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梦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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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旧友新欢

“二哥,你还在那个研究所上班吗?当研究员能赚多少钱啊,不如跟着我做生意吧?”叔叔霍廷方点上一支雪茄,顿时偌大的客厅里烟雾缭绕,我和母亲开始咳嗽,大伯母更是被呛出了眼泪,叔叔却视若无睹。

婶婶冷笑道:“赚钱固然是不错,可别学你弟弟包二奶才是。”

一言既出,叔叔十分尴尬,父亲只能随口打了个哈哈。

这时,堂哥忽然霍地起身,动作非常突兀,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我去拿点东西给大家看。”他说完这句,神情木然地向楼梯走去。

“对对,去拿去拿。”婶婶笑容满面,“阿鸣一定是去拿录取通知书了,到底是第一流的名牌大学,封面都是烫金的。疏影啊,你们学校的通知书是什么模样的?别看你是读研究生,男孩子发力晚,我们阿鸣毕业后照样能找到好工作。”

我的父亲素来软弱,母亲的为人宗旨又是与人为善,就算在他们面前贬损女儿,他们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既然如此,我更加不能多说什么,见我没有回应,婶婶将矛头又指向堂姐霍宝庭。

堂姐比我年长十岁有余,如今正在一家知名会计师事务所上班,薪资丰厚、工作强度自然也不在话下。加班乃是家常便饭,即使今天是周末,难得全家人汇聚一堂,她从进屋开始至少接了不下五个电话。

“宝庭啊,你今年就要三十三岁了吧,还没有男友啊?女孩子嘛,最重要的就是有好归宿,其他一切都是假的。”

堂姐尴尬地笑,从小她就是个乖宝宝,一路走来皆是按照大伯和伯母的意愿,就连工作,也是顺应伯母的心意。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她说喜欢画画,结果被伯母一票否决。

“我是关心你才说真心话。”婶婶吹了吹红茶,用食指和拇指夹起一块司康,小心地咬了一口,“女人嘛,职位再高最后也是为男人做嫁衣。我们家阿鸣虽然走了几年霉运,但到底是男孩子,等到他毕业也不过二十八岁,男人三十好年华,女人过了三十就残了哦。”

听到这句话,大伯母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开始抱怨女儿不争气,大意就是年逾三十却还没有男友,数次相亲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简直让她在一群姐妹中抬不起头来。

堂姐只能用喝茶来掩饰窘迫,我却觉得好笑,不久之前,夸耀女儿年薪数十万的人不也正是大伯母吗?此时此刻,尚未婚配的堂姐居然成了她的羞耻?

“话说……”母亲干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阿鸣怎么去了那么久?”

婶婶“哦”了一声,她的眼珠子一转,指向我说道:“疏影,你去上楼把阿鸣叫下来吧!”

我稍稍一愣,母亲轻轻撞了下我的手臂,我只能起身向楼上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来叔叔家,对屋子的格局非常不熟悉,更不知道堂哥住的是哪一间。走上二楼,周围忽然变得异常安静,就连楼下婶婶不时发出的咯咯笑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堂哥,到底住在哪一间呢?

这时,我的耳边忽然传来“咯吱”一声。

这个声音又刺耳又怪异,好像有什么重物在半空中晃荡一样。

走廊的尽头的屋子房门虚掩,那种奇怪的声音就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步步向那间屋子走去,试探着开口问道:“堂哥,你在里面吗?婶婶叫你下……”

房门被我缓缓推开,只见有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被吊在有如八爪鱼般华丽的顶灯上,一条电线缠绕着他的脖子,身子在空中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异声响。他忽然转了个身子面对着我,我分明看见堂哥眼珠瞪出,舌头将吐未吐,脸皮胀成了可怖的紫红色。

我不能呼吸,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墙壁。

突然,或许是顶灯无法承受一个男人的份量,只听见一声巨响,顶灯带着堂哥一齐掉了下来,精美的吊灯十分沉重,顿时将堂哥的脑袋砸烂,一颗眼珠子从他的眼眶滚了出来,咕噜噜地来到我的脚边。

他就这样看着我、他就这样看着我,半吐的舌头仿佛正在对着我微笑。

浴缸里放满了水。

透过微微拂动的水面,我可以看见浴室上方扭曲的天花板。非常奇妙的感觉,如梦如幻。

水很凉,我从浴缸中坐起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冰凉的水珠从我的脸颊滑落,就像是眼泪。然后我拿起一旁的美工刀,对着左腕狠狠地割了下去。

鲜红的血珠一滴滴落入水中,渐渐化开,但或许是我下不了狠心的关系,伤口并不深,出血也不算多。

再来一刀,再来一刀就好了。

我握紧了刀柄,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用力再割上一刀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疏影!疏影!你妈说你在家啊,开门!快点开门!”

那是舅舅的声音,我顿时一惊而醒。

窗外晨光熹微,轻轻掠开窗帘,东方地平线上有一道明亮的金光缓缓射穿薄雾,将学校的树木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四周依旧很静谧,只有田径社的队员们在操场跑步。

转眼间,我的研究生生活已经开始了两个多月,堂哥霍鸣梭去世四个月。

就是从我亲眼目睹他上吊自杀那天开始,我开始莫名发梦,都是这个关于“自杀”的梦。

在梦中,我身穿高中制服,躺倒在冰冷的浴缸中,然后用刀片割脉自杀。危急关头,舅舅的敲门声将我惊醒。

虽然不至于夜夜噩梦,但是隔三差五来一次的感觉亦很不好受。

我从来没有兴起过自杀的念头,这个噩梦不仅来势汹汹,而且莫名其妙。

仔细观察左腕,一条细细的青筋在皮肤底下隐约可见,不知道是不是从这个方位割下去,鲜血就会像那些电视剧里拍的那样如涌泉般喷出,然后我的生命就会随着这些血液缓缓而去。

堂哥为什么会选择那一天自杀呢?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他爆裂的眼珠和微微吐出的舌头。在经历过最初的恐惧和失去亲人的震惊之后,我实在想不通堂哥自杀的理由。

如果那是在六年前,或许可以说是无法承受高考失败的挫折,但是偏偏他拿到了本市乃至全国排名第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婶婶的表情从洋洋得意突然转换为悲痛欲绝,她甚至当场喷出一口鲜血,随后扑倒在堂哥的残躯之上。

走廊里开始传来喧嚣的人声,那是准备去早自习的同学。现在寝室里只有我一人,室友岑嘉瑶跟热恋中的男友一起去了外地旅游,她是个恋爱动物,常说的名言便是“无爱不成活”。

那么我呢?桌上有一支凌美宝珠笔,紫色笔身搭配黑色笔帽,显得稳重又雅致。那正是符合井原秀的品味,也是他送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

“恭喜你考取研究生。”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研究生生活和本科大不相同,除了公共课之外,专业课很少,导师负责指点迷津,平时的积累都要依靠自觉。我想起最近需要找一本叫做《西湖老人繁胜录》,于是收起心中的感慨,急忙梳洗准备去图书馆。

还不到九点,图书馆里已经人来人往,底楼好一点的沙发坐上挤满了人,还有一些桌子上放着水杯,一看就知道是在占座。

好不容易等到大厅旁的自动储物柜有空缺,我刚把书包塞进去,突然看到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

本以为经过数个月的沉淀,我已经心如止水,可是此时看到“他”的背影,我竟忍不住心跳若狂。

他比我年长两岁,怎么会突然来到我们学校?

一双纤细又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和他十指相扣。那是一个曼妙的背影,可惜始终背对着我,让我看不清楚女方的长相。

这个女人是谁?是因为她,他才抛弃我的吗?

我就这样定定地站在图书馆门口,任由感应门不断开关,或许我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是内心却早就波涛汹涌,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深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去看个究竟,可就在我踏出一步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

“霍疏影,别这样。”

低沉的声音,那只手的主人将我拖进大厅,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之中,而我,也错过了见一见情敌的最好时机。

“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