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百年邱家
赵清持开着车驶出自家车库时，赵老太爷已经领着一干人站在大门口送行了，赵禅前几天刚学了《木兰诗》，这会儿拉着妈妈的手乖乖巧巧地念，“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呃……”
木苒俯身教儿子，“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翠翠捂着嘴笑。
赵老太爷拄着手杖，豪迈地笑道：“去吧，总有一天，我要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赵清持无奈至极，嘱咐道：“翠翠，前几天体检报告说爷爷的血糖高了，你多监督他，别让他乱吃东西。”
翠翠笑道：“小姐放心吧。”
赵清持看向大嫂木苒，木苒冲她笑着点头，“六六，路上小心。”
赵禅挥着手，脸上满是愁苦，“姑姑你天黑之前就回来昂！”
赵老太爷笑着摸摸小重孙的脸，高兴极了，“你姑姑她要去嫁人了！以后爷爷陪你玩！”
赵禅瘪嘴，泫然欲泣，“为什么要嫁人？我也要嫁人。”
赵老太爷耐心解释道：“因为姑姑是女孩，女孩以后都要嫁人。”不知是想起了谁，赵老太爷赶紧严肃补充了一句，“嫁给男孩！”
赵清持忍俊不禁。
赵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赵钰从大门里走出来，西装革履，要去上班。
赵清持忙探头对他说道：“大哥，我送你去上班，顺路。”
赵钰点头，绕到副驾驶位置，上了车。
赵清持和大门口守望的众人道了别，打着方向盘拐出院子。
赵钰笑道：“今天的行头又是怎么回事？自己换的？”
赵清持今天穿了条黑色的棉布长裙，上加一件白色印花T裇，整个人看上去清爽简单又不失雅致，“爷爷说什么也要我带上一个专业造型组，宁死不从是没用的，我只能曲线救国自己瞎捣鼓了。”
赵钰点头赞道：“有觉悟，不错。”
赵清持微微笑，半晌后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赵钰点点头，“你不要和邱白露走得太近，我说这话不是因为咱们两家的关系，而是因为和他相比，你简直单纯得太过了，你们俩实力不均等，你在他身上占不到好处。”
赵清持认真说道：“我并不想占他便宜。”
“你当然不需要占他什么便宜，”赵钰顿了顿，说道：“可他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我总觉得，你们俩的关系未免好得太突然了。”
赵清持想起自己和邱白露相处的那两天，她想人和人之间变得亲密原来是这么轻而易举又不可思议的事，如果赵钰没有参与进来，跟他解释再多，估计也是惘然。
赵钰还在说：“我本来不同意你去邱家的，我以为你自己也不会答应去，没想到你答应得这么爽快，你对爷爷，当真是言听计从。”
赵清持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哥解释自己同意去邱家的原因，就像她没法向他开口说明，她这次并不是想去邱家，而是想离开赵家，邱老爷子的邀请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契机。
但是这话不能讲，因为太伤人。
车子很快开到赵氏大楼外，赵钰坐在车里没有动，他仰头看着外头宏伟簇新的赵氏大楼，看着大楼外来来往往赶着上班的精干男女，忽然问赵清持，“六六，我一回来就让你从一把手的位置上退下来，半年后又撤掉了你总经理的位置，你心里，怨不怨我？”
赵清持原本正在看候车镜，听到他的问话，回过头，认真地看向赵钰，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会。”
赵钰似是料到她的回答，呵呵笑道：“六六，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爬不上你曾经的位置，权利与地位，我说还你就还，你要是不曾享受过我还可以当你天真，可你不是，你是在这栋楼里呼风唤雨过的，你真是……唉，典型的金钟罩铁布衫啊。”说到后头，赵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赵清持看着自家大哥的脸，轻轻说了句，“这有什么，你和二哥，不都是这样的吗？”
赵家老大一手开创出南方赵氏企业的辉煌，却在家族企业最鼎盛的时候跑到遥远陌生的北方去做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生意，有人说他是性格使然，有人说他是为了追妻；最受赵老爷子宠爱的赵家老二更绝，直接放弃赵家的继承权和赵氏的股份，携妻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这大概就是榜样的力量了。
赵钰作为“榜样”，笑了，“也是，咱们家三兄妹，在外人眼里，大概都是偏执的疯子。”
赵清持笑了笑，“心如明镜，不惹尘埃。”
赵钰哈哈大笑。
赵清持淡笑着敲了敲方向盘，“大哥，你上班要迟到了。”
赵钰推门下车，关门前俯身笑道：“六六，我很高兴，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赵清持摆摆手，笑着再见。
赵清持到达f市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她打电话给邱白露，告诉他自己再半个多小时就能到他家，电话里的邱白露心情似乎很好，让她直接去邱家，说是邱老爷子已经在家等着了。
因为业务上的往来，赵清持对f市并不陌生，虽然从来没有去过邱家，但是凭着印象，她很快便找到了路。
f市号称中国最美丽的海滨之城，赵清持一开始便知道邱家大宅建在海滨，可当她沿着邱家围墙开了十几分钟还是没看到大门时，她的内心忽然明白参加过红军的赵老爷子为什么总是看邱家不顺眼了。
难免要嫌他树大招风。
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土地革命和文革都没能把百年邱家打倒，可见这棵苍天大树的根扎得有多深。
因为有过心理建设，所以当赵清持开着车正式进入邱家时，她再也不会为所见而惊讶。
一个百年家族历经沧海积累出来的财富，已经不仅仅只是财富本身，更是一种精神力量，这种力量能给这个家族里的所有成员——哪怕一个小小门童——带来一种全然不同的自信心。
赵清持刚进入客厅，楼梯上一个健朗的六旬老人已经笑着迎了下来，“赵小姐！欢迎！”
“邱老先生。”赵清持微笑，走上前正要与邱老爷子握手，谁知老爷子双臂一展，竟然将她抱进怀里。
赵清持僵了一僵，保持不动。
所幸邱老爷子很快便放开了赵清持，他笑道：“赵小姐，如果你能知道我有多么疼爱邱衡，你一定就能明白我对你的感激有多深。”
赵清持从前只是听人提起整个邱家上下都把邱衡当成掌上明珠，如今亲眼见到邱老爷子的架势，更是证明了所言非虚。
其实说到邱家的血脉，邱老爷子膝下三子，长子邱白露二子邱小满三子邱谷雨，这三个儿子里只有邱白露早年成了婚给邱家留下个邱衡，可如今长公主都快成年了，老二邱小满依旧成天拈花惹草不肯成家，老三邱谷雨更是直接连女人都不要了，再别提孩子。
这么大一个邱家，第三代里居然只有一个女孩，不疼她疼谁？
邱老爷子盛情款待，赵清持从容以对，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两个人竟然一直聊到邱白露下班回家。
邱白露一进到客厅，便看到自家老父亲和赵清持相对坐在沙发上，邱老爷子的身体甚至微微前倾，可见聊得有多开心。
他走到赵清持身边，笑道：“看来我回来得太早了。”
邱老爷子见长子提前回家，便招呼着让厨房早点开饭，邱白露趁机冲赵清持笑道：“我再也不相信外界说你冷漠难接触的流言了。”
赵清持也笑，“不过是说起小时候在部队里的所见所闻，邱老爷子很感兴趣。”
邱白露笑道：“难得他感兴趣，他是读书人出身，生平最看不惯暴力。”
赵清持低声笑了，“他和我爷爷，果然是死对头。”
“再难相处的两个人，不也因为你妥协了吗？”邱白露微笑，“我倒是比较好奇，你大哥怎么会让你来。”
赵清持想起临走前赵清持说的话，不知如何回复，索性闭嘴不答。
邱白露瞥了她一眼，笑道：“走吧，肚子饿了吧？”
赵清持跟着他走出两步，突然问道：“邱衡呢？”
邱白露回头看她，微微笑，“她补习班还有课，暂时回不来。”
赵清持想了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看着邱白露微笑的脸，她也懒得多想，只是走到餐桌旁，在邱老爷子的热情招呼下入座。
邱家的厨子据说祖上是做过御厨的，几道菜色功力十足，赵清持虽不喜吃，但在这样的美食诱惑下，也忍不住多吃了一碗米饭，邱老爷子见她吃得香，由衷夸道：“赵小姐果然真性情！不像我们邱衡，年纪轻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为了漂亮些，怎么都不肯吃饭，一顿吃小半碗米饭，哪里够用？赵小姐下次帮我说说她！她听你的。”
赵清持笑着点头，“好。”
饭桌对面的邱白露却忽然微微皱眉。
赵清持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扬，眼神清亮，好似在说。
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