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兄弟

人生就像一个大转盘，转到哪里会停有时候真的要等到指针停止的那一瞬间，但指向不是终点而是一个开始。

这天闹钟还没响，肖越就一个仰卧起坐翻下了床。打开窗，吸了口清新的空气，然后便开始梳洗打扮，衬衫、西裤、皮鞋、公文包、手表，再打点啫喱水，精神出门。一路飞快地穿梭在早高峰的人潮，一边幻想着高档商务楼的Office Man的样子。人生的第一份工作，马上就要起航了。

肖越这天的心情是美的，以至于在拥挤的电梯被挤成肉饼，他也很开心，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潮冲到了办公室门口。

当他兴冲冲地去人事部报道的时候，一个瘦瘦干瘪的中年女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我是人事金老师，”女人对肖越说道，“马上去淮海店跟着沈城，入职也在那里办吧。他带你一个月，然后回静安店。地址发给你，自己想办法过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肖越心想这个女人倒是挺拽的，不过那天没什么是会影响到他的心情。他手机上查了地址，马上就出发了。

淮海店离总部不算远，但是有点尴尬的是地铁不能直接到，要走很多路。八月份的天气还是十分的炎热，肖越冲到淮海店已经是大汗淋漓了。

“你好，我找沈城。”肖越一边擦汗，一边问前厅服务人员。

“从后门出去，转个弯就看到仓库，他就在里面。”她回答道。

肖越走了出去，转个弯就看到一个破旧的仓库门，半掩着。透过缝隙，看到一个阿姨在理货。

他轻轻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问到：“请问沈城在吗？”

阿姨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在最里面。”

肖越走到仓库最里面，看到一个穿着休闲服，瘦瘦高高的年轻小伙，自来卷的头发，瓜子脸，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眼镜，不过看起来挺精神的。他正在敲打着键盘，一张小小的破旧电脑桌上堆满了单子，整个仓库弥漫着特别的干货、调料的味道。

“你好沈城，我是肖越。”肖越礼貌地伸出右手。

“你穿成这样是来做经理的吧？”沈城抬起头，并没有打算握手的意思，说道：“我可不敢带你啊！”

肖越挠了挠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一边给师傅到了杯水，一边开玩笑地说道：“师傅，你能带经理，正说明你的能力很强啊。”

沈城笑了笑，终于停止了敲打键盘的手：“听说来了一个本科生，气场是不一样啊。我们这个岗位说是物流，其实在我们学会计的看来，顶多就一成本，一个做点皮毛的成本。”

“你也是学会计的？”

“对啊，不过我是专科毕业，在这做两年了。这里嘛混混，工作压力小，又比较自由，我今年报了中级职称考试，正好可以多抽出点时间复习。你一个本科生来这里那可是大材小用了，这里环境差工资又低。”

“这不刚毕业，又没有工作经验，找份好的工作也挺难的。就先找份工作做起来再说吧。”

“嗯有道理，不过带你可是影响我复习时间啊，你可要请我吃饭。”沈城比划了下吃饭的动作。

“师傅，我工资都还没拿到就请客，是不是太损了?”肖越摊开双手说道:“不过兄弟，你还挺上进的，我对考这些就一点兴趣也没有。”

“现在的形势所迫。对于我们这样的专科生来说，再不考些资格证书，以后很难混的。”沈城站了起来，拿起一个塑料饭盒：“来，我先请你吃饭吧。”

沈城把肖越带到员工餐区域：“这里跟其他行业不一样，早上十点和下午四点吃饭。你可要适应下哦，以后早饭别吃太饱。”说完就帮肖越拿了个打包盒：“以后记得带个饭盒过来，哟今天吃基围虾，你小子运气不错啊。”

吃完早午饭，沈城拖了个纸箱过来：“坐吧，条件艰苦些，将就将就。为师正式开始授课啦。”

“简单地说来，就是把我们所有进货的原物料输入电脑，”

“那就是输单员了，”肖越打断道：“难怪面试这么容易就过了。”

沈城冲了杯速溶咖啡过来，递给肖越：“你运气真的很好，就一包存货了。你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的工作是盘点和计算毛利。这家餐饮公司对毛利要求很严格，每十天就要盘点一次原材料，计算一次毛利，若毛利不达标公司会直接追究主管的责任，听说还会扣罚他们的奖金。现在四家店物流都是在门店的第一线，也能及时发现成本中出现的问题……”

沈城毫无保留地教他所有的工作细节。从系统录单、审核单据，再到厨房、前厅各个堂口的盘点，还有那些要跟店长、厨师长、各堂口负责人搞好关系的秘籍，再到制作毛利表的方法，以及跟总部人员的沟通方式。

沈城也是从外地过来打拼的，因为年龄差不多，又有共同的话题，所以大家非常谈的来。周末沈城会约上肖越小酌几杯，聊聊公司的情况。比如其他两家店的物流阿辉是个暴脾气、一凡则是元老级人物，各店物流月初对账的时候，都会吵起来；比如会计是什么样的性格，软肋在哪里；比如美貌气质的财务经理，如何被董事长骂的哭出来。还有很多公司的很多八卦新闻，不知道他都是如何知晓的。

转眼间已经到了月底，沈城要带肖越进行一次大的盘点。虽然月中十天就会盘点、计算一次毛利，但月中毛利只是看个大概，所以只要抽盘就可以了。但是月底的盘点是最重要的，需要进行全盘，因为库存金额会直接影响到当期财务报表数据。

肖越这天也是铆足了劲，他觉得是要去干一件大事。

“你先把盘点表导出，并打印出来！”沈城指挥着：“把那些重复的名称删除掉。”

“师傅，收到！”肖越这些实操都做过。他发现个问题，同一个物品在系统里会有好几个名称，这样非常乱，真的需要有个人重新整理一下。沈城告诉他那是历史遗留问题，自己看的懂就好了。肖越心想我一个新来的，也不要管这么多事了。

仓库盘点的时间他们会自己控制，而厨房、吧台的盘点一般都在当天下午营业间隙，这样厨房和前厅人员都有时间。

“半成品的还原还是按照上个月的比例吧？”沈城一边跟厨师沟通着，一边打开冰箱清点着库存，然后跟肖越说道：“盘点的难点是这些半成品，你称好重量，还要按照一定的比例还原。”

沈城指着对面架子上的烧鸭继续说道：“这个也是的，要还原成我们录单时进货的‘光鸭’，系统里只有这个名称。还有这些发好的海参，要还原成干货的份量。”

厨房盘点完毕，他们来到了吧台小仓库，盘点酒水库存。

“麻烦把那几盒酒水打开看一下”沈城跟吧台主管说道。

“都是满的，放心吧，盘快点，我还要忙其他事情。”吧台主管不耐烦地说道。

“不行，现在就打开。”沈城一边拆盒查看，一边跟肖越说道：“这种酒水尤其是贵价酒，都要把盒子拆开来查看，以防空箱。”

“瞧，还真有空的。”沈城看了看吧台主管。

“我查下，哦是拿了瓶。”主管查着台账。

“拿走了你箱子扔掉啊，留着干嘛？这可是要影响毛利的，晚点我跟你对台账，不要忽悠我啊。”

肖越看着沈城认真的样子，非常钦佩，这绝对是物流的骨干。然后他跟着沈城一起继续盘点，记录着吧台其他原料的数量。

厨房、吧台、仓库盘点完毕，他们来到了最后一站--冻库。

淮海店的冻库不是很大，里面基本上就是一些冻虾仁、冻蟹、冻牛排之类。

“来穿上军大衣！”沈城把门口挂着的，仅有的一件军大衣披在肖越的身上。

“那你呢？”

“没事，里面东西不多，很快就盘完了。”

两人陆续进入冷库。

“这是3140虾仁，这是5160虾仁。”

“数字有什么意义吗？”

“前面那个就是一板大概有三十到四十颗左右，后面那个是大约五六十颗，以此区别虾仁的大小。”

两人快速盘点并记录着数据，很快就盘完了。这时候肖越准备推门出去，可是不管如何用力都推不动门，他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沈城马上过来帮忙推门，也推不动，于是两个人合力来推，门还是纹丝不动。他俩马上拿出手机，却发现里面一点信号也没有。大家都有点慌了，尤其是沈城，还穿着短袖，已经在哆嗦了。

肖越马上脱下军大衣，给沈城披上：“我穿到现在了，你先穿上顶一顶吧。”然后再去拼命地拍门。

沈城披上军大衣后没多久，肖越也开始哆嗦了。沈城此时只能把军大衣裹在两个人的身上，跟肖越一起拼命地拍门。

过了大约半小时时间，门才终于被厨师打开，两人惊魂未定地逃了出来，好久才缓过气来。此时他们相互拍了拍手，最后笑了起来，有点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可谓患难见真情啊。

于是他在这座城市也就有了第一位朋友，第一位兄弟。

一个月后，肖越回到了总部报道，公司的行政部门都在总部，而总部那幢楼的斜对面就是静安店，也是港湾餐饮最大的一家门店。

干瘪的金老师抬起头来看了看肖越，又是冷冷地说道：“仓库电脑、办公用品都已经弄好，就在地下室，自己找过去。”然后低下头去不再搭理。

肖越已经感觉到可能的工作环境了，他走出餐厅后门，跟着保安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地下室本来空气就不好，扑鼻而来的是熟悉的干货、调料的味道。要命的是仓库里居然还有个超级大的冻库，随时会有厨房间的人过来拿冻品，仓库边还有一个点心的半成品加工区，点心的味道虽然还不至于太难闻，但是夹杂着仓库、冻库、下水道的味道，还是五味俱全得难以形容。

点心小弟一边吆喝着山歌，一边拉着一筐自制的半成品凤爪，从肖越身边划过。突然一只凤爪落在了地上，他若无其事地把它捡起来，然后放回到筐里，继续唱他的山歌。肖越也就当没看见，然后祈祷哪个倒霉的食客好运。

破旧的电脑边已经放了一叠厚厚的单子了，有些单子上还有恶心的油渍。这工作环境虽然很差，可他觉得毕竟自己刚毕业，又学艺不精、没有门路，那就先做着再看看机会吧。

“小肖，欢迎你，我是仓库张阿姨。”一位年长的中年妇女对肖越说道：“不过这里可是总店，除了自行采购的原物料，调拨的东西比较多。其他门店的点心半成品、冻品大多是从这里调拨，所以量也比较大噢。不过这里离总部近，像你这么年轻，多做些事情，升职应该很快。”

每家店的仓库里，管收发、验货的阿姨和输单的物流是标配。物流根据有仓库阿姨和店里人员签字的进货单子录入系统，再打印出来由仓库阿姨复核签字，这是当时的内控制度。

点心小妹阿珠看到肖越也是开心，因为肖越游戏玩得好，可以教她一些秘籍，而且肖越人也长得眉清目秀，挺讨女孩子喜欢。点心老大阿明是个脾气火爆的胖子，嗓门又粗又响，教训小弟时会把一包瑶柱摔得散落一地；厨房老大外号“大帅”，穿了军大衣去冻库的样子是有大帅的风采；吧台梅姐是董事长的亲妹妹，对手下要求非常严厉。再说说行政总部，会计韩老师四十岁左右，说话声音很嗲，风趣幽默；财务陆经理年纪和韩老师相仿，才识渊博，魔鬼身材，却非常有气质，很难想象被董事长骂哭的样子；人事金老师就不用说了，永远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肖越很快跟所有人打成一片，这些工作他也很容易应付，毕竟不是很复杂，而且基本用不到他的专业知识。当然也要得益于沈城的培训，还有教他的一些人情世故，他觉得有个兄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