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思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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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泄

人的身体里究竟装着些什么呢?我曾经觉得这是一个可怕的问题。一次,我在小学的厕所里,发现自己溅在便器边缘的大便中混着一只死苍蝇。“有苍蝇从我的身体里出来了”,我有好一阵都无法忘记这种惊愕之感。我认为这是一种印证,印证着我正在我灵魂中的地狱里,被无尽增殖的异物们吞噬。“我正在养苍蝇。”我坐在铁道上这么一说,同级的石川就问道:“在哪?”“在我身体里,心脏里面。”我答道。

“我的心脏烂了,身体里住着各种虫子。”

说罢,石川就立刻接受了我这个被诅咒的童话。他说他父亲右边的大腿根里,“困着”子弹。石川的父亲是一名退役的伤残军人。

“大家都不知不觉地让异物长在自己的身体里了。如果放着不管,那些东西就会把人的身体当作‘住所’。”因此,要彻底将那些藏在我们身体里的东西的真实身份揪出来,就得对大便做精准的解剖分析。对于我这番言论,石川深表赞同。

“明天正午,带着你的㞎㞎到货物仓库后面的土豆田来,我也会带去我的——我要好好地查看一番,不管是苍蝇还是泥蜂什么的,只要有奇怪的东西,就都给挑出来。”我们这样约好以后,便回家了。夜里,我从厨房偷了两双方便筷,然后将手巾铺在门口昏暗的灰泥地上,跨在上面,准备排出混着异物的大便。放不下心的母亲下床一看,以为我睡糊涂了,硬是把我拉到了厕所。

我在厕所里说了“苍蝇的事”,还说想知道自己身体里面装着些什么。母亲听后说:“那苍蝇是跌进了味噌汁之类的汤里,被你错喝进去了。”

她说,异物通常说的是从外界“进入”之物。这是一种非法侵入的物体,而不是在体内生长后“排出”的。后来我读了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才知道——关于异物是“进入”之物还是“排出”之物,母亲与我在认知上的差异其实来自男女之别。而那晚,我最终也没成功憋出大便,就去睡了。

第二天,我并未按照约定前往土豆田。但我担心石川是否真的去了,就爬上屋顶,远远地望向货物仓库。北国的积卷云如同叙事诗般大片大片地舒展开来,石川仰面躺着,包在身旁的虫盒中的大概就是石川的异物——那个来自内里世界的馈赠。想到这里,我便莫名难过起来。

那时,正是我十岁时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