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人贵善处忍

人言居家久和者，本于能忍。然知忍而不知处忍之道，其失尤多。盖忍或有藏蓄之意。人之犯我，藏蓄而不发，不过一再而已。积之既多，其发也如洪流之决，不可遏矣。不若随而解之，不置胸次，曰“此其不思尔”，曰“此其无知尔”，曰“此其失误尔”，曰“此其所见者小尔”，曰“此其利害宁几何”，不使之入于吾心，虽日犯我者十数，亦不至形于言而见于色。然后见忍之功效为甚大，此所谓善处忍者。

今译

人们说处家能长久和睦的，是由于能忍。然而知道忍却不知道忍的方法，那么过失就会更多。因为忍或许有包藏蓄积的意思。别人冒犯我，包藏蓄积而不发露出来，不过一次两次而已。蓄积得多了，就会像洪水决堤一样不可遏制地发露出来。因此，不如在被冒犯时当下就化解它，不要放在心上，对自己说“这不过是对方没有深思熟虑而已”，或说“这不过是对方无知而已”，或说“这不过是对方无意的失误而已”，或说“这不过是对方见识短小而已”，或说“这对我又有多大的利害关系呢”，总之不要让这事进入我的内心，即使一天冒犯我十几次，我也不至于表露出怨言或不满之色。由此才见出忍的功效极其大，这就是所谓善于忍的人。

简注

①善处忍：善，知不足斋本作“能”，今据本章正文和主旨更改。本章明确说居家不可仅限于“能忍”，而贵在有忍的适当方法，也就是“善处忍”。这点很重要。

实践要点

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家人不同于外人，因此在处理家庭矛盾时，比较强调“忍”。古时候同居共财，有时候数世同堂，一个家庭可有不少人，这样家人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复杂，也就更强调“忍”。但要知道，“忍”是一把双刃剑，运用得好自然有积极效果，用得不好将会带来更坏的后果。“忍”本身表明有需要忍的东西，诸如不满、抱怨、愤怒，对这些消极情绪的隐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所谓息事宁人；但是家人之间，并不像陌生人的买卖那样可以一次性解决，而是总有说不清的关联，消极情绪隐忍在心中没有消除，积蓄得越来越多，总会有矛盾爆发的一刻。本章作者在“忍、处忍”前面加一个“善”字，可谓点睛之笔：关键不在于能够忍，而在善于忍。就像《孟子》所说：“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仁人对于弟弟（亲人），有所愤怒，不藏在心中；有所抱怨，不留在胸中，只是亲他爱他而已。

因此，有必要区分两种不同的忍：一种是消极的忍，其实质是积蓄不良情绪以待爆发，从长远来看，总会带来负面效果；另一种则是积极、健康的忍，也就是作者说的“善处忍”，指以合适方式在当下释放、消除不良情绪，而不可积藏。后一意义上的“忍”实质就是消极情绪净化剂，它让人变得越来越强大，不会轻易为外界所扰动；它甚至还可能让人产生包容、仁爱之心，当我们明白家人的冒犯是由于其过失、不思、无知或见识短浅等时，我们不但不会抱怨不满，反而希望通过适当的方式来让家人变得更好。当然，这并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出自人类本性的一种亲爱恻隐之心，其中有对家人的人格尊重和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