被衙役追得四处逃窜。曾服侍过先王左右、参加过先王和懿仁王后大婚的老内人们都一个个被处以极刑,她们着实可怜,令人痛惜。奴婢要是早就死了,也不用经历这人间地狱。是想到大妃殿下,才苟活至今。若是大妃殿下走了,主上怎会让我们活下来,他定会制造新的冤狱,把我们赶尽杀绝。还请大妃殿下可怜我们,不要为了大君殿下就舍我们而去,那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大妃说:
“我如何不知其中道理。原本只想看着懵懂小儿膝下成长的样子,不料主上强行把他带走,也不告知下落,最后干脆害死了他。我五内俱焚,心如刀割,悲不自禁。又想到老母亲和因我含冤死去的兄弟们,即便现在死了,也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父兄。因此我忍辱偷生至今。我与谁有何冤仇,让我经历如此惨酷之事。想来,我本无罪,让我悲痛,就是让先王悲痛。这哪里是只对我有怨恨呢?是主上不受先王喜爱,把怨气撒在我身上罢了。不但把怨气撒在我身上,还杀了我本家家人和年幼大君,我的心情怎一个‘悲’字了得?若有来生,我生生世世不会生在这里。若是宫门开了,就打探老母的消息吧。”
虽是说给来请安的宦官听的,他们却充耳不闻。
春去秋来,有内人生了脓疮,求他们给弄些药,他们也不理不睬。大妃身边只剩下卞尚宫,其他内人都视之若母,大妃也只指望和依靠她。不料卞尚宫也病倒,大妃殿下更加悲伤,百般用药,想方设法要治好她。怎奈卞尚宫上了年纪,又平日心力交瘁,高烧不退,渐入膏肓。大妃说:
“内人病重,还望送她出宫。她的病已然无计可施了。”
虽然数次恳求,却佯装没有听见。再求时,就说:
“你们又在谋划何事,让内人装病,求我们放她出去?”
因惧怕此言,便再不求他。但卞尚宫病势渐重,几无好转希望,就再次求他们放卞尚宫出宫,这才送她出去。送出去时,别将[110]和内禁卫长[111]、主上大殿的宦官都来至差备门,让医女翻检尚宫的内裙、裤子。羞辱之甚,难以名状。又是对着日光看衣服里面有无夹带之物,又是把尚宫脚上所穿之鞋脱下,又是拨开头发检查。
有一宦官说:
“虽无御旨,别将和内禁卫长也进去搜检一下,是否夹带书信。主上不相信我们,让别将们待命。现在你们进去大致看看,免得日后再生祸端。”
说罢,宦官和其他人都冲了进来,围住尚宫,搜检一番后说:
“什么都没有。”
这时,他们才说:
“弟兄们,进来把她带走。”
尚宫虽是病危,失去意识,这番羞辱,着实不轻。尚宫若是一般病症,恐怕也不得出宫。所有内人都哭着哀求:
“尚宫病重,因宫中无法救治,才送她出去,哪里有东西要带出去,这般仔细搜检?指使医女搜检,这样的羞辱,前所未有。即便内人是一普通宫女,难道一点也不顾及大妃殿下的颜面吗?”
他们回答:
“对我们说这些有何用?我们也是想活命才这样做的。”
卞尚宫出宫既久,大妃传命,若是痊愈,即回宫里。却无任何答复。
卞尚宫九月出宫,之前做过监察尚宫的天福被送过来听差。天福曾在中宫殿做事,因行动迟缓做事不力下过狱。十月二十日,恩德侄子被送给天福当养子。他们宫内宫外互相联络,又把天福叫进宫来。又不知他们怀着什么心肠,图谋什么,和天福说了些好话,就把她送到大妃身边来。
此人品行恶劣,时运不济,到了六十岁还未有一男半女。长相怪异,面色黝黑,好似涂满灯油。大字不识,懿仁王后时期就未受过重用,因此一直心怀怨恨。这次被派到大妃身边,她依旧做不好分内之事,却又口出怨言。大妃听说后说:
“她不知自己做事不力,一辈子都只干些吃力的活儿,过得艰辛,也是可怜人。”
于是让她做监察尚宫,来往两殿请安。她早上去请安,有时中午回来,有时到了傍晚才回来。和恩德还有介屎混在一起,忘了时间。
天福说:
“大君与众不同,若是长大成人,绝非等闲之辈。”
恩德说:“聪慧有何用,看他能活到何时?”
虽是他们送进来这样一个人物,大妃却对内情一无所知,她本是心地无比仁慈宽厚之人。
天福刚进来时,连和众人打个招呼都不知道,劈头就问:
“大妃殿下何处?让我进去面见。”
有人回答:“大妃殿下现在某处,你且等等。”
天福又说:
“我是主上亲自派来的。主上说,卞尚宫生病出宫,你去侍奉大妃殿下。快些让我进去面见大妃殿下。”
“不必如此匆忙。你若是能长久在此,我们也都心安。先下去休息吧。”
“你们以为我自己愿意来此?我说不想来,主上和中宫殿下都说,你进去好生侍奉大妃殿下,如若不去,治你重罪,我这才来的,非我本心。”
据天福妄言妄语来看,压根就不想来大妃殿做事。她径直走到里间,打开寝室房门,进去坐下,对大妃说:
“主上和中宫特意把我叫去,嘱我亲自侍奉大妃殿下,按摩玉体,好生服侍。”
大妃觉得此语粗鲁无礼,没做回答。天福在里面坐不住,出来和大家说:
“诸位不要恨我,说,这个东西怎么来了?这本不是我想来之地。”
大家回道:
“大妃殿下心内郁结,经常恸哭不止,此时俱是卞尚宫进去安慰。卞尚宫又统率老少内人,种种事情,劳心费力。现在她出宫去,我们都悲痛不已。再来一个尚宫,无论是谁,我们高兴尚且来不及,怎会怨恨呢?请和我们一起祈祷宫门早开吧。”
天福说:
“主上和中宫殿下派我来服侍大妃殿下,宫门开与不开,不关我事。两位殿下告诉我来这里,服侍大妃,有饭则吃,有衣则穿。若无衣可穿,就让侍女做来我穿。若是无衣料,就跟大妃索要。倘或有人不听我的话,让请安宦官记下来禀告主上,让内需司抓起来治罪。若是有人来了月经,或是生病,就马上送她出宫。”
内人们听她如此说,都大惊失色。有一内人问她:
“那倒是好。不过生病才让我们出宫,还不如给我们放假出宫。”
天福无言以对。
天福来了许久,大妃都没有传唤她侍奉,她便发怒说:
“主上说倘或不使唤我就禀告他。现在大妃殿下让人冷待我,对我如此无情,是对主上有所忌惮吧。我定要禀告主上。”
她摩拳擦掌的,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于是有内人禀告大妃说:
“天福进来,确是不幸之事。她第一天来,就让人提心吊胆。开口便问‘你们寝室都有谁出入’。告知只有我们时,就斜瞪着眼睛威胁说,‘主上说过,郑氏因当初满嘴胡言撒泼嚎哭,就把她赶出宫去了,杀她亦非难事’。她来之后,观其行动举止,无不怪异。现因大妃殿下一直都未传唤她,故今日恳请面见大妃殿下。”
大妃说:
“因她长相丑陋,言行怪异,故而不想见她。既她如此说,就让她进来,我有话跟她讲。”
把天福叫进来。天福没有侍奉过谁,不知礼节。坐在那里,虽知不能直视大妃,却也不知低头。只是做出恭顺之状,扬着脸,挺直腰板坐着。
大妃问她:“你是如何到我大妃殿的?”
“主上亲命我来的。我还带来了传旨[112]。”
“传旨为何物?你怎胆敢对我说传旨二字?”
“主上和中宫娘娘对奴婢说,你进去好生服侍大妃殿下,若是有何妖邪之事,你要尽力禁止,再禀告给我们。”
“放肆!我虽已威严扫地,成一微不足道之人,哪里就轮到他们插手我使唤内人之事?这世上哪有媳妇对婆婆呶呶不休、说三道四?我一身清白,不怕你们监察。让我失去父母兄弟还有娇儿,还有何不足,把我监禁于此,不能容我?后日若是追责,有谁一起承担这一罪责?即使一介匹夫,也不会相信你们这样对我。主上虽待我如此无情,我还念在他是先王之子,顾虑其不要背负骂名。中宫每每协助主上处理政事,若主上言行有瑕,中宫指出来,苦谏主上,主上岂有不听之理?现身居中宫之位,对主上所犯之错却也只知言听计从。”
“奴婢也曾对主上说要打开宫门,主上没有理我。大妃殿下亲自写封书信,给主上和中宫娘娘还有世子,奴婢负责传递给宦官,让他们呈上去。他们定是乐意看到这样书信。”
“前些日子,我写好恳请开门的书信,送去数次,都无回音。虽我悲痛不止,已不再想求他们了。你退下吧。”
天福出来,坐下说:
“觉得自己是母后就了不起吗?你若是不求人家,主上和中宫娘娘会尊你为母后?连这些都不懂,想怎样呢?”
有内人说:“大妃殿下是先王亲自迎娶的中宫娘娘,又诞下公主和大君两位王儿。今遭不幸,不被当作母后看待。却不知长此以往,会当如何。”
天福回答说:“主上封自己生母为恭圣王后[113],又杀了大君,谁敢多言?主上何曾把先王看作父王?先王在世时,主上只是名义上的世子,先王既不喜欢他,也不曾教导他。以至于主上当了一国之君,政务都不会处理,心焦不已。对先王的怨气撒在大君身上,也情有可原。”
有内人说:“若是父母都不认,自己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罪人应璧被轿子抬到穆陵和裕陵上,让她指认施行巫术的地方。应璧爬到陵墓上说:
“哪里有我施行巫术的地方,不过是我受不了严刑拷打,想暂时喘息片刻,才说的谎。”
从陵墓回来后就处死了应璧。
应璧是大君保姆尚宫的侄女,有内人惊闻此事,和天福说:
“这世上竟还有人挖自己父亲陵墓。”
“有谁不知此理?却无人敢说出口。话说回来,若是能让我进到大妃殿下寝室,无论如何我要劝大妃殿下哪怕饮些净水。”
“你怎能进到里面去呢?”
“现在介屎在宫内一手遮天。只要给介屎和她哥哥足够钱财,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打开大妃殿监禁之门也易如反掌。”
有人对大妃转告了这句话。大妃说:
“给三处[114]写信请求打开宫门也就罢了,身为大妃,屈尊降贵去求一个卑贱下人,是为第一不妥。他们用心不善要处死我,把我监禁在此,求他们无用,此为第二不妥。封自己生母为王后,不能容纳我,我本自心痛不已,如何求他们,此为第三不妥。相信一年老愚痴内人,做此重托,此为第四不妥。把我监禁于此,非寻常小事,后日他们必遭天谴。即便现在去求他们,也不会放我出去,不若不求,此为第五不妥。虽我心情郁闷不已,信任天福,暗自求人,倒不如让我去死。你们好生商议答复于她罢。”
转眼快到十一月,天福吵着自己没有衣服穿,装起病来。大妃赏了她草绿棉布、白色丝织物、棉花和鞋子,对其他内人说:
“并没有把天福当作寻常内人来看。记得癸丑年间(1613年),主上抓走两个监察尚宫,关在狱中。想来她们也是在艰难度日吧。因此不禁垂怜天福,她说冷了便给她衣穿,她说饿了便给她食物。”
大妃让人给天福送去烤火劈柴和饮食。天福大剌剌躺在那里说:
“虽赏我这些东西,我感恩大妃,却并不觉得有多稀罕。”
听者不忍卒听,赶紧出来。
大妃殿下给主上和中宫以及世子都写了要求打开宫门的书信。翌日,主上派宦官来,言语之间,谈及天福一些不当之举。天福听到,担心不已,躺下说:
“把我骗来,本该让我在寝室侍奉,结果并非如此。不让我做事,又说我不做事而讨厌我。真怕因此获罪。”
她唬得屎尿直流。若是行事敏捷、为人伶俐,谁不喜欢她呢?也是她说话太过难听,招人讨厌,有一阵子,她不满嘴胡言,像个好人一般。不料一天,看到公主,却说出这等话来:
“长得像大妃,倒是个美人坯子。不过看现在情形,应该找不到婆家吧。穿衣打扮,更像大妃,真令人讨厌啊。”
知道公主患了天花,天福欣喜不已,好像遂了很大心愿一般。那边关了寝室门,以避瘟神。天福在这边卧病在床,爬了起来,环顾四周,知道那边在避瘟神,就故意切肉吃弄酒喝。有内人进来,天福就对她说:
“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在吃肉喝酒,悄悄吃偷偷喝吧。”
大妃听说天福偷偷喝酒吃肉,更加厌恶她,说:
“快去,把她酒肉夺下来,让她吃不成。”
派人过去时,果然天福在房间内带着一个内人在大快朵颐。她自己辩解说:
“我也是看到公主患病,觉得她太过可怜,因此食不下咽,以致腹内饥饿,才在房间里吃些充饥的。”
乘着公主生病宫内忙乱,天福于十二月十七日在寝室外偷偷放火。放火时分,正值二更。大妃殿有个老尚宫,姓文,为人纯直,为了大妃,常在寝室内留宿。这夜,她听到着火的声音,觉得奇怪。分明早已敲了定钟[115],过了二更,这是什么声音?天福在自己房里一人独睡,必定是她干的好事。她急忙打开房门,出去一看,发现火光冲天,又听到大火熊熊燃烧的声音越来越近,就打开中门,发现和寝室有廊檐相连的厢房已经起火。寝室所有房门,为了避瘟神,都已关闭。内人们都坐着打盹,没有听到着火的声音。这时有人被吴尚宫开门奔出去的声音惊醒,不知所措,也奔出去看时,不由得大喊大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所有内人都跑出来观看,只有天福没有出现。
内人们脱了衣服,浸湿水后,挥舞着灭火。炭堆也着火了,就抓住炭包向地上摔。廊檐被火烧得垂落下来。大家都脱了衣服,让负责清扫的内人把火全部灭掉。火被扑灭了,天福带着使唤丫头来了,她说:
“炭堆着火,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本来炭堆放久了自然就会着火。”
这时有人说:
“若是炭堆会着火,缮工[116]为何还要存放炭堆。那里到处存放,从未着火。我们这次着火着实有些蹊跷。”
天福问:
“那么是谁放火吗?”
公主生病,大妃殿正慌乱不已,天福分明是想乘机惊吓或是烧死谁。
内人和大妃都唬得不知如何是好。关上房门,想着如果火势蔓延到室内,就到外面去。内人们只有五六个,老的老小的小,来扑这场大火。但哪有一个像样的能灭火的内人呢?天福想方设法要让公主病情加重,让下人悄悄地动刀做菜[117],又做了各种饮食自己来吃。
下人中,有六个女童,因受天福指使做了坏事,被年老尚宫叱骂、殴打。有个女童异常恼火,带着五六个女童逃走。她们想要见介屎,介屎马上出来,问她们:
“大妃现在过得如何,公主过得如何,内人们忙些什么?”
那个女童答道:
“大妃殿下日夜啼哭。公主还有何事可做?内人们也都每天无事可做。”
侍女贞顺骂道:
“大妃殿下?此称呼甚为不当,只叫她大妃即可。公主就让她孤独终老不好?为何还要给她找驸马?死就让她死好了,死了也不会放她出去。当了大妃,就趾高气扬。大妃这个人,凶恶残暴,想要害死我们主上,扶持大君登上王位。不料被发现,就被关了起来。你们再也不要想着为大妃效劳了。若是知道你们为了大妃做事,看我不弄死你们!我等你们很久了,为何到现在才来?”
有人回答:
“父母杳无音讯。我想打探他们消息才来的。”
介屎说:
“你若能告发那边所做之事,就让你们知道父母消息。”
女童回道:
“那边并无特别之事,大妃只是终日以泪洗面而已。”
贞顺骂道:
“说谎就把你们抓起来关到监牢去。快如实招来。”
女童回道: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杀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如何招啊?”
贞顺又骂道:
“你们不说是吧,真是可恶之极。若想早点看到父母,要么早点把大妃弄死,要么放火。只要你们放火,都能成为两班,出去就容易了。”
给女童喝酒吃肉,她们不吃。
“为何不吃?”
“难过,吃不下去。”
“因为难过吃不下去?有什么难过的,吃吧。”
“怕大妃责骂,我们不吃。”
“为何哭泣?”
“想到那些被关进监牢受苦的孩子们就难过。”
“快吃吧。”
“因有忌讳,不能吃。”
“有何忌讳?”
“公主殿下患了天花。”
介屎大惊。喜不自禁地问:“何种天花?”
“异常凶险的天花。”
“出得怎么样?”
“出得还好。”
“发出来多少了?”
“发出来一些了。”
“第几天了?”
“快好了。”
“把天福派过去是让她在寝室内当差,是谁拦下来,不让大妃使唤她的?”
“我们小孩子如何知道大妃殿下的事情呢?”
“应该听说过吧,不会不知道吧?”
贞顺又骂道:
“让你们不要叫大妃殿下,怎么又叫大妃殿下呢?”
介屎斜觑一眼贞顺,说:
“休要多嘴!”
贞顺回嘴:
“你觉得大妃哪里好,不让我说她?是要感激她谋害我们主上才不让我说她吗?”
原来和中环同伙的女童们,以为到了那边就能放她们出宫,结果过去后被劈头盖脸一顿叱骂,又听见她们辱骂大妃,女童们懊恼无比,又回到了大妃殿。她们自言自语说:
“早知如此,就不过去了。还以为能放我们出去呢,结果挨了一顿骂。”
有的女童哭了,有的女童还不死心。
寝室尚宫因为公主患天花有所忌讳,不能从寝室里面出来,对此一无所知。
有个叫司玉的女童,在寝室屋檐下值宿。一日,她睡到很晚还没起来,内人们觉得奇怪,就出去察看。发现司玉被绑了起来,屋檐也着火了。睡着的人们好容易才起来,扑灭了火。大家都不知道是谁放的火,又因为害怕,也不敢对外人说,只有自己心里知道罢了。
还有女童不断逃到那边宫殿去,因此加强了夜间巡逻。那边不断地传播流言蜚语,还放火来引起骚乱。
宦官问中宫怎么处理腊享祭[118]上使用的猪肉,中宫让剁成块运进来。于是在差备门那里用斧头剁猪肉、鹿肉和狍子肉,声音直传到大妃殿寝室。下人们把这些剁好的肉串在长竿上说:
“过一会吩咐拿进去的时候再拿进去吧。”
宦官大声斥责道:
“你以为我们能随心所欲做事吗?之前都是整只整只运进去,今年不知为何要剁成块运进去。休要多言,快些运进去。”
宫里的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收好这些肉块,守门的兵士们把剩下的肉块拎过来扔在地上,催促快些关门。
患天花时最忌讳动刀斧,中宫知道这些才让下人把猪肉剁成块运进来吧。大概神灵也觉得她这样做过于残忍因而怜悯公主吧,公主的天花有如神助般地痊愈了。
有个跑到那边宫殿去的内人说:
“我们把痘神关到大妃殿,让它无路可逃。没想到公主的天花竟然也好了。为何我孙子那般小心看护,还是死了?真是奇怪。”
那边的内人们每天都登高窥视我们这边。若是看到以前逃到那边去的女童,就打手势,让她们过去。最后一定让她们爬墙过去才肯罢休。
一次,夜间亥时左右,有人正在爬墙要过去那边。有一侍女的下人看见了,去找同伴出来抓人。爬墙的人赶紧跳下来,回到自己房间,装作睡觉。最后也不知是谁爬墙。即便抓到,也不好处理,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有些内人每日只想着如何离开大妃殿,为此她们绞尽脑汁。那边的内人晚上爬墙过来,坐在柳树上,看到我们这边的内人,就把鞋子扔下来逃走。有些内人以为是来抓自己的,都唬得不知如何是好。有时碰到自己人,也以为是那边的人,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喊叫起来。被碰到的内人问:
“你不知我是谁,这样大喊大叫?”
或是说:
“是我,你怎么了?”
即便这样被唬到的内人还是惊魂未定,不知是接着喊,还是要跑到哪里去。
卞尚宫出宫不知是死是活,大妃也无法打探消息,也只好放下不管。但不知那边什么想法,也没和我们说,把卞尚宫又送进来了。那时正是乙卯年(1615年)四月底。送卞尚宫进来前,让她去那边一趟。介屎出来见卞尚宫,拊掌道:
“你们设计想要害死主上,老天不答应,事情败露,把你们抓了起来。你们以为主上是谁,胆敢害他?老天长眼,降下灾祸给你们,你们还要抱怨谁?此后你们仍不罢休,接着祭天诅咒主上,结果也被告发。还要佯装不知么?”
介屎比手画脚地说着,声音愈来愈高,动作愈来愈烈。卞尚宫百口莫辩,只是默默无语静坐一旁。介屎觉得比比画画都不尽兴,干脆站起来走来走去地说:
“看你一言不发,可见我说的并非虚言。你就是有嘴,又有何可说?”
中宫说要亲见卞尚宫有话和她说,卞尚宫就候在外面,等了一会,不知为何,中宫又不见她了,派人对她说:
“当初本该杀你却留你一命,你应感念主上恩德。也知你称病出宫,是诡计而已。本不该送你进宫,是那边说无人服侍,才送你进去的。从今往后,不可再做妖邪之事,好生服侍大妃。”
介屎跑出来插嘴说:
“大妃听了我的话那么难过,早点死了岂不痛快?当初想要扶植大君登上王位,结果事情败露。最好按我说的现在就去死好了。公主就由中宫殿下抚养,婚姻之事自有中宫殿下做主。公主现在年纪渐长,盗贼抓捕之日遥遥无期,大妃殿的宫门是不会有打开的一天了[119]。恭圣王后[120]请封之事也奏请天朝了,即便现在宫门打开,又怎能容纳下你大妃呢?早一日归天,对我们两殿都有好处。”
“生死有命,怎能想死就死。早日升遐虽是大妃殿下夙愿,但寿数未尽,又能怎样呢?要是大妃听了你的话,会更加悲伤吧。”
卞尚宫又接着说:
“虽说中宫会疼爱公主抚育她长大成人,这世上还有比亲生父母更疼爱自己的人吗?”
介屎听了,笑嘻嘻地说:
“刚才所说都系玩笑。听说大妃要活得长长久久,想要看到我们的下场,这话是否属实?”
卞尚宫答道:
“虽说人心俱是一样,这话我却没听说过。”
介屎接着又说:
“即便杀了主上,还有世子。明礼宫宫门即便烂了,打开它也非易事。主上已吩咐世子了,主上薨逝之后,也要像主上生前一样对待大妃。你们就不要指望着活下去能看到什么好事发生了。听我的话,对你好处多着呢。你若是把我的话声张出去,小心灭你三族。你要在这里起誓,不把我所说之话传出去。”
卞尚宫唬到了,回答说:
“我肚子里藏不住话,要是没听你说这些就好了。”
介屎走上前来,抓住卞尚宫的手说:
“我们幼时就在一起做事,只是不知不觉疏远了。你服侍大妃也时日不多,如何就和她有那般深厚感情了呢?”
介屎又哭又笑,对卞尚宫软硬兼施。
“主上和中宫殿下本要宣你进宫亲自吩咐你一些事情,现因故不能见你,故嘱我和你说这些。你进去之后,千万想些办法,弄死大妃,否则受苦的只是你们下人。大妃活着,有百害无一益。你千万不要把这些话传出去,若是传出去,你死去的父母恐怕都要遭灾。”
卞尚宫忍住怒火,哭着说道:
“这不是下人所做之事,还是不要让我进宫了。”
介屎说:
“我跟你说的都是好话,你不听我也无法。随你去吧。”
甲寅年(1614年)四月,那边派宦官朴忠信到公主和大君曾住过的房间仔细查看,第二天朴忠信又来,走来走去催促道:
“因有用处,这里东西要运出去。不可磨磨蹭蹭,否则杀了你们。”
内人们都不知所措,知道缘由,才能知道搬运何物。这样一片声地催促让运走所有东西,只好先从公主原来住过的房间把家什运出去。后来,那边又派宦官过来,吩咐把大君使用过的家什等物品运到外面。于是又来了好多宦官,把所有家什和锅、捣衣石都运了出去。看守国库的宦官赶来,饿虎扑食一般,把所有这些东西都装上车拉走了。宦官进到南面仓库里,把所有物品都记录下来,又把门、独扇门的所有门轴都钉上钉子,门缝糊上糨糊。
内外高墙又加高了,墙上放了荆条,门上安了门闩,又用钉子钉上。墙外又筑了一道高墙。年老内人看到后,都哭着说:
“内外高墙都加高了五六尺,门都封上了,看来那边只等大妃殿下升天呢。想到他们母子之间留给后世的名声就不禁悲从心起,主上将来是免不了弑母的名声了。”
有个宦官跑出来说:
“大妃若是行得端坐得正,怎会有此事发生?你们休要啰嗦,好生伺候大妃吧。你和我们说这些又有何用?我们都是食国家俸禄之人,有何资格评判谁对谁错呢?”
此后,大妃殿更加局促狭窄,仅仅能够人通过而已。差备门也被闩上,早晚有差事的人才能出入。早上,那边也还来请安。只是来请安的宦官只把身子伏一伏,都不曾跪下,也不说“来给大妃殿下请安”,就起身走了。若是想和他们说些什么,他们就说:
“我们不是来听你们说话的,只是来请安。”
一次,宦官罗业来请安,求他带一封书信给主上,罗业说:
“我并非没手不能拿这封书信,也并非没脚不能带去,也并非没嘴不能给你们传达。实是上面吩咐了不许带信,我也无能为力。”
大妃殿没有处理污物的地方,跟宦官说了,他们说:
“跟主上禀告过了,主上说让你们都留着这些东西,置于一处。我们也无法擅自处理。”
一年积攒下来的污物堆积成山,哀求他们不下百次,让他们收走这些东西,宦官喝道:
“跟主上已经禀告过多次了,都说不许收拾。我们又有何办法?”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恶臭盈室,蛆虫遍地,爬到房间里和做饭的锅上,无论如何清扫,也清除不尽。
接待请安宦官的尚宫哭诉数次,这才派来成年宦官和从事官[121],摘下遍布钉子的门板,别将、内禁卫、兵曹郎厅[122]、司扫卫将[123]派来下人清扫。屋顶上,厚厚堆积了一层乌鸦和喜鹊粪便。别将们看到了说:
“大妃殿内人少鸟兽多,鸟吃了脏东西,粪便拉到屋顶上,臭味熏天。我们只闻一会,就受不了,大妃殿下是如何忍受的呢?先王在世时,曾来过宫中。先王薨逝才多久,子孙们就把宫殿糟蹋成这个样子。真是惨不忍睹。”
说完哭着掩面而去。
他们又怕内人乘机逃走,派来护卫兵层层包围大妃殿。又派来别监,发号施令,让快些清扫,慢了就要杀人。
就这样,约两年清扫一次。若是有喜庆事,就一年清扫一次。
某日夜里,两个内人提着烛火在宫内走动。翌日,有宦官带着下人,无缘无故让几个壮年男子登到大妃殿门房屋顶上来回走动。内人们看到,都吓得魂飞魄散,跑进内室藏起来。
宦官这时问:“为何昨夜提着烛火走来走去?”
下人们没有鞋穿,光着脚走路。有人怕脚被扎到哭了,马上就有宦官过来问:
“哭什么?”
“脚疼。”
“不许哭!否则杀了你。”
内人们所住房间和寝殿都已破旧不堪,下雨时,室内漏雨,令人无处容身。实在无法,只得哀求他们修补屋顶,也未有回应。内人们勉为其难登上屋顶打算修补,又遭到宦官们一顿斥责。
有内人受到贞顺和天福指使,在甲寅年(1614年)、戊午年(1618年)时常乘隙放火。放火地方大多是炭堆、木材、草帘堆放处。防不胜防,只好申时[124]开始禁止生火,未时[125]就做饭吃。申时开始,摇铃巡查厨房和大妃殿各个角落,两个时辰一次。
之前曾逃到大妃殿的女童之间吵架,不小心走嘴说出了受指使放火的事情。大妃知道后,怒火中烧,把那些女童集中到一起问话。这些女童在小腿肚子被打烂之前都招了。
“是谁让你们放火的?”
“大殿侍女贞顺。”
“她说:你们放火烧死大妃和公主,就免你们奴婢身份,给你们赏赐,让你们到这边做事。”
之前有数次放火,火势凶猛,蔓延到屋顶,内人们老老少少都出来一起灭火。差备门宦官不忍卒看,跟主上禀告此事,主上说:
“不必管它,让它烧去吧。”
内人们每次都能扑灭大火,宦官和别将们都觉得甚为不易。
内人们没有鞋穿,就把旧衣服撕开,用布条编鞋。也有人把破旧的鞋子拆开,重新做一双,奈何太过破旧,不堪穿踏。还有人拔下箭头,做成锥子,开始做草鞋。
到了冬天,雪上走路没有鞋子,就把男人穿的长靴拆开,用上面的鹿皮做鞋。春天时盐腌、鞣制好鹿皮后做鞋。到了冬天因为有鹿皮底子的鞋,才好歹过了冬。
十年过去了,所有物品都使用殆尽。没有兜住鞋底的带子,就把麻衣拆开,扯成布条来兜鞋底。没有丝线,就把苎麻布衣和棉衣拆开,抽出丝线使用。
有的内人脚烂了,哭着走来走去。有个女童脚扭了,尖声哭叫,大妃听见了,觉其可怜,就说:
“无论如何,要治好她的脚。”
内人们自己动手用刀做木屐。刚开始时,只能做鞋底平平的木屐,后来手艺愈发熟练,能做高跟的木屐了。木屐上使用的钉子,是从以前进贡的箱柜上拔下来的。
没有刀,就把以前的佩刀断成两截,取其一段来使用。或把剪刀放在磨刀石上磨出刀刃后,当作刀使用。下人们没有衣服穿,就把鸦青色旧衣服拆开,穿在千疮百孔的衣服上面。有身份的尚宫没有裙子穿,深感羞耻。恰好发现动物粪便里有蓼蓝种子,就把种子种下。一两年后,长得茂盛无比,于是开始用蓼蓝颜料染布。
没有淘米用的瓢,就用笊篱来淘米。恰好乌鸦衔来葫芦种子,种下之后,一两年后,结出了小葫芦,三年之后,结出了中等大小的葫芦,四年之后,结出了大葫芦。
没有棉花,过了七八个冬天。棉衣内没有新棉花,内人们严寒中冻得哆哆嗦嗦。恰好发现棉花籽,就种下来。两三年后,结了很多棉花,用它填充棉衣。
一年四季,没有应季的蔬菜。恰好在动物粪便里发现茄子、黄瓜、冬瓜种子,种下来,这才吃上了蔬菜。
在野鸡雏脖子上发现高粱种子,把它种下来,长得非常茂盛。到了秋天,收获的高粱捣了之后做高粱饼吃。动物粪便里还发现了生菜种子,也把它种了下来。
日月如梭,转眼几年过去,内墙倒塌了,一派伤心惨目景象,内人们就从院子里挖土修墙。
房子老旧,几年都未修葺,大梁折断倾塌,人们经过时,往往会碰到头。于是就找了一根木头,暂时支撑一下。跟宦官数次哀求,让他们禀告主上,根本不予理睬。外面的墙也倒塌了,内人们自己动手修墙。宦官进来看到后,也不禁咋舌道:
“这是男子汉们干的活儿,哪里是妇孺该干的事啊。”
寝殿前院里,自己长出了各式蔬菜。因无人播过种子,内人们都觉得神奇。她们培育这些蔬菜,收获之后煮了来吃,觉得味道甚是鲜美。梦中有人出来相告:
“因你们没有蔬菜吃,故给你们送去这些蔬菜。”
大妃殿本有一棵枣树,因虫害严重,枣子根本无法食用。大妃殿被封门之后,大妃祭奠府院君时,无处觅到新鲜水果。自戊午年(1618年)开始,这棵枣树重返生机,结的枣子有大栗子大小,味道也香甜无比,与寻常大枣不同。最后足足收获了一石。梦中又有人相告:
“是我让它结出这许多香甜大枣的。若是内人们偷吃,我就让它不再结果。”
于是派人看守这棵枣树。
桃树也自己在路旁生长起来,结出的桃子犹如天庭的蟠桃,味道无比鲜美。又有人在梦中出现,说:
“普通桃树三年结果,这棵桃树,我让它两年就结果。若是闲杂人等吃了这桃子,桃树就不再结果,我让它即刻死掉。”
看来只让大妃吃这棵树的桃子。由于是梦,不可信,大家就都吃了桃子,结果这年秋天桃树就自己枯死了。
之前大妃曾让侍女种下栗子树,这棵栗子树经过多年,葳蕤茂盛,到了己未年(1619年)这棵树枯死了。大家都觉得奇怪,这时又有人在梦中相告:
“这棵树虽已枯死,无需惊奇,它会重新活过来。这棵树重新活过来之日,就是大妃重生之日。”
第二年,一根枝条返青,第三年,又有一根枝条返青。有人梦中出现,说:
“这棵树枝条全部返青之时,就有好事发生。”
第四年,这棵栗子树全部活了过来,又恢复了往日面貌。不料却在秋天宛若春天一般花朵盛开,人们都觉得怪异,这时又有人在梦中出现,说道:不必忧虑。
戊午年(1618年)夏发生火灾。火势从贞陵[126]那边蔓延过来。无论内人们如何奋力敲门喊叫,都无应答。后来大概因喊叫不停,才有人出面回答。
“火已烧到这里,还不开门,是想烧死我们吗?快些开门,让我们避火!”
“中宫吩咐过不让开门,我们不能开。”
内人们心急如焚,有人要看失火源头,就登上屋顶。宦官看到了,在门外高喊:
“快下来!主上知道了,会杀了你们!”
内人不下来,宦官就一直高声叫骂。
“若是火烧进来,大妃殿下怎么办?”
“随她去。”
宦官们根本不想开门。
一日,内人让请安的宦官转告主上说:
“大妃殿下病情危重,已在吐血。现在禀告给您,免得日后怪罪我们没有禀告。”
主上马上派宦官过来说:
“何处不适?为何吐血?一日吐几遍?内人之话不可信,我会派医女过来诊脉。”
“就知道主上要这样做。不用派医女过来,只要把宫门打开,恐怕百病都会痊愈。”
主上知道后骂道:
“看来你们是在找借口要逃出宫门,说什么大妃病重。我要杀了你们!”
接着又说:
“若是母后病重,立刻禀告给我!”
“母后患病受苦,可有怨言否?”
主上让人给大妃做粥吃,每天都派人来探问病情。
丁巳年(1617年)开始,即便是正月初一和大妃生日,朝廷也不来请安和行礼。每年给大妃例行进贡的物品,恐怕有人知道冒领,主上身边的宦官就把贡品单子上的字都画掉,只给大妃殿送来一点点贡品。
辛酉年(1621年)七月,让炮手们在内藏司[127]下面值夜。到了子时时分(午夜12点),他们巡夜,仿佛有千军万马般惊天动地。内人们以为他们要冲进来杀人,都吓得胆战心惊,东奔西逃。有人跑到大妃寝室,说:
“大妃殿下,我们一起赴死吧。”
炮手们每年都在主上住的宫内放炮,把恶鬼赶到我们这边来。
有内人生病,百般哀求,才让出宫。和介屎、恩德、甲里有些交情的内人,只要和宫外的父母说一声,即使无病,父母也能带她们出宫。有内人哭着说:
“房子偌大,内人稀少。到了晚上,好不怕人。只让生病的人出宫,没病的人就不要出宫了。”
主上那边的宦官听了,说:
“即便大君,说让出宫,就出宫了。区区内人,有何尊贵,让谁出宫,谁就出宫,少要废话!”
像这样把内人带出去有五六次之多。
癸亥年(1623年)正月初三,要把之前受刑死去的内人们的下人全部带出宫去,大妃央求他们说:
“他们想要置我于死地,把我关在这里。若是想到那些伤心事,我早就该赴九泉了。奈何生死由天,非是凡人所能左右。杀了我三十多个内人,宫中空旷冷清,只有乌鸦喜鹊和鬼怪出没。现在连死去内人的下人也要带走,剩我一人,惶恐不安,怎能活下去呢?”
宦官们对大妃的话根本不予理睬,只是催促快些交人。交出两个内人下人,他们带了出去,粗暴之状,犹如对待猪狗。
三月十日,那边又派宦官过来说:
“倘有病人,快交出来。”
三月十二日,在一块皮子上画了痘神,把写有死去内人名字的字条放入红色口袋里,把活着内人名字写在口袋外面,把这些交给宦官说:
“这块皮子挂在寝室门内,口袋给那些写有名字的内人,让她们带在身上。若是丢了,不会饶过她们。”
内人们看了这些东西,都觉得不吉利,吓得埋了起来。
癸亥年(1623年)三月十三日三更天,宫门开了。
虽是幽禁岁月悠长,但宫中神奇之事和祥瑞却也为数不少,年老内人都更加畏惧天地鬼神。谁也没想到能逢上这等千古盛事。辛酉年(1621年)、壬戌年(1622年)开始,就有神人从天而降,频现令人瞠目结舌的神异之事。
自癸丑年(1613年)开始经历的悲伤之事,常派宦官加害、叱骂之事,虐待、大逆不道、不孝之事,若要记录,罄竹难书,海枯石烂,也记录不完。
内人们只拣稍许暂录于此。
[1]万历是明朝第十四代神宗年号,处于中国册封体制下的朝鲜王朝一直使用中国年号。
[2]中宫殿下。这里是指宣祖继妃仁穆王后(1583—1632),金悌男之女。
[3]指光海君丈人文阳府院君柳自新。
[4]宫中女官,官阶为副九品到正七品。
[5]即贞明公主。
[6]负责传达国王命令以及主管国家机密事宜的机构。
[7]朝鲜国王嫡子称为大君。
[8]宣祖在仁穆王后生下大君之前,没有嫡子。壬辰倭乱时,临时立下恭嫔金氏所生次子光海君为世子(王位继承人,也称东宫),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宗主国明朝的承认。
[9]郑仁弘(1535—1623),瑞山人。1602年任大司宪。曾因上疏称柳永庆和仁穆王后意图谋反,被宣祖下旨流放。光海君继位后,为其所重用,仁祖政变继位后,失势被杀。
[10]宣祖之子,光海君同母兄,母为恭嫔金氏。
[11]指当时的明朝。
[12]宣祖之子,临海君同母弟。壬辰倭乱时被立为王世子。
[13]李尔瞻(1560—1623),广州人。1608年状元及第。因挑唆郑仁弘上疏污蔑柳永庆和仁穆王后谋反,被宣祖下旨流放。光海君继位后,得到重用。先后杀害临海君、宣祖宠妃、宣祖之孙、永昌大君等人,还提出仁穆大妃“废妃论”(废除大妃之位)。仁祖政变继位后被杀。
[14]柳永庆(1550—1608),小北派领袖。1572年文科及第,历任要职。与政敌大北派李尔瞻等人的争执参考李尔瞻注释项。光海君继位后被杀。
[15]世子正室配偶。
[16]刻有“启”字的木刻印章。朝鲜国王批复奏折时所用。
[17]王室的印信。即图章、官印等物。玉印为玺,金印为宝。
[18]朝鲜王室成员(国王、王后、世子、世子嫔)征用马匹时使用的柚木制圆牌。
[19]1592—1598年,朝鲜宣祖时期,日本两次侵略朝鲜。
[20]宣祖大王第一任王后朴氏。
[21]盛放王、王太后、王后、王世子尸身的棺材。
[22]葬礼之前停放梓宫的宫殿。
[23]宣祖的妃嫔。
[24]世宗王妃。
[25]高丽王朝和朝鲜王朝时所设机构。负责议论朝政、纠正官吏不良风气、调查官吏不法行为并进行弹劾。
[26]朝鲜王朝向国王进谏的机构。
[27]处理国家军务的部门。
[28]京畿道江华郡的一个小岛。
[29]明朝在辽东地区设立的军政机构,管辖辽宁大部分土地和朝鲜半岛。
[30]即宣祖继妃仁穆王后。先王王后称为大妃。
[31]指大妃的娘家。
[32]指已经继位的光海君。本书中提到继位之后的光海君都称其为“主上”,继位之前都称其为“光海君”。
[33]大妃和光海君是名义上的母子。
[34]李朝向明朝提交建国许可的文书中,把太祖李成桂父亲李子春名字误写成李仁壬。之后,历代国王都试图纠正这个错误,直到宣祖时期才得以纠正。
[35]人死一年之后的祭祀。
[36]人死三年之后的祭祀。
[37]国王、王后葬礼三年之内摆放神主牌位的宫殿。
[38]即文阳府院君柳自新之女。光海君继位后,原来的世子嫔成为中宫。
[39]中宫之弟,柳自新之子。
[40]仁穆王后所生公主。永昌大君姐姐。
[41]指光海君儿子。
[42]第七代朝鲜国王世祖(1417—1468)于1455年发动政变,逼侄子端宗(1441—1457)退位,自己登上王位,又于两年之后赐死已经退位的端宗。
[43]牛胃切丝,或煮或炒,汤汁具有滋补效果。
[44]侍奉国王时,在其居处旁边世子用来休息的房间。
[45]国家有重大变故时,国王减少用膳时菜品数量,以表诚谨。
[46]朝鲜时代,备边司大臣和一些官员定期召开会议的地方。位于宫中,每月召开三次会议,从肃宗二十四年(1698年)开始,每月召开六次会议。
[47]朝鲜第十三代国王,光海君是第十五代。
[48]光海君于1613年把永昌大君强行带出宫中,流放江华岛,一年后处死。
[49]宫内掌管米、麻布、杂物等物品和奴婢等人事的机构。
[50]掌管各宫殿事务的人。
[51]内人入宫服务十五年,即可升为尚宫。品阶为六品以上。保姆尚宫为服侍王子和公主、负有保姆职责的尚宫。王世子有两名保姆尚宫,其他王子和公主为一名。
[52]即金介屎。光海君爱妾,光海君对其极为宠爱,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仁祖政变后被杀。
[53]属至密尚宫。服侍在王和王后以及大妃等身边的尚宫,负责衣食住行等事。
[54]朝鲜六曹制度中的一部分,负责掌管仪式、制度、外交辞令、国葬、宴会、外宾接待、史官、科举等。
[55]始建于朝鲜王朝永乐三年(1405年),为正式王宫景福宫之外的离宫。壬辰倭乱后,与景福宫等宫殿被焚毁。光海君当上朝鲜国王后重建昌德宫。
[56]宫中一种仪式隆重的大型宴会。
[57]大妃作为私人仓库使用的宫殿。
[58]“大北派”为扫清“小北派”引起的祸乱。1612年,凤山郡守申栗诬陷金直哉、金百缄父子招兵买马意图谋反,逮捕了金氏父子并处以极刑。因此事牵连,当时有一百多“小北派”人物被除掉。
[59]沈喜寿(1548—1622),青松人。为人刚直聪明,宣祖时官至左议政。光海君继位后,官至宰相。曾反对流放和杀害永昌大君,也曾反对光海君提出的“废妃论”。
[60]国家设立的巫女一职,行使占卜、祭祀等职能。
[61]朴承宗(1562—1623),密阳人。光海君在位时官至领议政,封密阳府院君。仁祖政变时,自缢而亡。
[62]在鸟领银商劫杀事件中被逮捕的一个强盗。此事件最后被处理为为拥立永昌大君而筹谋资金的杀人事件。
[63]即仁穆大妃之父、延兴府院君金悌男。
[64]徐羊甲。鸟岭银商劫杀事件中的一个盗贼。
[65]审问犯人时做笔录和宣读笔录的人。
[66]指刑曹和汉城府。
[67]义禁府拷打犯人的下级官吏。
[68]李德馨(1561—1613),广州人。壬辰倭乱时,曾出使明朝成功请到援兵。历任刑曹、兵曹判书,官至领议政。曾反对杀害临海君、流放永昌大君,也反对“废妃论”。因反对杀害永昌大君被罢免官职,归隐后病死。
[69]李恒福(1556—1618),庆州人。历任户曹参议、吏曹参判、兵曹判书,官至领议政。曾反对杀害临海君、永昌大君,因反对“废妃论”被流放,于流放地死去。
[70]始建于六世纪高句丽时代,是平壤城的西门。
[71]宫内的内医院、惠民署等部门的会医术的女子。此书中,主要职责是抓捕、毒杀内人。
[72]国王下令传唤某人的令状。
[73]侍奉洗漱的内人。
[74]帮助装扮新娘以及举行大礼的内人。
[75]义禁府从五品、从九品官员。
[76]负责观察、评价宫女们的言行。对犯错的宫女可以实施从体罚到流配的惩罚措施。
[77]甲子年所生之人指内人,丙午年(1606年)所生之人指大君。乙亥年(1575年)和戊戌年(1598年)所生之人分别指光海君和光海君世子。
[78]仁穆大妃之父金悌男的家仆。
[79]别座:朝鲜各官厅设置的从、正五品官员。校书馆、尚衣院、军器寺等官厅都有此官职。
[80]当时朝廷党派之一。有“南人”“北人”“西人”之分,“北人”又分为“大北派”“小北派”。
[81]王宫正殿的前门。
[82]宣祖之墓。
[83]承文院(管理外国文书的官厅)、奉常寺(负责死去国王谥号、祭祀等事情的官厅)、司译院等部门的最高长官。
[84]朴自兴(1581—1623),密阳人。朴承宗之子,官至参判,为李尔瞻女婿。仁祖政变后,与父亲朴承宗一起自缢身亡。
[85]受银商劫杀事件牵连,大妃之父金悌男以及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当年被杀,剩下的一个兄弟也在一年之后被杀。
[86]本家是指娘家,外家是指外祖父母家。
[87]传递书信的内人。
[88]即庆远宫,现在的德寿宫,是仁穆王后当时所居宫殿。
[89]朝鲜王朝,受国王之命审理重罪犯人的官衙。
[90]仁穆大妃生于1583年,1602年被宣祖迎娶为继妃,1603年生下公主,1606年生下永昌大君,所以怀疑原文此处文字有误。
[91]司宪府和司谏院官员的统称。
[92]朝鲜时代汉阳都城的西侧正门。
[93]鸟领银商劫杀事件中的盗贼头目之一。
[94]为了处理特殊事务临时任命的官员。
[95]宣祖的第十一个儿子。
[96]掌苑署和掖庭署内负责宫中活动及其准备的宫差,国王或者世子出行时还负有护卫职责。
[97]即中环前面所说的出宫的方氏。
[98]此处似指文尚宫和金介屎。
[99]传递书信的内人。
[100]义禁府内受国王之命审讯重犯的地方。
[101]中央官衙里负责文书记录和管理的下级差役。
[102]义禁府从五品到从九品的官员。
[103]如玉使女这一段为原文中就有的情节,虽是突兀,但姑且保留。
[104]世子大婚。
[105]壬辰倭乱。
[106]女子外出时头上披着的衣服,以遮盖脸部。
[107]议政大臣乘坐的轿子。
[108]新罗时代的学者、文人。谥号文昌侯。
[109]不明。
[110]朝鲜时代龙虎营(护卫国王御辇的卫队)长官,从二品。
[111]守护王宫的卫队长官。
[112]传到相关衙门的上头关于赏罚的命令。
[113]光海君生母恭嫔,早年死去。在光海君继位后被追封为恭圣王后。
[114]指光海君和中宫以及世子。
[115]朝鲜时代夜间通知禁止通行或者早晨解除禁令而敲的钟声。
[116]负责建筑物的施工、土木工程的官厅。
[117]避瘟神时,有许多禁忌,其中一条是不能动刀。
[118]腊月三十祈祷农事丰收、祭拜诸神的祭祀活动。
[119]之前光海君曾说过,除非抓住大盗朴致毅,宫门才能打开。
[120]光海君继位后追封自己生母金氏恭嫔为恭圣王后。
[121]辅佐各军营主将的从六品官员。
[122]兵部正三品以下的官员。
[123]宫廷之内负责清扫事务的正九品职位。
[124]下午三点到五点。
[125]下午一点到三点。
[126]太祖李成桂继妃神德皇后之墓。
[127]保管国王传世之宝以及对庄园等财产进行管理的官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