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多情只有春庭月

四月份，谷雨过后，满城醉熏在花香里。只要走在路上，总能看到繁簇的惊心动魄的桃花，白粉相间，花香扑鼻，蕴含盎然春意。

于是上周末，我趁着闲暇时间，独自一人回到乡下赏花。老家由于长年无人居住打理，已是很破旧了，不乏有断壁残垣。想起儿时生活在此的点点滴滴，我的心蓦然有些酸楚。这大概就是李清照所说的：“物是人非事事休”。

走过垂花门来到内宅，虽然已经心有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美景惊艳到了。

庭院里那两颗桃花树亭亭如盖，参天遮日，覆盖整座四四方方的院子。地上铺满厚重一层落花，脚感绵软。阳光透过花隙打下，明暗交杂，仿佛是薄柔的帷幔轻轻被风撩起。

这里无时不刻不进行着一场盛大的花雨。古人写雪，把雪比作落花，“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我想若是把落花比作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应也是恰到好处的。

《诗经·周南》有一句描写桃花的极美佳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对于这个“灼”字的理解，我始终不得其深意。但那日当我看到，阳光透过明亮似火的花簇，仿佛枝头有什么在盛绽燃烧，我终于豁然开朗。

春日回老家赏花，早已是我多年不变的习惯。几年前，我和一对情侣朋友在老家过宿赏花，皎霞的月光洒落在庭院里，万籁有生，仿佛一切都沉浸在夜色的温柔中。我们宁静不语，安静赏花。朋友的女朋友依偎在他怀里，花瓣轻轻打落在他身上。我想，对于他们二人来讲，那定是一段极美的回忆。

哪怕如今，两个人已经分手。

一切来的都很猝不及防，而且就发生在那日赏花的几天之后。

那天晚上，我正在浴间洗澡，隐约听见卧室里的来电通知。我连忙跑出去一看，是朋友打来的。我永远忘不记那一刻，我刚接起电话，那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差点把我耳朵震聋。他哭的说不出话，一连几次后我才听清，他分手了。

那时已经很晚，我安慰他别哭，问他在哪里，他说他在她家楼下。我不断安慰，让他来我这里，他直接把电话挂掉了，任凭我怎么打，可就是不接。凭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他一定会去那家酒吧宿醉。果然，当我找到他时，他已经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他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情绪很低落，并且头痛欲裂。我给他做了醒酒汤，但他一口没喝，只是蜷缩在床角发呆，眼神空洞，好像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那是一种可怕的死寂，让我至今难忘。

记不清是第几天早上，他终算恢复了些精神。不过话依旧很少，饭也很少吃，只是躺在床上打游戏，一玩就是一天。我理解他，我知道他是在逃避现实，逃避一切和她有关的事物，包括我。

夜晚是冲动的魔鬼。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发现他走了，餐桌上只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道：“我想再试试。”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听着咔咔的时钟声，我坐在沙发上，心久久不能平静。那是一种紧张。我知道，他也应该更清楚，若是这次失败了，会对他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终于，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当他失魂落魄地站在我身前，我清晰的看见，那是一种源于灵魂的绝望。我不知所措，我知道无论安慰什么，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哀莫大于心死，他真的爱惨了她。

我俩喝着酒，谁也不说话，空荡荡的客厅只有深夜的钟针声。

突然，他放下酒杯，笑容惨淡。

他看向我，说道：“我问她，真的没有可能了吗？她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就跑上楼了。”

他嘴角颤抖，泪流满面。

“可我明明看见她哭了呀。”

那刹那，不知为何，我的心猛地颤痛。一股压抑到让人无法呼吸的阴霾笼罩了整个家。

那晚他喝了好多酒，我也跟着喝了好多。我这辈子都没有喝过那么多。

等我醒来，太阳已经落山。天边残余着粉嫩晚霞。楼下充满了孩子们嬉戏打闹的欢声笑语。房间里阴暗无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一股难以忍受的荒凉感瞬间侵占我的内心，我强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下床去找他。

我找遍了所有屋子，也没能看到他，直到我看见了他给我发的短信。他已经走了，离开了这座城市。

朋友的悲伤带给我不小的影响，也触及到了我内心深处饱受苦难的记忆。那段时间，我始终情绪低落，郁郁寡欢，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近半个月的时间，我才缓缓走了出来。

再见他时，已经两年后。那天晚上我正瘫痪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门被敲响，我开门一看，是那道久违而又熟悉的身影。

他的精神状态很好，好像彻底放下了过往。他告诉我，如今他事业有成，开办了自己的公司，规模相当的大。

他笑着对我说：“痛苦的时候，就让自己忙起来。”

他请我吃了顿饭，在我家里住了一晚。公司正在上升期，大小诸事需要他亲自打理，他便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送走他的第二天，我在商场遇见了他的女友。

具体说应该是前女友。

我俩当然已是许久未见，她稍有些腼腆地跟我打招呼，要请我吃饭，我欣然同意了。

吃饭的时候，她向我打听了他的情况，我便把分手后他的全部经历都告诉了她。

听到他悲痛欲绝，整天醉生梦死，她神色黯然。但当听到他如今事业有成，有一家大公司，她开心的笑了笑。

饭局最后，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为什么选择分手？难道你真的不爱他了？”

她点点头，轻声道：“是呀，不知从何时起，我发现我对他越来越冷漠。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不爱他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可我努力想要爱，努力想要找回那种恋爱的感觉，我拼了命的坚持，可我还是做不到。”

“没有爱情的爱情是悲剧的，只会越陷越深，随意我提出分手，算是及时止损吧。我知道，他一定会很难过。可如果硬要坚持，只会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那晚赏花，我躺在他怀里，在心中说了无数遍对不起。”

最后离去之际，她轻轻说了句，“或许有些人注定有缘无分。”

直到那刻，我才懂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有些人，本就是有缘无分。

可我想，她为了不让他承受更大的痛苦，选择及时分手，或许是对他最后的爱吧？

爱的深沉，

爱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