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三
接到小龙《胜浦山歌:一个吴歌歌种的定点考察》的文本,非常兴奋地吟读了全文,感慨之情油然而生。胜浦,老底子(本来)是苏州水乡深处几乎与世隔绝的一个偏僻地方。1954年农业化走向高潮的时候,我在那里蹲过点。正是由于其特殊的地理环境,民间仍保存两项古远先民的文化遗存:服饰,惯穿淡绿、深蓝,加白色滚边的藕荷衫,再有洒花短围裙,布鞋考究,鞋襻上绣花(现在被称作水乡服饰); “喊山歌”,是胜浦人所钟爱的,当地有种比较夸张的说法:“十一二岁格小囡囡,勿会唱也会哼两句。”意思是长大成人后,人人都会唱山歌。有位名叫蒋阿大的妇女主任,有即兴编的本领,一敞开喉咙,就婉约地唱了起来:“东南风吹浪头高,新打的杉木船豁起仔梢,生姜不比胡椒辣,单干哪有合作好。”诚然在这片土地上,先民所留下的丰富、多姿的山歌音乐和山歌诗歌(口传文化),长期地处于沉睡的状态。直到二十五年前,苏州工业园区建立后,尘封才逐渐消融。
小龙执教高校,教学任务繁重,他却选择了深入胜浦生活,开挖吴歌音乐宝藏。我猜想,他在上海音乐学院攻读时,是受到导师江明惇有关吴歌研究的教诲(江院长是江浙沪吴歌学会的顾问),多次参与“吴歌研究论坛”。小龙的另一位老师黄白,也是醉心于江南民间曲调音乐研究的学者,有“曲调活字典”之美称。你请她唱什么曲调,她立地就能滚瓜烂熟地唱出来。名师出高徒,小龙很执着,深知要系统地研究吴歌音乐,绝非走马观花可以做到。酷暑、寒冬,年复一年地往返于常熟与胜浦之间,几乎访遍了所有歌手。小龙锲而不舍的精神令人敬佩,从田间作业,升华成文本,这是一个不寻常的过程。洋洋洒洒近四十万字之巨制,追溯了胜浦吴歌的历史渊源,摸清了歌手引吭高歌的精神动力,以及歌咏环境对歌手成长的作用,并厘清了歌手们的传承谱系,更为重要的是抢救性地记录下数以百计的民歌音乐素材。与此同时,记录下从属于民间文学的山歌文本。在保护民族民间文化上,作出了显特的贡献,功不可没,可歌可敬。
吴歌是苏州本土文化中最为靓丽的代表性艺术项目。她首先立足于音乐,音乐是吴歌的翅膀。因为有音乐,她才能飞翔。苏州人爱唱歌,唱歌进入了人们的生活,生产、生活中离不开歌谣。婴儿出生后,首先接受的记忆,就是“摇篮曲”。音乐有陶冶性情的功能,冯梦龙说是“性灵之响”。山歌的语言,接地气,有着每个时代不同的艺术语言,传递人们的心声,也是有情人互通情怀的载体。文化是一个民族的魂。永不凋谢的民间歌谣,何尝不是我们伟大民族“民族魂”的一个不可缺失的基因!小龙有着对民族文化的认同感,充满了对吴歌文化的自信,坚定不移地咬定青山不放,克服自己对吴侬软语的障碍,有责任有担当地苦战十年如一日。有志者事竟成!我也看到《胜浦山歌:一个吴歌歌种的定点考察》回到胜浦,为胜浦人捧读时的热烈场面。他们兴奋地赞扬:“吾伲唱山歌格事体,一塌刮子全写出来哉!”谢声连迭。我想此时刻,小龙的心里是热乎乎的。
时值民族复兴的盛世年代,有良知的文化人,已经行动起来,投入追逐实践“中国梦”的奋斗行列,为复兴民族文化,投入抢救濒临湮没的民族文化的行列,使民族文化得以保护和传承。小龙的文化行为表象,起到了先锋作用,不仅为吴歌研究、挖掘增添了深度,也为吴歌申报世界“非遗”提供了一块分量重大的基石。感谢小龙热爱吴歌、忠诚于吴歌的情怀,祝愿他用吴歌音乐,在他的“二胡”乐章中发出新时代的艺术语言,彰显我们祥和、和谐、幸福的新时代。
2019年6月18日
时年八十有八
(马汉民:江苏省吴歌学会会长,苏州市冯梦龙研究会名誉会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