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日快乐
金塔未来社区。
房间没有开灯,城市霓彩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被削得清冷。
单远一动不动地蜷缩在狭窄的沙发里,光着脚丫,皎洁月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身上,白得瘆人。
手里举着一张画,画上一个小女孩和小男孩坐在摩天轮上。
这是他画下的零碎记忆,也是唯一的幸福回忆。
一圈,又一圈,似乎在慢慢开启记忆的螺旋。
“你比我弟弟可爱多了,我喜欢你,要是你当我弟弟就好了……”
“我们一起坐摩天轮吧?”
“别怕,我们不会掉下去的,这个很结实的,你要是害怕的话,就仰起头看天上,看到星星你就不会害怕了。”
“你看,我牵着你,这下你不会害怕了吧?我会紧紧紧紧地握着你的手……”
……
耳边萦绕着孩子稚嫩的童声,单远的手跟着用力地收了收,黑白默片的场景里,终于有了一点色彩和声音:“紧紧地握着你的手……紧紧地握着你的手……”
单远猛然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端正坐姿,拿起茶几上他刚刚画下的那一张在林晓晗脑海出现的画面。
一模一样的场景,里面的小女孩也是一样的音容笑貌,只是她的画面没有他的出现而已。
真的只是偶然吗?
如果林晓晗真的是那个小姐姐的话,那么他之前都干了些什么啊!
“小姐姐千万别喜欢我,因为我没有办法喜欢你。”
“我帮你,只是因为你帮过我。”
单远,你这蠢货,这张烂嘴巴!
他的额头一下一下撞在枕头上,闷闷地泄了气。
躺下辗转难眠,单远又来到了林晓晗家楼下。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仰着头看着三楼的位置。
这个角度看上去恰好是林晓晗的卧室。
他犹豫着,还没有做好要不要见面的决定。
小区偶尔居民从单远身边经过,回头打量着他,交头接耳了几句。误以为是高中生瞒着家长早恋,不敢上楼见面只能偷偷地远观。
被人看得多了,单远倒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蹭了蹭鼻子,别过脸去。
等到人都走完了,他重新回过头,视线寻找那光源时,发现林晓晗卧室的灯已经灭了。他借着灯光捞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十点钟了。
小姐姐是不是入睡了?
正思忖着,见楼道里走出一个人。林晓晗披了一件淡蓝色的毛衣外套,垂在两肩的头发被微风撂起。
单远往后退了几步,隐到树丛之中,险些一个趔趄被树枝绊倒。
好在林晓晗一路低头走着,并没有注意到什么。
等拉开安全距离后,单远轻提脚步,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沽城的十一点钟,是灯火通明的。一座座高楼大厦耸立,如同蜂窝煤般,烧得红透,直至把楼里的人都耗损殆尽。
其实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她都至少跑过两遍,哪一幢小区,哪一栋楼,住着谁,又为什么烦恼,她都清晰得很。
步行街的两边摆着摊子,售卖各种小玩意儿。她随性地走走看看,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刚才林生打来电话,给她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想劝说她重新回去上班。
“你都坚持了六年,为什么不坚持一下?”
她沉默着没有说,就是因为六年,所以想放弃了。
人总是会在某一段时间里钻牛角尖,什么理性分析、最优原则都变成扯淡。
因为从事的工作特殊,作为一个传播正能量的人,她必须要保证自己无时无刻充满活力。用她曾经帮助过的一个案主的话形容,就是“普罗大众的太阳系”。
不过,就算是太阳,也有百年被月亮“吞”一次的阴暗时刻。更何况是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俱全的人呢?
不知不觉之间,生活的疮痍让她身心俱疲。
钟楼传来悠扬的钟声,街道的灯一整排齐刷刷亮起,单远定定地锁着林晓晗的方向,隐在暗色之中的身形隐约勾勒。
单远就这么看着她,始终保持着十米的距离,陪她穿过一条又一条人行道,挥别一个又一个路人。
过马路的时候她会很专注地盯着红绿灯,遇到问路的游客会热心带着他们走一程。路上遇到小石子要踢上几米,听到别人在谈话也会失神。
过往的点滴支离破碎,单远已然记不太清楚。但是在他所有残余的记忆之中,始终有那么一道身影,这一刻,都与前面的那个她完整重叠了。
他觉得不需要确认了。
他敢肯定是她。
希望是她。
路过一家蛋糕店,林晓晗停下脚步,看着手牵手的一家三口,孩子在玻璃柜台前雀跃地挑选着生日蛋糕,不由地摇头感慨了一句:“这样才像是一家人啊。同样都是生日,林晓晗你怎么就过得这么悲惨?”
难过的情绪几乎将她整个人吞没,她快要绷不住。仰头逼回眼泪,加快步伐,像是自我安慰着:“小孩子才吃生日蛋糕,成年人应该喝点儿酒。”
冰江湖边有一条美食街,大同小异的大排档。一到晚上,青年们三五成群扎堆喝酒吃烤串,笑得嘻嘻哈哈。
林晓晗想起室友们聚在一块儿,畅谈天南海北的梦,喝着两块五一听的罐装啤酒,偶尔还会为中个“再来一瓶”的奖而开心得手舞足蹈。
那时候,快乐多简单。
她选了十多种烤串种类,又破天荒地喊了一瓶冰啤酒,坐在角落里,听着旁边桌子的人哈哈大笑谈论生活趣事。
很久没有过得这么有烟火气息。
作为社会工作师,随时要准备面对各式各样的突发状况,时刻保持清醒就是第一条铁律。所以她很少喝酒,即使是休息的日子。
今天就破例吧,看在生日的份上。
“冰啤酒卖完了,白酒好吗?”
林晓晗点点头,反正是酒,能麻痹神经都可以。
白酒倒在玻璃杯中,荡漾着灯盏的光,连空气都慢慢被浸润,香醇而又辛辣。
江边的风有点儿大,林晓晗倒满一小杯的酒,习惯性像是喝啤酒般仰头灌了一口,喉咙火辣辣地烧开。
太久没喝,又喝得急,呛了一阵,眼泪都咳出来了。
单远提着蛋糕出了蛋糕店,发现林晓晗不见了踪影,绕了一大圈,跑得太急,蛋糕又砸坏了。好在最后在大排档找到了她。
周围都是热热闹闹的气氛,唯独她,清冷地窝在角落,像是没人要的小可怜。
林晓晗咬了一口羊肉串,又伸手拿酒瓶给自己斟满,怎料抓了个空。左右巡视一眼,单远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英挺的剑眉皱在一起,眸色渐深,一言不发。
恍惚间,林晓晗觉得自己就像是偷跑到网吧被班主任逮个正着的学生。
她浑身滞住,不知如何反应,老老实实地僵住,一双大眼睛迷茫地眨了眨,落到自己被抢走的酒瓶上。
噢,他抢了自己的酒。
“你怎么阴魂不散呐?”林晓晗伸手要去抢回白酒,不料扑了个空,她撇撇嘴向单远讨酒,“……我的酒……还我。”
单远盯着林晓晗看了两秒,一下子就看见林晓晗脑海里的场景,原来昨天她和妈妈打了个电话,又吵了一架。
“那你们呢?你们想着我回家找份好工作,是真正在为我着想吗?你们是为了在亲戚朋友面前的面子,是为了在林晓瑞不在的时候有个依靠!”
“我们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到大,让你给我们有面子一点,给我们依靠,不应该吗?”
单远抽了张桌上的纸巾,送到她脸颊,极轻地擦了一下。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举止的突兀。
“……你脸上染上酱料了。”
林晓晗眼饧骨软,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晃一晃:“擦……擦干净了吗?”
也不知道是酒劲上来,还是被风吹久了,林晓晗脸颊两边,还有鼻子都是红彤彤的。单远忍不住最后点了点她的鼻翼:“差不多了。”
单远坐下来,给自己拿了一个小杯子,眸里溢出点点笑意:“请我喝酒吧。”
林晓晗也不扭捏,直接将烤串盘子往单远面前一推。脑子依旧还残存着点理智,拿走他的酒杯,郑重其事地教育他:“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单远:“我成年了。”
“看着未成年也不行。”
单远:“……”
单远不听劝,直接抢过了林晓晗斟满酒的那杯,喝了个一干二净,再咬了一口肉串,肉质香气混淆着口腔内的酒香。
想起那天丁铭和单远的对战,林晓晗知道自己不是这小子的对手,也懒得和他较真。兀自闷头咬着烤串:“你怎么大半夜还在外面晃荡?”
该不会是一路跟踪自己过来的吧?
林晓晗脑海里刚刚冒出这句话,就在单远面前铺展出一副猥琐变态跟踪狂的自己的形象,紧跟着她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作出防备的姿势。
单远连忙摆手澄清:“我就住在附近,出来吃个宵夜不行吗?”
“附近?”
这小子今天住在冰江公园?
“你……”
单远不忍再看到自己在林晓晗脑海里的画面,她那大脑都装了些什么样的脑洞,唯恐林晓晗还要刨根究底,他想转移话题,可又一时之间想不到说些什么。
“说实话吧?是不是还想着让我帮你找那什么心上人的?”
林晓晗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明白让单远死心:“我也和你说实话,我真的帮不了你,我打算这两天就走了。我给你一个人的电话号码,他是我督导,叫林生,比我厉害多了,说不定能帮到你。”
“你要走?为什么要走?去哪?”单远一连串抛出几个问题,也顾不得自己这样会不会暴露心思。
其实他早就发现林晓晗不开心了。
“因为老爷爷的事?”
见林晓晗抿唇不语,单远便知道自己猜中了,继续追问:“你是在自责自己没有救下老人?”
林晓晗并不否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她也明白,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根本容不得多想,她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
就像林督导在电话里和她说过的——
“别把自己当做逆转生死的神人,我们能做的,就是拉住每个活着的人,让他们不要靠近死亡边界。”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没有任何选择,你能救下一个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林晓晗又举杯喝了一口闷酒,这次单远没有拦着她,他知道林晓晗那些深埋在心的负能量只能通过酒精作用释放出来。
她太克制自我,太吝啬于关心她自己。
如果不是酒,她释放不出来。
“别把我想得太伟大,我也只是个俗人。我以前觉得成为社会工作师,是因为我心里存在着某种使命,是因为我发自内心的善良,渴望改造这个世界。”
“但现在,我发现不是这样。可能我只是贪婪着别人对我的褒奖,比起金钱和权利,我更希望得到的是荣誉吧。现在我累了,想要过得轻松一点,不行吗?”
所以看到那些舆论,她再怎么告诉自己去忽略,也还是会忍不住放在心里。
一根一根,长成毒刺,蔓延成荆棘。
唾沫星子是可以淹死一个人的。
与其说她是难过,倒不如说是畏惧和恐慌。她不知道下一次再面对这样的情形,会不会又被舆论推上风口浪尖,承受一个个不明真相的键盘侠的口诛笔伐。再然后,等到自以为明白真相的键盘侠们改个立场,就像是退出游戏重新开局,又能换个角色驰骋战场,连个道歉也不需要说。
林晓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酒过三巡已有醉意,额头眼看着要磕上桌子,单远伸手挡在前面,给她完完整整垫着。
“是这个世界人心太丑陋了,他们没有办法接受别人的善良。”
他们极尽恶意去揣测,甚至自己创造丑陋,来包容自己。
单远一直都是讨厌这个世界的。尽管他不知道这种深恶痛绝,是因为通感症的作用下,让他听到太多修饰完好的语言下的虚伪内心,还是来自于更早之前那段隐约觉得不美好的记忆。
一男一女吃完烧烤,正嬉笑着牵手走出。
“晚上遂你的愿,开心不?”
“一想到你明天要回去见石雅定,就不开心……”
“那我带你一起去,满意了吗?”
“得了吧,你有胆儿吗?也就异地恋敢偷腥,我俩要真在一个城市……”
后门到马路需要走一条极窄的小巷,女人的视线里闯进一个修长的侧影,斜靠在墙上。她素来胆小,立刻紧张得头皮发麻:“那是什么鬼东西啊?”
男人有种奸计得逞的窃喜,把女人往怀里揽了揽:“别怕,不就是个人么!哥保护你。”
两人继续往前走,就在距离拉近到只剩下一米,男人听到了一个阴冷的声调:“把东西交出来。”
与此同时,前方的“侧影”动了动。
两人的第一反应就是遇到了打劫的了。男女对视了一眼,因为对方站在光影交汇处,看不清具体的样貌,但那凌厉的视线穿透黑暗,直击而来,压迫着两个人的神经,看得两人心里都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交什么东西?青天白日的你敢打劫?信不信我马上报警!”男人本想用三言两语唬住对方。
可是对方显然不吃这一套,还大大方方地朝着他们迈进了半步。
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道闪光灯照射得睁不开眼睛。男人不想在女人面前丢脸,便逞强壮着胆护在前面。
“你、你他么是哪根葱?”男人努力从光照中寻找到敌人,发现对方拿着手机。
“一个背着闺蜜,一个背着女友,真是一场好戏。”
明白过来对方是在拍照,男人立马伸手挡住脸:“你再乱拍我告你侵犯我肖像权!”
“哦?肖像权?那你们刚才在店里偷拍,算不算侵犯肖像权?”
女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要的照片,难道是——
“你说的是刚才在店里拍的那张林晓晗……”女人刚才不过是想着新鲜,居然碰到了新闻热搜上的见死不救者,而且对方还是石雅定的表姐,所以就偷拍了一张,想着回去曝光她。
真是晦气。这样就被盯上了吗?
“把照片交出来!”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不是商量的语气,“否则我保证一分钟内我手机里的录像和照片一定会有很多人看到。”
这句话正好击中了男人和女人的软肋。
“我不是故意的。”女人将手机双手呈上,心想着反正删了也没关系,手机能自动备份。
逆光之下看到“侧影”那张脸,忽地有些怔然。居然还……挺好看的。
那张俊颜让女人的恐惧瞬间消弭了大半,回过神的时候手机已经归还到手上,而那个人影也消失在拐角。
旁边的男人这才开始发泄不满:“拽什么拽!”
女人低头看着手里重新启动的手机:“……什么东西都没了?”
对方直接将她手机来了个格式化。
太邪门了吧……
而在后一秒,男人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女朋友石雅定。
“陈世,你个混蛋!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褪去一身黑暗的笼罩,单远走在清亮的灯光下,他的嘴角又挂上一贯的亲和笑容,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哈,多和谐的社会。
静谧的夜晚,万家灯火一盏一盏熄灭,城市的轮廓也没入黑夜之中,却勾勒出一个废弃的深巷。
阴仄仄的老屋散发着诡异的味道,深一步浅一步踩在小路上,似有若无的脚步声交叠着,似乎有几个人又似乎是幻觉。月亮惨白的光透过干瘦的枝丫,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白,乌云在天边翻滚着,很快将最后一丝月白也吞噬殆尽。
不远处有一个晃动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之下。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她却又肯定自己已经看到那个黑影在诡异地朝自己笑。
“……小姐姐。”
他在喊她的名字。
“小姐姐,过来。”
一遍又一遍喊着,呼唤她走过去。
她努力聚焦,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表——姐——”
“表!姐!”
骤然加大的分贝,让林晓晗猛然一个激灵,眼前灌入一片白光。
大脑空白了三秒,她看着面前那双标志性丹凤眼,“雅”了半天才说全名字:“雅定?”
林晓晗看了一下周围,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你怎么会来的?”
石雅定是林晓晗的远房表妹,小时候一碰面,就喜欢跟在林晓晗屁股后头,屁颠屁颠地喊着“表姐表姐”。
那时候普通话学得差点火候,喊起来像是“保洁保洁”。
“表姐,都让你少看点鬼片,又做噩梦了吧?”
林晓晗没想到自己这一口就直接醉到天亮,脑子断片,想到头疼也想不起来昨天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至于刚才那个诡异的梦,开始越发模糊。
石雅定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行李箱,将林妈妈叮嘱她带来的土特产一样一样拿出来,很快铺满了地面,摆摊似的。
“现在物流那么发达,什么东西买不到,有什么好带的。”林晓晗口是心非嫌弃着,眼睛还是被铺满的食物勾走,将它们一并收拾,藏到柜子里。
老妈什么时候还学会赔礼道歉了。
喉咙干渴得很,林晓晗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大口,如梦方醒般意识到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手一推,进来了。”石雅定还作了双手推门状,丝毫没有发现不妥之处。等到行李箱的货物都卸下来,石雅定合上拉杆箱看向卧室,非常自然地将行李箱推到卧室。
“我这次可是奉旨而来,大姨得看店,让我来帮你收拾行李。”
石雅定此行美其名曰帮忙收拾行李,但林晓晗知道这是妈妈打的主意,她不过是担心自己不愿意辞职,所以派人来盯梢了。
至于石雅定嘛,林晓晗一下就明白,她定是打着盯梢的名义,来这儿混吃混喝度假了。
居心可以从她那满满当当的行李箱看出。
当然,石雅定没有说,她几个小时前被渣男劈腿的事。
林晓晗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他们身体怎么样?”
弟弟上小学之后,林爸林妈担心经常迁居影响学业,便回了老家安定下来,用多年攒下的钱租了铺面,开了个小超市,生意也还算不错。
但就是林妈妈有时候会在电话里念叨,自己这不好那不好的,埋怨林晓晗不能在跟前照顾。
林晓晗一年到头都很忙,也就逢年过节回趟家,带几样老年人适用的保健品,算是应付。
“因为你那件事儿,大姨的店铺都差点被砸了。”石雅定掏出手机,将相册里的照片比给林晓晗看。
“真的是可惨了,那些人凶狠极了,还好大姨死命拦着呢,你可是没看见,当时那现场叫一个激烈……”
林晓晗沉思了一会儿:“嗯……看着确实很激烈,旁边的柱子都打出曲线了。闹事的没点PS技术还真不行,这边如果再修一点血迹什么的,会更有《十宗罪》的感觉。”
阴谋诡计被拆穿,石雅定讪讪一笑:“表姐你也太幽默了,哈哈哈哈哈……我就说肯定瞒不过咱们金牌工作师的火眼金睛啊,是大姨说让我来试试你的业务能力……”
林晓晗无奈地摇摇头,这么多年她可是一直见证她戏精妈妈的演技,早就得出丰富经验了。
这次想着用苦肉计把她给骗回去。
“还有什么,都招了吧。”林晓晗双手环胸,以拷问的姿态。
“那什么,大姨还给你物色了咱们村的村草,等着你回去相、相亲呢……”
相亲!
她就知道老妈这么着急,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大姨说了,那村草被好几家看上,得抓紧,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林晓晗呵呵一笑,朝石雅定甩去一个白眼。
“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不会背叛革命的!大城市多好啊,这里比我们那儿可好多少倍不知道,那么繁华的大都市,回去干嘛呢。我表姐这么优秀的知识分子,怎么着也得找一个城草啊对不对?村草这种级别太low了。”
“对什么对!”林晓晗剜了石雅定一眼。
楼下单远揉着酸痛的肩膀往外走,昨晚把林晓晗扛上楼,磕磕绊绊摔了几次,全都是他垫在前面。
他掀开手臂,看见几处擦伤。
心里嘀咕着,这村草得多皮糙肉厚才吃得消?
林晓晗和林生昨天在电话里约好了时间,答应上午九点要去久兴服务社处理辞职的事情。
林生说给她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思考,但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放弃辞职想法。
毕竟在这流动性极强的岗位上,能培养出一个经验丰富的社工实属不易。
林生的嘴皮子功夫厉害,洗脑的本领也强,把林晓晗的内心搅动得波澜四起。
她也不知道该还是不该辞职,或者说,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你、你是晓晗吧?”
突然冒出的声音打断了林晓晗的遐思,视线在昏暗的视野中搜寻,最后定格在三米距离的一个女人身上。
已经猜到是谁了。
会这么称呼她的,只有乔芸姐。
她曾经的案主之一。
“晓晗,没想到真的是你啊。”乔芸三两步缩短了距离,上前紧握住林晓晗的手,激动得很:“我今天去你的公司找你,他们说你休假了。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给见到你了。”
林晓晗看了不远处等在街边的黑色宾利,下降的车窗口,男人摘下黑色墨镜,朝着她轻点了头。
乔芸后知后觉,这才想起来介绍:“子罗,我的丈夫。我打算和他移居澳大利亚,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所以临走前想来看看你……”
眼前的乔芸说话底气浑厚,神采奕奕,再也不是两年前那个因为家庭暴力而患上抑郁症的女人了。
这是乔芸的二婚。乔芸的前夫是个玩世不恭的男人,可奈何乔芸爱他爱得不顾一切,认定自己能改变他。沦落到孩子没了,爱情死了,险些连命都送上。
“晓晗,要不是你,我不可能活到现在。你对我来说,是再生父母……”
乔芸这人说话有些煽情,但字字真心。
有人说幸福是会感染的,林晓晗深以为然。乔芸由内自外散发的幸福感,让她也不由自主跟着微笑起来。
她为乔芸终于能够开启新的人生感到由衷的高兴,也为乔芸说的那句“要不是你,我不可能活到现在”而感到一种自豪。
社会工作师,不是高薪职业,没有社会地位,但它被赋予的是独特的人性光辉,是城市钢筋混凝土之中混入的一点人情味。
“对了,你瞧我,差点把正经事忘记了……我记得你是不是之前提起过一个叫林金敏的人?”
林晓晗听到姑姑的名字,忽然紧张起来:“是,怎么了?”
“子罗有个朋友,就在腊祈大学当美术系教授,他好像认识林金敏。上次我们无意间撞见他和老婆吵架,说什么‘都是林金敏那个女人’之类的……”乔芸回忆着,“教授妻子看起来很不喜欢那个女人,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我从来没见他们这样吵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你可以给我一个教授的联系方式吗?”
“当然。”
手挥目送之下,黑色宾利汇入车道。
林晓晗看着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周子思”三个字,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今天的服务社特别安静,林晓晗走到门口,听不到任何动静。
难不成都放假了吗?
一走进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Surprise!”
“晓晗姐,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在林晓晗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些什么事,头上已经被喷满了彩带。周围迅速围拢了同事们。
“晓晗姐,你可终于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啊。”余珍珍红着眼眶,将手里的玫瑰花送到林晓晗怀里。
“啊,加班的人生终于就要结束了。”
“周三土!说点儿人话好不好!”
久违的同事们一见到她,格外热情,七嘴八舌地吐槽着她不在的几天里,大家都加了多少班,又说到自己的奇葩案主。
变化最大的是,服务社来了一个新人。
“林老师!”沈为明从人群之中走出来,朝林晓晗深深鞠躬,“以后请多多指教!”
这新人居然就是沈为明?林晓晗又向大家确认了下眼神。
林生凑到林晓晗耳边,交头接耳:“这小子可崇拜你了,面试的时候把你夸得那叫一个让人起鸡皮疙瘩。从现在开始,直到沈为明能够熟悉业务并且独立完成案子,你才可以功成身退。”
林晓晗点头,看向门外的邴美一:“我可以留下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哦?你说。”林生很好奇,认识林晓晗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
“邴美一的那个聂禹溪的案子,交给我负责。”
“这……”
“她不是不愿意接这个案子吗?”
邴美一为了推脱聂禹溪的案子,吵吵嚷嚷了好几天。她认为这案子没有什么挑战性。
林生更加疑惑,林晓晗为什么要对一个普通的案子抱着如此大的执著?
“你放心,我不是为了和邴美一争夺什么。”
她只是看重聂禹溪是周子思的学生。
回家已经将近十二点,林晓晗走进电梯时才想起石雅定让自己带的奶茶,于是又走到附近的茶饮店,打包了两份金桔柠檬茶。
闲着无聊拿出手机一看,手机屏幕上两个未接电话,均来自林妈妈。手机铃声被她调得太低,加上车上和师傅在聊天,所以一直都没听到。
说起来林晓晗以前和妈妈也不怎么通电话,一个月一次的通话,内容毫无新意,不是吃穿用度,就是找对象这件事,聊天时长不会超过两分钟。
好像电话两端的两个人都在例行公事,没有感情温度地关怀一下彼此。
后来从事社工,接触到一些家庭关系的案子,林晓晗慢慢开始对家人有了理解。
或者说与其说是理解,用珍惜会更恰当一些。
珍惜拥有的那一份,哪怕是不平等的亲情。
她和家人的关系,也逐渐缓和些许。
这会儿连着打两个电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晓晗准备回个电话,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听到石雅定在打电话,从内容判断,是林妈妈没打通她电话,所以打给石雅定问问消息。
“好的,大姨再见,等会儿表姐回来,我一定让她给您回个电话。”石雅定刚放下手机,惊诧地看向玄关处正在换鞋的林晓晗,“姐,你可总算回来了,刚才大姨来电话,说你电话都打不通,你快抓紧给她回一个。”
“她有什么事吗?”
“没事,哦不对,有事,是你有事,听说有个小鲜肉,都追你追到你们服务社了?”
林晓晗擦鞋的动作顿了顿,挑眉看了一眼沙发处的正在举双手投降的石雅定,她笑得意味深长。
小鲜肉,说的是那个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沈为明吗?
一脚才踏进家门,石雅定就知道了。
这八卦的传播速度快赶上闪电了。
而且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沈为明那孩子,顶多就是个热血青年,冲着职业使命去的,你这非给人按个感情线,也得找个登对的吧。
“我保证,这次不是我泄密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石雅定无辜地眨巴大眼,举手起誓。
林晓晗想到林生有一次说起的话:“其实你妈妈,也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关心着你。”
所以说,老妈在他们服务社安插了眼线关心自己?其实她都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
“不过——姐,那小鲜肉……”石雅定不怀好意地偷瞄当事人,有什么比听到她的表姐八卦新闻更劲爆的?这可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家族大事件啊!
林晓晗神色淡然地将一杯金桔柠檬茶塞进石雅定手里。
“听说他之前和你表白,还送你礼物了?”
礼物……说的是送锦旗的事情吧。
林晓晗狠狠地将吸管插进自己手中的那杯。
“据说你还差点为了他殉情了?”
林晓晗:“……”
殉你鬼的情,那是救人!
封口膜被刺破的瞬间,溅出了不少液体。林晓晗猛吸一口,酸得口腔唾液迅速分泌,抽出纸巾擦了擦手背。拿出手机充电,长叹一口气:“石雅定,所以我让你少看点少女漫画,不要总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偶像剧幻想。”
石雅定的八卦总是在林晓晗这里被清扫得荡然无存,尔后她发现说好的奶茶居然偷梁换柱,变成了金桔柠檬茶,而且还是热的。
“不管几岁,健康最重要。”
在很多事情上,林晓晗总是有着超乎同龄人的远见,比如——
“奶茶中的椰子油含有大量饱和脂肪酸,会加速体内制造胆固醇,形成血管硬化,长期饮用容易患上高血压、糖尿病……”
但同时她又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了,午饭你自己叫外卖解决吧。”
石雅定抱怨:“吃外卖多不健康啊。”
“比起做饭引发的火灾以及皮肤损伤等风险,外卖引起的健康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有理有据的风险评估。
在预料到石雅定嗷嗷大叫发作前,林晓晗先一步进了卧室,并且关好了门。
过了十分钟,响起门铃声。
“叮咚——叮咚——”
石雅定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佝偻着腰背走到玄关处:“你们送得也太慢了,我都快饿……”当她看见面前“外卖小哥”时,不由被那张俊颜惊诧得吞咽了一下口水,“死了”两个字只剩下尾音。
死了死了,小哥哥好帅!
单远被这脸泛桃花的石雅定给吓了一跳,朝她不自然地笑笑:“我找林晓晗小姐姐。”与此同时,他已经用余光迅速将视野可达范围的景况观察了一遍。
这一声带着尾音的“小姐姐”,听得石雅定心底泛甜,险些要心花怒放,想起这小姐姐前面还挂着表姐的名字。
她在脑子里再三过滤单远口中的林晓晗。又狐疑地盯着他手里提着的大箱子看,难不成又是一个和她一样来投靠的远房亲戚?
“在在在,正在卧室休息呢。”
“你好,我叫单远。我昨天和她约好一起去洛杉矶的。”
他连机票都买好了,一大早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沽城的事情,就提着行李箱过来等她一起离开了。
电光火石之间,石雅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这这……这就是那小鲜肉吧!
传闻中不是长相一般吗?这简直是卖家秀级别了。
“请问我可以先进去吗?”
石雅定这才意识到人家还被自己拦在门外,于是热情招呼着:“当、当然可以。快请进!”关上门后,她正准备吆喝林晓晗出来。
单远言笑晏晏,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暗示不要惊扰林晓晗休息。
石雅定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走到厨房捣鼓着给他泡一杯茶,心道:难怪表姐愿意殉情呢,就冲这张脸,就是火化也值得。
所有在颜值面前的冲动,都是情有可原。
“大爷来电话了!”手机传来小女孩搞怪的声音,但足以被单远捕捉到。
他走到沙发边上,划开了接听键,那边迅速传来中年女人粗糙的声音:“你还知道接我电话啊。让你给我回个电话就这么难呢?”
话里虽是责备,但总显得小心翼翼。
“你也别嫌我烦,不是你成天说我关心你关心得太少了?你们那单位的,说有个又是送礼物又是殉情的,今天还追着你到单位的,叫什么……什么鲜的?人怎么样?”
“我是你妈啊,你都好瞒着我,我说前阵子给你安排的那么些人你不乐意见呢,早说你已经有对象了,妈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啊……”
“听说那人年纪有点小,你妈虽说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但是就怕年纪太小你驾驭不了,毕竟人家还年轻,你可是奔三的女人了。你说说你一下子殉情什么的,年轻人玩刺激可以,你妈我心脏可是不好啊……”
“嗳?你这孩子,怎么搁这儿半天不说话啊?你是想急死我啊!不知道你妈除了心脏不好,脾气也不好啊!”
单远捧着手机,清了清嗓门,郑重地说:“伯母您好!”
一听到男人的声音,林妈妈才察觉到不对:“你是?”
“伯母您好,我叫单远。”单远恭敬地回答。
林妈妈迅速瞄了一眼墙面上的挂钟,现在是下午一点钟,应该没什么事。尽管平时林妈妈对林晓晗是十分恨嫁的心情,女婿标准已经从身高180,有车有房等等降低到性别男。可真知道女儿有了对象,标准自然又得提升,好好仔细琢磨考量了。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小她女儿几岁的男人。当然,如果林妈妈知道这“几岁”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十年,更不会如此淡定。
“晓晗呢?”
“她还在睡觉,我去帮您叫醒她?”单远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想象着正在酣然入睡的林晓晗。
睡觉?林妈妈一下子就不淡定了。这是什么情况?
“阿姨您别误会。她工作太累了,在卧室休息。”
林妈妈倏地松了口气,沉声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单远骤然一愣,被这个过于突然的问题难倒了。结婚这件事,他还真的没有想过呢。
而这个短暂的停顿,被林妈妈看成了迟疑和推卸责任:“俗话说得好,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怎么着,你要是想对我们家晓晗不负责任……我这个妈,还有她爸,绝对不会饶了你!”
虽然现在谈婚论嫁早了一点。
不过和小姐姐结婚的话,就能天天都看到小姐姐了。
也好。
“伯母,只要小姐姐同意,我可以立马结婚。”单远笃定地说。
这爽快的承诺倒迎合了林妈妈的心,她的态度也稍有好转,语气缓和许多:“嘴上耍耍嘴皮子可没用。”
“您放心,从今以后,我会以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绝对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儿伤害。”
“你这家伙,嘴还蛮甜的。听起来也还算靠谱……”
两人你来我往,商业互吹了近十分钟,把一旁偷听的石雅定唬得一愣一愣的!
林晓晗迷迷糊糊之间听到门外的说话声,半梦半醒地挣扎着起来。推开卧室的门,下意识去寻找石雅定。
没找到人,却看到窗户一个男人长身玉立,还在打电话。
“是、是伯母,一切就按照您的意见,我这边没什么亲戚,您那边算好桌数,回头订酒店……”
乍看一眼,林晓晗以为是石雅定把男朋友带回了家。而单远这边刚挂下电话,正转过头,看见披散着头发,一脸茫然,站在门口的林晓晗。
刚刚睡醒的缘故,双眼还带着些许惺忪。
石雅定用眼神比了比,轻声戏谑道:“你的小鲜肉来找你了。”又比了比墙上的钟,“再晚个十分钟,估计度蜜月的地点都选好了。”
单远朝她挥了挥手,笑得那叫一个妖孽。
林晓晗回想着石雅定的话外之音,以及林妈妈那极具辨识度的嗓音,一个健步上前抢过单远的手机。哦不,是抢回她自己的手机。
“小远,我跟你讲这个日子也要早点选,现在酒店难预订……”
林晓晗简直抓狂:“妈,我迟点回你电话。”
迅速挂断电话,转头见单远还在笑,甚至笑得比方才更加欢快肆意了。可是她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甚至还有点想哭。她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往后退了三步,连忙关上卧室的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拾掇了一下自己。
妈妈的电话又来了,她手忙脚乱地接起:“妈……哎呀不是你想的这样的……那小屁孩……”
单远竖起耳朵,往卧室的方向倾斜了下身子,脑壳忽然被一串叽叽喳喳的声音侵占。
这个小弟弟看着好年轻啊,身高目测至少有180厘米吧,不知道什么星座?
等等……表姐该不会是诱拐了未成年吧?
也不一定,表姐在感情上还是纯情的少女,没什么恋爱经验,说不定还是被骗的一方。
啊……他该不会是以为我姐是富婆吧?所以想骗钱?
单远端正坐姿,仰头与石雅定对视:“身高184厘米,天蝎座,21岁,没有骗钱动机。”
石雅定怔了怔,纳闷单远的回答。
“我看你一直用奇怪的眼神在盯着我看,大概是想问这些问题吧?”
“可真的是料事如神。”石雅定心虚地笑笑,真以为是个巧合。
门口响起铃声,她找到了台阶:“一定是外卖到了。”急忙转身跑过去开门。
这边林晓晗也终于结束了和林妈妈的对话,然而单远能从她那叹息的神情看来,这场对话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成果。
林妈妈还是认准了他的。
换了一身正装的林晓晗,搭配上一张一板一眼的职业假笑,看起来多了点距离感。不过很快,这维持的形象就在她看到单远身后不远处的那件内衣后,彻底崩塌了。
林晓晗觉得整个人都要疯了。
石雅定才来家里半天,已经把整个屋子搞得乱七八糟。
她一个健步上前,将单远推到了旁边,然后眼疾手快地将内衣抽到了身后。
暗暗叫骂:石雅定你完蛋了!叫你收个衣服还乱扔!
生生地吃了一掌,且又没有任何防备,单远有些手足无措地回头看着林晓晗,脸上带着三分疑惑,七分委屈。
林晓晗觉得,这表情像极了幼儿园里被欺负的委屈巴巴的小孩。
一秒、两秒、三秒。
林晓晗绷不住心理防线,主动道歉:“对不起,这是误伤,痛不痛?”
单远那委屈的俊颜又缓缓舒展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轻轻下弯,浅褐色的瞳仁莹润着光泽,透着无限柔情:“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小姐姐。”
林晓晗讪讪地笑,寻思着她刚才也没打到人脑袋啊?
单远的目光看得她无所适从,她避开单远的眼神,没话找话地问:“你喝什么?白开水、咖啡还是果汁?”
“咖啡吧。”
“咖啡没有。”
“白开水。”
热水瓶里连水都没有,林晓晗最后还是从冰箱里找出了一瓶果汁递给单远,美其名曰:“果汁健康。”
单远抓着瓶盖正欲拧,拇指虚虚地握着,擦着瓶盖并没有用力。试了两次没有打开,于是皱起眉头看向林晓晗,用眼神求助。
“给我吧。”林晓晗自然地从单远手里拿过果汁,“这么点力气,看起来没吃饱饭一样。你得掌握秘诀,把住盖子,同时另一只手抓住瓶身。”动作配合解说,饮料盖子扣在虎口处,用力一转,瓶盖应声被打开。
紧接着非常习惯地喝了一口。
三秒之后,她意识到事情的尴尬性……
“我还是给你烧壶水吧。”
单远本意想阻止她,右臂衣服往下一拉,林晓晗半个白花花的肩膀露了出来。
他盯着看了两秒,视线慢慢挪到她手中的果汁,拿过来,喝了两口:“我喜欢果汁。”
语毕,他更觉口干舌燥,又捏着瓶身灌了一大口。
“听说你去服务社处理辞职的事情了。”
林晓晗点头:“嗯。不过我决定留下来了。对了,你来干什么?”她看了一眼他脚边的行李箱,心里想着:这卷毛该不会是被房东赶出来,没地方住了吧?
听到林晓晗在心里的狐疑,单远顺势而为,露出谁见谁怜的眼神:“我交不起房租,房东不让我住了。”
林晓晗没说话,大致能猜测到单远的用意。
单远直言:“你能收留我吗?”
话音刚落,玄关处响起突兀的关门声,似乎因为刚刚承受了暴力,门板惊魂未定地颤了颤。而使用暴力的人此刻正摆着一副并不友善的眼神,盯着单远:“我收留你!”
此情此景,看着更像是在说:“你被逮捕了。”
林晓晗愕然地看着平日里连顿饭都不愿意让人蹭的罗煜,居然有一天主动提出要帮助单远。想来想去也只有年底冲业绩这一理由说得通。
“老罗……”
“晓晗你不用和我抢了,这次我一定会照顾这个小孩。你知道吗?我最近在学习马克思主义,深刻检讨了自己,作为一个本着为人民服务为宗旨的警察,我觉得我有义务和责任照顾好每一位没有生活能力的公民。”罗煜上前指了指单远的行李箱,“你,等会儿带着行李箱跟我走。”
“可,你只是一个森林警察。”
没给单远选择的机会,罗煜直接一手将他揪起来,一手拎着拉杆箱往门外走。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来找林晓晗的目的,将夹在腋下的档案袋扔向林晓晗:“差点儿忘了,这是你要的资料。”
林晓晗捏着颇有些内容的档案袋,里面是她拜托罗煜搜集的关于林子思的资料。
沉甸甸的袋子,让她心里情绪纷繁复杂。
周子思的出现,真的会解开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