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真相终有大白日 古刹纷扰是非多(2)
第二天一大早,五人动身前往少林寺,李碧池照例女扮男装。
他们请门口的知客僧代为通禀,请求去见虚闻。
知客僧请他们稍等片刻,转身进门通知。
大概一炷香之后,知客僧回到山门前,双手合十,“几位施主,主持客堂的玄渡师叔祖让小僧领几位进去。”
“有劳小师傅。”
几人跟着这名小师傅经过几层大殿,来到菜园,见到正在辛苦劳作的虚闻。
“虚闻,有人来看你了。”那名小师傅喊道。
“来啦。”虚闻有些纳闷,自己出少林寺没有多久就回来了,谁会来探望。
当他走出菜地,见到站在院落边上慕容温几人的身影时候,顿觉释然,毕竟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几个月的江湖生活,还一起蒙冤受屈。
“你们怎么来了?”虚闻毫不掩饰自己欣喜的心情。
“以前几次到少林寺都是匆匆来,匆匆走,没什么时间聚聚。这昨天刚刚围观了一场闹剧,今天大家说来看看你。”东方子云简单说了一下来意,其他人点头表示同意。
“欢迎欢迎,我在这修行,也没办法出去看你们。”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虚闻被派出去办事的时候,那时也是来去匆匆。“不说这些了,来来来,到屋里坐坐。”
几个人鱼贯进入少林寺的菜园小屋,虚闻找出自己平日喝的茶叶,为几人泡了一杯清茶。
大家边喝边聊,聊着江湖上的见闻,聊着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聊着少林寺此次的英雄大聚会,好不惬意。
“慕容兄,你觉得这神山上人此举到底是何用意?”虚闻问道。
“这,我也不知,也许只是被那波罗星蛊惑。”慕容温笑了笑。
“这还有何疑问,定然是那波罗星以什么重利引诱神山上人,才让他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前来少林寺挑衅。”东方子云早就对那神山上人不满,气愤难平。
“能是什么呢?让神山上人千里迢迢来此。”虚闻仍是不明。
“我看他们对那少林寺七十二绝技纠缠不清,肯定是为绝技而来。”慕逝平在旁边插口。
“如此,看来他们此行达到目的了,神山上人过目不忘,一定是将那本绝技全部背了下来,他们好回去照着修炼。”东方子云理解道。
“也不一定,我听师傅说过,那少林寺七十二绝技需搭配少林正宗心法修炼才可,否则很容易出事。”虚闻回想着师傅对自己所说的话。
“竟是这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说说笑笑间,不觉日上中天,已是午时。
虚闻带着慕容温等人吃罢午饭,又歇了一歇。
眼看着时间不早,慕容温等人便辞别虚闻,要离开少林寺。虚闻自是不舍,但也无理由挽留,只得同师兄请假,送几人出寺。
由菜园到寺门,要经过几间大殿,虚闻边走边讲这几间大殿所有的典故。
经大雄宝殿,天王殿,甬道,一路来到寺外,大家这才依依惜别。
众人正要离开,忽听得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一队人马正飞速逼近。这一队人有二十骑,离远时看不清面容,慢慢的近了,能看出十九男一女,女人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
几乎在少林寺门前所有人的注意力均被这二十骑吸引,凝神观望。待那些人再近一近,有人渐渐看清,并且告诉别人。
“是乔峰!”有人喊道。
本来慕逝平等人正套车准备启程,这一嗓子将东方子云的注意力吸引。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忙轻轻跃上高处,极目眺望。他的眼神那是极好的,远远的便看清来的那些人,为首的确实是自己的大哥乔峰,后面跟着一名女子,他也认得,再后面的那些人,他就不认得了,但应是跟乔峰一起来的才是。
他从高处跃下,满脸带笑。其他人问是谁来了,他也不答,只是快步迎着那队人。如此一来,其余人不明所以,只得跟在他的身后,去看看那队人马是何人。
待到那队人马再近些时,东方子云才大喊出声“大哥!”
他并未认错,那马上的正是乔峰。
乔峰忽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忙将身子坐直,寻找那人踪影,见远远有一人挥着手臂,脸上挂着笑,正是自己的结拜兄弟东方子云。这让他又惊又喜,催马提速。
“大哥,想煞小弟了。大哥有了嫂嫂,定然已将小弟忘却了吧。”等乔峰临近,子云忙勒住马匹。
“子云这是什么话,你乃是我结拜兄弟,怎会忘记。”乔峰从马上跳下,用力拍了拍东方子云的肩膀。
“二弟,三弟,快看,我大哥来了。”子云从人群中拉出两位兄弟,来见乔峰,其他人跟在后面。
“几位别来无恙,我兄弟承蒙照顾了。”乔峰抱拳拱手。
“哪里哪里,乔兄说笑了。”
“三弟,我刚刚还好像还看到了阿朱姑娘。”
慕容温顺着东方子云的手看过去,果然是阿朱。此时她正哄着怀中的孩儿,一脸幸福。
“阿朱!”慕容温也许久没见阿朱,自然是欢喜非常,直接跑到阿珠身边,问长问短,寒暄起来。
“大哥,你怎么来少林寺了?难道也是听说了神山上人的事情?”东方子云问道。
“神山上人?我没有听说关于他的事情。”乔峰当年在中原时,也知道神山上人的名讳,但他不知这次少林寺大会的事。他继续说到“我是带着阿朱赶奔燕子坞回娘家,顺路来到少林寺拜祭养父养母。”
半年前,阿朱产下一子,虎头虎脑,长得很可爱,眉眼之间像极了乔峰和阿朱。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阿朱的身子恢复的很不错,甚至养得比以前还要好。
就在几人叙旧闲聊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传来了巨大的骚动声。乔峰急忙让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保护阿朱跟孩子,东方子云他们纵身赶往声音出现的地点。
出事的地方在大理镇南王府昨天住的地方,这一刻正打的不可开交。
有几人将大理镇南王段正淳围在中间,一人用双拐,一人用柳叶刀,一人用鳄鱼剪,还有一人用飞爪,看武功路数,正是臭名昭著的四大恶人。
段延庆、叶二娘、南海鳄神和云中鹤配合无间,将段正淳死死逼住,眼看就要将段正淳擒获。
慕逝平等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纷纷纵身跳入战团。有了他们的帮忙,四大恶人很快就败下阵。见事不好,段延庆和南海鳄神向少室山下跑去,而云中鹤与叶二娘则向少林寺中跑去。
他们四个虽然分兵两路,但追他们的几人担心少林寺的安危,便向少林寺内追去。
叶二娘、云中鹤的轻功不差,几人追了一段时间,虽然距离近了些,但总是差了几步。这两拨人就这么一路追逐,蹿房越脊,来到戒律院之外。
这戒律院内正有一小僧伏地受刑,身上僧袍褪下,打着赤膊,一旁的执法僧举起“守戒棍”一杖一杖打在那人身上,戒律院首座玄寂在旁监罚。
受杖者正是慕逝平等人前一阵还见过的小和尚虚竹,只是不知他因何受此刑罚。就在几人追着叶二娘和云中鹤从执法堂中穿过之时,叶二娘突然停下,尖锐的叫着“且慢,且慢!你……你背上是什么?”她边说边冲到虚竹的身边。
众人听她所说,齐向虚竹背上瞧去,只见他腰背之间整整齐齐的烧着九点香疤。僧人受戒,香疤都是烧在头顶,不料虚竹除了头顶的香疤之外,背上也有香疤。背上的疤痕大如铜钱,显然是在他幼年时所烧炙,光着身子长大,香疤也渐渐增大,此时看来,已非十分圆整。
她疾扑而前,双手一分,已将少林寺戒律院的两名执法僧推开,伸手便去拉虚竹的裤子,要把他裤子扯将下来。
虚竹吃了一惊,转身站起,向后飘开数尺,说道:“你……你干什么?”叶二娘全身发颤,叫道:“我……我的儿啊!”张开双臂,便去搂抱虚竹。虚竹一闪身,叶二娘便抱了个空。众人都想:“这女人发了疯?”叶二娘接连抱了几次,都给虚竹轻轻巧巧的闪开。她如痴如狂,叫道:“儿啊,你怎么不认你娘了?”
虚竹心中一凛,有如电震,颤声道:“你……你是我娘?”叶二娘叫道:“儿啊,我生你不久,便在你背上、两边屁股上,都烧上了九个戒点香疤。你这两边屁股上是不是各有九个香疤?”
虚竹大吃一惊,他双股之上确是各有九个香疤。他自幼便是如此,从来不知来历,也羞于向同侪启齿,有时沐浴之际见到,还道自己与佛门有缘,天然生就,因而更坚了向慕佛法之心。这时徒然听到叶二娘的话,当真有如半空中打了个霹雳,颤声道:“是,是!我……我两股上各有九点香疤,是你……是娘……是你给我烧的?”
叶二娘放声大哭,叫道:“是啊,是啊!若不是我给你烧的,我怎么知道?我……我找到儿子了,找到我亲生乖儿子了!”一面哭,一面伸手去抚虚竹的面颊。虚竹不再避让,任由她抱在怀时。他自幼无爹无娘,只知是寺中僧侣所收养的一个孤儿,他背心双股烧有香疤,这隐秘只有自己一个知道,叶二娘居然也能知悉,哪里还有假的?突然间领略到了生平从所未知的慈母之爱,眼泪涔涔而下,叫道:“娘……娘,你是我妈妈!”
这件事突如其来,旁观众人无不大奇,但见二人相拥而泣,又悲又喜,一个舐犊情深,一个到诚孺慕,群雄之中,不少人为之鼻酸。
叶二娘道:“孩子,你今年二十四岁,这二十四年来,我白天也想你,黑夜也想念你,我气不过人家有儿子,我自己儿子却给天杀的贼子偷去了。我……我只好去偷人家的儿子。可…可是……别人的儿子,哪有自己亲生的好?”
叶二娘放开了虚竹头颈,抓住他肩头,左看右瞧,喜不自禁,转头向玄寂道:“他是我的儿子,你不许打他!”随却向虚竹大声道:“是哪一个天杀的狗贼,偷了我的孩儿,害得我母子分离二十四年?孩儿,孩儿,咱们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这个狗贼,将他千刀万刮,斩成肉浆。你娘斗他不过,孩儿武功高强,正好给娘报仇雪恨。”
叶二娘正说着,戒律院墙边的树上突然传出一人声音,道:“你这孩儿是给人家偷去的,还是抢去的?你面上这六道血痕,从何而来?”这声音未落,便由树上跳下一黑衣僧,声音苍老,听起来是个老僧。
东方子云听见黑衣僧的声音,却心中一惊,原来这黑衣僧正是那日在聚贤庄救了自己和大哥的人,当时那黑衣大汉头戴毡帽,身穿俗家衣衫,此刻则已换作僧装。这位前辈在救了他们之后,只送了一段时间的吃食,便消失无踪,不知此时于少林寺现身所为何事。他不敢贸贸然上前致谢,只得悄悄看看旁边的大哥,显然大哥也已认出这人,静观其变。
叶二娘突然变色,尖声叫道:“你……你是谁?你……你怎么知道?”黑衣僧道:“你难道不认得我么?”叶二娘尖声大叫:“啊!是你!就是你!”纵身向他扑去,奔到离他身子丈余之处,突然立定,伸手戟指,咬牙切齿,愤怒已极,却也不敢近前。
黑衣僧道:“不错,你孩子是我抢去了,你脸上这六道血痕,也是我抓的。”叶二娘叫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抢我孩儿?我和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你……你……害得我好苦。你害得我在这二十四年之中,日夜苦受煎熬,到底为什么?为……为什么?”黑衣僧指着虚竹,问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叶二娘全身一震,道:“他……他……我不能说。”
虚竹心头激荡,奔到叶二娘身边,叫道:“妈,你跟我说,我爹爹是谁?”
叶二娘连连摇头,道:“我不能说。”
黑衣僧缓缓说道:“叶二娘,你本来是个好好的姑娘,温柔美貌,端庄贞淑。可是在你十八岁那年,受了一个武功高强、大有身份的男子所诱,失身于他,生下了这个孩子,是不是?”叶二娘木然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不过不是他引诱我,是我去引诱他的。”黑衣僧道:“这男子只顾到自己的声名前程,全不顾念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未嫁生子,处境是何等的凄惨。”叶二娘道:“不、不!他顾到我了,他给了我很多银两,给我好好安排了下半世的生活。”黑衣僧道:“他为什么让你孤零零的飘泊江湖?”
叶二娘道:“我不能嫁他的。他怎么能娶我为妻?他是个好人,他向来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愿连累他的。他……他是好人。”言辞之中,对这个遗弃了她的情郎,仍是充满了温馨和思念,昔日恩情,不因自己深受苦楚、不因岁月消逝而有丝毫减退。
这一通喧闹,早已将少林寺内的人慢慢聚集在戒律院之中,此时已是里三层外三层。
人群之中的阮星竹、范骅、华赫艮、巴天石等大理一系诸人,听二人说到这一桩昔年的风流事迹,情不自禁的都偷眼向段正游瞄了一眼,都觉叶二娘这个情郎,身份,性情、处事、年纪、无一不和他相似。更有人想起:“那日四大恶人同赴大理,多半是为了找镇南王讨这笔孽债。”连段正淳也是大起疑心:“我所识女子着实不少,难道有她在内?怎么半点也记不起来?倘若当真是经累得她如此,纵然在天下英雄之前声名扫地,段某也决不能丝豪亏待了她,只不过……只不过……怎么全然记不得了?”
黑衣僧人朗声道:“这孩子的父亲,此刻便在此间,你干么不指他出来?”叶二娘惊道:“不,不!我不能说。”黑衣僧问道:“你为什么在你孩儿的背上、股上,烧上三处二十七点戒点香疤?”叶二娘掩面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别问我了。”
黑衣僧声音仍是十分平淡,一似无动于衷,继续问道:“你孩儿一生下来,你就想要他当和尚么?”叶二娘道:“不是,不是的。”黑衣僧人道:“那么,为什么枯他身上烧这些佛门的香疤?”叶二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黑衣僧朗声道:“你不肯说,我却知道。只因为这孩儿的父亲,乃是佛门弟子,是一位大大有名的有道高僧。”
叶二娘一声呻吟,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群雄登时大哗,眼见叶二娘这等神情,那黑衣僧所言显非虚假,原来和她私通之人,竟然是个和尚,而且是有名的高僧。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虚竹扶起叶二娘,叫道:“妈,妈,你醒醒!”过了半晌,叶二娘悠悠醒转,低声道:“孩儿,快扶我下山去。这……这人是妖怪,他……什么都知道。我再也不要见他了。这仇也……也不用报了。”虚竹道:“是,妈,咱们这就走吧。”
黑衣僧道:“且慢,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要报仇,我却要报仇。叶二娘,我为什么抢你孩子,你知道么?因为……因为有人抢去了我的孩儿,令我家破人亡,夫妇父子,不得团聚。我这是为了报仇。”
叶二娘道:“有人抢你孩儿?你是为了报仇。”
黑衣僧道:“正是,我抢了你的孩儿来,放在少林寺的菜园之中,让少林僧将他抚养长大,授他一身武艺。只因为我自己的亲生孩儿,也是被人抢了去,抚养长大,由少林僧授了他一身武艺。你想不想瞧瞧我的真面目?”不等叶二娘意示可否,黑衣僧伸手便拉去了自己的面幕。
群雄惊喜交集,乔峰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儿,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爷儿俩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一伸手,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个刺花的狼头,左手一提,将乔峰拉了起来。
乔峰扯开自己衣襟,也现出胸口那张口露牙、青郁郁的狼头来。
萧峰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取出一块缝缀而成的大白布,展将开来,正是智光和尚给他的石壁遗文的拓片,上面一个个都是空心的契丹文字。
那虬髯老人指着最后那几个字笑道:“‘萧远山绝笔,萧远山绝笔!’哈哈,孩儿,那日我伤心之下,跳崖自尽,哪知道命不该绝,坠在谷底一株大树的枝干之上,竟得不死。这一来,为父的死志已去,便兴复仇之念。那日雁门关外,中原豪杰不问情由,便杀了你不会武功的妈妈。孩儿,你说此仇该不该报!”
这时,众人才知道乔峰真正姓氏乃为萧,他本应叫做萧峰。
听到萧远山的问话,东方子云担心的看了看大哥。
萧远山的问话一出,萧峰认真的思考了一阵,又看了看旁边正担心的望着自己的阿朱和阿朱怀中的孩子,才缓缓开口“孩儿认为,这仇不报也罢。”
话音未落,萧远山却以大怒,愤愤说着“当日害你母亲之人,大半已为我场击毙。智光和尚以及那个自称‘赵钱孙’的家伙,已为你所杀。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染病身故,总算便宜了他。只是那个领头的‘大恶人’,迄今兀自健在。你却说不要报仇?你对得起你在天的母亲吗?”
“可…………”萧峰还想说什么,被萧远山打断“若你不思报仇,便不用再寻我。”
说完萧远山一声长啸,喝道:“你不报仇,我可是要找‘大恶人’报仇,他就在此间,就在此间!”目光如电,在群豪脸上一一扫射而过。
群豪和他目光接触之时,无不栗栗自危,虽然这些人均与当年雁门关外之事无关,但见到萧远山的神情,谁也不敢动上一动,发出半点声音,唯恐惹祸在身。
萧远山道:“孩儿,那日我和你妈怀抱着你,到你外婆家去,不料路经雁门关外,数十名中土武士跃将出来,将你妈和我的随从杀死。大宋和契丹有仇,互相斫杀,原非奇事,但这些中土武士埋伏山后,显有预谋。他们得到讯息,误信契丹武士要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为他日国谋夺大宋江山的张本,是以突出袭击,害死了你妈妈。”
萧峰听到此话,身子微微一震,竟说道“当年竟是如此?”
萧远山惨笑道:“嘿嘿,嘿嘿!当年你老子并无夺取少林寺武学典籍之心,他们却冤枉了我。好,好!萧远山一不做,二不休,人家冤枉我,我便做给人家瞧瞧。这三十年来,萧远山便躲在少林寺中,将他们的武学典藉瞧了个饱。少林寺诸位高僧,你们有本事便将萧远山杀了,否则少林武功非流入大辽不可。你们再在雁门关外埋伏,可来不及了。”
少林群僧一听,无不骇然惊色,均想此人之言多半不假,本派武功倘若流入了辽国,令契丹人如虎添翼,那便如何是好?连同武林群豪,也人人都想:“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此人活着下山。”
萧峰道:“爹爹,这大恶人当年杀我妈妈,还可说是事出误会,虽然鲁莽,尚非故意为恶。可是他却去杀了我义父义母乔氏夫妇,令孩儿大蒙恶名,那却是大大不该了。”
萧远山哈哈大笑,道:“孩儿,你这可错了。”萧峰愕然道:“孩儿错了?”萧远山点点头,道:“错了。那乔氏夫妇,是我杀的!”
萧峰大吃一惊,颤声道:“是爹爹杀的?那……那为什么?”
萧远山道:“你是我的亲生孩儿,本来我父子夫妇一家团聚,何等快乐?可是这些南朝武人将我契丹人看作猪狗不如,动不动便横加杀戳,将我孩儿抢了,去交给别人,当作他的孩儿。那乔氏夫妇冒充是你父母,既夺了我的天伦之乐,又不跟你说明真相,那便该死。”
萧峰胸口一酸,说道:“我义父义母待孩儿极有恩义,他二位老人家实是大好人。然则放火焚烧单家庄、杀死谭公、谭婆等等,也都是……”
萧远山道:“不错!都是你爹爹干的。当年带头在雁门关外杀你妈妈的是谁,这些人明明知道,却偏不肯说,个个袒护于他,岂非该死?”
萧峰转默然,心想:“我苦苦追寻的‘大恶人’,却原来竟是我的爹爹,这……这却从何说起?”缓缓的道:“少林寺玄苦大师亲授孩儿武功,十年中寒暑不间,孩子得有今日,全蒙恩师栽培……”说到这里,低下头来,已然虎目含泪,心下更坚定不去帮亲生父亲报仇的决心。
萧远山道:“这些南朝武人阴险奸诈,有什么好东西了?这玄苦是我一掌震死的。”
少林群僧齐声诵经:“阿弥陀佛!”声音十分悲愤,虽然一时未有人上前向萧远山挑战,但群僧在这念佛声中所含的沉痛之情,显然已包含了极大决心,决不能与他善罢干休。各人均想:“过去的确是错怪了萧峰。但他父子同体,是老子作的恶,怪在儿子头上,也没什么不该。”
萧远山又道:“杀我爱妻、夺我独子的大仇人之中,有丐帮帮主,也少林派高手,嘿嘿,他们只想永远遮瞒这桩血腥罪过,将我儿子变作了汉人,叫我儿子拜大仇人为师,继大仇人为丐帮的帮主。嘿嘿,孩儿,那日晚间我打了玄苦见我父子容貌相似,只道是你出手,连那小沙弥也分不清你是我父子。孩儿,咱契丹人受他们冤枉欺侮,还少得了么?”
萧峰这时方始恍然,为什么玄苦大师那晚见到自己之时,竟然如此错愕,而那小沙弥又为什么力证自己出手打死玄苦。却哪里想得真正行凶的,竟是个和自己容貌相似、血肉相连之人?说道:“这些人既是爹爹所杀,便和孩儿所杀没有分别,孩儿一直担负着这名声,却也不枉了。那个带领中原武人在雁门关外埋伏的恶人,爹爹可探明白了没有?”
萧远山道:“嘿嘿,岂有不探查明白之理?此人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若将他一掌打死,岂不是便宜他了。叶二娘,且慢!”
他见叶二娘扶着虚竹,正一步步走远,当即喝住,说道:“跟你生下这孩子是谁,你若不说,我可要说出来了。我在少林寺中隐伏三十年,什么事能逃得过我的眼去?你们在紫云洞中相会,他叫乔婆婆来给你接生,种种事,要我一五一十的当众说出来么?”
叶二娘转身过来,向萧远山奔近几步,跪倒在地,说道:“萧老英雄,请你大仁大义,高抬贵手,放过了他。我孩儿和你公有八拜之交,结为金兰兄弟,他……他……他在武林中这么大的名声,这般的身份地……年纪又这么大了,你要打要杀,只对付我,可别……可别去难为他。”
群雄先听萧远山说道虚竹之父乃是个“有道高僧”,此刻又听叶二娘说他武林中声誉甚隆,地位甚高,几件事一凑合,难道此人竟是少林寺中一位辈份甚高的僧人?各人眼光不免便向少林寺一干白飘飘的老僧射了过去。
忽听得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虚竹,你过来!”虚竹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相良久,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脸上充温柔慈爱,说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色之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怜悯,形形色色,实是难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毛病为?过了好半天,纷扰中才渐渐停歇。
玄慈缓缓说话,声音及是安祥镇静,一如平时:“萧老施主,你和令郎分离三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武功精进,声名鹊起,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儿日日相见,却只道他为强梁掳去,生死不知,反而日夜为此悬心。”
叶二娘哭道:“你……你不用说出来,那……那便如何是好?可怎么办?”玄慈温言道:“二娘,既已作下了恶业,反悔固然无用,隐瞒也是无用。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啦!”叶二娘道:“我不苦!你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苦。”
玄慈缓缓摇头,向萧远山道:“萧老施主,雁门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上。”忽然提高声音,说道:“当日一位故人假传音讯,说道契丹武士要大举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老衲心中早已悔恨万分。”
玄慈道:“以萧峰萧施主的为人,丐帮马大元副帮主、马夫人、白世镜长老三位,料想不会是他杀害的,不知是不是萧老施主下的手?”
萧远山道:“马大元是他妻子和白世镜合谋所害死,白世镜是我杀的。其间过节,大理段王爷亲眼目睹、亲闻所闻,方丈欲知详情,待会请问段王爷便是。”
“爹爹你……”萧峰不知该说什么好,萧远山虽听到他说话,并不理睬。
“你这贼人,先莫说找别人报仇,我先来问你两句。”说话者乃是在人群最前面的慕逝平,他一直在挂心自己爹爹失踪的事情,一直在寻找,却是杳无音讯。“你这人可知我爹爹的消息?”
“你爹爹?”萧远山狐疑的看着慕逝平。
“我爹爹就是慕飞易,他已失踪好久,是不是中了你的毒手?”
“慕飞易?”萧远山眯起眼睛,似是在脑中思索,“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便找你报仇……”慕逝平咬牙切齿,抬手摘下背在身后的玄铁棋盘,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吓得旁边的其他伙伴全神戒备。
慕容温见到这种情形,更是挠头,他此番来到少林寺,正是受了朝廷所派,来让这边的事和平解决,特别是不能让大宋跟外邦结仇。
“哈哈哈哈哈………………无知小儿……”萧远山突然眼露凶光,纵身而起,劈掌向慕逝平砸去。
就在萧远山快要砸中慕逝平的时候,一股强烈掌风从旁袭来,一道剑气亦从另一方向悄然而至,萧远山不慌不忙,手掌以极快的速度转向,迎上打向自己的这掌。双方只一接触,萧远山便借力向后退去,原来他半路改了主意,接这一掌只为脱离此地。
“二弟,你没事吧?”东方子云一式‘突如其来’同萧远山对掌之后,顾不得自己被震得发麻的手臂,关心的问着慕逝平。
“没事……多谢大哥和燕兄出手帮忙。”慕逝平望着萧远山离去的方向,有些失落,自己爹爹的线索又断了。
这番插曲过后,众人听见玄慈朗声说道:“老衲犯了佛门大戒,有伤鹳林清誉。玄寂师弟,依本寺戒律,该当如何惩处?”玄寂道:“这个……师兄……”玄慈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来任何门派帮会,宗族寺院,都难免有不肖弟子。清名令誉之保全,不在求永远无人犯规,在求事事按律惩处,不稍假借。执法僧,将虚竹杖责一百三十棍,一百棍罚他自己过犯,三十棍乃他甘愿代业师所受。”
执法僧眼望玄寂。玄寂点了点间。虚竹已然跪下受杖。执法僧当即举起刑杖,一棍棍的向虚竹背上、臀上打去,只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四溅。叶二娘心下痛惜,但他素惧玄慈威严,不敢代为求情。
好容易一百三十棍打完,虚竹不运内力抗御,已痛得无法站立。玄慈道:“自此刻起,你破门还俗,不再是少林寺的僧侣了。”虚竹垂泪道:“是!”
玄慈又道:“玄慈犯了淫戒,与虚竹同罪。身为方丈,罪刑加倍。执法僧重重责打玄慈二百棍。少林寺清誉攸关,不得循私舞弊。”说着跪伏在地,遥遥对着少林寺大雄宝殿的佛像,自行捋起了僧袍,露出背脊。
群雄面面相觑,少林寺方丈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然听闻、大违物事之事。
玄寂道:“师兄,你……”玄慈厉声道:“我少林寺千年清誉,岂可坏于我手?”玄寂含泪道:“是!执法僧,用刑。”两名执法僧合十躬身,道:“方丈,得罪了。”随即站直身子,举起刑杖,向玄慈背上击了下去。二僧知道方丈受刑,最难受的还是当众受辱,不在皮肉之苦,倘若手下容情,给旁人瞧了出来,落下话柄,那么方丈这番受辱反而成为毫无结果了,是以一棍棍打将下去,拍拍有声,片刻间便将玄慈背上、股上打得满是杖痕,血溅僧侣。群僧听得执法僧“一五,一十”的呼着杖责之数,都是垂头低眉,默默念佛。
普渡寺道清大师突然说道:“玄寂师兄,贵寺尊重佛门戒律,方丈一体受刑,贫僧好生钦佩。只是玄慈师兄年纪老迈,他又不肯运功护身,这二百棍却是经受不起。贫僧冒昧,且说个情,现下已打了八十杖,余下之数,暂且记下。”
群雄中许多人都叫了起来,道:“正是,正是,咱们也来讨个情。”
玄寂尚未回答,玄慈朗声说道:“多谢众位盛意,只是戒律如山,不可宽纵。执法宽纵。执法僧,快快用杖。”两名执法僧本已暂停施刑,听方丈语意坚决,只得又一五、一十的打将下去。
堪堪又打了四十余杖,玄慈支持不住,撑在地下的双手一软,脸孔触到尘土。叶二娘哭叫:“此事须怪不得方丈,都是我不好!是我受人之欺,故意去引诱方丈。这……这……余下的棍子,由我来受吧!”一面哭叫,一百奔将前去,要伏在玄慈身上,代他受杖。玄慈左手一指点出,嗤的一声轻响,已封住了她穴道,微笑道:“痴人,你又非佛门女尼,勘不破爱欲,何罪之有?”叶二娘呆在当地,动弹不得,只得泪水簌簌而下。
玄慈喝道:“行杖!”好容易二百下法杖打完,鲜血流得满地,玄慈勉提真气护心,以免痛得昏晕过去。两名执法僧将刑杖一竖,向玄寂道:“禀报首座,玄慈方丈受杖完毕。”玄寂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玄慈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叶二娘虚点一指,想解开她穴道,不料重伤之余,真气难以凝聚,这一指间乐生效。虚竹见状,忙即给母亲解开了穴道。玄慈向二人招了招手,叶二娘和虚竹走到他身旁。虚竹心下踌躇,不知该叫“爹爹”,还是该叫“方丈”。
玄慈伸出手,右的抓住叶二娘的手腕,左手抓住虚竹,说道:“过去二十余年来,我日日夜夜记挂着你母子二人,自知身犯大戒,却又不敢向僧众忏悔,今日却能一举解脱,从此更无挂恐惧,方得安乐。”说偈道:“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说罢慢慢闭上了眼睛,脸露祥和微笑。
叶二娘和虚竹都不敢动,不知他还有什么话说,却觉得他手掌越来越冷。叶二娘大吃一惊,伸手探他鼻息,竟然早已气绝而死,变色叫道:“你……你……怎么舍我而去了?”突然一跃丈余,从半空中摔将下来,想要跟着玄慈大师自绝而亡。
慕容温等人瞧见此景,忙各展功夫,将叶二娘接住,并打飞她悄悄藏在手中的匕首。
“虚竹刚刚找到爹娘,便与爹爹天人永隔,你还想让他再次变成孤儿吗?”慕容温立喝道。
叶二娘被他这么一说,怔怔坐在旁边,望着玄慈的尸体,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不住的落下。虚竹也在旁边劝着叶二娘,不让她再生轻生的念头,其他人在旁附和着。
劝了多时,叶二娘终于点头同意,她全身心投入到虚竹的身上,再不想其它事情了。
一番折腾过后,这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众人带着虚竹和叶二娘回到东方子云的家中。
虚竹因近了女色、吃了荤食而遭受杖罚,更因为学了其他门派的武功而被逐出少林寺。离开少林之时,他恭恭敬敬磕了十个响头,聊表对少林的感激之心。
这一晚,东方子云将他在西夏皇宫地窖中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乐慕容温、慕逝平和燕非尘。这三人同于碧池商量过后,去同虚竹说了他们知道谁是梦姑的事情,但并未将梦姑的真实名姓透露给虚竹。
确认虚竹想要娶梦姑,也就是于碧池为妻后,三人让虚竹好好养伤,日后再告诉他梦姑是谁。
而这个晚上,东方子云消失不见,不知去做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众人启程返回丐帮总舵,东方子云将阿紫交给萧峰和阿朱。他又根据丐帮出来的候选名单,定下项漴跟蒋贤忠接替空出来的长老之位,他们空出来的舵主位置,选了老练精明的副舵主来接替。
慕逝平和蒋贤忠一同审问了清醒过来的全冠清,得知确实是全冠清将打狗棒带走的,但为什么变成了假的,全冠清也不知道了。最后只知道一个线索,全冠清以前的心腹小李子似乎有问题,不过全冠清不太记得那人的样子了。即使是这样,有线索也比没有线索大海捞针要强得多。
丐帮这边事情了了一些,众人启程准备前往西夏看看解药的情况。萧峰带着阿朱继续赶往燕子坞,慕容温拉着阿朱叮嘱又叮嘱,显然是不甚放心,才惜惜离别。
就在他们刚刚要出发的时候,突然接到丐帮弟子带来的一封告示,奇怪的是,这告示是西夏的样式。
只见告示上写着“西夏诚邀各国青年才俊,于XX月XX日到西夏争选驸马……”李碧池见到这个告示,催着大家赶紧启程,她心里很是担心姐姐。
波涛才止,暗涌便至,前方又有何事等着众人?
欲知后事如何静待下回分解!
PS:这里面如果大家看见金老爷子的原文,不要怀疑,那就是原文没错。感谢《天龙八部》有原文供我引用,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