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破局 交心（二）

这是中午最安静的时间，小孩和大人的哭声、叫喊声交织在一起，连小区大门口的保安和快递小哥都在探头探脑，更别说楼上的住户了。这里住的几乎都是核电的同事，平日里林纾出门倒垃圾都会收拾齐整，可今天，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抱着孩子走开，留下程母一脸厌恶地看着她，但又关心孩子，怕她失控之下又做出什么伤害她孙子的举动，只能给程远打电话：“你下来看看！林纾抱着孩子，把孩子摔了，她不让我抱！”

只要程母没在眼前，林纾就可以保持冷静。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孩子，确认确实没有伤处，才躲在小区角落的长凳上给孩子吃奶。在妈妈的怀抱和轻声安抚下，乐乐吃着奶，很快安静了下来。看着孩子全身心信赖她、爱她的样子，林纾自责、心痛，眼泪又无声地落下。烈日当空，她的心却那么冰冷，那么空洞。

哭到恍惚时，如火的骄阳，无精打采的树叶，午后的蝉鸣声，地上觅食的蚂蚁，让林纾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漫长的，似乎总也过不完的暑假。她最喜欢夏天，怀孕时还想过，如果是个女孩子，她会给她取名为夏晴。

小时候总觉得，日子很慢，人生很长，只要有一本书，一张藤椅，就是最美好的时光。午夜梦回，她曾多少次回到小时候那个家啊。

梦里不知身是客。那个家，如今山长水远，父母已年迈，两个弟弟都已有了自己的新家，自己回不去那里，哪怕回去，也只会被他们说成是“探亲”了。

楼上本来也有一个她的家，她和程远的家。他们一起拼搏，一起渡过难关，一起憧憬小生命的到来，如果是小说里，孩子出生后，应该是“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可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她尖酸刻薄，斤斤计较，猜忌多疑，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终于落得个有家难回。

不，那里也不是她的家了。没有体贴的爱人，只有早已离心的冷漠伴侣，无穷无尽的婆媳纠纷，让她无时无刻不受着煎熬。

她没有家了。

从结婚那一天，她站在程远家村口，告别送嫁的亲人那时起，她就注定是一个人走进孤独的战场。

不，比那个更糟。一个人孤独，起码还能收获自由。她连孤独的自由都没有，连一个人品味孤独都成为了奢望。

程远来了：“走，回去。”

林纾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了：“你不要过来！”她下意识地抱紧孩子，又往小区门外走。

程远生气：“你去哪里！”

对啊，她能去哪里？不管去哪里，她只要避开他们就好了。她再也不要再受他们的折磨，再也不要受他们的煎熬了：“你走开！”

程远伸手要抱孩子，林纾像受伤的母兽：“你走开！不要逼我，不要抢我孩子！”

程远只觉得她实在是太能闹了：“谁逼你了，谁抢你孩子了！”

林纾只顾躲开他，抱着孩子走得飞快，直到走到旁边小区在建工地门口，程远无奈地拉住她：“好了好了，你去哪里！这是工地！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不回，你走开！”

孩子刚被安抚好，这样一通吵闹，再次恐慌得大哭起来。

林纾也哭：“你们为什么要逼我！你们还要我怎么样，还要怎么样才满意！你现在来干什么？孩子已经摔了，我最爱的孩子，却在我手上受到了最大的伤害，你们还要逼我！为什么你刚才不来？为什么！刚才如果是你来，他不会摔，都是你！我恨你！”

程远安抚她：“好，恨我，恨我。那你不回去，也先找个阴凉地再恨我，好不好？”

林纾看到孩子哭得满脸泪，又热得满头大汗，终于跟着程远走了回去，到小区树荫下的凳子上坐下，想再喂奶哄孩子睡。

孩子这次又恐惧，又闹困，哭了好久才安抚下来。程远这才又试探着问：“太热了，回去给他开开空调，好不好？”

林纾又默默跟他上楼。

但走到家门口，又不愿进去了。程远好不容易把她拉进来，她却一进门就躲到离门最近的厨房里。

平日里她不让孩子来厨房，孩子这时倒也感觉新鲜，眼睛到处看，小手一会儿摸摸水龙头，一会儿摸摸电饭煲。

程远又拉着她出去：“太热了，我们去吹空调好不好？”

林纾又避开他的手，抱紧孩子缩在一旁：“不要！这里安全。”客厅就是刚才吵架的地方，客厅旁边就是程母的卧室，平日里她都最烦跟程母共处一室，何况现在。她只要一想起来程母伸出手，然后孩子就挣扎着摔了，就想要再冲到门外，躲得远远的。

程远又气又好笑：“好好好，这里安全。”他想了想，好像有点明白了：“那去房间，把门关上，可不可以？”

林纾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