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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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麻生活

你的脸被这白色的亚麻布照亮。你的身体在绿色的亚麻布中焕发出光彩。你与你的亚麻皇冠一起战胜了敌人。你适时地拿着红色的亚麻布……伊希斯和奈芙蒂斯织成的这些布正适合你,它们包裹你的身体,将敌人从你的身边驱走。

——埃德夫神庙的献祭铭文,公元前1世纪

亚麻在古埃及的社会和文化中占有特殊的地位。从基本层面讲,亚麻对国家的经济至关重要。一座古王国时期的墓穴墙上标注着古埃及人引以为豪的亚麻收获产量:20000捆,62000捆,78000捆。亚麻被普通民众当作财富,因为亚麻不仅保值,还可以作为货币来交换其他商品或服务。编于约公元前110年的《温阿蒙历险记》记载,亚麻布、绳索、垫子、金子和银子被用来从比布鲁斯国王那里交换杉木。在第十八代王朝,阿拉西亚国王就曾收到黑檀木、金子和亚麻布,对方想以此和他换取黄铜。腓尼基人通过和古埃及人交易亚麻布发了财。并且,据希罗多德记载——虽然他不见得是最可靠的证人——波斯王薛西斯一世为攻打希腊而在赫勒斯滂海峡上造桥时,就使用了古埃及亚麻制作的绳索。事实上,埃及直到19世纪都是生产亚麻布最多的国家,然而那时一名法国植物学家发现了一个适宜尼罗河三角洲潮湿气候的棉花品种,于是这一入侵品种才成了埃及的主要纤维作物。[1]

虽然其他种类的织物也曾在古希腊地区被发现,但它们显然是不被重视的少数。举例来说,阿玛纳工匠村遗址中被复原的几千种织物碎片中,85%都是亚麻制品。原因并不明确。关于绵羊和山羊的遗迹在古埃及有所发现,而且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这些羊毛当然是可以纺成毛线的:在阿玛纳也确实发现了48份羊毛样本。部分原因可能在日常生活中。在《伊希斯与俄塞里斯》中,古罗马作家普鲁塔克赞美了亚麻布的价格和肤感。确实,亚麻布导热性很强,穿在身上很凉爽,因此它常与夏季和温暖的气候联系在一起。同时,它又是最坚固的植物纤维,强度是棉纤维的两倍。并且,它可以长期保存,穿过、洗过后会变得更加柔软。[2]

古埃及人穿的衣服很简单,从外观很容易看出来其和织布机及亚麻田的联系。很多衣服就是简单地把方形布料披在身上,用绳子绑住。即使有用到缝纫的地方,缝纫也只起了很简单的作用:将方形的亚麻布对折后,用线把两侧缝起来,在腋下留出十厘米的空隙以让胳膊伸出来,再在折叠处切一个洞好让脑袋伸出来。古埃及人似乎能够掌握不同亚麻织物之间材质、颜色、重量和织法的微小区别。虽然墓穴壁画里的女性穿的都是薄到将肤色透出来的亚麻布,但结实的粗布同样有价值,也可以在最为尊贵的亡者的墓中找到。[3]

除了实际用处外,在文化上,亚麻布似乎被与洁净联系在一起。当然,这一观念使外人很惊讶。希罗多德写道:祭司常常要穿刚洗涤过的亚麻衣服来“从事敬神仪式”,而其他纤维被认为是不洁的。这一说法在普鲁塔克的著作中也可看到。公元170年,阿普列乌斯在书中将亚麻称为田地中最洁净、最好的作物。亚麻可以染色,但有趣的是,多数人都用泡碱——制作木乃伊也是用这种物质——和阳光将其漂白至乳白色。或许,这一对白色的偏好也是为了洁净:在语言学里,白色也与纯洁相关。将亚麻与白色联系起来并不牵强,因此这种纤维无论在社会中还是在宗教中都很重要,也就不足为奇了。[4]

2011年1月,开罗的埃及博物馆周围形成了一道人体锁链。这座大型淡粉色建筑位于解放广场,围绕着它的人们在努力保护其中的财富。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大概有50件文物被抢走了。人们之后在博物馆附近发现,一尊厚嘴唇的奥克亨那坦法老雕像被丢弃在垃圾堆中,这位法老是图坦卡蒙的父亲。另一件被发现的文物是一座镀金的木质雕像,雕刻的是一位女神举着图坦卡蒙。现在这件雕像和其他在动乱中被破坏的物品一样,已经修复好,重新供大众观赏。很多人认为掠夺博物馆是不敬之举。不过若是换个角度来看,在最初制造并崇拜这些雕像的人眼中,它们早已被剥夺了价值——就在包裹它们的布料被打开的那一瞬间。[5]

卡特在图坦卡蒙墓中发现的所有雕像和很多其他物品都被大费周章地用亚麻布包裹着。比如,在第一座神龛中发现的一捆法杖,就是用深棕色的编织亚麻包着的。盖在卫兵雕像脸上的则是乳白色亚麻布,并且,按照卡特的描述,这些亚麻如同薄雾。虽然这是亚麻包裹物品的行为第一次以本来面目被看到,但人们之前从流传下来的仪式和绘画中对其已有所了解。这些物品证明了用亚麻布包裹雕像是敬奉神祇的一部分。这些雕像被保存在神庙深处专门的神龛中,每天由祭司用新亚麻布再重新包至少一次。在古埃及宗教中,保密的、隐蔽的、仪式性的隐藏行为具有重要意义,而这一行为离不开亚麻布的包裹。在《揭秘古埃及》中,克里斯提娜·里格斯认为,用织物将神圣的意象和物品包起来不仅是其神圣性的一部分,并且包裹仪式会再一次加强这种神圣性。也就是说,亚麻布不仅是保护层,其本身就是目的的一部分。“用亚麻布包裹身体或雕像,具有一种力量,将本来庸常、甚至不洁的事物变得纯洁而神圣。”[6]


[1]Kemp and Vogelsang-Eastwood, p. 29; Bard, pp. 843, 208; William F. Leggett, p. 14; Riggs, Unwrapping Ancient Egypt, p. 111.

[2]Kemp and Vogelsang-Eastwood, pp. 34, 25-6.

[3]Riggs,Unwrapping Ancient Egypt, p. 20; Clark, pp. 24-5.

[4]Herodotus, ii, p. 37; William F. Leggett, p. 27; Riggs,Unwrapping Ancient Egypt, p. 117; Plutarch,p. 13.

[5]Halime; Taylor.

[6]Carter and Mace,The Tomb of Tut-Ankh-Amen, i,fig. xxxvia; Riggs,Unwrapping Ancient Egypt, pp. 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