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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部六病研习录

三部六病问答录

三部六病传人对于后学总是循循善诱。记得当年和马文辉老师相聚于南昌,马老师倾囊相授,我至今感激不已。李国栋先生亦是三部六病传人,他在“黄煌经方沙龙”上经常发表有关“三部六病”理论研究的帖子,我因此受益良多。研习之中,若有不明之处常跟帖发问,李国栋先生总是耐心解答,以释晚辈心中之惑,李先生早已成为我心目中的老师。就这样日积月累,集腋成裘,遂成此文。文中小标题是李先生的文章名字,“问”是我研习李国栋先生文章后的疑惑,“答”是李国栋老师针对我的疑惑所作的解答。

1.“太阳病欲解时”的病时概念

问:老师,您文中提到:“如《伤寒论》第3条‘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此条中的‘已’字当为‘巳’字,若为‘已’字,则‘未’发热,没有发热,那么‘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等,就变得与医理不符,与临床实际也不符。”学生疑惑之处:如果是从“或已发热,或未发热”来考虑,而不是从巳和未的时间来考虑,那么后面的“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这些症状是必然证,而发热或者不发热则是或然证,或者发热或者不发热都可以是太阳病。这样理解对吗?

答:《伤寒论》是专论热病的,也就是说,六经病的名称,都与开始发热时的时辰或病痛的主要症状发作时的时辰有关。或在巳时发热,或在未时发热,都称作太阳病。在白天发热,都称作阳病。如在白天的申酉戌时发热,称作阳明病;在白天的寅卯辰时发热,称作少阳病。

若不发热,就与“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没有必然联系。因为临床所见,凡“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必是已经发热者;而不发热者,不一定必是“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

问:李老师,您说:“没有发热,就不当有恶寒。”那我们问患者平时是否有怕冷怕风的情况,是不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恶寒,而是畏寒?因为很多患者平素并无发热,但是却有怕风或者怕冷的情况。这个时候问患者如果还有易出汗的话,往往就会用桂枝汤,没有出汗的话就考虑是阳虚的情况。不知道是否正确?

此外,您说“‘伤寒’之邪气的存在,是反应在‘厥’上”,那是否伤寒就一定有厥呢?还是说有意外?比如太阳伤寒是肯定有恶寒的,没有恶寒就肯定不是太阳伤寒。

答:畏寒无汗不一定就是阳虚,血虚也会畏寒无汗。“伤寒”之邪气的存在,是反应在“厥”上。这个“伤寒”,是特指“伤寒病”。“伤寒病”在《伤寒论》里是一个病种,与“太阳伤寒”不同。“伤寒病”厥逆的条文多在厥阴篇出现。

2.浅谈麻黄汤证

问:李老师,您在文中提到:“其机制是正气趋于表部,欲祛邪外出,但太阳、厥阴俱实,实则腠理不开,津液愈加壅滞,体温愈加升高,正气循表愈加受遏,人体愈加恶寒,出现‘身大热,反欲得衣’的症状。”学生疑惑之处:这里为何是“太阳、厥阴俱实”,而不只是太阳实,无关厥阴之事呢?

答:“一阴一阳谓之道”。表部气血相和,就是荣气与卫气相和。没有太阳,就没有厥阴;反之也是,没有厥阴,也就没有太阳。太阳与厥阴,是道的关系。所以太阳强,必厥阴弱;反之,厥阴强,必太阳弱。

问:您在文中提到:“太阳伤寒证,病因一般是人体遭遇风寒外袭,在病发之前,应先是身体畏寒。畏寒时皮肤温度应凉,若及时加衣覆被或近火取暖,可以缓解畏寒怕冷的症状。”学生疑惑之处:“身体畏寒,畏寒时皮肤温度应凉”,这个时候是否就是属于寒邪束表的阶段呢?这个阶段若没有处理好,病情是不是就发展为麻黄汤证的太阳、厥阴俱实之阶段?

答:麻黄汤证与桂枝汤证所表现出来的荣卫状态应该是相反的。桂枝汤证是荣弱卫强,麻黄汤证就应该是荣强卫弱。不是说麻黄汤证的卫气比桂枝汤证的卫气弱,而是麻黄汤证自身的荣卫状态是荣强卫弱。荣气强则吸附力强,津液被吸附进脉管,故表现为脉紧、腠理闭而无汗;卫气强则疏发力强,津液被疏发出脉管,故表现为脉缓、腠理开而有汗。所以,太阳与厥阴俱实的说法不妥。

畏寒时的状态,可以说是寒邪束表的状态。

问:您在文中提到:“里有寒,是里部津液壅滞而致郁,变作邪气阻遏正气运通,遂觉里有寒,或可出现喜食热饮,或喜热敷胃脘部,最易迷惑医患两家,误以为胃中有寒。”学生疑惑之处:此条如何来辨别呢?因为多数医家都是辨证为胃中有寒。这个和胃中有真寒是不是有细微差别呢?是从脉象还是舌苔,或者是症状来辨别呢?

答:胃中有真寒,一定有吐利。白虎汤证“里有寒”,实际上是里有水湿阻遏血液循环,局部失养,故局部感觉寒。

问:您在文中提到:“其病机是太阳卫气与厥阴荣气一并郁滞,津液郁滞于表,则郁而发热。”学生疑惑之处:这里是否可以说卫气属太阳,荣气属厥阴?

答:荣气属阴,卫气属阳,荣卫和则表和。荣弱卫强或荣强卫弱,都是病理状态。

问:经老师这么一说,感觉明白了很多。中医有“实则阳明,虚则太阴”之说,那是否也可以来个“实则太阳,虚则厥阴”“实则少阳,虚则少阴”呢?因为他们都是一个相对的状态,况且麻黄汤是发散表实之太阳方,而桂枝汤是血虚有热之厥阴病方,两者一虚一实,刚好都是表证中很具有代表性的方子。

答:你说的很好。三阳证为实证、热证,三阴证为虚证、寒证。能分辨表部、里部、中部等人体三个部位之阴阳证候的表现,就能分辨三部合病与三部并病等人体综合部位之阴阳证候表现,治疗大法也就明确了。这样在临床上就能避免犯原则性的错误,诊疗水平就会随着临证经验的积累而扎扎实实地得到提高,成为一名“入细医生”。

3.《伤寒论》中的病位与病时

问:李老师,六病有提纲,那六证是否也有提纲?六病的提纲证与六证的提纲证有什么区别和联系呢?

答:六病的提纲证就是六证。除提纲证以外的六病,不一定是六证。如“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这是少阴证的提纲证,而不是少阴病的提纲证。如“少阴病,六七日,腹胀、不大便者,急下之,宜大承气汤”等少阴病急下证之“少阴病”,一定不是提纲证的“脉微细,但欲寐”,若是“脉微细,但欲寐”者,不可能宜大承气汤急下之。应注意提纲证的用语,是“少阴之为病”,而不是“少阴病之为”。一个“之”字,把“少阴”和“病”分割开了。这个少阴,应是少阴证,“少阴之为病”,应是少阴证之为病,即少阴病证。少阴病证与少阴病在《伤寒论》中的含义是不一样的。如“若太阳病证不罢者,不可下,下之为逆”,不说太阳病不罢,而是说太阳病证不罢,太阳病与太阳病证的含义是不一样的。再如“伤寒二三日,阳明、少阳证不见者,为不传也”,不说“阳明、少阳病”不见者为不传也,而是说“阳明、少阳证”不见者为不传也,“阳明、少阳病”与“阳明、少阳证”的含义是不一样的。

问:多谢老师耐心的指导。那太阳病证是否包括了太阳病和太阳证,而太阳病又包含了太阳证?太阳证是否一定在太阳病的范围内呢?比如有太阳证是否就可以一定归到有太阳病呢?太阳病夹杂胃家实之证,是否就可以说是太阳阳明同病呢?或者是太阳病无阳明病证,但是疾病发作在阳明病欲解时,是否也可以断为太阳阳明同病呢?最近在研读老师的帖子,发现和我们传统认识的《伤寒论》有所不同,所以问题比较多,还望老师见谅。

答:太阳病证应是局限于太阳证。太阳病的范畴就大多了,太阳中风、太阳风温、太阳痉病、太阳中暑、太阳湿痹等证,都是太阳病。

太阳证合病有胃家实,可以称为太阳阳明合证。太阳病证得在阳明时辰上,称为阳明病,不能称为太阳阳明合病,如235条:“阳明病,脉浮、无汗而喘者,发汗则愈,宜麻黄汤。”这是太阳证得在阳明时辰上,所以称为阳明病。需要注意此条太阳证与太阳伤寒证的不同点,此条太阳证的主要表现是“脉浮、无汗而喘”,而没有恶寒、头痛、身痛、骨节疼痛等太阳伤寒的症状。《伤寒论》需要讨论的问题很多,谢谢你的关注!有问题尽管提出,我会在得空时回复,我们共同学习讨论。

4.桂枝汤证非表虚

问:老师,桂枝汤证的病理机制是卫气强而荣气弱,那如果是卫气弱而荣气强,仲景当用何方呢?荣卫皆弱又当用何方呢?

答:荣强卫弱或荣卫俱强者,当用麻黄汤;荣卫皆弱者不可攻表,也就是不可与桂枝汤,更不可与麻黄汤,如第28条所论。

5.桂枝汤证的表现类型

问:老师,您在文中提到:“桂枝汤证患者,也有口渴的,其口渴是胃虚而渴,性质是气不化津,不是胃热而渴。”您平时如何辨别是桂枝汤证本身有的渴,还是已经有阳明化热的渴,或者是合并阳明证的渴呢?

答:阳明证之渴,一定伴有阳明内实的症状表现,比如腹满、腹痛、大便硬、小便数、日晡所发潮热、谵语等里热证表现。若没有里热证表现,就是病在表部。表病之渴,自然不能清泻里热。

6.《伤寒论》“太阳病”之概念

问:老师,您说太阳病均是有实证的疾病,那太阳病有无出现虚证的可能性呢?因为我们都是认为桂枝汤是太阳表虚证方,而三部六病流派则认为桂枝汤是厥阴病方。

答:桂枝汤证的头身疼痛,就是实证,所以要用桂枝攻表;因为荣气不足,所以要用芍药补荣。这是阴不足、阳有余的状态,卫强就是卫阳有余,有余者就是实证。若不是实证,就不会有疼痛。

7.病发于阴,当为发于厥阴

问:老师,您在文中提到:“读厥阴病提纲证‘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从厥阴证特点‘表有邪、气上冲、胃气不足’可以得出,桂枝汤是厥阴方。”是不是厥阴证“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亦可使用桂枝汤?这无疑又拓宽了桂枝汤的使用范围,从阳病到阴病都可以使用。

答:桂枝汤的使用应符合荣弱卫强的病机所反映出来的症状。如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发热,汗出,恶寒,不欲近衣者;发热,汗出,口不渴,脉洪大者;病常自汗出者;脉迟,汗出多,微恶寒者。

8.“身大热”与“身大寒”通解之误

问:老师,您在文中提到:“‘身大热’是触摸肌肤的感觉,而不是病人的自身感觉。即触摸肌肤感觉发烫而不是病人恶热的感觉。”这个和“身灼热者名风温”又如何来鉴别呢?因为两者都是摸起来感觉肌肤发烫。

答:麻黄汤证皮肤发烫,风温证也皮肤发烫,二者的鉴别点是:一为恶寒、无汗、欲得衣、口不渴;一为不恶寒、有汗、不欲得衣、口渴。

9.桂枝是厥阴证主药宣通阳气,是厥阴证的治疗特点

问:老师,您在文中提到:“厥阴证的病理是表有邪气而胃气偏弱,故‘下之利不止’。桂枝汤证是胃气偏弱,所以才需啜热稀粥温养胃气,以助药力。桂枝味辛性温,是厥阴证主药,善于解肌表,通经脉,利关节。桂枝去芍药汤、桂枝加桂汤、苓桂术甘汤、苓桂味甘汤、五苓散等都是厥阴方。”厥阴证的病机是寒热错杂,但是桂枝加桂汤、苓桂术甘汤、苓桂味甘汤等方子皆不是根据寒热错杂的组方原则来的,这个问题我们又要如何来看待呢?

答:说厥阴证寒热错杂不太准确。准确说,是邪进则厥,正复则热,正邪分争,故出现或热或寒的表现。这是邪气在表部,正气与邪气相争的反应。桂枝去芍药汤、桂枝加桂汤以及苓桂剂等都是有邪气在表、在上,故人体正气上冲或外冲抗邪,治法是通阳解表,或通阳利水。宣通阳气,是厥阴证的治疗特点。

10.“六经”与“六病”是两种不同的辨证论治体系

问:老师,辨别六经的时候是否六经可以和六病相对应呢?比如太阳经之病都在太阳病证内。

答:《伤寒论》没有六经说,故六经与六病的联系,是后人的研究。六经如何与六病联系,这个我没有研究过,抱歉,回答不了。

11.人参药证条文浅析

问:老师,这个血虚阳亢,是否需要用小柴胡汤治疗呢?

答:小柴胡汤可以治疗血虚脚凉、头汗头昏的血虚下厥、阳亢于上的病证。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证是食入口即吐的“寒格”证,是寒格在胃脘,其特有表现是食入口即吐,并可有吐利并作。小柴胡汤证的呕吐,不是食入口即吐,也没有吐利并作。食入口即吐是病在心下,也是阳热亢格在心下,小柴胡汤证的病位是在胁下,其阳气亢热在胁膈上,虽然也影响到心下,也会有呕吐,但是不会在心下有急迫的表现,因为不是寒热格拒在心下,所以不会出现食入口即吐,也不会有吐利并作。

12.伤寒中风析疑,阳明中风析疑

问:老师,您在文中提到:“阳明中风,没有头项强痛、体痛、骨节疼痛等太阳证的典型表现,说明阳明中风不是病邪在表,故若下之,不得结胸病。”学生疑惑之处:此病不在表不可发汗,也不能下,那是否可以考虑为少阳病,需用少阳方和解之?此病名为阳明中风,而实际是因为阳明时辰中风或者是因为有胃家实所以才叫阳明中风,对吗?

答:阳明中风有第189和第231两条,都可与小柴胡汤,因为都有腹满,而又都不能攻下,因为都有外证,所以只能与柴胡汤解之。病曰阳明中风,应该有阳明腹满,又有外证发热、恶寒、脉浮而紧和脉弦浮大、不得汗,应先解其外证,所以可与小柴胡汤。小柴胡汤证的病理是血虚于下、阳盛于上,而阳明中风腹满就是血虚,脉浮紧大就是阳盛。

问:您在文中提到:“阳明中风,口苦、咽干、腹满,应是阴血不足、阳气亢热的证候。”学生疑惑之处:这里的口苦、咽干是少阳证还是阳明证呢?仲景为何不叫少阳中风,或者阳明少阳中风呢?

答:口苦、咽干、目眩属少阳,但是腹满于下、热浮于上,也可以出现口苦、咽干。也就是说,阳明热邪上壅者,可以出现口苦、咽干。咽干者为血虚,不可发汗;脉浮者有外证,不可下。权宜之,可与小柴胡汤。

问:您在文中提到:“伤寒中风,有柴胡证,亦是阴血不足,阳气亢热的证候。综合辨析,《伤寒论》所述之各种中风证,其共同的性质,皆是阴血不足,阳气亢热。”学生疑惑之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各种中风证基本可以考虑的方子有小柴胡汤、桂枝加芍药汤,或者是柴胡桂枝汤呢?

答:此本是阳明中风,病位在腹,腹满里热上壅,出现风证,表现为口苦、咽干、脉浮大。少阳中风,病位在胸胁,胸胁满,半表半里热上熏,出现风证,表现为耳聋、目赤、心烦。阳明中风与少阳中风,病位不同,病症表现特点亦不同。

各种中风,基本方就是桂枝汤和小柴胡汤。

问:多谢老师热心指导。另外还有个问题是:阳明热邪上壅者,也可以出现口苦、咽干。这个阳明热邪导致的口苦、咽干可否单纯用白虎汤来清热呢?还是用小柴胡汤加石膏呢?

答:白虎汤用于清少阳实热,对于腹满身重、口不仁、面垢,以湿热实证为特征者,可与白虎汤。腹满属阳明,身重属太阳,口不仁面垢属少阳,三阳合病,治在少阳。但是少阳实热用白虎汤证没有咽干,因为咽干是虚证,而白虎汤证是实证。白虎加人参汤证是血虚阳热证,但是白虎加人参汤证是汗出过多,血虚于心,而不是血虚于腹,该证有口燥而没有腹满,不是下虚上热,所以白虎汤和白虎加人参汤不适用于第189条和第231条之阳明中风。

13.小儿盗汗辨治

问:老师,小儿夜寐喜欢翻来覆去,睡眠还可以,有盗汗,这个盗汗多属于哪个类型呢?

答:这种情况,应该是小儿的肠胃积热所致,或伴有大便干结,机理可能是夜晚睡眠气血收归于里,里热重。用清热消食化积治疗,效果满意。

14.从时行热病学习《伤寒论》,烧退之前体温反升高

问:老师,您治疗发烧的时候,有无遇到烧退之前会烧得更厉害的情况,这个时候该如何来判断是佳象还是用药错误呢?

答:“烧退之前会烧得更厉害的情况”,我遇到过,是柴胡证。柴胡证如果在失治后,柴胡证还在者,这时复与柴胡汤,会出现体温反升高,但是随着病人感觉身体发热,即会有汗出,汗出后热即退。

烧得更厉害时,如果伴随汗出,一般是佳象,通常发烧会随汗出而解。如果烧得更厉害时反而无汗,或但头汗出而身无汗者,通常属病进。

15.29条的鉴别要点是脚挛急,里虚甚者不可攻表

问:《伤寒论》第29条:“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李老师,此时该用何方呢?

答:在了解此证用何方之前,要先了解一个治病的基本原则,就是虚者为先,急者为先,也就是要先治虚证、急证,后治实证、缓证。

从“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等症状反应上,可以看出“脚挛急”是虚证,也是这些症状中的急证,虽然有“脉浮、自汗出、微恶寒”的表证,但是攻表必伤血,不但脚挛急不能解决,而且还会亡其阳、虚其里。为什么呢?是因为“脚挛急”反映了营血虚竭,正气明显不足,是不能攻表的,因为祛除邪气,要靠正气,正气明显不足者,禁不住攻伐,攻邪必先伤正,正气亏竭者本身已经没有能力祛邪,所以阴血亏虚者必不能攻表。

诸如“咽喉干燥者”“淋家”“疮家”“衄家”“亡血家”“汗家”等皆不可发汗,都是告诫医者:不可发虚人之汗。由此亦可知,桂枝证者,不是虚人。桂枝证是荣阴与卫阳相比,荣阴弱而卫阳强,并不是单纯的虚证,也不是明显的虚证。若是有明显虚证,如“脚挛急”时就不能用桂枝汤攻表了。

再看下面几条,会更明白“先治虚,后治实”的原则。

“伤寒,医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身疼痛者,急当救里;后身疼痛,清便自调者,急当救表。救里宜四逆汤,救表宜桂枝汤。”身体疼痛是表有邪,为什么急当救里呢?因为下利清谷不止,是少阴虚寒,里阳不足,所以要先救里;清便自调者,是里阳已复,这时才能与桂枝汤攻表。

“脉浮而迟,表热里寒,下利清谷者,四逆汤主之。”此条虽然没有身体疼痛,但是脉浮也是表有邪,表有邪为什么不能解表呢?还是因为少阴虚寒“下利清谷”。

“下利清谷,不可攻其表,汗出必胀满。”下利清谷,是少阴虚寒,中阳衰弱,若再攻其表,汗出亡阳,里寒更甚,必胀满痞塞,不能饮食。

以上几条,更说明里虚甚者不可攻表。

所以,第29条之“脚挛急”,已经表现出明显营血虚竭的症状,不可与桂枝汤攻表,当与芍药甘草汤先解其“脚挛急”。

16.《四逆汤救里不一定下利清谷》中关于“下利清谷”

问:老师,您在文中提到:“伤寒,医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者,临床几乎不可能见到,于理也不符。”学生疑惑之处:我在临床偶遇一例,小儿感冒一周,发烧,眼眶周围红疹,咳嗽,用了小柴胡加莱菔子、芦根、白茅根等药,本无意泻下,结果患儿用药之后暴下,后面直接拉的就是清水,嘱停药,因精神还可,没有继续用药,米粥调养,观察之。后诸症痊愈。

仲景书中所记是不是可能为不大便几日,有可下之征,故前医用下法;或是可能没有可下之征,但用药有偏颇,变成了有下之事实?

答:请注意“下利清谷”的“清”字。这个“清”是动词“清除”的“清”,是排除的意思,而不是名词“清水”的“清”,不是透明的意思。“清谷”的“清”,与“清便”“清血”“清脓血”的“清”是一个意思。“清谷”是排出没有消化的谷物,“清便”是排出大便,“清血”是排出血。

暴下利、拉清水,多是里有热;或者是胃气来复,腐秽当去。暴拉出清稀的水与拉出没有消化的谷物,是相反的状态,一为里实,一为里虚,不可混淆。

17《女婴发热一案,学经方者请进来》中“脖颈微汗身无汗”属出汗不畅

问:老师,您在文中提到“脖颈微汗身无汗”,这个是属于无汗,还是微汗,或者是出汗不畅?您在医案中提到的“腹微胀”,是如何诊断出来的?是腹诊吗?

答:属于出汗不畅,表部津液不足。腹微胀是腹部叩诊听到的鼓音。

18.《病欲解时应是六病得病时》中桂枝加龙骨牡蛎汤治遗尿

问:李老师,六病欲解时或许还有对称性,如李阳波先生有一医案:一人在凌晨一点至三点经常遗尿,根据病人出生时相太阳寒水司天太阴湿土在泉、“太阳病欲解时从巳至未上”,由对称性原理推理太阳病欲剧时当为亥子丑时,故按太阳遗尿治疗,选用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取效(《开启中医之门——运气学导论》188页)。

答:太阳病证必恶寒为表实证或表热证。桂枝加龙骨牡蛎汤是梦遗专用方。龙骨、牡蛎用于烦躁,厥阴证有烦无躁,故龙骨、牡蛎之烦躁药证应系少阳内热。那么桂枝加龙骨牡蛎汤方就是解厥阴浮热兼少阳内热。梦遗方可以治疗遗尿,那么这个遗尿与梦遗就应属于同样的病机,即厥阴浮热兼少阳内热。有热就要排解,可见梦遗与这种遗尿,都是自身排热的表现。

凌晨一点至三点,这是丑时。丑时是三阴重叠的时辰,丑时得病,太阴、少阴、厥阴的病证都可以出现,当然也可以出现阳明病证。遗尿不属于太阴和少阴,也不属于阳明,那就是属于厥阴了。厥阴之热常表现为汗出,即热从外出,而此遗尿是热从内出,可以认为是兼有少阳内热,而此内热不属于口苦、咽干的黄芩、栀子药证,那就属于龙骨、牡蛎药证。这样从时间和病位考虑,拓宽了辨证思路,应该在临证上注意探究和积累经验。

浅议白虎汤非阳明方

传统中医认为白虎汤证是阳明气分热证,一直把白虎汤认为是阳明方,但是《伤寒论》中三次用到白虎汤治疗疾病,却都不是典型的阳明病热证。所以李登岭等通过对文献验案的整理归纳认为,白虎汤、白虎加人参汤的临床运用,不必拘泥为必见四大症,而是只要见到主要症状,且有热结于里而里实未成的病机,便可使用。其主治范围也不要受阳明病的局限,应摒弃白虎汤、白虎加人参汤证和阳明病的对等关系,这样就能够扩展白虎汤、白虎加人参汤的主治范围。但是他还没有明确说明白虎汤非阳明方。而金文君则认为“白虎本为达热出表”,简明扼要地指出了白虎汤的功效和适应证。“达热出表”其实讲究的就是一个清透之法,而清透之法是少阳转枢机之法,但金文君依旧认为白虎汤是阳明方。李国栋先生在指导笔者时指出:“白虎汤方不只是有‘达热出表’之功,也有清热出里之力。白虎汤证其实也是水热互结之证,但因其结不严峻,不像结胸证那样疼痛难忍,所以不能用峻下逐水之法,而是用清热下水之法。白虎汤方中知母有下水之功。知母下水,水从何处而出呢?自然是从小便而出。《本草备要》曰(知母)利二便,消浮肿;《本草分经》曰(知母)利二便,滑肠,伤胃。”“清热出里”亦是少阳转枢机之法,重点亦是清透。

笔者近日重读《经方实验录》,读到下面这段时,忽有感悟。“以上论自桂枝汤至调胃承气汤九证既竟,乃可合列一表如下:

麻黄汤证—麻杏甘石汤证—小承气汤证

桂枝汤证—白虎汤证—大承气汤证

葛根汤证—葛根芩连汤证—调胃承气汤证

此表之意犹曰:麻黄汤证化热入里,为麻杏甘石汤证。桂枝汤证化热入里,为白虎汤证。葛根汤证化热入里,为葛根芩连汤证。而葛根芩连汤证、白虎汤证、麻杏甘石汤证化热之后,则均为承气汤证。其肠结轻,可攻补兼施,所谓和之者,是为调胃承气汤证;其肠结较重者,亦用和法,即为小承气汤证;其肠结最重者,当用下法,又曰急下法,又曰攻法,即为大承气汤证。实则三承气汤方对于麻桂葛之汗法及白虎汤之清法言,皆得曰下法也。”

麻黄汤、桂枝汤、葛根汤皆是汗法,麻杏甘石汤、白虎汤、葛根芩连汤皆是清(和)法,小承气汤、大承气汤、调胃承气汤皆是下法。而汗法属太阳,清(和)法属少阳,下法属阳明。所以麻杏甘石汤、白虎汤、葛根芩连汤皆是清(和)法,是少阳方,而不是阳明方。姜佐景虽然没有明确说白虎汤证属少阳,但是属少阳之意已经呼之欲出。

明确提出白虎汤证非阳明者,当属三部六病传人李国栋先生,在他发表的网络文章中,有很多涉及白虎汤证非阳明的论述,如“少阳实热白虎汤证”“若其人为少阳型体质,则邪气易聚于胸,可发生白虎汤证、麻杏甘石汤证、小柴胡汤证等”“凡属于半表半里之阳病,汗下均不达病位,徒伤正气,故法当清解。白虎汤证、栀子豉汤证均属于清解之法,其病位均在半表半里”“‘阳明之为病,胃家实是也。’阳明病证,病位在胃肠,其高者当越之用吐法,低者当下之用泻法。白虎汤证,病位不在胃肠,故不属于阳明证,自不当用吐、下之法”“《伤寒论》把人体病位分成‘表、里和半表半里’三部,那么太阳病的概念是什么呢?这就要从太阳病的病位和病性来分辨。先看病位,太阳病有太阳中风、太阳伤寒和太阳温病。太阳中风和太阳伤寒,都可以用汗法治疗,可以定为表部病;太阳温病不可汗下,只能定为半表半里部病。再看病性,太阳伤寒是用攻表法,可以定为表部实证;太阳中风是攻补兼施,只能定为表部虚寒证;太阳温病是用清法,只能定为半表半里部热病。说到这里,附带说句对《伤寒论》少阳病证的认识:‘表阳病可汗,里阳病可下,半表半里部位之阳病不可汗、下,只能清。’所以,《伤寒论》里的少阳证不是只有柴胡证,还有白虎汤证、白虎加人参汤证、栀子豉汤证、黄芩汤证等。凡是阳热病证,不可汗下,只能用清法的,其病位就是在半表半里部,就是少阳证”。

顺着李国栋先生的思路,再看《伤寒论》原文,发现还真是如李先生所言,白虎汤非阳明方,此乃少阳方。

《伤寒论》涉及白虎汤条文共4条,太阳病有2条,阳明病有1条,厥阴病有1条。

第170条:“伤寒脉浮,发热无汗,其表不解,不可与白虎汤。”

第176条:“伤寒,脉浮滑,此以表有热,里有寒,白虎汤主之。”

第219条:“三阳合病,腹满身重,难以转侧,口不仁,面垢。谵语遗尿,发汗则谵语,下之则额上生汗,手足逆冷,若自汗出者,白虎汤主之。”

第350条:“伤寒脉滑而厥者,里有热,白虎汤主之。”

第170条曰“其表不解,不可与白虎汤”,说明白虎汤非发汗剂,不可用于解表,从而也就排除了白虎汤属太阳的可能性。

第176条以“伤寒”为题首,此处的“伤寒”,并非是太阳伤寒证,而是广义外感热病的代称,“脉浮滑”是言其病机为“表有热,里有寒”。后世对此争议比较大,有“寒”字当“邪”字解,如成无己《注解伤寒论》、张遂辰《张卿子伤寒论》等。有持错简论者,一类以为“表里俱热”,如朱肱《类证活人书》、郭雍《伤寒补亡论》等;一类以为“表寒里热”,如张璐《伤寒缵论》、程应旄《伤寒论后条辨》等。有表里解为标本之说,如张锡驹《伤寒论直解》、陈修园《伤寒论浅注》;有表里解为营卫之说,如魏荔彤《伤寒论本义》;有表里解为经腑之说,如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有“有”当“无”解说,如冉雪峰《冉注伤寒论》。李国栋先生认为“表有热、里有寒”“是指病人的感觉。表有热,是因里部邪热外蒸所致,虽表热但邪气不在表,不影响正气在表部的运行,所以表部不恶寒。而这里的‘里寒’,是假寒,其假寒产生之机理,是里部津液壅而致郁,变作邪气阻遏正气运行,遂觉里有寒,或可出现喜食热饮,或喜热敷胃脘部,最易迷惑医患两家,误以为胃中有寒。里部津液壅而致郁,换个说法就是水气之义,如第41条:‘伤寒,心下有水气,咳有微喘、发热不渴。服汤已,渴者,此寒去欲解也,小青龙汤主之。’此条发热不渴,是因为‘心下有水气’。服汤已,渴者,是心下水气已去,其病欲解的表现。服汤已,是服罢小青龙汤后,心下水气得解,故渴。这就明白‘此寒去欲解’之‘寒’,不是指表寒,而是指心下之水气。表寒去者,没有渴的病理机制。只有心下之水气去,胃中燥热者,才会有渴,故此条‘渴者,此寒去欲解也’之‘寒’、第139条‘此本有寒分’之‘寒’、第176条‘此以表有热、里有寒’之‘寒’,以及第166条之‘胸有寒’之‘寒’都是指水气、湿气或痰气。”如《王孟英医案》《医学衷中参西录》中两则医案可证:

《王孟英医案·外感门》:“石诵义夏抄患感,多医广药,病势日增。延逾一月,始请孟英诊焉。脉至右寸关滑数上溢,左手弦数,耳聋口苦,热甚于夜,胸次迷闷,频吐黏沫,啜饮咽喉阻塞,便溏溺赤,间有谵语。曰:‘此暑热始终在肺,并不传经,一剂白虎汤可愈。’……而病者偶索方一看,见首列石膏,即曰:‘我胸中但觉一团冷气,汤水皆须热呷,此药安可投乎?’孟英曰:‘吾于是证,正欲发明。夫邪在肺经,清肃之令不行,津液凝滞,结成涎沫,盘踞胸中,升降之机亦窒,大气仅能旁趋而转旋,是一团涎沫之中,为气机所不能流行之地,其觉冷也,不亦宜乎。’……‘古云鼻塞治心,耳聋治肺,肺移热于大肠,则为肠澼,是皆白虎之专司,何必拘少阴而疑虚寒哉。’……书方以白虎加洋参、贝、粉、芩、菀、杏、杷、竹叶、竹茹、竺黄、瓜仁,一剂甫投,咽喉即利,三服后恙皆去,糜粥渐安。”

《医学衷中参西录》第六卷,仙露汤方下所举医案云:“一人,年三十余,素有痰饮,得伤寒证,服药调治而愈,后因饮食过度而复,三四日间,延愚诊视,其脉洪长有力,而舌苔淡白,亦不燥渴,食梨一口,即觉凉甚,食石榴子一粒,心亦觉凉。愚舍证从脉,投以大剂白虎汤,为其素有痰饮,加半夏数钱。有一医者在座,问曰:此证心中并不渴不热,而畏食寒凉,以余视之,虽清解药亦不宜用,子何所据而用白虎汤也?愚曰:此脉之洪实,原是阳明实热之证,治以白虎汤,乃为的方。其不觉渴与热者,因其素有痰饮,湿胜故也。其畏食寒凉者,因胃中痰饮与外感之热互相胶漆,致胃府转从其化于凉为敌也。两日夜间,服药十余次,共用石膏斤许,脉始和平。”

伤寒论第350条却说:“伤寒脉滑而厥者,里有热,白虎汤主之。”同样一个白虎汤,一说是“里有寒”,一说是“里有热”,看似自相矛盾,其实并不矛盾。李国栋先生认为,厥阴病篇条文是强调“脉滑”为里热,“厥”为里热遏阳,正气不得通达肢体末端,故“厥”,这与伤寒论第11条“病人身大热,反欲得衣者,热在皮肤,寒在骨髓也”应属一样的表述方式。“身大热”是触摸的感觉,“反欲得衣”是病人恶寒的自我感觉,故而《伤寒论》第176条“伤寒脉浮滑,此以表有热、里有寒”,是强调脉浮为表有热,脉滑为里有寒(分)。这两个条文无法明确白虎汤是否是少阳方,但程宜福认为因少阳属胆与三焦,邪入其间,既不在表,又未入里,阴阳相移,邪正相持,进退互拒,寒热交作,属寒热同病之证。且《王孟英医案·外感门》医案属于寒热同病之证而运用白虎汤可作为佐证。

最能证明白虎汤是少阳方者,当属《伤寒论》第219条。对此李国栋先生有详细论述:“三阳合病,腹满谵语是热扰阳明;口不仁、面垢是热犯少阳;身重难以转侧是邪客太阳。三阳合病,治在少阳,可见白虎汤是用于清解少阳实热,其法是‘清’。汗法是解除表部邪气,清法是解除半表半里部邪气,下法是解除里部邪气。汗、清、下三法,境界分明。口不仁、面垢,是少阳热邪上熏官窍。太阳之邪客扰表部,会影响皮腠、肌肉和骨骼,发生肢体或痒、或痛、或身重难以转侧;阳明之邪客入里部,会影响胃肠,发生腹满、呕吐、下利,或便秘;少阳客热上熏官窍,会发生口苦、咽干、目眩、口不仁、面垢。四脏系属半表半里部位(肺脏除外),心开窍于舌,其华在面;脾开窍于口,其华在唇。所以说,口不仁、面垢,是热犯少阳。”三阳合病,治在少阳,只可用清(和)法。故而这一条完全可明确白虎汤非阳明方,此乃少阳方。田合禄先生亦持此观点,他引用《素问·天元纪大论》中的“少阳之上,相火主之”、《素问·六微旨大论》中的“少阳之上,火气治之”,认为少阳是标,相火是本,说明相火是少阳的本气,而相火属三焦,则少阳当从三焦论述,不是胆。少阳三焦相火主一身阳气,所以少阳三焦相火的盛衰就决定了少阳的病理变化。少阳相火太盛或外感暑气,则发温病,病位在太阳、阳明、少阳三阳和肺气胸中,《伤寒论》称作“三阳合病”,就是白虎汤证,壮火伤气津则加人参,重伤津液则是竹叶石膏汤证。

此外,田合禄等认为《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记载白虎汤和朱雀汤是治疗外感“天行热病”的。所谓外感“天行热病”,乃指暑热病也。朱雀汤即《伤寒论》中的黄连阿胶汤,是治少阴热病的(经云:少阴之上,热气主之),所以白虎汤乃是治疗少阳相火暑热的专用方。

阳明病治疗八法

马文辉先生在《论〈伤寒论〉的六病、六时、六证》文中提到:“《伤寒论》的辨证论治体系是以三阴三阳为基础构建的,三阴三阳是中医的时位观和属性论。《伤寒论》中‘六病’和‘六证’是两个不同概念,六病讲病时,六证辨表里寒热,应加以区别。六病只是一个病时概念,以区分伤寒病的发热类型和时间特点,以及同一方证由于病时的差异而造成的临床表现不同,例如阳明病、少阴病、厥阴病的吴茱萸汤证,阳明病、少阴病的大承气汤证等。”并且明确指出:“阳明证是典型的阳明病,是在阳明病中病时,病位、病性相统一的纲领性脉证。阳明病篇中凡是冠阳明病的条文及其方证都具有在阳明时发病的特点,热型为发潮(潮湿)热,不恶寒,反恶热。其中有里证的,有非里证的;有热证的,也有寒证的;有实证的,也有虚证的,目的是要和阳明证胃家实相鉴别。”故而传统中医认为,阳明病只有热证,那是指胃家实的情况。其实《伤寒论》阳明病条文中的方证有里证,也有非里证;有热证,也有寒证;有实证,也有虚证。受马文辉老师论述的启发,笔者认为《伤寒论》阳明病篇中阳明病的治法就不是仅仅只有清热泻下一途,而是八法皆具备。

中医治法早在《黄帝内经》中已有论述,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其高者,因而越之;其下者,引而竭之;中满者,泻之于内。其有邪者,渍形以为汗;其在皮者,汗而发之。”《素问·至真要大论》云:“寒者热之,热者寒之,微者逆之,甚者从之,坚者削之,客者除之,劳者温之,结者散之,留者攻之,燥者濡之,急者缓之,散者收之,损者益之,逸者行之,惊者平之,上之下之,摩之浴之,薄之劫之,开之发之。”这些均奠定了中医治法理论的基础。汉代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虽然有关于治法具体运用的阐述,如“可发汗,宜麻黄汤”“当和胃气,调胃承气汤”“急下之,宜大承气汤”“当温之,宜四逆辈”等等,但未作系统的归纳。后世医家则将丰富多彩的具体治法不断进行分类归纳,逐渐形成体系。其中具有代表性、概括性的当属清代医家程钟龄《医学心悟》之“八法”,即所谓“论病之源,以内伤、外感四字括之;论病之情,则以寒、热、虚、实、表、里、阴、阳八字统之;而论治病之方,则又以汗、和、下、消、吐、清、温、补八法尽之”。这八法归纳概括了历代医家关于治法的论述,故而本文亦从八法来探讨《伤寒论》阳明病篇中的用方。《伤寒论》阳明病篇共有19方,分别为:调胃承气汤、大承气汤、小承气汤、白虎汤、栀子豉汤、白虎加人参汤、猪苓汤、四逆汤、小柴胡汤、麻黄汤、蜜煎方、桂枝汤、茵陈蒿汤、抵当汤、吴茱萸汤、五苓散、麻子仁丸、栀子柏皮汤、麻黄连翘赤小豆汤。从这19张方中可以发现,其实《伤寒论》阳明病篇中具备了中医八法。

1.汗法

汗法是通过开泄腠理、调畅营卫、宣发肺气等作用,使在表的外感六淫之邪随汗而解的一类治法。汗法不以汗出为目的,主要是通过出汗,使腠理开、营卫和、肺气畅、血脉通,从而能祛邪外出,正气调和。所以,汗法除了治疗外感六淫之邪所致的表证外,凡是腠理闭塞,营卫郁滞的寒热无汗,或腠理疏松,虽有汗但寒热不解的病证,皆可用汗法治疗。因此,阳明病中用汗法亦是理所当然之事,并非仅仅只有太阳病篇可用汗法。而汗法中麻黄汤是典型代表,阳明病篇条文:“脉但浮,无余证者,与麻黄汤。若不尿,腹满加哕者,不治。”此条是承接上条“阳明中风,脉弦浮大而气短,腹部满,胁下及心痛,久按之气不通,鼻干不得汗,嗜卧,一身及面目悉黄,小便难,有潮热,时时哕,耳前后肿,刺之小差,外不解,病过十日,脉续浮者,与小柴胡汤”而设。脉续浮者,与小柴胡汤;脉但浮者,与麻黄汤,说明阳明中风有和解和发汗二途。

2.吐法

吐法是通过涌吐的方法,使停留在咽喉、胸膈、胃脘的痰涎、宿食或毒物从口中吐出的一类治法,适用于中风痰壅,宿食壅阻胃脘,毒物尚在胃中;痰涎壅盛之癫狂、喉痹,以及干霍乱吐泻不得等,属于病位居上、病势急暴、内蓄实邪、体质壮实之证。阳明病篇之吴茱萸汤条其实就是属于探吐之法。原文:“食谷欲呕,属阳明也,吴茱萸汤主之。得汤反剧者,属上焦也。”《经方传真》中提到:“若服吴茱萸汤而呕反剧增者,是上焦有热的呕,不当用本方治之。属上焦是暗示小柴胡汤证,由于欲呕为二方的共有证,故特提出以教人临证时细心辨别,读者宜与小柴胡汤方证条互参。”食谷欲呕,多属吴茱萸汤证,但小柴胡汤证亦可见,故而用探吐法测之,若服吴茱萸汤反剧者,知非吴茱萸汤证,乃小柴胡汤证。而清·沈明宗《伤寒六经辨证治法·卷四》亦有类似阐述:“食谷欲呕,虽属阳明,恐挟肝经逆胃所致,先以吴茱萸温肝,下逆而探之,若得汤反剧,则非厥阴之呕,乃少阳或太阳之邪传入阳明腑病之呕,为属上焦也。”

3.下法

下法是通过泻下、荡涤、攻逐等作用,使停留于胃肠的宿食、燥屎、冷积、瘀血、结痰、停水等从下窍而出,以祛邪除病的一类治法。凡邪在肠胃而致大便不通、燥屎内结,或热结旁流,以及停痰留饮、瘀血积水等形症俱实之证,均可用下法。下法是阳明病篇阳明腑实证的常用方法,其中的调胃承气汤、大承气汤、小承气汤、麻子仁丸、蜜煎方、抵当汤皆是下法之用方,这里不再详细阐述。

4.和法

和法是通过和解或调和的方法,使半表半里之邪,或脏腑、阴阳、表里失和之证得以解除的一类治法。《伤寒明理论》说:“伤寒邪在表者,必渍形以为汗;邪在里者,必荡涤以为利;其于不内不外、半表半里,既非发汗之所宜,又非吐下之所对,是当和解则可矣。”所以和解是专治邪在半表半里的一种方法。至于调和之法,戴天章说:“寒热并用之谓和,补泻合剂之谓和,表里双解之谓和,平其亢厉之谓和。”(《广温疫论》)可见,和法是一种既能祛除病邪,又能调整脏腑功能的治法,无明显寒热补泻之偏,性质平和,全面兼顾,适用于邪犯少阳、肝脾不和、肠寒胃热、气血营卫失和等证。和法的应用范围较广,分类也多,其中主要有和解少阳、透达膜原、调和肝脾、疏肝和胃、分消上下、调和肠胃等。阳明病篇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和小柴胡汤属于和法的范畴,其中麻黄连翘赤小豆汤条文:“伤寒瘀热在里,身必黄,麻黄连翘赤小豆汤主之。”由此可见,麻黄连翘赤小豆汤证乃外邪里湿,郁而化热,属于表里双解之剂,亦可谓之和。

5.温法

温法是通过温里祛寒的作用,以治疗里寒证的一类治法。里寒证的形成,有外感和内伤的不同,或由寒邪直中于里,或因失治误治而损伤人体阳气,或因素体阳气虚弱,以致寒从中生。阳明病篇中的四逆汤就是属于温法的范畴。

6.清法

清法是通过清热、泻火、解毒、凉血等作用,以清除里热之邪的一类治法,适用于里热证、火证、热毒证以及虚热证等里热病证。由于里热证有热在气分、营分、血分、热壅成毒以及热在某一脏腑之分,因而在清法之中,又有清气分热、清营凉血、清热解毒、清脏腑热等不同。阳明病篇中的白虎汤、栀子豉汤、白虎加人参汤、茵陈蒿汤、栀子柏皮汤都属于清法的范畴。

7.消法

消法是通过消食导滞、行气活血、化痰利水、驱虫等方法,使气、血、痰、食、水、虫等渐积形成的有形之邪渐消缓散的一类治法,适用于饮食停滞、气滞血瘀、癥瘕积聚、水湿内停、痰饮不化、疳积虫积以及疮疡痈肿等病证。阳明病篇中的五苓散属于消法的范畴。

五苓散见于阳明病篇条文:“太阳病,寸缓关浮尺弱,其人发热汗出,复恶寒,不呕,但心下痞者,此以医下之也。如其不下者,病人不恶寒而渴者,此转属阳明也。小便数者,大便必硬,不更衣十日,无所苦也。渴欲饮水,少少与之,但以法救之。渴者,宜五苓散。”此乃水逆心下,故而用五苓散温阳利水。黄煌教授认为,五苓散是一张调节人体水液分布异常的方剂。水液的异常分布,《伤寒论》的注家们称之为“蓄水”证。但“蓄水”时水液并非仅仅停留在下焦的膀胱,可以停留在人体的任何部位。蓄于下则小便不利;蓄于中则见“心下痞”和水入则吐的“水逆”;蓄于上则见“吐涎沫而癫眩”;蓄于表则有汗出;蓄于肠则有下利;蓄于肌肤则有水肿。至于现代医学中青光眼的眼压增高、梅尼埃综合征的内耳迷路积水,以及脑积水、肝腹水、胸水、心包积液等,都可以认为是“蓄水”的表现形式。只要出现口渴、小便不利、舌体胖大边见齿痕者,都可以考虑使用五苓散。

8.补法

补法是通过补益人体气血阴阳,以主治各种虚弱证候的一类治法。补法的目的,在于通过药物的补益,使人体气血阴阳的虚弱或脏腑之间的失调状态得到纠正,复归于平衡。阳明病篇中的桂枝汤和猪苓汤属于补法的范畴。

桂枝汤见于阳明病篇条文:“阳明病,脉迟,汗出多,微恶寒者,表未解也,可发汗,宜桂枝汤。”黄煌教授认为,桂枝汤是古代的补益剂,凡是经过寒冷、饥饿、极度疲劳、精神紧张以后,患者出现自汗、心悸、腹痛、脉弱等情况,均可使用。张仲景时代兵荒马乱,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疲于奔命的难民,就是桂枝汤的最佳适应者。经过大量的出汗,已经多日无法正常进食和休息,成天处在极度惊恐之中,可能是风餐露宿、饥寒交迫,这样的人必定形容憔悴,强烈的惊恐导致心动悸、烘热或出冷汗,饥饿导致干呕、腹部阵阵的隐痛,反复的出汗使得全身肌肉酸痛,寒冷的刺激又致鼻流清涕、关节痛、恶风,这就是桂枝汤证。桂枝汤中的药物都是食物中药:甘草、生姜、大枣、桂枝、芍药,就像今天的酸辣汤。先喝一碗,然后再喝上热气腾腾的糜粥,盖上被子,好好睡一觉,病人自然会微微出汗,一觉醒后,许多症状必然减轻或消失。这就是桂枝汤的魅力。桂枝汤不是发汗剂,病人服药以后的汗出,是机体各种调节功能恢复的标志,用中医的话说,是那热粥的“谷气”加上患者的“胃气”交融的结果,是“营卫之气和谐”的结果,是体内阴阳平衡的结果。

猪苓汤见于阳明病篇条文:“若脉浮发热,渴欲饮水,小便不利者,猪苓汤主之。”“阳明病,汗出多而渴者,不可与猪苓汤,以汗多胃中燥,猪苓汤复利小便故也。”猪苓汤证属阴虚而水湿内停,故而用猪苓、茯苓、泽泻淡渗利水,阿胶滋润养阴,滑石清热、渗湿利窍,荡涤六腑而无克伐之弊,合起来清热泻火而不伤阳,利水渗湿而不伤阴。

阳明病篇中阳明病治疗八法简单归纳如下:

(1)汗法:麻黄汤。

(2)吐法:吴茱萸汤。

(3)下法:调胃承气汤、大承气汤、小承气汤、麻子仁丸、蜜煎方、抵当汤。

(4)和法: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小柴胡汤。

(5)温法:四逆汤。

(6)清法:白虎汤、栀子豉汤、白虎加人参汤、茵陈蒿汤、栀子柏皮汤。

(7)消法:五苓散。

(8)补法:桂枝汤、猪苓汤。

上述八法,适用于阳明病中的各种证候。阳明病篇中病情比较复杂,仅用单一清热泻下法不足以指导经方临床运用,正如程钟龄在《医学心悟》中所说:“一法之中,八法备焉;八法之中,百法备焉。”因此,临证处方,必须针对阳明病中的具体病证,灵活运用八法,使之切合病情,方能收到满意的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