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如雪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春风十里扬州路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杜牧的这首诗,广被流传,尤其后两句可谓“艳称千古”。我们所熟知的“春风十里,不如你”就是出自此处。

若是不熟悉之人,初见此诗,很难不将其视为一首爱情诗。但实际上,这是一首赠别妓女的诗作。

此诗作于太和九年,也就是公元835年。时诗人春风得意,调任监察御史,离扬州远赴长安之际,赠别妓女所作。

娉娉袅袅,宛如柳枝,写出女子的柔美。

豆蔻花,形似芭蕉,初夏开花。二月初正是含苞未放之时,此处用于比喻处女。

诗的前两句,道出妙龄女子的盈盈身段。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若是北方粗粝漫天的黄沙,定不会有如此水润佳人。杜牧不仅是在写女子绝色,更是在写扬州之艳绝。

诗的后两句,大概可这么翻译,

“此去一别,一路春风弥漫,流连忘返,有众多粉黛佳丽,但是卷上珠帘一看,总是不如你漂亮。”

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便和此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杜牧仅在扬州生活了两年,可那份独特的缱绻情愫却纠缠了他一生。他真的很喜欢扬州的暖风,扬州烟花三月下的满城芍药,还有扬州纤细楚摇,盈盈一握的水润美人。

扬州的盛世繁华,《太平广记》卷273中有所记载。

“每重城向夕,倡楼之上,常有绛纱灯数万,辉罗耀列空中,九里三十步街中,珠翠填咽,邈若仙境。”

其实被升迁,杜牧的内心是很茫然的。两年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昔日的烟柳画桥仍历历在目。于是离开扬州之际,他写下赠别二首,其中一首就是上文所提及。

而这另一首,同样艳称千古,甚至有堪堪过之之势。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对于杜牧来说,扬州一梦太短暂,他还没享受够“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就被迫赴京任职。

赠别二首,情愫浓重,但有让人觉得有些轻薄,远不能与李义山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相媲美。也许就如诗人自己所说的“薄幸名”,凡是过往,皆是云烟。

也许那段纵马饮酒最绝色的记忆会逐渐湮没在光阴长河中,但毫无疑问,对于扬州的眷恋和深情,杜牧只会越来越陷入的无法自拔。

《寄扬州韩绰判官》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此诗是杜牧被任为监察御史,由淮南节度使幕府回长安供职后所作,具体写作时间约在唐文宗大和九年(835年)或开成元年(836年)秋。杜牧在韩绰死后作过《哭韩绰》诗,可见他与韩绰有深厚的友谊。

诗的前两句是杜牧回忆想象中的江南秋日风光。江南的秋不同于北方,草木凋零的很慢,枝叶稠密带着雨水的绵柔。

至于二十四桥,则有两说:一为《扬州画舫录》所说,二十四桥即吴家砖桥,又名红药桥。红药桥之名出自姜夔的《扬州慢》,“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另一说则是宋代沈括所说,《梦溪笔谈·补笔谈》记载了扬州二十四桥的名称,有茶园桥、大明桥、九曲桥、下马桥、作坊桥、洗马桥、南桥、阿师桥、周家桥、小市桥、广济桥、新桥、开明桥、顾家桥、通泗桥、太平桥、利园桥、万岁桥、青园桥、参佐桥、山光桥等二十四座桥。后因河道淤积,桥已经不复存在,只留有一些地名。

而这首诗,其实是一首调笑诗。杜牧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对友人韩绰说:“此时正值深秋,你在二十四桥的哪一座教美人吹箫取乐呢?”

可他断然想不到,就是这么个“翠珠填咽,邈若仙境”的灵魂皈依之处,却也难逃荒凉残败的命运。

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颜亮南侵,江淮军败,金人的金戈铁马大举南下,扬州城被洗劫掠夺,凋敝残败,鲜有人烟。

姜夔的《扬州慢》前序便有所描述。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扬州慢》为姜夔自度,后世多用于抒发怀古之情。

全诗如下: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写维扬乱后景色,凄怆已极。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信不虚也。至文笔之清刚,情韵之绵邈,亦令人讽诵不厌。起首八字,以拙重之笔,点明维扬昔时之繁盛。“解鞍”句,记过维扬。“过春风”两句,忽地折入现时荒凉景象,警动异常。且十字包括一切,十里荠麦,则乱后之人与屋宇,荡然无存可知矣。正与杜甫“城春草木深”同意······

余则以为,“清角吹寒,都在空城”则有范文正公《渔家傲·秋思》“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之意境画面。

姜夔笔下的扬州城无不弥漫萧条凄凉,昔日的“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自是荒淫罪,何妨作帝京。”的淮州名都已经物是人非。也许他走过的弥望荠麦,正是昔日杜牧赴京任职的“春风十里扬州路”。

正如写长安,不乏有舒亶“浮生只合樽前老,雪满长安道。”,写扬州不乏有张祜“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杜牧对于魂牵梦萦一生的扬州,难道只是眷恋风花雪月和温婉软玉吗?

也许不是这样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灵魂深处的皈依之所。世人皆浊,于是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于是餔其糟而歠其醨。圣人者,与世推移,并非正确。只有回归到心灵深处的净土,洗净污垢,用清澈的沧浪之水洗濯缨冠,方能保持自我,不受物之汶汶。

烟雨朦胧的扬州,埋葬过多少文人雅士的欢声笑语。

“多情却似总无情”

春风柔情的扬州,他爱的太深,以至于他觉得,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足以将其表现。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听闻扬州以月色冠绝天下,下次去时,我希望能够沉浸在朦胧月色,沉浸在渔樵灯火。

花好月圆人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