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观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早起来,天还是阴沉沉的,乌云低低地压着树梢,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污水托着落叶还在汩汩流淌,一只小蜗牛正在树根上悄悄的朝上爬着。
没有风,没有一丝鸟语,天气异常闷热。
周铁锅早早地来向兰花花辞行,
“真的不干了?这么多的孩子,没人教怎么办?”
“眼看全村都起了瓦房,如果我再这样下去,不但家里没有钱花。
估计等我儿子长大了,盖不起房,连个老婆都娶不上。
为了这七十大毛,每天备课,讲课,把人都折磨得麻木了。
如果我再教下去,估计老婆都要跑走了。”周铁锅愤愤地说。
这时,篱笆墙外响起了摩托车的嘀嘀声。
大丑来了,他停好摩托车,手里拎着两袋红糖,半筐鸡蛋,走了进来。
他代表村委会来看望兰花花,大丑看到了周铁锅,“你丫的?怎么搞的?
听说。你向领导递交了辞职信,怎么突然间不教学了?
你要向兰花学习,为了孩子努力教学。”
“教学能盖起新瓦房吗?教学能穿起新衣服吗?教学能交得起人情世故吗?”
周铁锅一阵连珠炮,村书记大丑一下子哑了口。
周铁锅走了。
兰花花坐在床上,透过窗户朝外看,周铁锅很快消失在了浓荫覆盖的小径深处。
起风了,又是一片飞沙走石。树枝乱摇,天地之间一片灰暗。
旮旯村小学,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教师兰花花,而且,大病初愈,明显地教起学来,力不从心。
大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猛地想起了村西头的刘老根家。
老刘的三女儿刘芳,去年初中毕业以后,就去了天堂县城当保姆,听说和雇主闹了矛盾,一个月前就回来了。
大丑想让刘芳来教学,兰花花一听,这主意不错。
刘芳比兰花花小了两三岁,在兰花花的印象里,刘芳总是穿着他姐姐的旧衣服。
那褂子,由于过大,衣襟一直垂到了腿弯,而且,她家好像缺水似的,刘芳好像从来没有洗过脸,脸上总是脏兮兮的。
刘芳是很老实,很内向的一个人,估计她在城里蹲不下去,才回了村。
去请刘芳当教师,大丑多长了个心眼,怕刘芳拒绝,便拉着兰花花坐上了摩托车,驶往老刘家。
来到了村西头,刘芳家特别显眼,那是四间带挑檐的红砖大瓦房,院墙都是清一色的红砖。
为了防止有人爬墙,院墙顶上,还插了一层碎玻璃。
刘芳家的院门是红色的大铁门,也难怪,他有这个经济实力。
刘老根有四个孩子,三个女儿在外打工,一个老幺儿子在上一年级。
大丑拍了拍门。
“谁呀?”一个娇嘀嘀的女人声音。
“我,村大丑。”大丑胸口一挺,十分自信地说。
大铁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站在了面前。
兰花花看那女子,几疑作梦。
一眨眼,老母鸡变鸭,丑小鸭又变成了白天鹅。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来开门的正是刘芳。
又黑又瘦的刘芳,现在脸蛋又白又嫩,还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那两条眉毛,修成了柳叶眉,细细的,再配上小巧的鼻梁,性感的嘴唇,美得就像画上的仙女。
“谁呀?磨磨唧唧的,快点,九万,碰不碰。”屋里想起了麻将碰撞声。
“来了,来了。”刘芳一面说,一边朝屋里走。
只是刘芳的脚步,不像少女那样轻盈,而是有点沉重。
兰花花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刘芳的肚子微微凸起。
屋内坐着刘芳的两个堂哥,还有一个胖老头,桌子上堆着一摞厚厚的现金。
看到了大丑和兰花花,胖老头有点意外,“你是?”
“俺村的领导。”刘芳说。
“哦,原来是丑村头,大驾光临,快请坐,快请坐。”胖老头十分殷勤,一面让座,一面给大丑递了一颗高级过滤嘴香烟。
大丑嗅了嗅香烟,知道是好东西,他舍不得吸,又夹在了耳朵上。
“你是?”旮旯村巴掌大的地方,各家的亲戚,大家其本上都认识。
但胖老头是刘芳的什么亲戚,他还真不知道。
“这是我对象。”刘芳大大方方地介绍。
这令兰花花和大丑大吃一惊。
这胖老头虽说穿着西服,系着领带,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有钱人。
但岁数明显地偏大,甚至和刘老根不相上下。
“唔,小刘在我家当保姆,我与老婆正在离婚,就和刘芳好上了,真心相爱,真心相爱。”胖老头说。
“你是干什么的?”大丑又问。
“我嘛,有个五金厂,叫进宝五金厂,以后再去天堂县城,二位朝里拐拐,鄙人一定热情招待。”胖老头说。
“那,你俩什么时候结婚?我好去喝喜酒。”
大丑有点巴结的味道,看着胖老头讨好的说。
“哎,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只是那黄脸婆,在财产分割上,还有点分歧。
这不,只好委屈芳芳了,先在娘家住一段时间。”
这桩婚姻颠覆了兰花花的三观,她没有想到,老实巴交的刘芳进了一趟小县城,就变成了小三,她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刘芳。
“你俩找我,有什么事?”刘芳问。
兰花花就把小学校缺教师的事,给李芳说了。
大丑补充说,“不白干的,每月有工资。”
“有多少?”刘芳问。
“七十七元。”
兰花花的话音一落,屋里一片寂静。
一只绿头苍蝇嗡嗡嗡地叫着,在胖老头的鼻子上绕了一圈,又飞向了刘芳。
刘芳一掌扇下去,那绿头苍蝇落到了地上,刘芳又狠狠地踩了一脚。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屋内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
胖老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青紫。
刘芳连忙走过去,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过了一会儿,胖老头的气平顺了,才说,
“笑死我了,一个月七十七大毛,还不够我半个月的烟钱。
在我的工厂里,看大门的老头,工资也比这多。”
……………
从刘芳家出来的时候,兰花花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哀,不知是为刘芳,还是为自己。
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