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泰逢与鱼仙
许磊
和山，其上无草木而多瑶碧，实惟河之九都。是山也五曲，九水出焉，合而北流注于河，其中多苍玉。吉神泰逢司之，其状如人而虎尾，是好居于萯（bèi）山之阳，出入有光。泰逢神动天地气也。
——《山海经·中山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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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巨富朱老爷家的小姐再一次重病缠身，生命垂危，朱老爷张榜悬赏，若有人能够治好朱小姐，重金酬谢，城中名医近百，却无人揭榜。
据说朱小姐一生下来，全身布满鱼鳞，状如妖孽，朱家夫妇心疼女儿，将其留了下来。十二岁时，鱼鳞之病痊愈，只是每到夏日干旱之时，就会呼吸困难，浑身痛痒起屑，很多名医都去看过，却束手无策，只能等到夏日过去，才能自愈。
朱家本来贫寒，自从这个小姐出生后，就交了好运，财源滚滚，富甲一方。
朱小姐长大了，容貌丑陋，尖嘴削脸，凸眼塌鼻，半人半鬼，十分吓人。二十五岁依旧待字闺中，不敢出门。
如今又病了，只怕是活不成了。
道士赤城子听闻此事，觉得有趣，便揭下告示，旁边一和尚劈手来夺，原来他也要一试身手。
2
朱府大宅之上，瑞光隐隐。和尚抢先进去，赤城子一笑，随他去了。
也不等朱老爷说明情况，和尚一看朱小姐的绣楼，便道：“你家每月十五，屋内都会返潮，如同下雨一般，过了这一日便恢复如常，可是如此？”
朱老爷连连点头。
和尚又道：“小姐之病，应该已持续一年，怎么如今才张榜求医？”
朱老爷更是惊叹：“师父真乃神人！”
一年前，城中刮起大风，昏天黑地，风停后，朱家来了个长相奇怪的人，说要娶朱小姐，朱老爷很高兴，便设宴款待，谁知那人沾酒就醉，竟露出了尾巴。
朱老爷悄悄请来术士，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赶走妖人。自此朱小姐就染上重病，皮肤片片剥落，周身溃脓，剧痛哭号，如今命悬一线。
和尚说：“你家女儿从出生开始，就是鱼精附体，而你说的妖人，只怕就是她的孽缘，贫僧今日就要降妖除怪！”
朱老爷大喜，连声催促和尚施法，赤城子只微笑地听着，静观其变。
和尚来到绣楼前，念动咒语。院外艳阳高照，院内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和尚手中佛珠飞入屋中，屋内传来女子的哭号惨叫声，声音渐止，风雨停歇。
朱老爷冲进屋里一看，女儿已恢复如常，躺在床上静静睡着。
“多谢师父！这黄金百两，是我对师父的谢礼，万望笑纳！”朱老爷看到女儿病愈，感激涕零。
和尚推辞不受，目光一转，看向了后花园的池塘，那里只有一朵荷花，异香扑鼻。
“那花有古怪！定是妖孽所化，待贫僧收了那妖！”和尚大吼一声，抛出紫金钵，金光照在荷花上，水面沸腾，池塘里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朱老爷面露恐慌之色，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眼看金光变成烈焰，赤城子再也忍不下去，一挥大袖，狂风将紫金钵击落，池塘迅速平静下来。
“你这和尚，空有法力，全无半点仁慈之心，亏你还是修行之人！”赤城子怒斥。
和尚不理，还要动手，一道霹雳之后，惊雷闪过，和尚的衣袖顿时起火。和尚大惊，一个闪身逃跑了。
3
朱老爷目瞪口呆。绣楼上，朱小姐哭喊声再起，她的病复发了，皮肤剥落，痛苦难当。朱老爷气得跳脚，大骂和尚是个骗子。
赤城子不多说，只让众人抬来一个木盆，装满清水，赤城子边念咒语，边将拂尘在水中一撩，再把朱小姐放在了木盆中。
朱小姐的皮肤立刻恢复，不再哭喊，还睁开眼，笑着向父亲和赤城子问好。
朱老爷虽然松了一口气，可还不放心，赤城子便说今晚在朱家住一夜，看看朱小姐的情况，明日再走。
朱老爷大喜。
赤城子问道：“怎么不见朱夫人？”
朱老爷大窘，支支吾吾，避而不谈，赤城子也不深究。
夜晚，赤城子听到异响，也不作声，只是拂尘的长丝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钻出去，直奔朱老爷的院落。
那边传来朱老爷的惊呼声：“救命啊！”
赤城子哈哈一笑，飞了出去，出现在朱老爷面前。
原来，拂尘的丝缠住了一个老妇人，这妇人虎脸人身，长着条长长的尾巴。朱老爷抱着妇人，大哭着喊“娘子”。
赤城子收了拂尘：“原来这就是朱夫人，怪不得她始终不露面。”
朱老爷哭求赤城子搭救。
赤城子冷笑：“朱夫人的病症，也是一年前开始的吧？”
朱老爷心虚点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朱夫人去后花园池塘边磕三个头，请求宽恕，再亲手将那朵荷花摘下，她的病症自然会解！”
朱老爷犹豫了，赤城子斥道：“你们触犯天规，害了南风之神，神灵仁慈，不愿降罪于你，你们还不知悔改吗？”
朱夫人开口了：“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去！”
4
池塘水深，朱老爷想代替夫人，被赤城子拦住。
跪拜磕头之后，朱夫人试着走入水中，水没过头顶，她全身灼热，如同火烧。朱夫人咬牙前行，终于到了池塘中央，攀折下那朵荷花。
满池清水变成了熊熊烈火，朱老爷哭喊起来，声嘶力竭，心如刀绞，他想跳进火中，被赤城子拉住了。
“你这臭道士，出的什么主意！你害死了我娘子，我也不想活了！”朱老爷大哭大吼。
赤城子也不生气，只是看着池塘。
不多时，大火熄灭，朱夫人竟然恢复了原样。她跳上池塘，朱老爷狂喜，抱着夫人泪流满面。
大风吹过，池塘地下飞出一人，人身虎尾。这人见到赤城子，连忙行礼。
赤城子拱手行礼道：“果然是南风之神泰逢在此，贫道有礼了！”
泰逢苦笑道：“道长无须多礼，在下惭愧！”
赤城子对目瞪口呆的朱家夫妇说道：“你们为了自己的亲情，困住南风之神，却不知你家小姐本是他的爱侣，他们夫妻团聚之日到了！”
《山海经·中山经》有云，南方和山住着泰逢，状如人而虎尾，出入有风雨明光，主管南风。
九条河流在此汇聚流出，奔向黄河。水中有一鱼仙，与泰逢相恋，即将修成正果，来人间历劫，投生在朱家。
二十四岁时，鱼仙劫数将尽，泰逢前来寻妻，朱家夫妇看泰逢有异象，以为是妖孽，便将他灌醉，找来术士，用符咒镇压在水塘中。
这下不但朱小姐病情复发，就连朱夫人也变成了虎头虎尾的妖怪，连大门都不敢出。曾有名医来给朱小姐看病，撞见朱夫人，吓得逃回家中，大病一场，不敢声张，只说朱小姐的病难治，那些名医便不敢再来了。
如今，泰逢一出，朱小姐的绣楼上有了响动，屋门打开，一位姿容婉丽的女子翩然而出，行礼道：“父亲母亲，多谢二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如今我要随夫君去了，二老请多保重！”
朱家夫妇不舍，凄然垂泪。
赤城子劝道：“你们夫妻恩爱，情真意切，可泰逢与爱侣也是一样，以己度人，就应该理解他们，且放手，让他们去吧！”
泰逢和鱼仙再次行礼，驾起长风，飘然南去。朱家夫妇手拉着手，看着女儿消失在天边，泪中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