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无限地降低自己的目标,就是天堂。
——题外话(出自山东人,刘晓华)
这本书写到这里,基本可以说是,我把一匹瞎了眼的野马,放任到了一片土不沃草不肥的辽原,周遭尽是麦芒竹剑,亡命天涯。
曾无数次问我自己,闫文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所经历的这场无足轻重的故事,到底该怎样结束?
也曾无数次在梦里与他对话,闫文说给我的那些心事,对我来说,其实太平凡不过了,甚至连起码的感动,都很少触及我的内心。
接受平庸吧,闫文!
这也是他的大哥闫明听见自己的师傅,自打闫文进门以后,正儿八经说的第一句话。
闫文听得也是内心一惊。
正是不愿向岁月低头,敢于直面人生的年纪,怎么会堂而皇之地接受平庸呢?更何况,我还能在某些时候,听到你们芸芸众生的心声。
这是何其幸运、何其荣幸的能力啊!
闫文脸上挂着明显刻意出来的微笑,眼睛盯着面前这位老爷子,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我姓陈,耳东陈。”老爷子挪了挪屁股,四平八稳地坐好,微微皱了下眉毛,说,“今天早上我卜了一卦,卦象说家里要来人,但我什么都没有准备,你知道为什么吗?”
闫明生怕自己的弟弟说错话,双手抱着书走过来坐到闫文身边说:“师父,他哪里知道这些?师父您还是帮他看看,怎么才能度过眼前这个劫数。他的手相,看得我触目惊心啊。”
陈老稍稍露出一丝不满之色,随即隐去,深沉的双眼迎着闫文深不可测的眸子,不曾离开半分。
闫文也全神贯注地看着陈老,想要倾听到他内心深处的声音。
俩人就这么对峙着,像两只剑拔弩张的公鸡。都是读心,讲究的是一种心平气和里的万丈波澜。
闫明自然不敢再声张,因为他从没见过师父这般严肃谨慎过。
空气在对峙里停滞了大约两分钟的样子后,闫文率先说话了。
“陈叔,您要是准备了,便显得心虚;但不准备,又显得玄虚,所以,您半开着门,铺好了我坐着的这个垫子……它跟随您有二十年了吧,大概从您还是发改委的科员开始,到现在,也有些年头了。”
闫明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眼神里尽是陌生和惊惧。他做梦也想不到,闫文竟然有这样深得道行,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师父的前世今生。
陈老淡淡一笑,嘴角却明显地抖了两下。
“陈叔……”闫文学着他扯了扯嘴角,说,“我有个拙见:道者,遵循所谓的看破不说破。古往今来,几乎很少有人能够做到,但凡真正睿智的人,尘世间的事,都藏在眼睛里了,不像我哥,喜欢故作玄虚,这样一来,他得到的和丢掉的,一一抵消,将来,是不是会得到幸福?”
陈老听完闫文的话,沉思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扑朔:“你比你哥有慧根啊……我没想到你会拿这个蒲团说事,倒也不失为一种境界。它的确跟随我整整三十年了,见证了我半生跌宕,你知道吗,能坐在它上面的人,普天之下,不超过三个人。”
闫文没有动。
这要搁在其他人身上,早就受宠若惊地从蒲团上移开,双手捧起以表恭敬。
但不是每个孩子都会翻筋斗,不是每个俗人都会拍马屁。
陈老满意地点点头说:“寥寥数句,就把你不平庸的一面展现出来了啊……但是,既然我已经说了,你就得放下心里的这份干净,尝试着接受平庸,如此以来,你哥所担心的,自然会烟消云散。当然,闫明他能不能幸福,全看他的悟性了。”
“我哥担心什么?”
“你的一笔债,血债!”
闫文闭上眼,双手抱拳抵住下唇,低声嘟囔了一句:“所有的债,英子早就用命偿还了......”
陈老“哈哈”一笑,同样嘟囔着说:“可你的杀心还没散掉啊。”
闫明猛地抓住闫文的胳膊,慌神问道:“文文,你怎么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啊,这些天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等闫文说话,陈老摆手示意闫明不要插嘴,自己接着说:“你本来有个机会,能成为你自己心目中的天神佛祖,小伙子,但是你没有抓住啊……”
闫文已经对他接下来的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同时也对他这个人有个一个大概的了解。
陈老年过六旬,两个孩子都已经结婚生子,各自在肃城有了自己的家庭,逢年过节都难得来一回。
陈老孤独,寂寞。
老伴离开的头一年,就没有耐住寂寞,找到一家不太正经的家政公司,聘了一位不太正经的家政阿姨。
两年下来,陈老带着她游山玩水,享受着无比美好的人生春天,
等到金钱支撑不住欲望的时候,陈老塌房了。
一个人躲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流着初恋般的眼泪,无比心伤。明知戏子无情,婊砸无义,陈老心里也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沦为了时下流行的新词: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不过,他的伤愈合起来也快,究其原因就是,陈老一不小心从自己的书架上,看到了一本尘封已久的《周易》。
一旦进入,就难以自持。
三年小有所成,闫明成了他的第一个门生。
之后,一切变得停滞不前,如预期的一毛一样。
闫文笑了笑,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语气开始变得怪异。
“我知道他担心的,也知道您影射的这件事。那个人,他非死不可,只是阴差阳错,没有落到我的手上,他就是我心爱的女人生命中最大的劫数,我穷尽自己的本领,也没能把她救赎,失败啊。”
陈老摆摆手,不同意他的说法。
“小伙子,你听我一句劝,他的业障,如今算是尘归尘土归土,还清了。你留着他的后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但是无论你怎样打算,都是错的啊。你心里也知道,他的错,只能由他自己承担,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你不知道我的打算,怎么敢断定对错呢?”闫文反问,“我相信我哥,才跟着他来拜访您,可是您这番话我不敢苟同。我这么给您说吧:他的女儿,我从没动过任何心思,我之所以带着她,其实是想给她一个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天堂。”
“你给不了,人间怎会有天堂?”
“我给得了,我说有就有。”
......
等闫明还沉浸在这段对他来讲云里雾里的对话时,闫文已经领着何妍登上了回肃城的大巴车,因为秦静瑶发来了一条命令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