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柳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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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去金陵

宁和十二年,微雨。

苏州城中,火光冲天。

县令杨天吾,在祠堂中自刎谢罪后,整个杨府陷入混乱之中。

杨府三小姐,名唤忆月,年仅六岁。被吵闹声惊醒,坐在床上半天没敢出声,她把目光汇聚在了侍女紫凤的身上。

紫凤此刻正透过窗户上戳的小洞,观望着外面的情形。府中早已乱作一团,小厮和丫头四处奔走,个别年长的嬷嬷们还不时往怀里塞了些值钱的物件,马厩里的马也跟着受惊的乱叫。

“紫凤,外面发生什么事了?”紫凤的衣袖被忆月紧紧拉在手中,她赤着脚,仰头好奇地看着紫凤。

紫凤赶紧牵起忆月的小手,把她抱回床上,“小姐,你什么时候醒的?”

“外面太吵了,等会让爹爹过来好好惩罚他们。”

紫凤抱起她,快速替她穿好了衣服,“小姐,别乱跑。我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忆月坐在床上,向着紫凤点了点头。

紫凤打开门,抓住一个丫头,“怎么了这是,为何如此慌张?”

“紫凤姑姑,不好了,老爷自刎了。听闻官府要查封杨府,大少爷,二少爷已经出逃了,我们也快走吧。”说着拉着紫凤就跑。

紫凤用力摆脱了她,“不行啊,我走了小姐怎么办?”说着,赶紧往回跑,匆忙给忆月收拾好包袱。

忆月看着神色慌张的紫凤,“紫凤,你怎么了?”

紫凤耐心地解释道,“杨府今天出了变故,小姐,我看外面早已混乱一团,不如我先带你跑出去再说。”

“可是?”没等忆月反驳,紫凤就抱起忆月往外跑,正好与一个迎面过来的小厮撞个满怀,小厮赶紧将忆月扶起,“紫凤,夫人叫你们过去。快跟我走。

这一路上,看着大家神色匆忙,耳边吵闹声不停,紫凤心里不是滋味。

到了夫人房中,紫凤跪了下来,“夫人,紫凤愚钝,不知府中发生了何等变故?”

“紫凤,时间紧迫,我不便同你细说。杨家对你不薄。我把忆月交给你了。你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说着,夫人把自己的少许嫁妆和银票塞给了紫凤。“记住,往金陵去,找辛大人。”

紫凤点了头,接过银票,放入包袱中,拉起忆月,“好,我带忆月走。”

忆月听后,挣脱了紫凤的手,跪了下来,“母亲,你是不要忆月了么?忆月一直很听话。”忆月哭着,拉着夫人不放手。

夫人满含泪光,将忆月抱入怀中,“怎么会,忆月最乖了。以后你要好好听紫凤的话,不许闹脾气。”

安抚过忆月,她又叮嘱紫凤,“你们别管我,顺着我给你们指的这条路,走下去,别回头,两位少爷已经先逃出去了,你们也别在这边耽误了。”

紫凤听后起了身,“是,夫人。”

夫人把忆月和紫凤往密道里推,紫凤边走边回头,看着满脸憔悴的夫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夫人,紫凤这条命是杨家给的,一定会照顾好小姐的。请夫人放心。”

“走了就别回头。”夫人说着,一把将密道门合上。“快走,别回头!”

密道这头,紫凤和忆月看着合上的门,又重新跑了回去,她们敲打着门,“不要,我们一起走。夫人,不要…”

夫人背对着门,“你们还耽误在这里做什么?”说着,只听那头用桌子堵住了密道口,长叹了一口气,“好了,我就趁这夜晚,天干物燥,放一把火,烧尽杨家大院,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还能从里面搬走些什么。”说着,自己则在火海中结束了生命。

由于火势太大,密道也开始坍塌,紫凤带着忆月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跑,她们跌跌爬爬的跑到了密道的尽头,这里没有了出路,漆黑的四周,立在她们面前的只有一道墙。

“忆月,你站着别动,我来看看这是不是一道门。”紫凤说着,敲打着墙体,将耳朵放在墙边,“此处墙倒是空心的,看来这就是通往外面的门了。”紫凤摸着墙体,一道缝隙在指尖出现,她顺着一边使劲,忆月看着紫凤很吃力的样子,也一起上来帮着紫凤,门果然开了。

紫凤探头出去,外面很安静,确保安全后,紫凤拉着忆月走了出来,“原来这个密道是直通城外渡口的。老爷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紫凤心里的疑惑无人解答。

“紫凤,紫凤,我们这是在哪?”风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忆月紧跟着紫凤,不免害怕,她抱着紫凤的腿,不想往前面走。“这里好吓人。”

紫凤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小姐不用怕,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她蹲下身,仔细帮忆月检查起来。

忆月摇了摇头,指着远处,“紫凤,你看…”

顺着忆月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一团火光将那边照的半亮。

忆月和紫凤被这火光冲天的明亮震惊了,紫凤心中空落落的,一下子腿软,瘫坐在了地上。

那处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从此便永远停留在她们的脑海里了。

缓了几秒钟,她带着忆月对着一团火光的杨宅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坐船顺水而行,忆月看着紫凤,两个大眼睛炯炯有神,“紫凤,我们以后住哪里?”

紫凤抱着忆月,轻声的告诉她,“住金陵。还有,小姐,千万记得,人前人后一定要喊我姑姑,万不可露了马脚。”

忆月点了点头,“那大哥哥和二哥哥呢?我们还会再见到他们吗?”

“会的,只要有希望,我们还是会团聚的。

忆月望着紫凤,“姑姑,我想爹爹和母亲了。”

“她们会一直在我们心中。”紫凤指着忆月的心口,“没人可以长命百岁,只有这里,才是他们永生的地方。”

忆月认真听着,点了头,“好,她们都在这里”说着轻轻拍了拍心口。

”睡一会吧,还有好一会才到。”紫凤给忆月盖上了自己的外套。忆月此刻虽心中不安,但疲惫感让她闭上了眼睛,她靠在紫凤的肩膀上睡着了。

紫凤歪着头,靠在窗台上,透过窗户的月光照在水上银光闪闪,“这样好的月光不知道后面还能再欣赏到么?”

紫凤越想越悲伤,船桨在水中吱呀吱呀的前行,薄薄的雾气开始在前方团聚,黑暗的月夜看不穿前方的道路,一脚已然踏入这个航道,不知前方是凶还是吉,一下似乎没了向前的勇气,低头看着忆月稚嫩的脸颊,瞬间有了信念,同时也满眼心疼。

“这么小个丫头,就要亡命天涯,也不知道今生会遭遇怎样的变故。”

在睡梦里,她孤身一人站在漆黑的地方,为了找到出口,她来回走了数次也没发现半丝光线,她拍打着墙壁,对着周围喊着,“有没有人啊?有没人啊?”

边喊边环顾四周,四周除了她的回声就剩下凉飕飕的阵阵冷风,她停止了呼喊,摸着厚重的墙壁,凹凸不平的墙面格外扎手。

于是,她靠着墙慢慢坐了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自己,此刻她心中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原来黑暗才是让人无法活下去的源头,失去目标的日子会让人没有希望。”

忆月靠在紫凤的身边熟睡着,眼泪顺着眼角缓缓落下,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也许她自己也没有分清。伤心?难过?或许更多的是孤单和无助。这些单纯的感情混杂在一起,才会让人难以安眠。

“金陵快到了”只听船家深厚的一嗓子,将忆月从睡梦中惊醒,朦胧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增加了她的安全感,紫凤在收拾的行礼,转身看到揉着眼睛的忆月,“睡的好吗?”

忆月回过神,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头搭在紫凤的肩膀上,“姑姑,我做了个梦,在黑暗中找不到出口,好害怕。”紧紧抱着紫凤,生怕失去了她。

紫凤摸着忆月的额头,“傻丫头,那是梦,梦里都是假的。”递给忆月一杯水,“来,喝点水。”

忆月有些呆滞,“姑姑会做噩梦吗?”

“当然会啊,姑姑也做过噩梦。醒来就是回到了现实中,自然也就不怕了。”紫凤看着忆月还沉浸在噩梦中的样子,便打断了她的思路,“忆月啊,我们等会下了船就去找些东西吃,然后需要找个住处,想来安顿一下也是得费点时日的,等一切妥当了,我们就可以开始过安稳的日子了。”紫凤温柔的对忆月说着,边说边给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瞧你这一脑门子汗,小风一吹,仔细着凉。”

忆月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回味了一下梦境,带着哭腔,“姑姑,这世上,唯有你是我的依靠,我再无亲人了。”

紫凤看着忆月,拿着手帕给她擦了眼角的泪水,“好了,忆月最懂事了,有我在你身边,放心吧,后面都会好起来的。别哭,眼睛哭坏就不好看了。”

“我不要好看”忆月嘟囔着。

紫凤看着忆月撒娇的样子,带着慈爱的笑容,“行,你不要好看,那你打算继续哭?哭可解决问题?”

忆月停下想了一下,“恩,我不哭,我不应该哭。哭是没有用的。”忆月说着,抽了抽鼻子,看着紫凤,笑了,“那我们以后都要笑着,起码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对吗?”

“对,会好起来的。”紫凤说着,指着外面,“忆月,你有没有感觉到,这船已经放慢了行驶速度?”

忆月看了看窗户,太阳出来大半了,青色的天空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清丽,昨日还是个阴天,那个混乱满是烟雾的夜晚已经过去了。

“到了,忆月,我们准备下船了。来,牵着我的手。”紫凤牵着忆月,示意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仔细脚下。”

忆月听后低头看着脚下清澈的流水,石缝中的水草顺着水流的方向倾倒,走上岸边,抬头看向远处,只见炊烟袅袅,充满了生机。

到了渡口,忆月先是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岸边来往的船只不断,金陵果然不一样,这个时辰,码头竟然如此热闹,想必城中更加热闹,微风吹过忆月的耳边,空气中弥漫着蒸米糕的香味。

“真香啊,姑姑,之前你做的米糕,我最喜欢了。”忆月看着紫凤。

紫凤摸了忆月的头,“恩,知道啦,等我们安顿好了,我就给你做。今天我们先尝一下这里的米糕。”忆月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

吃着米糕,走了一会,印入二人眼帘的便是一座高高的围墙,围墙上的城楼红漆金瓦,围墙正中有三个门洞,中间最大的门洞头上刻着“金陵”两个苍劲有力的字,城墙边守卫的士兵威武有力,城墙上插的旗帜迎风飞舞。

“这就是金陵城。”紫凤指着城楼对着忆月说着。

“姑姑,这威风凛凛的金陵一会就是我们的家了。”忆月说着,拉了拉紫凤的手。

紫凤摸着忆月的头,抬头看到几只大雁飞过,“对,以后我们的家就在金陵。”

城楼附近有个卖花姑娘,只见她头戴纱巾,半遮面,一身水蓝色的粗布衣服将皮肤衬托的格外白皙,看她拿着篮子似乎等候许久了,看到忆月她们,竟然主动上前,递给了忆月一朵小黄花,“小姑娘,第一次来金陵?”

忆月接过小花,“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会看相啊。喜欢这花吗?”卖花姑娘看着忆月,蹲下身子,摸了摸忆月的脸颊,“金陵很安全。”说着,看了看紫凤,将篮子上面的绢布往她眼下拉了拉,“你们初来金陵,要住宿么?”紫凤看了一眼这个姑娘盖在篮子上面的绢布,上面绣了一个字,“弗”回想了大夫人之前塞给她装银票的绣袋上,也有一个“弗”字。

心想,这也许就是大夫人的安排吧,“我们从苏州来看亲戚的。地址倒是忘了,依稀有些印象,还请姑娘先给我们介绍个可靠的住宿。”

卖花姑娘点了头,“还请二人随我这边来。”

随着卖花姑娘的步伐,紫凤和忆月踏实的休息了两日,随后,紫凤拿着二夫人的嫁妆和少许银票,买下了城门附近的一处小院落,虽说巴掌点的地方,仅两间小屋,但一个小院子足以将巴掌点的地方围住,院中有水井,不用出去挑水,也省去了不少事,虽然院里小到只能挂晒点衣物,但被紫凤装饰的不缺雅致,一排蔷薇,甚是别致。

苏州城中,大少爷被擒后,被发配去了异地,二少爷在逃亡的途中,经过山林,被一群土匪围了起来,身边的小厮慌了神,“二少爷,我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看来今天我是要在这里见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不要啊,老爷会责怪我的。”

周围的土匪慢慢靠近,打量着二少爷的模样,穿着小厮的衣物,双手白嫩,皮肤细腻,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眼前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想必带了不少财物,心中不免大喜,“小子哎,这里是我们的地盘,看你们长的白白嫩嫩,应该有不少银票,给大爷交出来。”

二少爷听后跟小厮紧紧靠在一起,捂紧自己的胸口,这里面可是他接下来生活的全部家当。“不,我誓死不从,这是我娘仅剩的一点嫁妆,我不会交出来的。”说着从地上捡起一个树枝,对着他们,“你。。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就要对你们不客气了。”小厮学着样,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

“哈哈哈哈”周围的土匪看着他的样子,笑开了花。

其中一个头领大步上前,看着瘦弱的二人满是信心,冲着二少爷一声吆喝,“呦,小子,还挺有骨气。那就别怪爷了。来呀,兄弟们,给我上。”声音刚落,二少爷吓的丢下树枝,跟小厮抱在了一起。

周围人看着两人如惊弓之鸟般退缩,“你刚刚不是挺厉害的,怎么现在害怕了?你倒是来打我啊。”说着捡起丢下的树枝在他面前晃悠着。“打给爷看看。”说着将树枝抽在二少爷的身上,二少爷捂着胳膊,强忍住疼痛,看着土匪。小厮看到二少爷被打,努力用自己的身体给他遮挡。“少爷,你倒是躲一躲啊。”

“你看什么看,上手啊。”旁边的一个土匪怂恿着二少爷,让他出手。

看着这两人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土匪也不想多于二人浪费时间,“瞧他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我们速战速决吧,别浪费时间了。给他个痛快”说着,周围人将他和小厮绑了起来,吊在了树上。

“老爷,夫人,我尽力了。”小厮在一旁哭着喊了起了。

二少爷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但是他始终没有哭泣,还安慰着小厮,“是我对不起你,如果爹娘泉下有知,定不会责备你。”

小厮抽泣着,“少爷,你这么说,我更加难过了,是我害你受屈辱。”

“好了,不要哭,既然这是上天的安排,那我便随了他们的意吧。”

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土匪头领嘲笑到,“你们两个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快拿出来,不然爷就要动手了。”

“还是先将我二人杀了吧”二少爷看着土匪头领,“终究有一日,你们会有报应的。”

“哟,嘴巴可真硬,我还不相信了。”土匪头领被惹怒了,举起大刀就对着他们砍了下去。

这时,从空中飞来一把剑,直接插到了二少爷的脚边,将绳子隔断,“休得无礼!本将军在此,岂容你们这群贼人放肆!”

大家寻着声音,抬头看向了山坡,山坡上站着一位身着骏马图案的白衣男子,身形高挑,立如松柏,一双不大的眼睛中透出坚毅和怒气,山坡下的土匪集体朝后退了两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坡上还有几个拿刀小厮,小厮身后有一辆马车。马车窗帘紧闭。

从马车中传出低沉的声音“切勿过多耽搁。”

男子转身双手抱拳,对着马车行了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