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市是商业但又超越商业

在救市过程中，摩根团队始终恪守商业原则。在向美洲信托公司注入流动性的时候，所有的贷款都需要抵押物，所有的抵押物都需要审核。在向纽约证券交易所撒钱救市的时候，摩根资金池第一天的放贷利率为10%，高于正常水平的6%，但大幅低于危机时的100%。第二天的利率为50%，和当天下午的市场利率保持一致。贷款的第一要义是控制风险，投资必然要追求回报，这是救市在商言商的一面，但救市又需要一颗超越商业的心。

危机吞噬时间、精力、信心和斗志，一生都在和各种危机做斗争的摩根好像是为危机而生的。一位摩根的合伙人对摩根的观察是：“除了像摩根那样体力和智力上的巨人，只要开始工作就有一股无穷的力量之外，其他人很少能过这样的生活直到年老。”在这个意义上，救市工作既是脑力工作，更是体力工作。

危机滋生怯懦和短视。对人性来说，危机更是一场考验。因此，救市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资金而是来自人心。负责调查的斯特朗在危机期间至少对12家金融机构进行了或多或少的救助。他发现，虽然每一家机构都有自己的问题，但最大的问题并非贷款本身，而是人们的性格、偏见，以及偶尔闪现的自私和胆怯。这时，包容不同的观点、舒缓人们心中紧张不安的情绪、鼓励那些胆小的人、以纪律约束那些懦夫，这些行动构成了救市过程中看不见的一面。它超越了救助行动本身，成为黑暗中闪烁着人性光芒的地方。

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美国经济已连续扩张126个月，创造了二战后最长历史繁荣周期，刷新了从1991年3月到2001年3月的整整10年的经济扩张纪录。相比之下，1854年到1919年，美国平均经济扩张周期仅持续了27个月。在1945年二战之后，平均经济扩张周期达到50个月。从1982年开始，美国经济变得尤为稳定：平均经济繁荣期达到了90个月以上，并且不断刷新纪录。虽然经济繁荣的周期越来越长久，萧条的周期越来越短，危机爆发的次数越来越少，但危机一旦出现，就会让经济遭受重创，再强大的公司、再发达的城市，都不能幸免。比如当时的纽约就是一个金融信用相当坚挺的城市，一位教授在大恐慌期间评价说：“在这个城市的各家银行及信托公司金库里，优质信用资产的存量比全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中的存量都要大。”即便如此，危机一旦到来，纽约的金融体系在一周之内几近瘫痪。因此，对危机的研究，对救市行动的研究，不应该因为经济繁荣周期的持久而受到漠视。

如果让我们总结一下大恐慌体现的救市哲学，那就是动用一切力量和手段终止危机高于一切，但是成功的救市是创造性的救市。赢得时间是救市的首要目标，用确定性战胜不确定性是救市的核心要义，救市的力度要穿透全社会。

从历史的回声中回到今天，我们需要为下一场危机做好准备：怎样在不确定性中创造确定性？怎样创造性地进行制度安排？怎样发挥人性中伟大的一面？这些永恒的问题等待着未来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