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天张春林来到工业局,佟思英问他厂里是不是乱套了?他说生产还维持的可以。东郊的工人都是响当当的,居然丢了饭碗,佟思英让他体谅下岗人员的难处。
张春林说:“真就应了你爸那天说的话,冲得快容易摔跟斗!真不晓得该昨办了!”
离开局里又来和佟远斌他们商量对策。大家认为工人收入解决了,这事也就风平浪静了。张春林问:“那就不下岗了?”
“也不是!下岗是解决人浮于事,保证这些人的收入可以另想办法。”佟远斌说,“可以学沿海企业的经验!除了生产,可以搞一些服务公司。”
张春林忙于生产没有精力关心这些,问他:“可以这样嘛?”
“上边已经把自主权给你了,当然可以试一试。”骆一鸣说,“成立劳动服务公司,自主经营内容,自负盈亏!国家的商品还很匮乏,很多人投身商海,杨百万就是例子。”
“其实厂里有人偷偷去经商了,干脆就让他们正大光明的干!”张春林豁然开朗,一个事关蜀都机械厂命运的方案就此形成。
定了婚,佟远斌向厂里申请住房,政工处在筒子楼找了间放杂物的。虽然寒酸,怎么说也是家了!骆一鸣在电话一听很兴奋,说他们下班来看看。
来的路上,骆一鸣问陆怡萍厂里能分到房子吗?
“你作梦吧!多少双职工还挤在单身宿舍里呢!”
“刚到局里不好意思要房。”
“那就别结婚了!”
两人路上说着话,本来是随意说的,这下把骆一鸣的热情给说没了!
到门口时,佟远斌出来了说,“你们别进来,灰大!”
骆一鸣问谁在里边?当知道是曾健时,他和陆怡萍对视了一眼。佟远斌笑着说以后得适应这种关系,正说着他出来了,他看见她俩眼光就冷落了。骆一鸣主动说:三娃,来给姐夫帮忙呀!
“责无旁贷!”曾健算是应付了一句,然后说,“斌哥,我找几个人先把渣滓运走,再说咋粉刷。”说完下楼走了。
三人进去时房内已经洒了些水,灰尘少了许多。里外间加在一起二十几平米,骆一鸣积极说这里能放双人床,那里能放高低橱,心里却想自己和怡萍不知该咋办!
“你们可得抓紧,咱们一起办多热闹!”
“这主意好,”骆一鸣说,陆怡萍却说,“办啥办?房子都没有。”
这时曾文珏走了进来,佟远斌说:“文珏,对不起,只能给你这样一个家。”
曾文珏的脸登时就红了,突然想起了黄梅戏那两句:茅屋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想着不自觉地唱了出来
陆怡萍鼓起掌来叫道:“哎呀,简直是夫唱妇随呀。”
曾文珏觉着不夸一下他们不行,立刻跟上说:“怡萍,你这个公主呀,更是找到了不同寻常的白马王子!”
“你们就互相吹捧吧!”
佟远斌心里是满满的甜蜜。简陋的小房里,荡漾着四个年轻人的欢声笑语,这笑声是送自己的也是送给爱人的,更是送给这个时代的。再早五年,这样的美好曾文珏想都不敢想。
回到家,曾健拿出一个存折说这里有五千元,你拿去置办安家需要的东西。曾文珏看着存折,泪水盈满了眼眶,她不能要。
“姐攒了一些钱,再说,远斌说有转业费,就足够了。”
“他是他,咱们曾家嫁妆不能少。”曾健说,“我做生意将来还缺钞票?你别推辞了,拿着!”
他不容分说把存折塞到姐手上,曾文珏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想起爸妈,想起年幼的弟妹。从小和人打架,在外做生意受人欺负,被派出所扣住都没掉过眼泪,这会儿曾健也忍不住了,他流着泪说,“这些年,你就像爸妈一样带着我们,将来等我办婚礼,就把你当爸妈!”
曾文珏拉着弟弟的手,两人一起掉下了热泪。这泪水好像感动了天地,就在这天晚上,成都下起了入秋以来第一场大雨,稀稀拉拉下了一夜。沙河水面上弹起了琵琶,一声一声的,婉转而又悠扬。第二天萦绕在东郊上空的雾霾一扫而空,久违的太阳圆圆地照在东郊这片大地上。
听说置办家俱都由他们出钱,佟满堂说,“那不行,曾家工资都不高,我们娶儿媳妇咋能让他们花钱!老周,你去把我的存折给远斌。”
“文珏觉着我回来不到一年,没有多少工资,又不愿用我的转业费。爸妈,我真不要你们的!”
佟满堂断然地说:“说啥呀,这个家我说了算!”
当佟远斌掏出他爸他姐的存折时,像变魔术,曾文珏也掏出两本存折。两人同时笑了,身上汇集了太多人的爱和希望,生活没有理由过不好。
佟满堂的爱是自私,但又是无私的。佟远斌选了一套桦木土漆家俱,准备找厂里运输队拉时,他坚决不同意!周洁琼说太严格了吧,
“不是严格,是规定!”
“我们用车就给点儿钱吧!”
“给钱也不行,我是厂长,能带头坏了规矩吗?!”
佟远斌觉着难。天天在外面跑生意,曾健觉着这有啥难的,交给我你就别管了。家具拉回来往楼上抬,桦木床太重,差点把曾文珏挤倒,两个男人心疼的去拉她,曾健及时收了手,把机会让给了佟远斌,曾文钰觉着好温暖。床刚安好,骆一鸣来了,佟远斌说他真会偷懒。
“我这不是没赶上嘛。”然后他又说方向不对,床应该靠这边的墙壁。佟远斌实在不想动了,说,“算啦算啦,安好了就行了!”
他还想说,曾健顶牛说你别瞎指挥了,“这儿没你啥事,你这么起劲儿干嘛!”
“三娃,去买水泥钉子回来,我好挂窗帘!”曾文珏把他撵走,转身对骆一鸣说,“别跟他计较,就是烂脾气。”
骆一鸣哈哈笑了,“文珏,我才不会呢!他是个率性人,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来来来,还有啥要干的?”
忙碌了一天的大东郊已经入夜。大沙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来自雪山的碧水汩汩地流着,像是低吟着一首安眠曲,催促着劳累一天的人们赶快歇息。星光厂家属区的路灯还亮着,街上不时传来“炒手,卖炒手咯”的喊叫声,楼上电视里传出一阵阵的欢呼声。新家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亮着,房里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
曾文珏坐在床边看着佟远斌说:“我梦中的家,就是这样。”
他走过来看着她说:“文珏,你真好。”
“选择我,不后悔吧。”
“不。”佟远斌捧着她的脸,俯身想亲吻她。曾文珏却把他推开,他愣了一下,心想都这份上了还不让,就问:“咋啦?”
曾文珏噗嗤一声笑了,“你嘴里有味儿!”
东北人顿顿离不开蒜,这家伙竟然坏了好事!佟远斌也不好意思了。
“这味儿我受不了,以后可不可以不吃。”
他本想说我从小到大,哪怕是行军打仗都离不开这个,但佟远斌没说,只是觉着老婆要求很严,以后不好伺候!
“你以后不能吃了!”
“好好好,我试一试,把这习惯戒掉!”
他正想说我去刷个牙能不能让亲。曾文珏像看透他似地,站起来说,“等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我让你亲个够。走吧,我们回家了。”
“这不是我们的家吗?”
曾文珏摇了摇头说,“等正式结婚,这才算是家。”说完推着他朝外走去,佟远斌有点委屈,他这一贯的大男子作风竟然碰了壁。
两人默默走在回家的路上,谁也没说话,静得只听到树梢的风声。她问他,“咋不说话?生气了?”
“我虽然生长在成都,可根是东北的,从小养成了东北人的生活习惯,你是地道的成都人,可以说是处于另一个世界。”
“这就需要我们各自作出调整,适应对方。”
“这就正是我想要说出的话。”
“你不会因为我不让你吃大蒜,心里有疙瘩吧?”
“当然有。”
“你不愿意改变?”
如果说刚才的对话是下棋,这句话就是佟远斌的死穴,一下被将死了。说愿意改变吧怕做不到,说不愿意把媳妇就惹恼了。他诺诺了半天说,“总不至于都是我都迁就你吧。”
“瞧瞧,东北人的大男子思想冒出来了!老婆都不迁就,还想干大事。”
这句话够佟远斌想一辈子的,终于知道他这个电大生和大学生差别有多大。干部子第的优越感荡然无存,他在心里拼命想,急切地想拿出一句给力的名言来回击她,哪怕是***语录,但从左脑转到右脑,像梳子一样把脑袋梳了一遍,就在有眉目时,曾文珏说,“你放心,我会在很多地方迁就你的。”
佟远斌像解禁的囚徒,大舒了一口气说,“那就好。”他笑了笑,伸出胳膊,曾文珏挽住他,亲密地往前走去。